《桐树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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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树花深- 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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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林珩一脸错愕的无力靠在椅子上,过了很长时间,他忽然开口问,“小因,他没对你说过什么吗?那些你不知道的事情。”因泽缓缓摇头,末了,好像想起了什么,“噢对了,他说,有的事情不是不愿为,而是不能为。张生与崔莺莺在一起是愿不愿意的问题,可若崔莺莺的皇帝的未婚妻,那就不仅是能不能了,而根本就是不可能!”因泽紧靠在林珩的怀中,“他还说,他说罗云衣说话的声音和我很像,他第一次见罗云衣的时候,就发现了。”林珩听罢,忽然情绪激动的说,“小因,他是违心的,他是想成全你罢了。你不能,不能糊涂了。”
因泽无奈的叹了口气,“我知道,我昨晚也说了,我说你是糊弄人的,我不走。可他说,你走了,至少你们俩过得好,我能再娶个叫我省心的老婆,也未见得会过得不好。可你不走,你们俩这辈子是抱憾终生了,被你真真假假的哄着,我也痛快不到哪里去,”因泽略顿了顿,“我不知他说这话是不是违心的,可是,这是实话啊!”林珩紧搂着因泽,再没说话。因泽回头看见桌子上的酒杯,不禁诧异问道,“行之,你不是从不喝酒的吗?”林珩扳着她的肩,没让她再去看,反而不安的问因泽,“那,孩子呢?孩子怎么办?”
因泽听了便失声痛苦,断断续续的说,“我就是再舍不得孩子,也不能带走辰泰啊,你不知道他有多疼儿子!我,我今天趁他上朝的时候进宫去了,苏姐姐答应我会好好对辰泰的!也只能这样了……”离开儿子,叫因泽伤心不已,语无伦次的说啊,哭啊。林珩便拍着她的背安慰她,过了一会儿,哭累了的因泽枕着林珩的肩睡着了,睡得那么安稳,就像十载的光阴从不曾流转。
林珩看着怀里的因泽,才惊觉——相知之慰,隐忍之苦,失去之痛和复得之喜,原来这是他活着的全部意义。林珩将杯中的酒,洒到了地上。

第二天一早,京城南郊,刚出了城的小路上,一乘马车不疾不徐的走着。忽然,就听后面一辆马车、一匹马紧跟着赶来,还在后面高喊,“留步!”林珩掀开车帘向后看,没想到叫喊他们的是骑着马的费扬古。林珩连忙叫人停了车,他以为费扬古是来同因泽道别的,便扶因泽下车,他放下车帘坐在车中。
漫漫尘埃中,费扬古与因泽面对面站着,曾经,他们中间隔着一树绚烂无匹的海棠花,那是他对美好生活的全部期待,如今,却空余尘埃点点。费扬古身后的马车揭开了车帘,就见阿汝抱着襁褓里的辰泰坐在里面,费扬古要去抱孩子,可阿汝却躲躲闪闪的叨咕,“将军,你可要想好啊!”费扬古并不理会的把孩子抱了过来,因泽看见儿子便激动的跑过去,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掉,费扬古把孩子往她怀里一塞,“阿汝舍不得你,也舍不得他,在屋里哭了一个晚上,你就带他们一起走吧!”
因泽自顾自的搂着孩子哭,一天没见,她想儿子想得都揪心,费扬古见状便觉得,为人父母,他们对儿子的爱是一样深的,谁都不比谁少半点儿,这也更坚定了他的决心。才反应过来费扬古的意图,因泽连忙抬头对他说,“不,我不带他走,他是你们董鄂家的血脉,我走前能再抱一抱他,就已经很好了。”费扬古没有去看因泽,只是低着头看着儿子睡熟的小脸,低声说,“万岁要撤藩了,以后有的是仗打,我没那个功夫管他,你带着吧。”说罢,他取出怀里的一叠银票,放到孩子的襁褓上,“这是你阿奶留给你的那部分陪嫁,你收好,林先生家产全都充公了,我不想,”他略犹豫的看了因泽一眼,“我不想孩子受苦。”
因泽凄然一笑,“一个孩子,能用多少?费哥哥,你这样待我,我死后,是要下地狱的!”费扬古向后退了几步,到了他的黑角前,“泽泽,我杀过很多人,以后,还要杀更多的人,死后下地狱的人,是我,你就当成全我积德行善吧。”说罢,他翻身上马,策马前,他背对着她,说,“你答应我下辈子的事情,要记得!”说罢,他给自己的黑角狠狠的一鞭,头也不回的绝尘而去。

“小因,我替你抱一会儿孩子,行吗?”正在失神的因泽闻言,便将儿子小心翼翼的放到了林珩的怀里。林珩仔细端详着婴孩的脸,笑着对因泽说,“小因啊,这孩子长得很像你!”因泽听后,欣慰的笑了,辰泰快四个月大了,见过他的人也有成百了,可是说辰泰像母亲的,这还是头一份。
此时,就在一旁的山坡上,费扬古牵着黑角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脚下,两辆马车缓缓的从下面经过,将行渐远,他想骑上马再追一程,可是此时,日已西斜,再不回去,明天就赶不上早朝了。也不知是不是已经出了河北的地界,远远的,大片的麦田黄澄澄的在秋风中起伏,农民在地里割着麦子,还扯着嗓子唱着歌谣,那声音在空旷的天地中回荡,又豪迈又苍凉:
“赤条条的来,
清白白的走,
尘世上打个滚,
少年变白头,
谁说狂生不知愁……”
十六年前,他从这条路上第一次上京,一人一骑,是有家无业的轻狂少年。十六年后,他再次走在这条路上,依旧是一人一骑,却变成了有业无家的无奈将军。岁月是怎样的走过,看似日复一日,却在不经意间,偷天换日。

那两辆马车凝成了小小的黑点,他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身影定格在离别的一刻;再望去;却已穿过了无数的春秋冬夏……


作者有话要说:我郑重声明,这不是最后一章
我还没写完
  第十七章 暮春水乡行
康熙十八年,暮春三月,江南水乡,周庄。烟柳画桥,风帘翠幕,飞花轻似梦,丝雨细如愁。
十年征战,一闭上眼满目都是浓浓的红雾,那是战场上血肉纷飞的遗迹。已经不再年少好战的他却一直在打仗,去年八月,吴三桂的头颅被装进盒子里送到他帐下,之后又要荡平余寇,直到今年年初他才得以歇一口气。
在这个烟花烂漫的三月,费扬古来到了周庄,生死之外,人,依旧会有挂牵。牵着高头战马,风尘仆仆的站在窄窄河道里徜徉的乌篷船上,青瓦白墙的小镇处处飞花似霰,他却一身战场上磨来的粗犷戾气。费扬古生在长在这样的文气江南,一别二十载,再回来,他已与这里格格不入了,对于拥有美好童年的人来说,这是别样的悲哀。
牵马上岸,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这样温润的三月泽国,即便是千里初至,亦有归乡之感。打听了两个人,那条巷子就在眼前,费扬古把缰绳在手上胡乱的绕了绕,迟疑半晌,他又走出了两条街,来到一家点心铺子,将马绑在铺外的老柳树上,费扬古和伙计说要买些精致糕点。“大人吃,还是孩子吃?”“小孩儿,”想了想,费扬古又有些自豪的补充,“我儿子,十一岁了。”伙计熟练的包着糕点,轻车熟路的闲扯,“十一岁还是小孩儿啊?爷,您一定疼小公子疼得厉害!”费扬古笑了笑,也没说话。

这时就听门外一声马的嘶鸣,费扬古撇下银子抓起糕点,三步并两步的出了店门。他一看,又是吃惊,又是哭笑不得,一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骑在他的马上,马不服,又叫又乱蹬,费扬古转念一想,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牛犊子,应该给点儿教训,于是,他大喝着让街上的人都离远些。就在费扬古镇定自若,抱着膀子看热闹的时候,那个男孩拽紧缰绳,双腿夹紧马肚子,低下头在马耳朵上重重一咬。黑马一阵嘶鸣,惊吓后两腿一甩,如疾风迅雷般的跑了,他忠心耿耿的战马,他善解人意的爱骑,被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孩子骑跑了,他看得目瞪口呆,气得七窍生烟。
费扬古大步追去,街口一拐弯的地方,他将手指放到口中,咻的一声哨鸣,马一听见哨声就急急的停下了,男孩在马背上颠颠扭扭,可马不动了,他将眉毛拧成了一个大疙瘩,俯下身,紧紧的搂住马脖子。费扬古离近一看,这孩子虎头虎脑的,滴溜圆的眼睛,撇嘴的时候,一对小酒窝,一脸的爱人肉,这样的孩子,就是去大闹天宫,也不会有人嫌弃。费扬古本来也不是生这个孩子的气,就带着调侃的说,“你下来吧,猴儿。”说着,伸出手要去接他下马。男孩把一双比同龄孩子大得多的手扣得更紧了,死命的箍在马脖子上,气呼呼的回了句,“我不是猴,我不下去!”
费扬古也懒得理他,瞪了那孩子一眼后,取下马鞭狠狠的抽了黑马一鞭,“你给我跑!再跑我抽死你,放血吃肉!”马委屈的哀鸣一声,随后前腿缓缓跪下。“这下怂了?你倒是给老子跑啊!”说着,费扬古又是一鞭要抽下,没想到马上的男孩敏捷的跳下来,伸手挡住了费扬古的胳膊,理直气壮的说,“不许打它!”。既然打定了主意要狠狠抽马一鞭子,费扬古手上就用了很大的劲儿,没想到会被一个半大小子硬生生的挡住,费扬古是武将,自恃豪力,被个孩子挡回自然恼怒,“滚,再不滚,和你一起打!”男孩攥住费扬古的手腕,固执的直勾勾盯着费扬古,有挑衅的味道。
费扬古这个气呀,火一上来也不管那么多了,撇下鞭子,挥起拳头就要揍那孩子,“你姥姥,偷我的马还有理了,替你爷娘收拾你!”“我没有偷,我就是骑,我骑它是看得起它!”两个人的话越来越不对付,费扬古就动手开始打那孩子,没想到男孩非但有天生的蛮力,还很有些机灵劲儿,可能也学过段时间功夫,还真的和费扬古像模像样的比划了几个回合,费扬古见自己轻了敌,无奈扔下手里的糕点打了起来,三两下就制服了那孩子,厉声呵斥,“小兔崽子,知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嗯?”
男孩垂头不语,颇为气馁。费扬古冷哼一声,松了手,牵着马要走,低头再看落在地上散花的糕点,心中顿生不悦,看了男孩一眼,低声咒骂,“我操你娘!”男孩听这话一激灵,反诘,“你说什么?”费扬古不紧不慢的回过头,一字一顿的说,“我、操、你、娘!”男孩顿时气得直发抖,脸涨得通红,喘着粗气, “你、你、你……”费扬古看他这样子觉得挺可乐的,行伍待得时间长了,骂爹骂娘都成了家常便饭,于是,他又有恃无恐的说了一遍,“我操你娘!”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没想到那男孩疯了一样的从后面扑过来,飞起腿狠狠的一脚,踹到费扬古的背上,费扬古毫无防备,背部一阵生疼,一个趔趄,实打实的往前一倒,若不是平常惯于沙场格斗一挺而起,这一下早就趴下了。那孩子的一脚把费扬古踹火了,他气急败坏的揪住男孩的脖领子,不管在三七二十一,按在地上就是一顿打,边打边骂,“王八羔子,偷我的马你有理了?吃了豹子胆,还敢和爷爷我动手!”费扬古下手不轻,换一般人早就哭着讨饶了,没想到这孩子也不吭声,就是时不时的回过头瞪费扬古一眼,费扬古气急反笑,揪住男孩衣领,停下手问,“你姥姥,哑巴了?”
可能真是打疼了,男孩的鼻涕都出来了,咬着牙用袖口抹了一下鼻子,“我喜欢你的马才骑的,没有偷!你骂我娘亲,是你的不对,即便被你打死了,可刚刚那一脚我还是要踢的!”顿一顿,他又补了一句,“我已经很讲究了,我没有骂你的家人,你的手放这里,我都没有咬你!”他说着,指了指费扬古揪在他领口的手,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
未经世事,孩子想当然的道理倒也说得通。费扬古一时想不出该说什么,略一推搡,骂了句,“好小子,滚吧。”松开了手,因为这顿拉扯,孩子的衣领开了,费扬古的手一离开,衣服里露出一枚羊脂白色的玉佩,泛着柔光的玉芯龙佩拴着酱色绳子,挂在孩子的脖子上。费扬古顿觉天旋地转,他抖着手去摸玉佩,玉佩上带着孩子的体温,他饱含深情的去打量这孩子,那张脸啊,不就是从三十年前的自己的脸上描下来的吗?除了那对酒窝……
男孩被费扬古突如其来的变化弄懵了,下意识的往后退,费扬古扳住孩子的肩头,正碰到他刚刚打的地方,孩子疼得嘶的一呲牙,又白了费扬古一眼。孩子一疼,费扬古的心也跟着揪起来了,懊悔不已,他喉咙一紧,说话的声音也变了,颤巍巍又小心翼翼的说,“辰,辰泰……”
这是他十年来在心里梦里喊了无数遍,却没有真的喊出口的名字,在梦里,儿子永远是他臂弯里酣睡的婴儿,哪怕他知道儿子已经长大了,有时,他也会梦见一个七八岁孩子的背影,他在后面追啊追,那孩子在前面跑啊跑,一宿过去他跑得精疲力竭,可就是看不见孩子的正脸。上个月的一天,明珠的公子成亲,他去喝喜酒,划拳行令的喝到吐,晚上睡觉竟梦到他的儿子辰泰也成了亲,在梦里他笑得合不拢嘴,可醒来时,抹了把脸上,冷冷的全是泪,他竟是个连热泪都流不起的人了!
男孩无比惊异的望着费扬古,磕磕巴巴的说,“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我不认识你,你是谁?”费扬古鼻子一酸,半天说不出来话,拉着辰泰的手,擦干他手上的泥土,“我是你,是你……”他犹豫了,迟疑良久,“我是你父母的朋友。”辰泰拧着眉头,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可我没见过你!”费扬古伏在辰泰的耳边小声说,“你娘亲闺名叫因泽,是个满人,瓜尔佳氏,对不对?”辰泰眨了眨眼,难以置信的模样,“你怎么知道?在周庄,只有我们家里的人知道啊!”“我不是周庄的人,我是从京城专程赶来拜访你父母的。也是,也是来看看你。”辰泰微微点头,小声说,“母亲是说她是在京城长大的。”费扬古抚着辰泰的脑袋,“辰泰,你骑在马上,我送你回家。”说着,他牵过黑马,将辰泰抱到了马上。辰泰一咧嘴,乐了。
费扬古指了指地上的糕点,“这是给你买的,没法儿吃了,等会儿经过点心铺子再买吧。”辰泰瞄了一眼,不屑的说,“我才不吃那玩意儿呢,我又不是宝宝。我喜欢马!”说着,摸了摸马的鬃毛。费扬古开心的笑,“那这马就给你了!我京城还有三十来匹好马,你喜欢,我过段时间就都给你送来!”辰泰摸着脑袋笑了,“不好不好,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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