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袁庆年的办公室,他问:“关于叶圣非回来的事,你一点也不知道?”
袁明月摇头说:“我不知道。”
袁庆年在办公椅上坐下,沉默下来。袁明月问:“清晖他爸跟您说了什么?”
“他说他上个月去四川考察,在到一个山脚遇到山洪,叶圣非救了他一命,所以答应在北京给他一份工作。后来发现他还颇有些才能,所以就安排在成发;收购成发是下面人做的,他并不知道他们跟我们有合作关系;直到昨天,叶圣非才告诉他自己和百年曾经的纠葛,他觉得冤家宜解不宜结,愿意替叶圣非还上他曾经拿走的那笔钱,双方以后不谈恩怨,只谈合作。”
袁明月想何心武说的八成是谎话,可是她也不能对着袁庆年拆何心武的台,袁庆年还一直以为何心武跟何清晖之间是父慈子孝呢。她只得问:“那您觉得呢?”
袁庆年说:“如果成发地产的资方变成了武鑫集团,他们有此提议,我们是完全没法拒绝的。一来武鑫集团是圈内巨鳄,在地产圈子,随便一转就能碰到他们,与他们保持友好关系是我们这些中小地产企业生存的必要条件;二来由于我们跟何家的关系,这个合作听起来业是无比友好的,完全没有理由错过。唯一蹊跷的地方就是叶圣非,可是何心武也没理由跟我们作对,我猜他说的八成是真的。这样,你跟清晖下次再回望水园,再好好探一下何心武的口风。”
袁明月想说他们上次去望水园还是去找范欣欣那次,可是平时袁庆年和陈晓云问起来,他们也会答“上周刚去吃过饭”之类的。袁庆年现在说起,她也只有答道:“好。”
袁明月从袁庆年办公室出来,回到自己办公室,刚进门,就看到叶圣非正坐在她桌前的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一个木头人偶,大拇指滑过木偶的头部,来回摩梭,看到袁明月进来,一边嘴角翘起苦笑着举起那木偶说:“没想到你还留着。”
袁明月想马上就应该去扔掉这一组人偶,她现在无比清楚,无论是眼前这个人,还是这排她一直认为象征着什么的人偶,对她来说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她站在门口说:“叶圣非,你为什么回来?”
叶圣非没有回答,他放下那个木偶,又拿起另外一个仔细端详,慢慢的笑容在嘴边溢开说:“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看你笑,你的笑容总是那么的有感染力。我记得当初刻这一个的时候,整天脑子里都是笑脸,无论走到哪里,在做什么,都觉得特别开心。”
袁明月这时候听到这种话,一点也不动容,只觉得每一个字都那么的空洞。她只知道他来者不善,急切想从他嘴里探听出什么来,她正想再问什么,忽然身后一个声音响起,“明月!”
袁明月全身一阵放松,她转头看到何清晖,不禁笑开,说:“你来了,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
何清晖却是冷冷的,眼睛越过她,看向叶圣非说:“请问这位是?”
袁明月想着也应该让何清晖见见叶圣非,成发地产这事儿接下来还不知道会怎样呢。她介绍说:“清晖,这位是叶圣非。”
何清晖向坐着那个男人看过去,只见他一张国字脸,五官不能说不出众;虽然他戴着斯文的银色细边框眼镜,可是深色的皮肤却让这种斯文显得很奇怪,透着一股子浓浓的虚伪。他当然听见他刚才说的那句话,一时心里翻滚,怪不得他第一次看就觉得这个木偶眼熟,原来是照着袁明月的样子刻的,而她,居然一直留着!
他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走进办公室里面,俯视着向叶圣非伸出手说:“你好,我是何清晖。”
叶圣非既然跟了何心武,当然知道何清晖是谁。这个在何心武口中被称为“逆子”的男人,全身上下都弥漫着一种傲慢气息,其实袁明月身上也有相似的气质,不过却被她掩饰的很好。叶圣非摆出一副笑脸,站起来与何清晖握手,“你好。久闻大名。”
何清晖却不愿意再跟他说一句话,转头对袁明月说:“可以走了吗?”
袁明月看着何清晖眼神不禁全身一寒,虽然他不会像对着王心悠那样对着她笑,可是也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冷漠的眼神看过她。她突然有些无措,转头怒瞪叶圣非说:“我要下班了,请你离开!”
叶圣非又哼笑了一声,从容说:“下次再见!”说着走出门去。
叶圣非刚离开,何清晖就问:“他怎么在这里?难道不是应该在公安局!”
袁明月刚才被他眼神吓到,现在听他语气这么差,更是被他激怒,边走到桌边噼里啪啦收拾东西边说:“那得问你爸!”
何清晖一愣,“何心武?他们有什么关系?”
袁明月知道公司人多,不是说话的地方,收拾好东西,拿起包包说:“上车再说!”
何心武走之前又看了一眼那一排木偶,只觉越看越碍眼,只想立即把它们投进火里烧掉。
袁明月却不等他,早就走到前头去了。
两人到车库拿车,正穿过通道走向何清晖车子,忽然听到一阵短促的鸣笛,接着听见有人叫:“清晖哥!”
何清晖和袁明月不约而同的向笛声方向望去,只见一辆红色君威车前,站着王心悠,而她身边那人,却是叶圣非!
、第36章 月圆人全(四)
何清晖和袁明月看到王心悠居然和叶圣非在一起;无比惊奇;相互对望一眼,同时摇了摇头,表示完全不知情;同时向那两人走过去;何清晖问;“心悠,你怎么在这里;”
王心悠今天穿了一身鹅黄色裙子,全身上下依旧没有任何首饰;一头直发温顺的伏在脖颈旁。袁明月却是工作套装,大红的衬衣和裙子,黑色高跟鞋,手上戴一块劳力士金表,本来是颇有气势的打扮,她自己这边跟王心悠一比,又变成了暴发户。
王心悠回答何清晖的问话:“我今天刚好在附近办事,于是顺便来接圣非。没想到这么巧,会遇到你们。”
叶圣非摆出一副笑脸,看着何清晖和袁明月说:“没想到这么快就再见。”又转头对王心悠说:“这二位都是百年地产的董事,我刚才开会时已经见过了。没想到你今天要邀请来家里的朋友居然是他们!”他抛开跟袁明月何清晖之间的复杂纠葛,只捡最简单的关系来说。
何清晖皱眉头。
王心悠注意到他的表情,立即抱住叶圣非的胳膊,介绍说:“清晖哥,嫂子,圣非是我的男朋友。没想到这么巧,你们在公事上倒先见着了。”何清晖上次跟王心悠吃饭,因为挂念着袁明月,就只送她到餐厅门口,并没有见过来接她的叶圣非。
袁明月却看到王心悠虽然是在介绍叶圣非,可是眼睛却一直看着何清晖,她不禁厌烦,说:“这里太热了,我们先出去再说吧。”
王心悠原本还期待着他们跟叶圣非打招呼,没想到袁明月却来了这么一句,偶遇的惊喜消失大半,说:“那我们先出去吧。清晖哥,去学府路的房子,你记得路吧?”
何清晖点头说:“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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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清晖袁明月上了车,车上一阵沉默。
何清晖一边想着袁明月居然一直留着叶圣非送的木偶,一边想叶圣非这个人实在有问题,之前卷款潜逃不说,现在居然又来骗王心悠。
袁明月则想的是,听王心悠话里那意思,何清晖是经常去什么学府路的房子的,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有那个王心悠,随时一副楚楚动人的样子,真的是看够了。
两人各自想着自己心事,过了好一会儿,何清晖突然说:“你刚才要说什么?”
袁明月一愣,想起来他是问在办公室里的话题,连忙将叶圣非今天在会议室里的情形和袁庆年在办公室说的话一并告诉了何清晖。
何清晖听完立即打电话给杨慎,“找人查叶圣非这个人。”
杨慎那边也是一愣,继而想起来叶圣非是谁,他第一反应是何清晖吃醋,不自觉的问说:“嫂子跟这人还有联系?”
何清晖说:“他回北京了,现在是成发地产的副总。而武鑫一个月前刚刚收购成发地产。所以我们要查的是,第一,叶圣非从北京消失的这一段时间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第二,何心武跟他是怎么认识的,他怎么会成为成发地产开发部副总。”
杨慎一惊,“老爷子卷土重来,这次想搞百年地产?”
何清晖冷静的说:“现在下判断为时尚早,查完再说。”
何清晖跟杨慎交代完所有事情,车子已经到了学府路一个住宅区前,只见门口守卫严谨,一看就应该那种机关家属楼。他们在门口拿了卡,将车子开进去,何清晖熟练的找了个停车位将车子停下。袁明月不禁说:“你经常来这里?”
何清晖拔了车钥匙说:“大学的时候经常来。”说着推开车门下车。
大学的时候,所以两人还是青梅竹马吗?袁明月脑子里不自觉的蹦出这句话。完了才想,现在根本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叶圣非为什么会出现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如果真的是何心武找了叶圣非来对付百年,那么百年就危险了。
他们下了车,王心悠跟叶圣非也刚刚到。四人一起乘电梯上楼,住宅区的客用电梯,空间有限,天气依旧很热,电梯里空调可能是坏了,一点凉风都没有;四个人挤在里面,再加上何清晖,袁明月,叶圣非都是大个子,空间已经被占用的差不多,彼此之间都可以感觉到其他人散发出来的热气;可能是天气太热,也没有人说话,连呼吸声都变的急促。王心悠家住高层,只见控制盘上的数字一个一个的往上跳,总也到不了的样子。
袁明月和王心悠站在前面,何清晖与叶圣非站在后排。袁明月感觉到后面有人在看她,她不知道是何清晖还是叶圣非,只觉耳根后面一小块皮肤慢慢痒起来,有汗出来,缓缓爬过脖颈;她终于没忍住,转过头看了一眼,眼神正与站在她斜后方的叶圣非对上,她一愣,回过头来。只听何清晖在后面轻轻咳嗽了两声,他在紧张什么?袁明月想。
终于电梯门打开,只听王心悠长松了一口气说:“终于到了,回头要去投诉物业,这么热的天,电梯里居然不给空调!”
何清晖出了电梯说:“这里好像变了。”
王心悠边开门边说:“是啊。我走了大半年,回来发现这里都重新粉刷过,地板和窗户上的玻璃也都换了。”
袁明月基本上对王心悠这个人还一无所知,又不愿意去问何清晖,或者特意打听,趁着这个机会忙问:“你去了哪里啊?”
叶圣非接过来说:“心悠是无国界医生组织的自愿者,这大半年都一直在四川为边远老区的人们无偿提供医疗服务。”
袁明月心说原来是医生,怪不得会有那种气质。他们进屋,只见是一个两居室,家具并不多,以白色为主色调,是极简主义的装修风格;袁明月一眼撇见白色的沙发,不禁抽了抽嘴角,简直疯了,这还让不让人坐啊;她屋里的家具一向都是深色的,因为不容易脏。可是再仔细看王心悠屋里这一组布艺沙发,虽然不再崭新,却很干净,白色底子上印着颜色非常浅的粉色大花朵,异常清爽。保持的这么好,难不成她也是洁癖?
何清晖却一眼看到靠墙的玻璃橱里摆着的一排木刻小玩意,有小狗,老虎,长颈鹿等;想到袁明月办公室那排木头人偶,他便知道这些东西自然也是出自叶圣非之手了。只不过那人偶无论是从木头的质地还是手工的精细用心程度,都比这些小动物要惹眼很多。他看向叶圣非,只见后者正招呼袁明月说:“坐吧,给你拿冰可乐?”叶圣非居然还记得她夏天喜欢各种冰冻的食品饮料。
何清晖走过去站在袁明月身边说:“喝白水就行了,心悠这边没有可乐。”
袁明月看他一眼,心说她家里有什么你都知道。
王心悠却拿了水递给何清晖,又拿了可乐递给袁明月和叶圣非,笑说:“以前是没有可乐的,不过圣非喜欢,现在也常备。你们先坐一下,我去接圣非之前已经把菜都准备好了,一会儿炒了就行。”
叶圣非亲热的推着她的肩膀笑说:“我来帮你吧!”
王心悠却转过头来,双手扶着叶圣非的胳膊笑说:“你陪客人吧,我自己可以。”
叶圣非伸出手帮她顺了顺头发,说:“好吧,不过天这么热,你也别做太多菜,你跟何先生那么熟,他不会在意的。”
袁明月看着他们亲热模样,不禁转头去看何清晖,只见他也正转头看她,两人本来都是想看对方面对此情此景会是什么反应,可是四目相对,还没来得及辨别各自神情,又立即转开。因为他们同时都意识到,无论如何,叶圣非王心悠这样子才是正常情侣,而他们两个,不过是假结婚,冒牌货,所有对于对方的要求都是没道理的。
一时小小客厅只剩下袁明月,何清晖,叶圣非三人;袁明月何清晖坐在一组沙发上,而叶圣非则坐在靠近袁明月这一边的沙发上,他依然改不了无意识与她亲近的习惯。
叶圣非看着何清晖说:“我听说何先生跟心悠很早就认识了?”就目前的三个人来说,谈论另外一个不在场的人是安全的。
何清晖说:“心悠的父亲是我大学时候的导师。”
袁明月正努力拧开手中的可乐瓶盖,问说:“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
何清晖说:“你什么时候问过?”说着要去接过她手中的瓶子;那边叶圣非也同时伸出手对着袁明月说:“给我吧。”两个男人都是一愣。
袁明月看了看何清晖冷淡的表情,是习惯了的;又看了看叶圣非一贯似笑非笑的样子,心说为什么以前就没有察觉他这种样子那么讨厌呢。她正这样出着神,可乐瓶却已经被何清晖拿了过去,把盖子拧开重新递给她。叶圣非只得收回手。
袁明月接过瓶子,只听何清晖问:“叶先生是怎么认识心悠的?”
叶圣非看了看袁明月说:“我父亲生病,许多内地医院都说已经尽力。我不甘心,听人说在四川有藏医可以治这种病,就带着父亲过去,认识在那里做自愿者的心悠。我父亲最后两个月都是她在照顾,我很感激她。”
袁明月知道他这么说,应该是求医无果,他父亲已经去了,她不禁有些同情,低低的问:“为什么你父亲生病,你不告诉我?”
叶圣非想:她到底还是有些在乎的;说道:“那个时候你一心都在工作上,全力去争取董事职位,我不想让你分心。”
袁明月知道这话要是放到何清晖嘴里就会变成:“你关心过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