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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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沧海-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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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仁达啊李仁达……这厮,还真是想做七姓家奴啊!可惜了这个机会!”留从效听完斥候的回报,“噌”地一下从自己的虎皮座椅上站了起来,用一种极度鄙夷的口气忿然感慨着。只是这种“极度鄙夷”的背后,还有一股深藏在潜意识之下、对自己一开始没有立刻按照文徽的命令出兵所感到的一丝惋惜如果自己当时出兵,趁着文徽和钱仁俊、鲍修让这些人死磕之后气力不继的当口突然杀出、坐收渔翁之利的话,说不定如今福州已经尽在其手了呢。

不过毕竟是割据一方的诸侯,留从效的脑子还是很好使的,一开始的惊诧和惋惜之后,他立刻觉察出一丝疑点。“不对!就算是李仁达真心图谋重投唐国,但是既然如今他已经被吴越斩首,可见必然是提前事泄、他与唐军的联络被吴越人觉察了。既然吴越人可以刺探到唐军出兵,难保不会也刺探到文徽要求我军……”

吴越人的防备究竟严密到了何种程度?与南唐的一战中,吴越兵力受损情况如何,是否属于两败俱伤?还是仅仅以微小损失击破了南唐军?

一个个问题,在留从效的脑中飞速地掠过,让他踌躇不已。

“速请张副使与陈统军使前来议事!”留从效思忖再三拿不定主意,最后还是让内牙亲兵请自己的两员主要臂助张汉思、陈洪进一并来议事。

稍顷,张汉思和陈洪进就匆匆忙忙赶来了,一进门参见礼毕留从效就让斥候把探听到的唐、越交兵结果汇报给两人听取,随后屏退了报信斥候和其他从者,抛出了自己的疑问。

“留后大人可是疑心吴越人已经察觉了我们也有出兵可能性、即使我军趁此机会出兵攻打福州,也会遭到有备而守的吴越兵马反击?”

留从效的两名副手中,副使张汉思年纪大些,如今已经五十多岁了,为人处事也老成持重一些,统军使陈洪进如今不过三十出头,少壮敢为,因此一开始出言确认的正是步步为营的张汉思。

“我正是此意吴越在福州的军马,不过两万人,唐军此前只怕也不下于这个数。但是如果此战过后,吴越军并未重创,那么我们出兵也是捞不到好处的,反而只会损兵折将。

但是如果此时不趁虚而入,以我两州之地,常年养兵,只怕时日迁延之后,我军愈弱,敌军愈强,错此好时机,只怕非但永远再也没有机会光复福州,连我漳泉二州日后都要被吴越步步蚕食。”

漳州、泉州刚刚割据的时候,因为战事紧张,兵马最盛的时候该镇一度拥兵将近三万,但是那毕竟是生死存亡状态下的潜力极限,持久不得,以两州加起来不到15万户的户口,如果要常年养兵的话,2万人已经是极限了,再往上加就会民力耗竭、不堪重负。因此,常年的相持对于留从效的清源军是非常不利的。这就好比刘备入川的时候还有无数精兵猛将,但是蜀国坐守几十年之后等那些刘备从大江南北屡次收拢的人才都老死之后,就会“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一个道理,长期、稳定的割据势态(也就是强者内部不发生内乱消耗),只会让强者愈强、弱者愈弱。

这个道理留从效很清楚,张汉思陈洪进也很清楚。

“大人,以我之见,此事虽然难以确知,但是我们却有不变应万变的稳妥手段可以做到趋利避害我军可即日将此前准备停当的大军出击至泉州北部与福州接壤的莆田荻芦溪、跨河结营。莆田的荻芦溪西北皆是山川崇山,东南面临大海,只要据守此处,吴越军马便不可能迂回绕过我大军所在袭我后方。同时泉州至福州全程300余里,而从荻芦溪渡河北上之后,只有不足一百里便可到达福州。

以此,如果吴越军此前损失过大,我军可以一战,那么便由此出击趁势夺了福州,如果吴越依然势大,据守莆田也可保境安民,以免泉州北部诸县落入敌手。”

“副使倒是老成持重之言,济川你可有看法?”

济川是陈洪进的表字,如今他虽然已经是清源军的三号人物了,但是毕竟年纪资历的不足摆在那里,所以虽然凭本事确实有资格做到这个位子上,但是平时说话做事还是要注意分寸拿捏尺度,不愿给留从效张汉思留下自以为是的印象,如今也是等着留从效点名提问才开口答话。

“副使所言也是深有道理,洪进在兵法韬略上算得上是末学后进,倒是有个疑问固守莆田荻芦溪固然可以阻挡吴越军南下,但是如果吴越人从海路南下呢?茫茫大海,一旦被袭扰后方,后果非同小可,本镇兵马不足两万人,漳州泉州沿海各县绵延六七百里,如果被吴越水师上岸,又该如何应对今年春天,吴越军马就是这样在福州成功的,难道要我泉州重蹈此覆辙么?”

“济川老弟知道你是马军牙将出身,不知水战精要就以年前那次吴越水师攻打唐军、夺取福州的战役为例,你可知吴越军马从何时起就准备出击了?从去年腊月就开始了,吴越陆上人马在今年一月份便到了福州以北,可惜唐军于浙南闽北的仙霞岭、武夷山山川险阻处处设防,吴越陆路人马无法攻入。而水师直到去年三月才抵达福州南面的白霞浦那是因为风向不利,隆冬时节,闽地的东海沿岸很难从东北向西南行船,就算抢风强行,也会面临不能离岸太远以免迷失方向的问题现在,又是恰逢隆冬时分,去年吴越人做不到的事情,今年又岂能轻易做到?如果现在是三月小春,我早就让留侯大人以老成持重为上了,又怎敢让大人进兵荻芦溪以观其变呢。

而如果不进兵荻芦溪,一旦吴越人腾出手来南下攻打我军,过了荻芦溪险要之后,泉州北部的莆田诸县就再也无险可守,到时候吴越人以疲兵消耗地计略剽掠泉州北面诸县,我军财税粮秣的收入便要折减三四成,不出两年,我军说不定连维持一万兵马的粮秣军饷都筹措不出来了。”

张汉思在闽地几十年,论阅历自然是比陈洪进深厚得多,讨论起这种闽地天时地理的话题自然是有资格倚老卖老,把今年年初吴越军福州战役的例子拿出来一摆,陈洪进就没什么可说了,留从效也觉得深以为然。

“张副使所言甚是,这件事情便按照如此这般准备吧这次出兵,我决意亲自出征,率领四都人马,一万两千大军征讨。其余五千人马还望汉思和济川你们率领,小心谨守泉州、漳州及下属诸县。”

“大人……”

“济川你不必说了,我意已决。不过我知道你所说的也不可不虑,便这样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吧你率人于沿海设立楼橹烽火,每隔二十里一处,一旦真有不测,比如发现吴越水师抢风帖岸南下,便立刻烽火示警。我出兵后,也会时刻在意天时风向,如果真有天时不正连续刮东北风的日子,我自然会分出大军徐徐而退以防不测。”

“谨遵留侯大人军令!”陈洪进和张汉思双双恭声领命。

。。。

第19章沧海迷茫

留从效最终还是选择了进兵警戒,试探吴越军虚实,以徐图后计。吴越人的斥候也不是吃素的,对于留从效从泉州城内发兵入莆田,观望南唐军、吴越军福州之战成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福州城内,无论是率领入闽马步军马的钱仁俊、鲍修让,还是率领水师的水丘昭券、钱惟昱,都在第一时间知悉了消息。

新任威武军留后钱仁俊在彻底击溃福州城下的南唐军后,立刻命鲍修让继续固守福州城,自己则率领三千人马星夜南下,到与莆田接壤的福清县城驻扎。一方面可以与福州城互为犄角之势,守望相助;另一方面,莆田县是泉州最北面的县,而福清则是福州最南面的县,钱仁俊以兵防守福清,也有防止留从效的兵马剽掠福州南部数县的考虑。

腊月初九那天,留从效已经通过斥候战彻底弄清了福州战役的动向南唐军全军溃败,总计损兵一万余人,文徽本人被俘!陈诲、林仁肇带领南唐军残部走脱。

留从效也想过南唐军有相当大的失败可能性,但是没有料到南唐军会败得这么快、这么惨、这么彻底。去年冬天到今年春天那场南唐和吴越首次争夺福州的战役可是迁延持续了五个月,哪怕是不算筹措兵马钱粮的准备时间、只算攻防作战的战斗时间,也有将近两个月。如今两军正式交兵不过两日,南唐军居然已经彻底失败,而且一点再战的余力都不剩,实在是出乎意料。

可是留从效再想退兵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已经不可能了。吴越军已经在荻芦溪道北段的福清县城驻扎,留从效知道只要自己撤走荻芦溪南岸的兵马,那么钱仁俊的吴越军就会迅速通过荻芦溪,进入莆田周边的平原。

荻芦道是闽北地势最逼仄的所在,也是武夷山伸向东海最深入的地段武夷山在这里一直延伸到东海边,之留下一道不足十里宽的沿海滩涂平原窄道;这种一边是崇山、一边是大海的狭窄地势绵延了四十里的长度,一直到南北两端的福清县城和莆田县城,构成了泉州和福州的天然边界,荻芦溪更是从武夷山蜿蜒流出,在此注入东海。在其北面的福州平原,武夷山离海至少有上百里的距离,在南面的莆田平原情况也差不多,所以闽北与闽中之间的防守形胜之所在,尽在于此。放弃了这里之后,在想要守敌之所必攻就无法做到了到时候,如果留从效均匀布置分兵把守,那么占据主动进攻位置的钱仁俊就能集中优势兵力把泉州诸县各个击破;如果留从效集中兵力重点防守,那么没有重兵驻扎的县城就会被更快收割。

总而言之,在不小心和吴越人撕破脸皮之后,荻芦溪一线对于留从效来说,已经是不得不守的要害了。留从效派出先锋率领两都的人马在荻芦溪南北两岸分别当道扎营,广修鹿砦、深挖壕沟以备防御,自己亲率剩余两都人马在莆田城内驻扎,以便随时接应。

同时,确认自己需要在莆田一线长期驻守之后,留从效修书给目前负责防守泉州城的张汉思和防守漳州的陈洪进,让他们一方面督运更多粮草到莆田交割,以便为大军长期固守提供军粮,另一方面反复督促他们一定要重视沿海烽火台的建设,严密监视海路的危险

留从效倒不是害怕如今吴越人马上走海路奇袭自己背后,毕竟如今还是腊月隆冬,风向不顺;但是既然有打持久战的可能性,这些东西就要提前准备起来,万一到时候拖到三月开春,自己还在这里被吴越人牵制着,没机会破敌的话,到时候吴越人就有可能重演两年前福州白霞浦之战的故技、陆路被阻走海路迂回背后偷袭了。

……

福州城南的吴越水师水寨一片外表残破、内里夯实的繁忙景象。数日前和南唐水师的一战中,水寨的许多设施被陈诲的艨艟都用火箭攒射烧得焦黑破败,不过那些都是表象罢了。数十艘楼船和七八条原本隐匿起来的车轮舸以堂堂正正地布置在水寨之中,外面还有数量数倍于此的中小型战船,整个阵势看上去四平八稳威武非常。

水寨自然是不许闲杂人等进入的,但是这么多船布阵其中,哪怕隔着几里地都能看得分明清晰,留从效的斥候细作要想得到一些消息自然也是容易做到的。

不过,那些战船只不过是虚有其表罢了,自从留从效兵进荻芦溪开始,吴越水师的主力,就不在水寨之中了,水丘昭券老将军和钱惟昱也不在寨中。

他们换了一批战船,此刻,正行驶在茫茫东海之上。船,是纵横东海惯用的福船,大者有一千料、两千料,小的也有四百料到六百料其中大部分福船正是钱惟昱此前找明州大海商蒋衮那里承建的,还有一些则是吴越水师自己造的和历年积存的旧船。

福船起于隋唐,成熟于两宋,如今五代年间也已经是东海地区各割据势力造惯了的船了。其船尖底、首尾高耸,适合东海深水航行,转舵掉头也比黄海用的平底沙船要快捷灵活,只是一来害怕沙丘处处的黄海浅滩,二来害怕“滚涂浪”(也就是后世航海学术语上说的“暗涌”),所以千百年来的发展让沙船福船在古代的中国海上势力范围划分明确东海是福船的天下,黄海是沙船的天下。

至于“料”则是当时衡量海船大小的一个计量单位,1“料”就代表海船的载重量有1石,换算过来四百料的战船载重量就有50吨左右,两千料的则能载200多吨,在当时已经算得是非常不错的海船了。

这支吴越人的福船船队是从温州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到了福州外海,根本没有在福州港靠岸过,因此在福州也就没有外人知道这支船队的存在。来的时候,船队上只有开船所必须的水手,没有水师战兵,前一天晚上水丘昭券和钱惟昱连夜用一批小沙船往复摆渡,在闽江口北岸登船、与离岸十几里地的福船队汇合登船,一夜之间,才把八千水师精兵偷天换日地转运出来。

也就是说,这一次的福州战役,钱惟昱和水丘昭券可是煞费苦心,明明只有七八千人规模的水师部队,但是前前后后筹备的战船,却足足够一万五千人作战所需一半是江里作战用的楼船艨艟,一半是海里作战的福船。

天明之前,船队已然重新启航向南全速前进。大海茫茫,天色渐渐放亮之后,即使眼力最好的望手爬到大福船的桅顶,无论往哪个方向望,也都已经看不到陆地的踪影。

普通水兵们对于这种四面都是大海、完全不见陆地的景色颇为欣赏,每艘船上都可以看到数以十计的水兵攀附倚靠在船弦上,望着四野莽莽无际的大海。毕竟他们都不是操舟掌舵的人,对于这个季节、这种深入远海的航行危险性一无所知。

每艘船上,只有那几个掌舵的舵手、还有负责率领操帆水手操帆的水手长,才会随着航行的远去心中惴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个船不是这么好开的。

在这个时代的中国海上,航海模式大致可以分为两种。第一种是基本上全程保持在望手可以目测看到陆地的地方行船的,偶尔让陆地离开望手的视线,那么这个距离也不会超出百里,也就是保证半天之内就能回得来。这样的近海航行中,因为有位置参照物,所以连续多次的抢风转向也不容易让船队失去大方向,这种方式的优势也说得很明显了那就是可以做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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