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得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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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得容易-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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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车里两手捂在肚子上,里头一个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小莲蓬预备了一盅儿糖水蛋,递到睐姨娘面前:“姨娘且用些吧,这城里的路远的很呢。”

睐姨娘吃了几口热糖水,咬得蛋块滑进喉咙里去,越是往城中去,心里越是害怕起来,大妇是想磨搓她便能把她打发到庄头上来的,只当自个儿算是几个妾里讨他喜欢的,可他当着面温存,落后也只派高平来过一回,送些东西便再见不着人了。

知道他回来金陵是一回事,还当是正房太太阻了他来,哪里知道他心里压根就没拿她当一回事,生儿养女也不过是个抱脚脚床的丫头。

到了这会儿才冷了心肠,可不如秦干娘说的,一猪圈里的猪跟人争的又什么不同,她叹出口气来,推开盅儿不再吃,小莲蓬却满面都是喜意:“姨娘还叹什么,真个是菩萨保佑,送子娘娘都护着你呢。”

睐姨娘看一看她,却没像小莲蓬想的那样欢喜,只靠到枕头上阖了眼儿,心里倒似打翻了五味瓶,酸辣咸苦说不出什么滋味来,里边那一丝丝的甜,也给盖住了。

早上出的车,到正午才到颜府,车里再舒服也还是累人的,小莲蓬先跳下车去,反身来扶睐姨娘,踩着小杌子下得车来,理理衣裳就先往上房请安。

睐姨娘一手扶了腰一手搭在小莲蓬胳膊上,原不过是坐久了腰酸,她原已是撑不住了,想着必要请安,这才忍了过来,腰上那节骨头就跟断了似的,可瞧在丫头眼里,却不是这么回事了。

纪氏屋里正摆饭,明沅澄哥儿陪着她一道用饭,庄头上也一样送了腊肉风鸡,今儿就一道腊肉豆腐,拣肥瘦相间的腊肉,切大块上下各一层铺开,中间夹着片成片的豆腐,盖上盖碗上笼去蒸,蒸得肥肉肉汁都浸到豆腐里。

上得桌才把盖碗掀掉,里边热气儿不散,拿筷子挑去肉,用勺子舀嫩豆腐吃,这菜吃进口里的俱是素的,却半丝豆腥味都无,满口肉香,澄哥儿拿这个豆腐拌饭不要佐菜就能吃一碗香稻。

琼玉琼珠见着睐姨娘的模样兹当她是拿乔,见着她鼻子里头哼哼出声:“姨娘来的不巧,太太正用饭,且在这儿站一站。”

睐姨娘已经脸色发白,哪里还站得住,小莲蓬先自忍不住,才要上前去,想着好容易回宅子,再不能被发落出去,忍气吞声道:“姨娘受了颠簸,非得先来给太太请安,还请姐姐们饶个凳子坐。”

琼玉扯扯嘴角,往抱厦里一指,小莲蓬赶紧扶了她进去,让她坐到绣墩上,又讨来热水给她喝,睐姨娘一口热茶下肚,这才缓过气来。

澄哥儿挟了虾圆配饭,手一滑落到地上,叫琼珠捡起来,看着饭用得剩下一道甜茶不曾上,这才把睐姨娘过来请安的事报给纪氏知道。

纪氏原来还有心压一压她,想到丈夫一句不曾问,又懒怠了精神,啜得一口茶,指人把桌子撤了,叫澄哥儿带明沅去看他养的那只麻雀。

澄哥儿拉了明沅的手出去,却冲她眨眨眼睛:“娘有事儿要办。”故意慢着步子走,等到角门边一转身,明沅只看见一道影子,一怔之间立时明白过来,是睐姨娘回来了。

纪氏也已经将两年不曾见过她了,她窝在锦枕里头,睐姨娘跪在织金缠枝花毯子上,等她咽了一口茶这才早了起,搁下茶盅,放眼过去,只见睐姨娘身上一件白底小朵菊花对襟褙子,头上一把玳瑁梳子,身上一件首饰也无,人瘦了一大圈,更显得腰细肩窄,瘦骨伶仃的样子。

一双眼睛大的吓人,原来后就一张瓜子脸,如今愈发尖了,两颊一丝血色也无,嘴唇上半点胭脂也没擦,看着一脸病容的模样。

心里再不喜她,她怀着孩子病了,也还是主母的失职,纪氏自上往下打量她一番:“若身子不舒坦也不必瞒着,招了大夫来给你按脉。”

睐姨娘斜签着身子摆手:“太太已经为妾操了心的,再不敢叫太太烦心这些。”一面说一面缩脖子,纪氏挑挑眉头,看着她又想起明沅来。

这么一看,明沅跟睐姨娘两个,倒是半点儿都不像,明沅能吃能睡,胃口最好,脸生的圆团团的,只下巴上带个尖儿,笑起来面颊泛红,倒是几个女孩子里生的最福相的。

纪氏心里那丝不快也跟着散了去,不论睐姨娘这胎是男是女,都不打紧,她既问过了话,便不叫她再立着:“下去罢。”

睐姨娘是远远瞧见了女儿的,她自抱厦往上房去时,瞧见个穿着红袄蓝裙的女娃儿,头上攒着金花叶,腰里挂着玉三件,打眼一瞧竟没认出是她的女儿,到进屋门才恍然大悟,才刚那个是自个儿的女儿。

进得房来只得了这么两句,头一句还问身子,后一句便是叫她出去,睐姨娘扯着脸笑,躬着身子退出去,叫小莲蓬一扶,掌心一层冷汗。

小莲蓬还不敢在上房里高声,出得房门才央求:“哪位姐姐帮着搭把手,帮我把姨娘扶回去。”竟没一个搭理她的,还是卷碧念着明沅的情分,指了个扫地丫头,叫琼珠批头骂一句:“要你做好人,谁知道是不是妆相。”

卷碧分辨一句:“总不好才来就病在院子里,太太脸上也不好看。”琼珠这才作罢,扭了身打帘子进屋去。

落月院里头房屋舍都扫干净了,东西也都铺上了,可侍候的丫头却还不曾配齐,除开小莲蓬一个,原来那些个丫头要么就是发落到了浆洗房要么就是派到院子里头洒扫,这么些日子过去,怎么也不会把这些原来的调回来,还是另给她配上新人。

小莲蓬原当回来了便好了,进得门冷清清连个碳盆都没支,庄头上还有个搭手的,这里连个帮手的人都没有,她抹下腕子上一只银镯,托了那个丫头去烧热水,拿斗蓬紧紧把睐姨娘裹起来:“姨娘忍耐些个,一会儿便好了。”

屋子里又冷,人又乏,好在来时吃了两个糖水蛋,可支撑得这些时候,腹里早就空了,也只得干忍着。

等得一盏茶,那些个丫头这才过来,小莲蓬知道怪不得她们,也不急着问姓名,先把碳盆烧起来,再去厨房要了些软和食物,西厢里头还搁着原来的旧箱笼,上边罩着一层灰,也不知道里头还有甚个东西。

睐姨娘用了一碗面,觉得身上有了些热意,丫头们一字儿排开报了姓名,她便摆了手:“我姓苏,可别记差了。”

上房里赐下的东西不多时也跟着到了,还是喜姑姑被派了这送东西的差事,才刚要称一声睐姨娘,就叫她一把搭了手:“再不敢当姑姑这一句,往后这个字可不能再提,还是按姓名称呼罢。”

喜姑姑拿眼打量她,见她脸上连粉都没搽,眼睛一圈都黄的,人又瘦又倦,赶紧扶着她坐下,睐姨娘眼圈一红:“给姑姑打听,六姑娘跟三少爷可好?”

她这句话送回去的时候,纪氏正在看帐册,有几处庄头今年算是小年,出息并不多,折现银子送来不过二千五百两银子,比旧年少掉一半,她正捏着单子皱眉头,喜姑姑抱了这一句上来,纪氏也不拿这当回事:“她既想改,便长久的改了罢,我这里免了她的请安,叫她好生在院子里养着。”

才刚送了这话过去,夜里落月阁里的丫头就来报,说睐姨娘身上见了红,看样子孩子保不住了。

☆、第60章莲子银耳羹

睐姨娘换下来的亵裤上头落了铜板大小的一块红,她原只当身上不舒坦是车坐久了,又受了冻,厨房送来的暖粥姜汤吃下肚中,自觉身上好些了,才刚回来不欲生事,等屋里烧得暖和起来便盖了毛毯子挨在窗边。

一整个下午到晚上一声都不发,只看着小莲蓬领了丫头忙前忙后,屋子虽理得了,还得归置箱笼,原来那些个东西,有记着的,有不记着的,俱得一样样摆出来看,可不可用再由着她点了头或是拾掇了,或是摆到架上。

到夜里掌了灯,才算将将安置好了,由小莲蓬领着来给她请安,睐姨娘眼皮儿都撑不开,略点点头,只觉得觉着腹中坠痛,由着小莲蓬给分派了房里的差事,自家挨在枕上昏昏睡去。

等醒过来,出了一身的汗,烧得面颊通红,急喝了两口蜜茶,拿被子捂了躺到床上,小莲蓬帮她掖着被角:“六姑娘那儿送了一碗银耳汤来,姨娘是温着,还是现喝了?”

睐姨娘眼圈一红,端了碗的手直抖,声音一哽:“难为她还想着我。”小莲蓬心里叹息,脸上却笑:“看姨娘说的,六姑娘是姨娘生的,哪有不记着亲娘的,我可瞧过了,里头莲子都是取了莲心的。”

这话到底心虚,府里可不就有一个不记得亲娘的,小莲蓬把着她的手一托,勉强喝了半碗,睐姨娘先是为着这番话露出点笑意来,可想着已经长的认不出来的女儿,再想想那没影了的儿子,心里一苦,抽抽噎噎哭湿了半条帕子,灯也昏了,人也昏了,解开衣裳要换里衣,这才看见亵裤上头见了红。

小莲蓬急在屋里头子打转,她们能从那苦地界回来,靠的全是姨娘肚里这个孩子,若这个孩子有个什么好歹,她们这辈子也没出头的日子了。

庄头上确是过的自在,可她这两年都不曾见过家人,主仆俩算不得凄风苦雨,可吃住俱不能跟府里头比,夏日里蚊虫多,长袖衫儿裹得密实实,风都透不进来,可蚊子偏能钻进纱衣里头咬人,庄上的人还说甚个是欺客,捡着血肉香甜的咬,夜里脱了衣裳,白条条的腿上一个个红包,怎么搽油也还是痒。

到了冬日屋门都迈不出去,雪一下就是一尺厚,纸窗薄墙怎么挡得住风寒,柴胡姜汤是日日都要煮的,住的两年,俱都瘦了,睐姨娘倒好,小莲蓬自个儿手也粗了,脸也黑了,在庄上不显,到这儿别个都拿眼瞧她。

来的时候想着那头的好处,真进了好屋子,由着她当大丫头指派起小丫环来,她又不想走了。

一叠声的叫人去报,这时候二门都下了钥,没个急事再不能开,睐姨娘捂着肚皮咬牙哼哼,额上浸出冷汗:“忍忍罢了,咱们才回来半日,便闹这样的动静出来,叫别个怎么说。”

小莲蓬同她一同坐卧,说是主仆,却也能当睐姨娘半个家:“姨娘这会儿还说这些个,肚里的孩子才要紧。”差了人往上房报去,她又不曾生养过,见着红只怕孩子没了,急的眼圈发红,报上去自然就重的多。

要开二门的事,自然要报给纪氏知道,她同颜连章两个正私话,听见睐姨娘身上不好,心里先自冷笑,只当她是专捡这个时候来作乱的,还当她是改了性子,竟还敢当面弄起鬼来。

可当着颜连章的面,却还得持住了:“赶紧请了大夫来看,万不该这时候接了来,只想着赶紧接回来,没想着胎还不稳。”

颜连章听见小妾流产的事,皱了眉头,等丫头出去,却长叹一声:“想是没有缘份的,咱们儿子女儿都有了,也不少这一个,你宽了心便是。”

纪氏勉强笑一笑,又自陈几句:“老爷万不可这么说的,叫大夫诊治了,若能留岂不是有大缘分?”枕在枕上心里却是一哂,男人家都是嘴上说的好听,看看大嫂便知,闺中对着旁人没说道,对着她却曾吐露一句,说哥哥堵咒发誓,若没孩儿便抱养了兄弟的来养活,再不要第二个人。

这话说出来不过半载,就把院里的通房丫头抬成了妾,肚里还怀了纪怀信的种,纪舜英如今受这样的冷待,未必不是当初种下的因,没儿子时自个骗自个,有儿子,那当日情形怎么会不涌到眼前去。

黄氏说的时候满眼是笑,却不住拿帕子擦泪,拖了纪氏的手:“得他这一句,我这辈子都值了。”她自家也知道行不通,可丈夫说了,她便受了这一片情,哪里知道这情会去的这么快。

男人说的话,信一半儿留一半儿,颜连章这么说,纪氏听着顺耳,落后也不当真,若她真跟嫂嫂一般处事,便没婆婆压在上头,丈夫也不会似如今这么甜情蜜意。

两人还真就吩咐了一句,往二门外头请大夫看诊,再开方煎药俱不是她们来打理,琼珠叫起了喜姑姑,由着喜姑姑一手料理。

她在二门上见着去请大夫的是高升,自家儿子跟在他后头,心疼锤子大冬天还起夜,可谁又不是这么过来的,给他紧紧袄子,吩咐他:“有甚事跑在头里,别叫高管事特意吩咐。”

锤子身量长了一大截,脸却还是孩儿模样,冲着喜姑姑皱皱鼻子:“我不冷,我可热乎呢,娘你赶紧到房里头去,别吹着风。”

喜姑姑哎着应了一声,她是披着衣裳出来的,戴了风帽还有手炉,既是纪氏身边得脸的嬷嬷,身边自有侍候她的两个小丫头,再冻不着她,可儿子到底是比在家懂事许多,跟着管事往后有个好前程,便是到外头铺子里头伙计帐房二掌柜也都比在宅子里头混吃糊涂过日子更强些。

她眼见着锤子出了廊道,眉间的喜意就又散开去,侧了头往宅中一望,满目黑压压的树,落得一块块白的地方便是积雪覆盖的屋顶,叫层层叠叠压的最远的那一处就是小香洲。

六姑娘的日子眼看着好起来,怎么又出这么桩事儿,不论睐姨娘是真不好还是假不好,这恶名儿总归担了去。

大夫来开了一付保胎药,还有安胎的药丸,叫她含服了,这胎原就不稳,坐车叫颠着了,冷风一浸人有些受不住,先把药吃着,若身上还不干净,这一胎便是保不住了。

小莲蓬点灯熬蜡的把药给煎了,她自家看着炉火,再不肯假人于人,煎了药趁着热吹一会子就送给睐姨娘喝:“姨娘拜了多少菩萨,菩萨定然照管着咱们,且宽了心,喝了药便好了。”

夜里就在床边打着地铺,睐姨娘拿帕子绑了头,歪在枕上有气无力,伸手去拖住小莲蓬的手:“还当回来了能好睡一夜,哪知道受不起这福份,若是没你,我再没如今,若将来能有一日好,再少不了你的。”

小莲蓬坐起来给她掖好被子:“姨娘睡罢,咱们这一闹,只怕得隔得些日子才能求太太让见一见哥儿姐儿了。”

睐姨娘双手护在腹间,动都不敢稍动一下,老老实实躺着,脚尖儿贴着汤婆子,心里想着明沅如今的模样,隔得远看不见眉眼,只记得那一身红绫袄,又想沣哥儿,脑子里转来转去,许久才昏沉沉睡了。

第二日还想下床给纪氏请安,叫小莲蓬死死拦住:“姨娘可歇了这心思吧,太太那儿我去回便是,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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