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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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的车站-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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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欢的人睡觉,女人却做不到,这不公平。等到你也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的时候,我才会完全心甘情愿地跟你睡。”

  两个人的车站57

  白染想说,我几时要对你做什麽了,但又说不出口,因为觉得苏姣说的话其实不无道理。不光是自己,换了另外任何一个男孩子,突然被扔到了这麽个穷乡僻壤,身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遇到苏姣这样聪明机灵的女孩子大胆示爱,几乎不可能拒绝,就算没有多少感情,也会顺水推舟地亲密起来。话虽如此,苏姣的想法还是太苛刻了,不是对不爱她的人苛刻,而是对爱她的人苛刻。假使自己真的很喜欢她吧,怎麽样才算是像她喜欢自己那样喜欢她呢?感情像宝石一样珍贵,但又不像宝石可以拿天平来称重量,而且,人与人的关系,不可能不偏不倚完全公平。

  优柔寡断如白染,也决定当场拒绝苏姣,他完全没有谈恋爱的感觉,於是必须清清楚楚告诉她。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苏姣就又开口了:“你不要笑我自作多情,也许你心里就是嫌弃我长相平凡吧,不管我多麽自以为了不起,也还是必须承认,我不像陈亭亭,从来都算不上漂亮女孩子,但是我心里的想法还是要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白染有些糊涂,穷於应付,只好模模糊糊地说:“你别那麽说,我一直觉得你长得很好看,就算不是国色天香,也是小家碧玉。”

  苏姣笑起来,说:“好,你可不要忘记你说过的话,以後找人做伴的时候要优先考虑我,不要老是跟那个小余混在一起,两个臭男人,整天大眼瞪小眼的有什麽意思。”

  白染听到这里彻底糊涂了。只短短的几天,他的心情就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不知不觉当中,他已经把余锡裕当成了自己最亲近的夥伴,甚至觉得长到这麽大了,终於有了一个可以知心的朋友,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幸运。而苏姣,讲了那麽多,归结到最後,似乎竟然是为了不让他再跟余锡裕接近,这简直不可理谕。再者,他和余锡裕同是男孩子,很容易找到共同语言,比起苏姣,他当然更愿意跟余锡裕做伴。但同时,他也还是有一种模糊怪异的感觉,呼之欲出却始终无法清楚地抓住。以苏姣的性格,不大可能没来由就跟自己讲这些话,於是白染没有直言反对。

  正在这时候,後面突然一阵嘻嘻哈哈,是其他的女孩子回来了,苏姣对白染说:“那就这麽说定了,明天你可不能躲著我。”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女孩子们的习惯,从地里回来,先回院里打水洗脸洗手。白染不想跟她们撞上,先去村长家了。狗子妈才刚开始做饭,看到他进来,说:“你来得正好,他们都还没回来,我这里脱不开手,你帮我吹吹火吧。”

  灶上照例蹲著大铁蒸锅,狗子妈正在淘米,如果火吹得旺,水烧滚了,就可以立刻进锅蒸。这活计挺简单,白染拿起黑乎乎的竹吹火筒,卖力地往灶里吹火。

  两个人的车站58

  一夜无话。第二天的任务就比较艰难些,翻船山上割完的稻子要全部挑下来,一边要分派人手打谷,还得另派人去村子下边的另一片地里收稻子。村长照顾几个知识青年,连白染也捎带上了,让他跟七个女孩子一块儿去收稻子。这一回不是白染要躲著女孩子们,而是不得不说话了。他毕竟是个男孩子,主动提出来要去挑担子,村长也不会拒绝,叫他自己去翻船山上找支书,接著带上几个女孩子去村子下边了。

  白染还没来得及走出村子,就听到有人在叫他:“白染等一会儿。”一看,原来是苏姣和陈亭亭。

  白染说:“你们俩是要去做什麽?”

  陈亭亭说:“收了好几天稻子了,我们想换个花样,今天去挑担子。”

  白染说:“你们两个女孩子怎麽能干这种事情?”

  苏姣说:“我们两个哪一个不比你力气大。”

  这话又说到了白染的痛处,他身材小巧,乍看恐怕比陈亭亭和苏姣还要瘦小。既然自讨没趣,不如不说话了。

  苏姣本来就是在逗他,这时看到他的脸微微阴郁,也不在乎,刮著脸说:“别人说实话也要不高兴,小气鬼。”

  苏姣转头跟陈亭亭讲话,不理睬白染,却又紧跟著白染的脚步,一步不落。白染再次觉得,苏姣实在古灵精怪,有了昨天的那一段,现在她硬要跟著自己,自己果然就不好意思摆脱她独个儿开溜了。而余锡裕,今天不知道在哪里,挑担子打谷之类的事他应该是不会去的,要是去割稻子,势必又跟那五个女孩子打成一片,自己未见得想看到那种情形,相比之下,跟苏姣和陈亭亭两个在一起还不错,苏姣叫了陈亭亭一起,显然就是要表示别无他意。

  刚走到河边,就感受到热火朝天的气氛,河上用来垫脚的石头新近多铺了一路,就是为了通行方便,这时候河上挑著担子的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大家见了面也不互相打招呼了,加紧步子走自己的路。人人肩上的都是硕大的一挑子,白染看了有点怯,苏姣拍了拍他肩膀,笑吟吟地看他。

  陈亭亭说:“别逗人家了,这种事情又勉强不来,能干多少是多少,要真有个闪失,反而得不偿失。”

  众人眼下也都才刚开始收山脚下的稻子,里面有男有女,村长和狗子妈也都是要来的,除了中年妇女,还有好些年轻女孩子。在那里煞有介事指挥大家的是赵振国老爷子的孙子赵保贵。看到三个人去了,先帮白染捆担子,捆出来比别人的小了三分之一,说:“你们几个都是读书人,文弱劲儿的,这样应该可以挑得起了。”

  赵保贵叫白染先试一下,白染正好可以勉强挑起来,再走路就相当吃力。白染正准备勉力走,赵保贵说:“哎,等会儿。等这两个女同志一块儿吧。你们都不习惯干这种体力活,一路走还可以互相照应一下。”

  两个人的车站59

  苏姣说:“那你也快帮我捆好担子吧。”

  赵保贵三下五出二,捆出来又只有白染的那一半大小。

  苏姣说:“怎麽我的这麽少?给人看了笑话。”

  赵保贵说:“你一个女同志,挑这麽多就够了。”

  苏姣说:“我力气大得很了,而且刚才我看到赵保淑的那一担,是我的两三倍多呢。”

  赵保贵说:“行行,给你加一点。”就敷衍著抓了一把塞上。

  苏姣说:“不带这麽打发人的。”

  赵保贵说:“那你要多少?”

  苏姣指著白染说:“至少跟他一样多。”

  赵保贵瞄了一眼白染,觉出来这两人大概是哪里不对了,说:“这是在较哪门子的劲哟。干脆你们交换一担好了。”

  白染耸耸肩,说:“我没意见。不过你还是先试试看。”

  苏姣过去一试,咬紧牙关勉强挑起来,终究连站也站不稳,险些摔到地上。

  陈亭亭扶住她,说:“你今天哪根筋不对了呀,没事找事瞎折腾。”

  苏姣也只是想逗逗白染,自己挑不起,哈哈一笑也就算了。三个人各自挑了又瘪又少的一担去打谷场。

  打谷场也在余锡裕住的谷仓附近,一直穿过稻草垛往前走,还有一片开阔空地,收来的谷子大多摊开了,几个男人在打谷,这可是真正的力气活。不过边上竟然还有一台打谷机,操作机器的人就是余锡裕。落後的黄平乡竟然有这家什,实在让白染意外。

  余锡裕眼尖一下子就看到白染,挤著眼睛对他笑了笑。白染也对他扯扯嘴角,并没有走过来。余锡裕才看到,原来还有苏姣和陈亭亭跟他在一起。

  余锡裕家境很好,好到平时不用跟别人谈成分,一大家子人都各有官职,父亲是市领导班子里的核心人物。即使有人多力量大的号召之,家里也只有两个儿子,父母都很想多几个孩子,但余锡裕出生之後,母亲就再所出,也是命里注定。余锡裕从小看到的所有家人亲戚几乎都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做著冠冕堂皇的事,讲著道貌黯然的话,连他自己也不明白怎麽只有自己不一样。满口的革命事业责任使命,其实心里想的大多是个人的利益地位前程,他能明白,但还是觉得荒谬,并且没有半点兴趣,一想到要跟人虚与委蛇就恶心得没办法。他是家里的小儿子,母亲手掌上的珍宝,再顽劣也被认为是情有可原。他活得很无聊,却也没闯出什麽大祸来。上中学开始,有数不清的女孩子抱著各种目的接近他,他全都意兴阑珊。他没有深想过,只是觉得女孩子的虚伪面目简直比衣冠禽兽的男人还要讨厌。後来经历了看透了就更是处之淡然了。

  乡里新来的这个几知识青年,对他来说实在太简单,他一眼就看得通透明白。包括陈亭亭在内的几个女孩子一遇到他就被他迷得七荤八素,他高兴了就逗著她们玩玩,懒了就躲著她们。只有苏姣,对白染怀有好感,一开始是默默关注著他,但是看今天这情形,恐怕是已经挑明了。

  两个人的车站60

  白染却是不同的。他一直缩在一个自己圈起来的困境里,从来没有认真看过外面的世界。他没有思考过衣食住行,不会谋求表现上进,他大概是受过什麽打击,陷在痛苦里无法走出来。可是如果他没有受过挫折呢?难道他就会汲汲营营吗?其实也不会。他会过得稍微快乐一些,但仍然与生活脱节。他甚至没有考虑过感情问题。对少男少女来讲,恋爱的苦乐哀愁就占了日常的一半时间了,白染却似乎与恋爱绝缘。余锡裕的种种殷勤他不是无动於衷,也许还有一点点明白,可他就是没有动心。余锡裕时常为了这样一个人沮丧,可是一边又安慰自己,至少自己跟他的距离还是越来越接近了。而且,白染显然也是对女孩子没有任何兴趣,如果能保证这一条的话,自己有一天得手也是理所当然。

  他脑子里想得通达,可当下看到苏姣跟白染说说笑笑,心里还是不是滋味。不过他也不会气急败坏,白染没过来,他就放著自己过去。

  陈亭亭早就看到了余锡裕,看他走过来,很大方地跟他打招呼:“好几天没见著你了,原来你一直在这边打谷?”

  余锡裕说:“哪儿啊,今天才开始打谷的。你们两个女孩子怎麽不去下边割稻子?”

  陈亭亭说:“割了几天了,终於可以换点别的活儿,我宁愿挑担子。”

  白染再笨也早看出了陈亭亭对余锡裕颇有好感,陈亭亭跟余锡裕说话,他就转头望著别处。陈亭亭却不知道这几天以来白染跟余锡裕两人混在一起走得很近的事,也不全是为了对余锡裕的好感,而主要是不想冷场显得尴尬,对余锡裕说:“真没想到乡里还有收割机械的,我们几个见都没见过的,你就已经会操作了。”

  余锡裕胡乱谦虚几句,带她过去看打谷机怎麽运转的。苏姣就在一边拿起一把没人用的连枷,跟白染研究怎麽个用法。陈亭亭跟余锡裕随口说了几句话,就拉著苏姣回去翻船山上继续挑谷子。

  余锡裕叫住陈亭亭,说:“你们带了中饭没有?”

  陈亭亭说:“当然带了的,放在那边山上了。”

  余锡裕说:“那中午的时候,带过来我们一起吃吧,我蒸了几片腊肉,给你们尝一下。”

  陈亭亭自然答应了。苏姣在一边听著,虽然不喜欢余锡裕,但是跟腊肉无冤无仇,就没有反对。三个人之後一趟趟地来回,挑了一个早上,也算是有不少成绩。旁人对他们三个本来就没什麽期望,他们又不再急进了,所以也没怎麽累著。眼看著太阳升高,山上的人都拿出中饭开始吃了。三个人最後一挑的时候,把饭盒也一起带了过来。

  余锡裕的窝棚本来就在打谷场边上,几个人就干脆过去吃中饭了。陈亭亭和苏姣第一次来,看到那邋遢至极的一片狼藉,有几秒锺的傻眼。余锡裕很热情,说:“随便坐随便坐。”

  两个人的车站61

  到处都是杂七杂八说不清是什麽东西的东西,三个人各自找了勉强可以落座的地方坐了。余锡裕找来搪瓷茶缸,一人一缸水。就像他一向给白染留下的印象一样,他拿出来的家什都是好货,这几个茶缸也不例外,缸子上不是红星红旗牡丹花什麽的,而是纯白地,模仿青花瓷的几抹细致花纹。

  火炉子里蓄著暗火,余锡裕打开风门扇了几扇子,说:“直接把饭盒子搁上来吧,搭点热气儿。”

  几个人没有异议,不揭盖子,把各自的钢精饭盒搁在了炉沿上,稍稍烤了两三分锺,才端了下来,已经热乎了。白染陈亭亭苏姣三的饭盒揭开,里面是一模一样的,每人两个窝头,看上去有点可怜巴巴。余锡裕的饭盒里却是满满当当的,里堆著五个洋芋饼,还塞著几片腊肉。

  苏姣一看有些傻眼,说:“一顿午饭,你能吃掉五个洋芋饼子?”

  这五个饼子是余锡裕和白染两个人的中饭,只不过白染今天自己带了中饭,这五个饼子就只有余锡裕一个人吃,就显得多得过分了。

  白染脸有些热,不敢看余锡裕。

  余锡裕却气定神闲地说:“大惊小怪。我一个人做一个人吃,难道每顿只做一个饼子放著。”

  苏姣撇了撇嘴,没再说什麽。余锡裕夹起腊肉,是切得厚厚的,一半瘦肉带著一半肥油,蒸得晶莹剔透,引得余下三个人食指大动。腊肉正好四片,一人一片,真正天意。余锡裕不装也须装模作样,先给陈亭亭和苏姣一人夹了一片,最後才夹给白染。他心里一阵叹息,这腊肉还是他端午的时候煞费苦心坑蒙拐骗来的,藏著舍不得吃,这几天跟白染越来越有亲近的势头,就觉得,大概不能再藏私,非把法宝祭出来不可。拳头大小的一块腊肉,他计算著切成四片,到时候分给白染三片,自己再留一片,如果白染不好意思要,自己要如何如何哄他,如何如何劝他多吃一些,如何如何让他感动。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如今自己的这一片只能与白染的那一片可怜巴巴地遥相呼应了。

  余锡裕的惫懒之处在於,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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