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居简出就是努力的在向皇帝表明态度,然而他的委屈求全并没有收到他想要的效果,他的‘闭门锁院’政策,在他被请入宫中的一刹那就意味着彻底失败了。
陈四维大大方方的跟着那个引路人朝前走,心里不停的猜测着会是什么人要见自己呢?
这里是大理寺不是一般人能够随便进来的地方,知道他今天要过来缴纳红铜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现在他已经不是世子了,怀安候府也变成了陈府,这时候大多数人对待他们家的态度应该是避之犹恐不及才对。
自从陈治被请入宫,徐管家也曾四处奔走,上下打点希望能迎接候爷回府,结果根本都没人肯帮忙。
虚应一下的就算是给面子了,出力的一个人也没有。因此皇上下旨褫夺爵位,并罚八十斤红铜之时,徐管家直接就认命了。
他连出去张罗一下的心都没有,碰过太多的钉子,早已让他看透了世态炎凉,深知人情似纸薄的徐管家,心里清楚没有必要再去求人了。
陈四维想的脑袋生疼也没想出来会是什么人要见自己,他跟着引路的人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一个偏殿。
偏殿前面是个宽敞的‘广场’,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孩子在广场上跟一帮小厮追逐打闹,见陈四维朝偏殿走,他跑到台阶上张开双臂挡住了陈四维的去路。
“你是姓陈吗?”那个男孩子和陈四维差不多高,生得凤眉龙目,有些稚气的问话却带着一种气宇轩昂之感,小小年纪气场已经很强大了。
陈四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能在这大理寺里胡跑乱闹的必定不是普通人,他肯定是官宦之子,难怪有点小嚣张。
陈四维是来交罚款的,不是来得罪人的,于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他:“是。”
“你叫陈四维?”那个孩子也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陈四维一番。
“是。”陈四维坦然的点了一下头,在这里用不了假名字,都知道他是什么人。
“听说你做诗很厉害,我出个对子考考你。”那个孩子也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张嘴就来:“风吹马尾千条线。”
陈四维也不加思索的脱口而出:“日照龙鳞万点金。”
“日照龙鳞万点金?不错不错,果然有你的。”那个孩子顿时喜笑颜开,略向前一步,对陈四维悄悄说道:“我哥对的‘雨打羊毛一片毡’,被我父,父亲给骂了。我想了个‘雪洒荒原万里棉’,没你的好,一会儿老师问起我就用你的,你不许说出去。”
“哦。”陈四维茫然的点点头,什么乱七八糟的?
第11章 不敢逾期
第11章不敢逾期
陈四维不知道这孩子是什么人,但知道他肯定是个大人物家的孩子。那个引他过来的人见到那孩子立马低眉敛目不敢直视,显然他是认识那孩子的,却不敢打招呼,应该是不敢随便暴露那孩子的身份。
陈四维也无心乱打听,他有一问便有一答而已。那孩子得了好句,心下高兴抬手抓住陈四维的手腕:“走吧,老师等你半天了。”
原来是他的老师在等自己,陈四维轻轻的抽出手腕,拱手一礼:“小公子,不知尊师是哪位大人?”
“小公子?我比你小吗?”那孩子一挺腰板双手叉腰,昂着头证明自己不比陈四维小。
那孩子看起来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充其量和陈四维一样大。关键陈四维现在不是真的十四岁,他是三十多岁的灵魂,下意识的就把眼前人当成了孩子。
孩子多半不喜欢别人把他当成孩子看,一听陈四维叫他‘小公子’,当时就急了。别人这么叫也就罢了,你陈四维明明跟我一般高,凭什么认为我比你小?
“哦不,这位小哥,敢问尊师是?”陈四维无意跟他争谁大谁小,他只想打听一下到底是什么人要见自己,也好做到心中有数。
“这还差不多。”那孩子晃晃脑袋,洋洋得意的满足,顺口说了一个名字出来:“高敬元。”
高敬元?陈四维的脸色怔了怔,这个名字实在是太熟悉了。大宋王朝上上下下谁人不知前任宰相高敬元?
高敬元是一代良相,五年前就告老还乡享清福去了,现在怎么会出现在大理寺中?又怎么会要见自己呢?
“可是高相爷?”陈四维满眼疑惑的问道。
“正是。”
“原来小哥是高相爷的门生,失敬失敬。”陈四维拱手复又一礼,微微低头算是简易版的鞠了个十五度的躬。
“什么小哥?我姓白,你叫我白景辰好了。”白景辰说完就朝大殿的正门走去,陈四维只好跟上,那个引路的人反倒跟在了陈四维的后面。
白景辰也不用人通报,直接推开大门就往里走,陈四维进门先往里望了望,一眼看到两个人隔着一个方几对坐。
直视别人是极不礼貌的,陈四维低下头,跟着白景辰向前走。刚才略略的扫一眼,只看到对坐的那两个人,一个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一个是乌纱官袍的中年人。
白景辰走到那老者身边:“恩师,陈四维过来了。”
“好。”那老者上下扫视了一遍,见陈四维衣着整齐,面上也没有慌张之色,很是赞赏的点了点头。
家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依然如此的沉稳,小小年纪颇有些城府。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此子必是栋梁之才。
“学生陈四维见过高相爷。”陈四维规规矩矩的向那老者鞠了一躬,高敬元虽然早就告老还乡了,但是他的势力盘根错节,不容小觑。
高敬元为相三十多年,官声颇佳,陈四维也的确是发自内心的尊重他,因此格外的彬彬有礼。
“秉之啊,你还认得老朽么?”高敬元很亲切的叫了陈四维一声‘秉之’,秉之是陈四维的字,很少有人知道的。
陈四维没怎么出过府门,也没和别人打过交道,知道他的字的人实在是太少了。高敬元五年前卸任离开京城的时候,陈四维才十岁,高敬元没道理会注意到他一个候爷之子吧?
听到他说话,陈四维微微一愣,他的声音很是耳熟,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了。陈四维缓缓的抬起头,刚好和高敬元注视他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呃”陈四维万万没有想到,原来高敬元就是前天在街边刁难那帮读书人的老者。
看着陈四维怔愣的神情,高敬元笑了起来,他抬手指向座位边上的中年人,对陈四维说道:“还不见过大理寺正卿王大人?”
大理寺正卿现在可是正管着陈家的事,陈家的红铜要是交不够,全族都将被流放。按理陈四维应该好好的巴结一下他才对,就算没有厚礼奉上,也该有个大礼参拜之类的。
陈四维只是淡淡的扫了王大人一眼,然后平平一礼:“学生陈四维见过王大人。”
“岂敢岂敢,不必客气。”王大人表面客气着,心里多少有点不大高兴。你陈四维若还是世子,莫说给我见礼,我不出去迎你都是罪过。
现在你不过是布衣百姓而已,居然对我如此的傲慢。你对高相一躬到底,对我只是拱拱手,连头也不低一下。
真是不识时务,高相如今已然离了相位,而我堂堂大理寺正卿虽然只是个从四品,好歹你现在正是有事求我的时候,总该摆出个正确的姿态来吧?
“秉之啊,你家的事我已经听说了。”高敬元的笑容给人一种亲切的慈祥之感,没有久居上位的威压,有的只是浓浓的亲和力。
陈四维默然,陈家被褫夺爵位的事也不是秘密,整个朝延应该无人不知了吧?高敬元能知道这件事,一点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高敬元笑呵呵的看了王大人一眼,继而对陈四维说道:“王大人唯恐三日时限过于紧迫,特为此事本奏当朝,替你家争取了三个月的延期。王大人与乃父是故交,你可要好好的谢过你王叔父才是啊。”
高敬元话说的很明白,明白到不能再明白,这就是提点他要顺杆爬,借机抱住王大人的大。腿。三日时限是不可能弄到八十斤红铜的,如果有九十天的延期,那就另当别论了。
莫说九十天能不能弄到八十斤红铜,起码这九十天之内不会有人上门催缴,三个月的变数实在是太大了,谁知道三个月形势会发生多少变化?
不管怎么说这个机会一定要牢牢抓住才行,陈四维明白这九十天的延期必是高敬元替陈家争取到的,跟什么王大人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王大人的恩情学生记下了,只是圣命难违,学生不敢逾期。”
第12章 里面过秤
第12章里面过秤
‘不、敢、逾、期!’
这四个字陈四维说的清清楚楚,声不大、调不高但却铿锵有力。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从陈四维的嘴里轻轻松松的吐了出来。
‘不、敢、逾、期!’这四个字入耳如雷,震得王大人直发懵。一时间居然都反应不过来陈四维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了。
陈四维的意思很明了,就是不需要延期。不管这个延期是谁的主意,是谁向皇帝奏表请示下来的,我陈四维并不需要也不会领情。
“哈哈哈哈,好一个傲气的少年书生。”高敬元很赞赏陈四维的自力自强,有骨气值得尊敬,但是看不清形势,拎不清轻重就不值得称道了。
人在矮檐下,必然要低头。陈家全族人的命运都到了千钧一发的危机时刻,你还死要面子?
面子谁都想要,没有人愿意轻易的放下面子。但是面子不是人生的全部,面子也绝对不是最重要的东西,有的时候甚至它连个屁都不如。
说白了,就陈家现在这种形势,若能换来三个月的延期,别说让你个小毛孩子对从四品大员弯腰道个谢字,就是让你老子对一个乞丐磕头苦求,他都得磕,形势比人强,他不为自己也得为府中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着想。
高敬元很巧妙的说了句‘好一个傲气的少年书生’,傲气自然是带着批评的意思的,是说陈四维不够懂事,而少年二字则是说给王大人听的,陈四维毕竟是个孩子,你要是跟他计较未免太跌份了吧?
书生多多少少是有点迂腐的酸味的,高敬元意在指点陈四维做人要懂得通权达变才行。高敬元满是宠。溺的语气在表明他的立场,让王大人知道给陈家延期是他高敬元的意思。
高敬元的面子,大理寺正卿还不敢不给。这种缴纳罚款本就有延期一说,到期缴纳不上的可以申请延期,也可以申请以资相抵,比如用金银缴纳或者用其他财物相抵。
当然这种申请极少有人能申请得下来,尤其是皇帝下旨罚交红铜的,多半是皇帝以此为借口要整治某人。
红铜稀少,很难凑得够数,论起价值红铜又不怎么值钱。逾期交不上,又没办法抱怨皇帝罚的重,区区几十斤红铜才价值几何?
这么点钱都交不上,岂不是对圣上的处罚心怀不满么?有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去,接下来就好做文章了,一切但凭皇帝的心意行事。
陈府情况又与别家不同,大理寺原本以为三日时限一到,若陈家交不出八十斤红铜,便说陈家拒不缴纳红铜,以此向圣上复命就是。
没想到半路上突然杀出个高敬元,高敬元就是奔湖州太守苏墨的事回京的。苏墨若是无罪,别人也就都没什么罪过了。
高敬元是入宫跟皇帝彻夜长谈过的,他说是皇上授意他过来给陈府延期三个月的。大理寺不理谁也不敢不理他啊,他说延期就延期好了,只要有人接着,大理寺是不怕天塌的。
“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先过去看上一看,看来八十斤红铜陈府是完备了。”王大人带着三分冷笑的站了起来。
够有骨气的,你不需要延期那就拿出红铜来让某家开开眼,别以为有人罩着你,你就可以目中无人,大理寺这一亩三分地儿是我说了算。
高敬元笑容一直没变,人也没有动地方。去看?看什么?三天能弄到八十斤红铜的话,除非有点石成金之术。
王大人见高敬元没有起身的意思,他笑着对高敬元说道:“相爷,请您稍待片刻,我去去就回。”
王大人这是摆明了态度要刁难陈四维一番了,换句话说就是不打算再给已经卸了任的宰相大人面子了。
既然你不想动,那你就在这儿坐着好了。高敬元被气得胡子直往上翘,这可真是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小小的从四品都敢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这是要翻天的节奏的吗?
陈四维低头拱手朝高敬元施了一礼:“相爷若无其他吩咐,学生先去缴纳红铜了。”
“嗯,我也正想走走,不妨同去。”高敬元一按桌角站了起来,白景辰急忙过去搀扶着。
陈四维注意到一个细节,白景辰抓住高敬元胳膊时,高敬元微微的怔了一下。
高敬元走在中间,陈四维走在左边,王大人走在右边偏后一点,没有跟他们并肩而行。
走出偏殿,高敬元和王大人分别坐上了轿子,白景辰和陈四维则一人一匹马,有马僮牵着慢慢的向前走。
何御史傲慢的坐在桌子上,右腿耷拉着直晃悠,左腿弓起,左脚踩着桌子,左手扶左膝,右手拄着桌子面。
身边两个侍卫紧着扇扇子,何御史眯着眼睛等陈四维出来。徐管家守着马车上的四个箱子寸步不离,陈四维没有出来他也没有急着到里面去交红铜,反正时间还来得及。
谁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把陈四维给‘请’走了,一开始陈府的人还很有底气,刚进门就有人请陈四维,说明陈府在这汴梁城里还是有一定的地位的。
随着时间越来越长,不见陈四维出来大家开始慌了起来,能不能像怀安候一样,说是被‘请’入宫中,事实上就是被囚于宫中。
徐管家也跟大理寺的人打听了一下,但是什么消息也没有打听出来,没有人告诉他们陈四维被谁给请走了。
看到陈府的人越来越慌,何御史则越来越得意。看来这个陈四维是在劫难逃了,不知道他得罪了多少人呢。
何御史在桌子上歪坐,徐管家在马车上无聊。这时从里面走出一个侍卫,对着院子嚷道:“谁是陈府管家徐平?”
徐管家跳下马车,边跑边应道:“我便是徐平。”
“带上红铜到里边过秤。”那个侍卫看一眼马车,冷着脸说道:“马车不能进。”
“是是。”徐管家急忙招呼人抬着箱子,跟着侍卫往院里走。
何御史也从桌子上跳了下来,紧跟着走了进去。
第13章 铜锭没了
第13章铜锭没了
过秤的地方不远,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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