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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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鼎- 第1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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皑皑白雪还覆盖着高处的山坡,更高处,是更古不化的冰川,冰崖似墙,裂缝如网。莽莽群山横绝天际,故老相传,这葱岭乃是当初共工怒触的不周山的天柱遗迹,这根断裂的天柱,是亚洲大陆最绵延宏伟的群山汇集之地,喜马拉雅山、喀喇昆仑山、昆仑山脉、天山山脉、兴都库什山脉等,都在这里连绵逶迤,融为一体。

“陛下,这托云山口虽然地势高耸,但积雪比其它山口要浅的多,每年春天,我们粟特商队都要从这里翻越,第一批抵达撒马尔罕的商人总要卖得最高的价钱。”康恪阗大口大口地呼着气,对陈德道,这条商道他虽然走了好几次,难受却从未减轻过。此番翻越葱岭,一路上随处可见去年冬天冻饿倒毙而死的葛逻禄、乌古斯、突厥人,许多已经被乌鸦和秃鹰啄食得血肉模糊。

陈德笑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从古到今都是正理。”忽然听到前面军士在百夫长的带动下开始唱起了军歌,乃是教书先生根据魏武帝三子陈思王所作的《白马篇》改编的: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陲。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在极度缺氧的环境下,这歌声显得有气无力,但在众人低声的吟哦相和中,却有隐隐透出一股巨大的力量,就像周围巍峨耸峙的群山一般壮烈雄伟的气势,忽然,前方的骠骑军暴发出了更大的怒吼和欢呼,他们已经站在了托云山口之上,往西看到赤裸班驳的黄褐色戈壁和刚刚露出一片嫩绿的草地,一条河流蜿蜒其间,闯过峥嵘的乱石滩涂,流向一望无际的远方。

眼望着山口上高声欢呼着向下面的袍泽招手的军士,陈德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正了正头上的白虎皮帽子,扬起马鞭向他们挥动,陛下的这一举动激起了军士们更大的欢呼声,原本令人疲劳不堪的人都兴奋起来,庆祝他们继大唐安西军之后,再次完成了翻越葱岭的壮举。

抵达开放着簇簇金黄色野花的草地,诸军都忙着整顿辎重,饲喂马匹。

“有萧九率练锐军、率然军和蓄怒军把守疏勒,后路是稳固的。”陈德对辛古道,“那就按照预定的方略,大军直薄撒马尔罕城下,烦劳辛将军率骠骑、解烦、高蹄、胡杨、教戎、铁骨军三万人吸引萨曼国主力决战。吾亲率龙牙军和花帽军穿越沙漠,偷袭兵力空虚之萨曼王都布哈拉,不管是否得手,半个月内必定回师撒马尔罕,合力击破敌军。”

辛古沉默了片刻,眼望前方寂静无声的戈壁,忽然道:“还是让老辛去攻布哈拉,陛下领着正兵留在撒马尔罕。”陈德盯着他,笑道:“早就定好的方略,辛将军什么时候也婆婆妈妈起来了,”他转头看着人欢马嘶的营地,沉声道:“是吾把仲曜他们送去出使的,他们立了大功,吾亲自将他们接回来。”

“恪阗,这条路你们有把握吗?”承影营石元光问道,“商队走了几次,向导应该是没问题的,现在是春天,水源也还充足,要是夏天穿越沙漠就不好说了。”康恪阗犹豫了一阵,又道:“元光,粟特人当中,你是最受陛下信重的。我父亲的意思,陛下既然娶了回鹘的王女,待收复了撒马尔罕,便让康丽丝嫁给陛下,以示康居国对陛下的臣服。但是丽丝她心中只有陛下,当初是怎么回事,你是知道的。我知道中原人是瞧不起改嫁女子的,陛下若是问起,烦劳你为她多多美言。”石元光一愣,沉默着点点头,想起康丽丝和她所作的牺牲,两个人心头都有些郁郁。

次日清晨,夏军拔营,沿途驱赶攻打不服从的突厥游牧部落,大张旗鼓往撒马尔罕而去,抵达撒马尔罕附近,发现萨曼王国军队的主力后,辛古都督着六军主力与之对阵。陈德则率领龙牙军、花帽军,在承影营和军情司向导的协助下,扮作游牧部族,向西北方迂回,打算绕开撒马尔罕,穿越大片的沙漠和戈壁和草原,直扑萨曼国的都城,高贵的布哈拉。

卷八走马西来欲到天第四十四章战象

撒马尔罕城下,高山上的雪溶化,那密河水清浅,夏国与萨曼王朝的军队在隔岸对峙。

禁卫军统领兼呼罗珊总督伊普拉希姆纠合了突厥禁卫军、塞尔柱人,呼罗珊骑兵共四万余人,驻扎在撒马尔罕城外,遮断了夏国军队通往撒马尔罕的道路,连日来,两军之间有好几次试探性的接触,突厥骑兵在夏国骠骑的强弩和马槊吃了不小的亏。遥望着河对面夏国军队森严的壁垒,一片猎猎军旗,勾起了许多突厥部族久远的回忆。伊普拉希姆恼羞成怒,下令出动从天竺国俘获的五百头战象为先锋,践踏夏军营垒,大队呼罗珊骑兵跟进侵袭。

波斯故国原本就有役使战象的传统,用坚韧的皮带将铁皮包裹的哨塔绑缚在战象的背上,保护射手和御手不被敌人伤害,战象不仅自身皮糙肉厚,还在额头,腹部等处披挂有铠甲,数百头战象如数百座小山一般,遥遥晃晃地站起身来,摆着鼻子,摇着尾巴,快步向夏国军队的营垒走去,驭手高声的呼喝着,使战象保持着一条直线前进。在象群的身后,呼罗珊骑兵和塞尔柱人策马缓缓行进,就连他们也不敢过分靠近战象,免得遭受池鱼之殃。在骑兵身后则是提着标枪、斧头和剑盾的大队步卒,在步卒中间,还有全部是黑皮肤的昆仑奴组成的军队,在他们队伍中间还驱赶着斑豹、狮子和犀牛,领头的首领高举着弯曲的剑,“哇嘎!哇嘎!”地高声叫喊道,“耶刺剔兀!阿弗耒卡!”带动身后的昆仑奴和野兽一阵嘶吼应和。

接近夏军的营垒,战象们开始一边不住地吼叫,一边小步快跑起来,声音惊天东西,夏国军队中不少役使的驮马开始不安地打着响鼻,有的还试图咬断缰绳向后方逃走。

“真是大家伙啊!”锦城营十夫长涂宁惊叹道,将床弩对准战象的头部,“怎么好像进了戏园子一样。”这话引来周围同袍一阵讪笑,大家些许紧张的心情也放松下来,神臂臂弩弩手瞄准战象的眼睛,射雕营的神箭手换上了火箭。

地面似乎也在轰隆隆地颤抖,前面的天空似乎都黑暗了下来,只见数百头从未见过的庞然大物嘶吼着朝着军阵冲了过来,李舜屏住呼吸,见中军发下号令,一挥手,大声喊道:“射!”几乎同时,砰!的一声,一枚粗大的破甲箭从他身旁的弓箭手手上发出去,射在了最前面那头战象的额头的护甲上,滑了出去,因为战象巨大的负重能力,它最容易受到攻击的头部护甲也是惊人的厚。但是,辎重营中用四匹驮马上弦的床弩所施发的破甲箭威力却是更胜,整支箭都是精铁打造,带着劲风,噗地一声射入了战象的头部,这庞然大物惊天动地地声声嘶鸣,加快奔跑几步过后,终于软软倒在了地上。

第一头战象倒下引起夏军营垒中一阵欢呼,这从未见过的巨兽也并非刀枪不入,紧接着,神臂弩,火箭,抛石机,床弩一起发射,来自天竺的战象虽然是为上战阵而专门训练熟的,却从未见识过这般猛烈地打击,除了到地不起的,纷纷长声嘶嚎着,不顾驭手的控御四处乱窜,甚至扰乱了身后的呼罗珊骑兵,有的战象干脆冲入了昆仑奴的队伍中,将那些犀牛狮豹惊得拼命挣拉昆仑奴手中的铁链。

有几十头受惊战象未被弩箭伤到致命处,迈动粗若廊柱的巨腿朝着夏军军阵奔跑过来。笼罩在战象巨大的阴影里,李舜、涂宁等弓弩手的脸上微微见汗。

“陌刀手起立!”教戎军指挥使柏盛亦是陌刀手统领,接到中军将令后立即拉开了身旁陌刀的鲨鱼套,丈许长刀傍身而立,柏盛盯着前面似乎不可战胜地庞然大物高声喊道:“前进!将它们剁成肉酱!”三千陌刀手列成了稀疏地三道散兵线,翻越了营垒,如墙而进,寒光闪闪的长刀锋刃映着炽烈的阳光,连远远跟在战象身后呼罗珊骑兵也感到一阵冲天杀气。

受惊的战象却不管这些,就连象背上的驭手们也控制不了,几座木塔在大象的狂奔中因为皮带断裂而掉到地上摔成碎片。眼看一座小山样的巨兽发狂地朝自己非奔过来,地动山摇的威势就是做梦也未曾见过,十夫长熊东吴双手紧握着陌刀,他紧张得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屏住呼吸。除了战斗,此时此刻他脑中只有一片空白,要出人头地,要光宗耀祖,百夫长的位置,关中媳妇已经有了身孕,这些杂念一瞬间都消失了。待大象奔到近前,熊东吴双腿用力一蹬,冲到战象的侧面,一刀下去,带起了唰的风声,将卷动的象鼻斩为两截。那战象吃痛,怒不可遏地甩动鼻子,却喷出一股血雨,熊东吴被那如山一般的巨力猛的甩到一旁,当场昏厥了过去。

其余的陌刀手也纷纷围拢在战象周围,不顾被踏为肉饼的危险,以陌刀照着战象身周的柔软处下手,几十头发狂的战象在陌刀手的围攻之下,还未冲到夏军的营垒,便哀嚎着软到在地上。

跟在战象身后的呼罗珊骑兵觑出便宜,打马上前冲击,陌刀手各自为战也丝毫不惧,长刀舞动,战场上只见腥风血雨,只要冲进陌刀阵的呼罗珊骑兵鲜有能全身而退的,就算能够结果一个两个夏军陌刀手的性命,战马和骑兵也逃不脱被开膛破肚的报复。直到柏盛再次将剩下来的两千余陌刀手集合成阵列,一条寒光闪闪地长刀组成的重甲步阵再次缓缓朝着敌军逼去。

“他们不是人,是魔鬼。”伊普拉希姆脸上露出了惧意,夏军陌刀手的悍勇,就和传说中唐朝一样,连呼罗珊骑兵也要畏惧三分,连庞大的战象冲阵也生生被正面阻截。见夏军的骑兵已经在缓缓出动,看情势是要抄袭呼罗珊骑兵的两翼,但塞尔柱人却丝毫没有掩护友军的概念,“退兵,”伊普拉希姆沉声令道,“退兵!”

眼看这光怪陆离的,携带大量巨兽助阵的敌军退去,夏军营垒传来一阵欢呼,柏盛一抹满脸的鲜血,那是一头战象喷的,举起陌刀,高声喊道:“大夏必胜!”陌刀手们齐声呐喊,骠骑兵和营垒中的夏军们也一起高呼,“必胜!”“必胜!”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声势之壮,直令起先自信满满的萨曼军上下胆寒,一连数日都紧守营垒,遇到夏军挑战,只敢放箭还击而已。

康丽丝高兴地将报捷地鸽书贴在胸口,眼睛微微闭上,激动得要流下泪来,撒马尔罕陷落了上百年,眼看就要在异教徒的统治下获得自由。“主人,”婢仆米妩奔进房内,气喘吁吁道:“塞尔柱近卫军听说在撒马尔罕战死了许多族人,都鼓噪着要杀光夏国的使团。”“什么?”康丽丝眼神一凛,站起身来,“随我去通知张使者他们,现在是离开的时候了。”她顾不得收拾身边的东西,回头看了一眼放置在窗前的摇篮,抹去眼底的一丝犹豫,快步带着米妩奔了出去。

夏国军队在撒马尔罕打败了伊布拉西姆的流言在布哈拉的大街上到处传播,以为失去亲人的突厥赛尔柱人在愤怒地奔走相告,夏国的使团就居住在丞相伊普拉希姆的府邸里,他们要杀了这些夏国人。康丽丝戴着面纱闪身进入了大门,见到张仲曜便道:“张使者,陛下在撒马尔罕城下挫败了萨曼国的军队,现下气势正盛,我来带你们冲出城去。”她的眼眸里闪着坚定的目光,张仲曜也不犹豫,点头道:“一切谨遵夫人吩咐。”康丽丝点点头,夏国使团有一千骑兵,还有不少工匠和学者,都是夏国陛下所看重的。“趁着塞尔柱人还没有聚齐,我们先动手,冲出北面城门,通过沙漠,就能到达撒马尔罕城下,沙漠里道路只有我们粟特商队和长年居住在那里的部族才认识,塞尔柱人也不敢轻易追进去。”

这些日子局势日益紧张,张仲曜早就下令使团上下枕戈待旦,命令一下,即刻就可以出发,张仲曜带着三百夏军作为前锋,桑鲁卓公主和她的贴身侍女,工匠和学者们都骑了马,被五百马木留克军被簇拥在中间,李朗带着两百骑夏军断后,步军全都骑乘了战马,除了马匹,干粮和水囊,所有的辎重都被留了下来。

大门外簇拥了越来越多的塞尔柱军人和乱民,高举着兵刃,声嘶力竭地叫喊要以血还血的复仇,忽然,大门洞开,一彪骑兵狂暴地冲了出来,手持马槊的夏国军士毫不留情地扫荡者挡路的乱民,塞尔柱人猝不及防之下纷纷四散躲避。

“走!”张仲曜一声暴喝,纵马踏上长街,千余骑军驱赶着两倍于此的战马紧紧跟随在他的身后,一路趟过布哈拉的大街小巷,直往北门而去。

卷八走马西来欲到天第四十五章封疆

夏国的大军迷路已经有两天了。

到处都是相似的乱石、戈壁和蒿草,偶尔可见的白骨,惊慌失措,喃喃自语的向导,康恪阗满是灰尘的脸就和死人一样难看。“微臣该死。”“暴雨和怪风改变了原先可以依循的河流走向,现在我们应该一直在往西走,但不知道何时应该折向南方。”陈德看着行军车上的指南针,沉声道,康恪阗和向导辨识方位全靠的是对地貌的经验,在这点上,不常见的天象改变了地貌,虽然能够辨明方向,却容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若找不到既定的路线上的绿洲,上万军士,几万匹驼马的饮水,就是个大问题。

“看,有马队!”李斯指着南方道,只见远处地平线上影影绰绰出现了一支骑兵,没有打旗号。两军在戈壁上避无可避,对方的骑兵开始列成警戒线。“这上千骑兵必定是从布哈拉出来的,要他们带路!”龙骑军校尉马靖应命带着两千骑冲了过去,陈德取出了千里镜,仔细观察对面的军队,忽然,他看到了张仲曜满是惊喜的脸。

张仲曜乃是花帽军指挥使,在军中威望素著,得知他平安返回,花帽军军士都大声欢呼起来,陈德更欣喜地嘉赏他和李朗二人,并将一块于阗王赠送的玉牌作为见面礼赐给桑鲁卓公主。

听完张仲曜的介绍,陈德策马过来看望,脸上带着微笑和欣赏的神情,就如当初在金陵一曲舞蹈之后,康丽丝低垂螓首,耳畔只感觉温柔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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