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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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鼎- 第1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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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下明白。”张仲曜与萧九齐声答道,相互看了一眼,彼此在眼中都看道感动之意。陈德相待部属,并无故意做出圣心叵测的姿态,反而极其愿意与部下研讨自己的想法,似辛古、李斯、萧九等辈,原本并无太多超出常人的见识,但跟随陈德日久,耳濡目染,看问题的方式便有不同,而随扈陈德的数百牙军,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在军政方略两面都有不少收益。

“这段时间宋人攻城甚急,城内伤亡可大?”陈德先问萧九道,遇到事故先问人员伤亡乃是华夏的美德,上位者若是弄错了顺序,不免为人所轻。陈德满心里虽然装着许多其他事情要向萧九询问和交代,却仍然要先问城中伤情。

萧九恭敬答道:“军士尚好,死伤了一百多个,但登城助守的民户因为没有铠甲防护,而且训练不精,死伤了三千多人。”他这话其实有些折扣,为了避免军士的死伤,萧九不但以军士为十夫长统领民户登城射箭助守,而且还将更多的军士放在第二线,以避免受到宋人攻城弩的杀伤。

此节陈德也未深究,脸色有些黯然,道:“好在我岚州民户大都是光身,也没有家小拖累。这样,如有家小的,便按照军士标准给予的抚恤吧,受伤的都由匠作营养起来。”萧九唯唯称是,陈德又道:“此番我带夫人赴汴梁住上一段日子,不久以后,白羽军和骠骑军将接应岚州军民撤往河西,每一批撤走大约三千人左右,除了军士眷属,匠作营之外,城内民户如果愿意跟随我们到河西开垦的,也可一同带走。我军走时可带走大部羊马牲畜,将所有地契发给民户。府库里面留一些资财犒赏前来接管城池的宋军,免得他们大索民间。”他叹了一口气,“岚州子民跟着我们受了苦,既然要走,也该尽力给他们个好安排。”

萧九本来以为陈德要将岚州刮地三尺再走,未曾向他还要蓄意给接管的宋军留下一些浮财来免得他们劫掠民间,正感慨间,忽听陈德又补充道:“留下来的资财要偷偷送到宋军各营,上下都要打点好,就说是我安西军代岚州士民聊表心意。不要光交给统兵军官,否则底下军兵没有好处,一样要到处抢的。”

萧九在蜀国做过禁军统领,当年也是收钱收到手软的主,当下凛然答应,又问道:“不知大人对匠作营有何安排?”他心中装着一事要请陈德定夺,却要先听听陈德对匠作营有何安排,免得与大人的想法不符。

陈德满意地看他一眼,缓声道:“到了河西,匠作营的规模还要扩充,不宜在积聚在一地了。毛纺作坊放在灵州,那里离草原最近,辛古管理草原上掳掠来的奴隶也有一套,不易成乱。军械作坊放在凉州,河西诸军,当前以锦帆、驰猎两军对吐蕃的作战任务最为凶险繁重,军械补给一定要跟得上才行。其他的便安置在敦煌吧,那里是商旅云集之所在,东西方的最先进的工艺都能得到。”眼下陈德部下势力逐渐庞大,慢慢地已经要将一些事情分出去给部属负责方面了,此番萧九带领辎重、匠作、锦帆三营苦守岚州,也确立了他在三营中的威望,陈德便有心让他分管一下匠作营的日常事情。自己则是主要关注一些比较重要的项目进展。管理层级的增多必然会影响信息的采集和执行效率,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是。”萧九拱手道,他知道匠作营在陈德心目中的地位丝毫不下于任何一个军,因此丝毫没有因为自己权力扩大而沾沾自喜,只是盘算着日后如何与匠作营校尉李简共事,看样子,匠作营扩充势在必行,李简的官职,也不会一直停留在校尉这一级上。

三人就这么边走边谈,转眼已来到岚州城边,宋国禁军虽然已经停止了攻城,也不阻止小股的岚州军民出城办事,却仍然紧守营垒,不和岚州来往,双方攻战数月,死伤均不在少数,这仇怨岂是朝廷一纸停战的公文化解得了的。陈德见田钦祚丝毫没有化敌为友的意图,不免暗暗为岚州百姓将来的日子担心,但哪一支宋军进驻岚州,却又不是自己能干涉得了的问题。

为了避免麻烦,陈德并未打出旗号,三百牙军簇拥着他从城门进入,孰料一入城便被看门的军士和百姓给认了出来。“狗子,你看是不是陈大人?”倚着枪杆靠在城墙上的李铁将眯缝着眼睛迷迷瞪瞪地孙狗子摇醒,这铁匠常年累月憋在小黑屋子里打铁,一身板都是力气,但眼神却是差了些。孙狗子擦擦眼睛,仔细一看,那裹在红色大氅当中,被一团肃穆的骑兵簇拥在中间,正徐徐朝着城门洞驰来的可不正是岚州城的主人么?再往后一瞧,那主母大人专用乘坐的马车再熟悉不过。“不错,陈大人回来了!”“我们得救了!”城墙上一点点微微的涟漪开始不断扩散,相互激荡,从憋闷在胸中的欢喜一直到开始互相窃窃私语,最后生发出阵阵喜悦的欢呼,“陈大人回来了!”

待行进至离指挥使府邸还有数百步之遥时,街道两侧已经挤满了密密麻麻前的百姓,岚州以军治民,所以围拢过来的民户并无一般中原城镇百姓那样乱挤乱窜的情况,反而是整齐有序地站在街道的两边,只有声音是乱糟糟地,有的人呼喊:“大人”“大人!”,有的人大声说:“我们得救了!”有的则冲着黄雯的马车高喊:“主母”,“主母!”,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热切的喜悦。

这几个月来,岚州死伤的百姓,实在太多了。围城的宋军虽然只有五千,但毕竟是这是连契丹人也为之忌惮的禁军,萧九匆匆忙忙罗致训练的民户登城助守,伤亡又怎会不重。若不是岚州规矩严密,民户们平日里也惯于听军士的指使,只怕城中人心早已崩溃了。

随从陈德入京的牙军士卒,胡汉皆有,有不少都是河西新选拔的,从未见过百姓如此拥堵热烈的场景,不免既紧张,又激动,张仲曜看着两边的百姓,颇为感慨地对萧九道:“自古以来,得民心若此者,鲜有不能成事者。”萧九却是沉默,他记起当年蜀后主被迫入朝时,蜀地送行的百姓,同样是人山人海,只不过气氛却是极度悲凉罢了。“说到底,大人带给百姓的,不只是富足逸乐,更有稳如泰山的安全吧,也许,这就是我辈武人存在的意义。”萧九心中默默念道。

董遵诲所部不能入城,只得依靠着田钦祚的大营自结一营,他和田钦祚都是心胸不广之人,却是旧交,此刻两人正在吃酒,忽然听到城里嘈杂呼喊之声,董遵诲厌烦道:“这个陈德,到哪里都让人不得安生。”田钦祚却鄙夷笑道:“大概是城中军兵见要卷铺盖走人,将要放手洗掠,所以满城搞得鸡飞狗跳的,岚州城向来称为富足,给他这么一搞,恐怕是刮不出什么油水了。”他没有告诉董遵诲的是,傍晚时分,萧九差人送来了一份大大的礼单,估计这时岚州军正在拼命搜刮因为送礼而损失的财富吧。看来岚州确实是没什么油水了。等到交接完防务,还是赶紧回汴梁享福吧。田钦祚颇有些遗憾地撇撇单薄的嘴唇。

注:见《论语》:厩焚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

卷七笑谈渴饮匈奴血第四章学徒

来到府中,满目皆是伤患,黄雯颇有些歉意地看着陈德,陈德却有些感动。

为免朝廷猜忌,他只能在岚州停留一晚,匆匆安慰过受伤的军士百姓之后,便带着萧九、张仲曜和李简到书房中去。萧九见陈德只是召见乐羊傅勉励一番,便让他自去,心中暗暗感叹,锦城营这数月来守城不可谓不力,但自成体系,失了陈德的信重,对这数百健儿来说,乃是极大地损失。陈德见萧九若有所憾,笑道:“萧将军可是为蜀营子弟不平?”萧九忙道:“军需上并未亲疏有别,大人对蜀营子弟奖罚公正,吾不过是觉得这数百健儿可惜罢了。”

陈德笑道:“他们自有王祈伯那里要交代,吾对他们太过亲厚,日后他们这干人等回西蜀后反为不美。这么客客气气地相待,对大家都好。”见萧九有所释怀,陈德方道:“此番河西整军,选练六军,萧九为练锐军指挥使,你等都是知道的。军马既然多了,诸事繁杂,便需有几个机构统筹协调。也没有什么新的东西。军情司仍旧由李斯管着,以辎重营为基础组建辎重司,由萧九统带,此外,仲曜掌管道路司,佑通掌管教养司、李简掌管军械司。”陈德所设立这几个军司,分别掌管着情报、后勤、训练、参谋、研发等重大事项。其中以张仲曜所掌管的道路司最为重要。

萧九威望崇高,张仲曜早知其事,都还没有什么,李简却十分激动,他官职本来只是校尉,如今却骤然掌管方面军司,正沉吟着如何向陈德再表效忠之意,却听他又言道:“这军司乃是各军之外负有专责的机构,你等军司主事,可以在得力军官抽调出五十人出来,专门负责协调全部六军中相关事务。”这便是给了几人自选僚属的权利。安西军中一脉沿袭的都是推举制,即便是辛古、萧九等统兵大员,要在军中安插自己的亲信也不是一件易事。军司的最高长官由陈德指派将官充任,自选僚属,这便大大提高了将陈德的意图在各领域内向下贯彻的力度,这也是陈德未雨绸缪用来平衡军中推举制弊端的手段。

“军司的设置与朝廷体制不符,尚且是我军的隐秘,诸位知晓便可,不可宣诸于众。”陈德沉声道。

“末将等晓得厉害。”李简、萧九和张仲曜也都郑重点头,他们知道,陈德这么干已经大大超出了朝廷赋予节度使自选僚属的权限范围,摆明是要自立门户了,虽然早知如此,萧障李三将心中还是有一种莫名的激动。

见陈德说得差不多了,萧九方才小心地秉道:“大人出发前往河西后,粟特行商康曲达干派人来说,他们想要仿制我岚州造的羊毛织衣,请大人恩准。末将以为此事并不紧急,大人在河西战事频繁当无暇顾及,是以一直没有禀报。”萧九对康曲达干这些商人一直是敬而远之的,不过既然找上他,又知道这伙粟特商人乃是陈德的盟友,方才禀报。以他所见,毛织作坊以乃是目前重要的财源,当然应当不允许康曲达干仿制。

陈德沉吟片刻,笑道:“商人嘛,千里奔波只为钱,这毛织业利润丰厚,仿制是迟早之事,康曲达干想着来请求我的允许,也算是有心了。”他转头对李简道:“李校尉,别人在后面仿制追赶,我们毛织工坊务必要将织物做的更加精美耐用,还要提高工人的熟练程度和防治技术。”至于机器纺织,陈德现在倒是不敢奢望的。他顿了一顿,又道:“告诉老康,毛织这事情他可以做。不过,毛织这方法是我岚州军首先发明的,他每造一件毛织衣,就要缴给吾两百铜钱,这个叫学徒钱。将收到的学徒钱分一半给那些改革了织衣技术的匠人吧。如果康曲达干晓事,以后我岚州的生财物事,还会源源不断地准许他仿制出售。待会吾还有交待,李校尉再按照吾所言将收取学徒钱的规矩立个章程。”

吩咐完李简,陈德又回过头对萧九道:“萧将军,你就这样给他回话。从西域到金陵,各地作坊行会师傅带学徒的规矩大家都知晓,哪家收学徒不是要给师傅役使十七八年的,才能学会了手艺。我安西匠作便厚道些,这个学徒钱以十年为期。吾安西军明人不做暗事,以后如果老康那边有什么新的赚钱法子,我安西军的匠作也照样付给他学徒钱。”

以现下毛织衣的利润,收取两百个铜钱的专利钱并没有什么,关键是让以康曲达干为首的这伙子商人接受这种规则,同时专利钱的存在使得得到授权的商家不至于恶性竞价导致毛衣利润飞速下滑。而接受陈德专利概念的大商人自然会不遗余力地排挤那些擅自仿制毛衣的商人,至少在陈德和这些大商人势力所及范围之内,侵权的仿制品是不能大行其道的。

专利制度乃是推进技术革新的至宝,在人人都任意的侵占他人革新成果的时代,人们要么因循守旧,要么敝帚自珍,整个社会的技术水平提升缓慢如同蜗牛,但实行专利制度以后,创造发明和生产工艺改进便能大大提高个人的积累财富的速度和社会地位。虽然陈德不能控制宋辽等国境内的侵权仿制,仅仅在安西军控制的范围内以专利权渔利,所获之丰厚已经足以刺激人们开动头脑了。更何况,这时代原本就有的行会制度和师傅带学徒的传统本身就限制着别的手工业者随意模仿别人的技艺。

“李校尉,铸币的事情进展如何?”将最重要的军司体系和运作规则,以及专利制度的种种细微处详细地向三将再次说明一番后,陈德便又关心起匠作营中的其它项目来。

“按照大人的指示,模具已经造好,现在已经能够压制金币和银币,铜币。”李简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几个钱币,递给陈德,陈德各样只留一个在手中端详,其他的分给萧九和张仲曜观看。

匠作营制作的金币正面是盘龙纹样,背面有铸造的年份和“一两金”的字样,因为添加了少许其他金属成分,比纯金更加坚硬耐磨损,也更有光泽,在陈德的指点和严厉要求下,岚州目前的铸币技术甚至比大宋更好,制作出来的方孔圆形金币极为漂亮。银币和铜币也同样如此,分别写着“一两银”和“一两铜”字样。

这铸币之事乃是陈德直接吩咐李简去办的,张仲曜和萧九皆不知晓,见此情形都有些惊诧,张仲曜更想到,看来大人是一心要改朝换代了,却听陈德道:”匠作营河西后要尽快设立铸币场,此后支付在草原部落和来往商贩的钱款,尽量用我们自己的铸币。吾等既然占据了河西,这东西方贸易量如此之大,倘若都能通行吾安西军铸造的金银铜元,每年的铸币收入便不是一笔小数。”

摩挲着手中精美的钱币,陈德不由地有些感慨,这时代东西方贸易格局与明清时期大不相同,不但西方大量从中原、契丹进口丝绸瓷器等精美制品,中原和契丹也从西方大量进口香料、宝石、骏马和各色器物,总的来说,东西方贸易是平衡的。也就是说,早先时代的中国人具有相当强的消费能力,他们同样源源不断地从西方购买大量的货物。

而到了清代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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