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满袖·缘+云满袖·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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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满袖·缘+云满袖·碎-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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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天资如何聪颖,身体的状况却一直不如他人的龙宿,在尝到一半的时候,就被交替的强烈药性折腾死去活来,冷汗直下。吃一点软骨散,再被喂下解药,哪怕铁打的身体也受不得,何况是他。常人连五种都吃不来。太损身体的根基。但龙宿硬撑着,吃下,记住,解开,已经机械般运作了。

龙宿没有停下。

眼前的景色一片模糊,只剩一碟碟的小药粉。

连身边的侍从都有些不忍。

直到龙宿再次晕过去,才被侍从送回房去。

次日清晨。龙宿茫然地睁开双眼,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心一惊,慌忙坐起来,片刻后,将头埋进双臂里。

长月凤华推门进来,慢慢地坐在桌子旁,取过杯子倒了杯冷茶:“忘了多少?”

“七样。”语音里带着不甘心的哭腔。

长月凤华眸光一闪,七七四十九种,忘了七种已经算是很好的了。何况龙宿的身体本来就受不得这么多软骨散的药劲,这里面其中十几种虽然只起麻木身体的作用,却极其霸道。本来他以为龙宿至多能试三十种。

“东山的枫叶很漂亮,今日与汝娘一起去看看。”

长月凤华慢慢地将喝空的杯子放在桌子上,走了出去。

龙宿抬起脸来看已经关上的门,用袖子擦了擦脸,喊了人进来伺候。走得不远的长月凤华的嘴角稍稍勾了起来。

不过是个孩子。

所以,依赖娘亲,很多地方很生涩。

龙宿吩咐了人,取的是济南虎跑泉的水,冲的是蒙顶红茶,几样精致点心,形状优美刚好可以一口吃下。

婉夫人撑着绸伞慢慢地走着。龙宿跟着身边。秋日的阳光其实比夏日更烈,风很干燥。龙宿拿了一盒雪花膏,细致地替婉夫人抹好,才出得门。

说到枫红,大多数的人都会想到帝都的香山红叶,不过枫溪镇既然以枫叶霜红闻名于天下,自然有它独特之处。这连绵着的与山一同将城镇包围的如血红枫就仿佛是一个无法让人清醒的梦境一般。

“只有一条路可以进入枫溪镇,贯穿南北,因为不在要道上,却格外得安宁。”领路的是儒门天下在附近乡里的夫子,提着一盏没有点亮的灯走在前面,为龙宿他们解说,“门主携少主同到陋舍,真是蓬荜生辉,老夫在儒门天下六十年,没想到还有亲眼目睹门主与少主风采的一日。”

龙宿见他佝偻着背,走的步伐浮而慢,不由想起在故里教他六艺的礼老夫子。偏偏想起那老夫子时又想起那个赖皮泼猴,不由脸一红,咬咬唇,低头跟着婉夫人走。

寻了一处僻静的地,仿佛置身在画里。

老夫子告退。龙宿点了点头。

龙宿吩咐了人摆茶设点,刚刚伺候婉夫人坐下,就听一声:“闪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方才想起的无赖泼猴,不正是眼前这只不是?

 

凤梨酥。外皮软香,内馅甜美,入口唇齿余香。

 

“所以你根本只是糟蹋美食而已。”龙宿懒得理他,倒了杯茶给他,慢慢在剥橘子。他剥得仔细,连里面的白丝都剥了干净,才递给婉夫人。相应的,剑子那边就显得粗鲁。不过剑子依旧满嘴的糕点道:“这样吃才香,象你这样慢条斯理的,什么菜都凉了,再好的东西都变难吃。”

 

龙宿嘴巴一咧:“我还真不知道,你这般吃相对食物的美味有何帮助?”

 

“先生不坐吗?”婉夫人接过侍婢倒过来的茶水,奉到一直没有坐下的道无华。道无华摇了摇头,道:“多谢夫人。”转而看向龙宿,“你家师尊呢?”

 

龙宿应道:“师尊不曾出门,应该在城东陈家宅子里。”道无华略略点头,转瞬便不见人影。

 

“好功夫。”剑子赞叹。

 

龙宿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这是你家的师尊。”有什么好夸的,不是该见怪不怪了。

 

剑子笑笑,喝了口茶将刚才吃得有些干的喉咙微微润了下:“我这些日忙着辟谷,什么都没学着,看也看不到。”

 

“那倒奇了。”龙宿轻轻一笑,“看你的脸也不见瘦。”

 

“嘿嘿。”剑子笑了两声,没再应腔。

 

龙宿也哼了一声,替婉夫人续上热茶。

 

一声惨叫,突兀地划裂这样的宁静。龙宿和剑子对视,龙宿的脸色变得奇怪。婉夫人见了便道:“要去便去吧,有秀儿陪着我的。”身边的丫鬟笑了一笑,福了福身子。

 

“娘亲,过会,日头渐落,可要早些回去。”龙宿起身告退。

 

婉夫人点点头:“我自有分寸的。你去吧。”

 

剑子喊了一声:“我们走了。”右手牵了龙宿,左手取了两块糕点,绝尘而去。

 

龙宿之所以脸色变得奇怪是因为那个声音很熟悉,但是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的。但是很快他就想起来,正是方才带他们上山的老夫子的。

 

在蜿蜒的山道上,剑子跑得很,快但龙宿的衣服宽大繁杂,初学轻功,跟不上他,一张脸涨得红红的,直冒汗。

 

“奇怪。”剑子突然停下来,身后的龙宿也跟着停了下来,略一沉思,环视四周。

 

剑子望了龙宿一样,知道他明白自己的意思,就放开了他的手,四处拨找。龙宿却站在原地,依然在慢慢地巡视四周,忽然指着一处:“那里。”

 

剑子立刻跑了过去,拨开茂盛的夹竹桃,躺着其下的正是方才引领龙宿上山的老夫子。暗红色的血流成小湖泊般,浸湿身下的土壤。

 

龙宿走上前去,探了探脉搏,对着剑子摇头。剑子低声道:“通知儒门吧?”

 

龙宿想了想,从怀里掏出儒门特制的信号弹,拉动引索,就见一朵银花飞窜半空,发出响亮却沉重的声音,仿佛晨钟一般。

 

“好气派。”剑子探头看着,“道门就只能靠一种神奇的功夫来召唤别人,没这么多花哨的道具。”龙宿道剑子在讽他,不应声,低身伸手翻找夫子身上的衣服。

 

“龙宿,这般,对死人不敬。”剑子慌忙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龙宿道:“莫装蒜,你好奇却不动手,难不成我们都干干等在这里吗?”剑子呵呵一乐,也跟着折腾,但是半日功夫,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无缘无故,光天化日。”龙宿低头思索,“怎会死在这里?”

 

剑子拨开夫子散落的头发,道:“是让一剑割掉喉咙,窒息而死。”剑子忽然脸色一变。对方武功极好,倘若现在仍在附近。龙宿的信号弹不正好把人引过来灭口吗?龙宿何等聪明,见剑子脸色不对,转念一想,也想到这个点上,不由咬紧下唇。

 

剑子悄悄伸出手去握住龙宿的,笑了笑。

 

龙宿只觉得脸一热,将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哼了一声。剑子不以为然,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再次握住龙宿的手,慢慢地往角落处走去。

 

龙宿虽然武功造诣不深,但耳朵极其聪敏,竟然可以听到高手压得很低的呼吸声。相握着的剑子的手心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他们慢慢移动到草丛里,然后隐蔽其中,同时屏住了呼吸。龙宿只觉得天地之大,什么声音都不再听到,只有自己心脏不停跳动的声音,以及……剑子的。

 

剑子看着他,又是一笑。这笑很是温暖。让龙宿一怔,几乎眼眶一热,不由扭过去头去。

剑子却迅速敛去笑容,紧盯着前方,只见几个黑影轻巧地落到他们方才站的地方。不由手握紧几分。他们离得如此之近,单凭如今他们两个对上如此高手必死无疑。转头正想与龙宿使眼色,却见龙宿的表情微妙,带着疼痛和隐忍。剑子不解,顺着龙宿的目光看见彼此交握的双手,才知道自己在紧张之间将他的手握得很紧。

 

他慌忙将手松开一些,歉意地笑一笑。

 

龙宿没有说话,只是眼睛转而盯住前方,额际却流下汗来。

 

那几人光天化日自然不是穿夜行衣,却穿着黑色绸缎的衣服。哪怕如今太平盛世,这衣服也不是普通说穿就可以穿的。平日人喜欢喜庆,颜色多以红,金,棕色为主。黑色绸缎若非特别定做,真的一般布庄是不见的。

 

龙宿恰好认识一处地方出得了这么大的手笔。

 

儒门天下。

 

龙宿思考到这里,已经不见血色了。婉夫人与丫鬟还在山顶赏枫!!!心一乱,出了声响。剑子没来得及反应,那边的人已经看向这里了。

 

剑子一惊,心里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但握住龙宿的手,一直都没有放开过。

 

龙宿觉得自己简直不能呼吸,但在心底最深处却隐隐涌起了一种难以控制的兴奋。

 

对方小心翼翼地逼近。

 

剑子清楚地感觉到龙宿急促的呼吸。他明白对于龙宿,这不是一场生死,不过是场赌了性命的游戏。剑子皱起眉头,死死抓住龙宿,哪怕抓得对方生疼。他都不要松手。

 

龙宿瞪他,不知道剑子忽然发什么疯,死死将他抓住。

 

这一来回,对方已经清楚了他们的方位。

 

来不及说话,刀剑已经招呼过来。龙宿急急反抓着剑子往后退,却没能借机将剑子的手甩开。

 

“你放开!!!”

 

“不放!!”

 

都什么时候了,龙宿一急,将剑子狠狠推开。倘若他们再不动手就是死。剑子摔在地上,却见龙宿这一转身回头,对方的刀剑已经再次招呼过来。剑子慌忙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子撒向对方,顺着将龙宿一拉一带,转过身子抱住了,挡住了刺过来的刀。

 

“剑子!!!”龙宿的双手瞬间染满了剑子的鲜血,抬头看着对方,伸手去拔剑子一直拿着的剑。

 

剑子右手握着着龙宿,左手已经按在剑柄上。这佩剑并不是他的,而是道无华的。青铜剑古朴厚重,泛着一种冷冽的光芒。

 

剑,出鞘了。

 

拔剑的却不是龙宿。

 

道无华仙风道骨,即使手里握着剑依然一脸仙风道骨的模样。

 

“我不杀人。”他缓缓地说,“但你们会愿意早些死去。”

 

黑衣人彼此对视,点了点头,退得没有半点声息,宛如潮水。

 

剑子抬头,露出笑脸,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敬仰之情,就被道无华抽剑鞘敲头。

 

“就这么几个废物能把你逼成这样,绝峰上,你真的有在练功吗?”

 

“徒儿有认真修练。”张口就辩解。

 

道无华冷哼一声,再看看龙宿,以及两人交握的手:“当真么?”

 

剑子一下脸红如血。龙宿不明所以,但隐约知道与己有关,但现在不是在关心这个的时候。

 

“剑子,把衣服脱下来。”龙宿说话间已经去解剑子的衣服。

 

“做什么?!!”剑子大惊,却扒不开龙宿的手指。

 

龙宿皱眉道:“当然是包扎。”他指了指剑子那已经染满鲜血的衣服。

 

剑子脸一红,愣愣地任由龙宿撕开衣边帮他包扎。道无华似笑非笑。龙宿一边包扎一边抬头问道无华。

 

“我娘她……”

 

“凤华在上面。”

 

龙宿安静下来,相处时日虽然不多,但他已经很清楚长月凤华的修为。若长月凤华在,自然可以保住婉夫人万无一失。只是……

 

道无华走到老夫子身边,低头看了一眼,转头看了一眼。四周不知何时出现的人,悄无声息地聚过来,将尸身稍作收拾,抬了下去。

 

“道尊……”龙宿心里觉得疑问尚未解开。

 

道无华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回去再说。”龙宿思量也只能如此,点了点头,任由剑子牵着下山了。

 

陈宅,有苏州园林的雅致典雅,不崇华丽张扬之风。

 

婉夫人站在门口,等待着两人过来,看见龙宿的时候微微笑了一下,走过来握住龙宿的手。

 

“回来便好。”婉夫人的声音很轻,“多亏了长月先生。”龙宿迎上里头长月凤华的目光,却见对方目色一片平和,毫无波澜。

 

“多谢师尊。”龙宿弯下身子行礼。

 

长月凤华莞尔:“汝怀疑吾?”

 

“弟子不敢。”

 

“不敢,真的不敢么?”长月凤华的手指修长而有力,保养得甚好的指甲莹润,半点都不像是杀人的手,“吾不会动她。”

 

“多谢师尊。”龙宿再谢。剑子本来有些不解,在字里行间,却也嗅出一点不寻常的味道来。

 

道无华忽然走到两人之间,直视着长月凤华,道:“茶饭。”

 

他人皆是一怔,唯有长月凤华的唇角勾起微妙的笑容,不顾礼仪伸手去抓住道无华的袖子:“汝这回又吃几天的白饭撒盐了?”

 

“没有。”

 

“汝没有,那就是给你徒弟了。”长月凤华的眼角一勾,瞄到旁边的剑子,“也不见得伙食差啊,怎么你没有顺从道门的传统?”

 

剑子一心听了只想掀桌以表明志,原来白饭撒盐是道门的传统。他还以为道门真的那么穷到只能靠着儒门吃东西了。

 

道无华回头看了他一眼,似带有一点嘲讽的微笑。

 

剑子爆了,气哄哄地拉着龙宿往内院走。

 

走了半天,听见龙宿不语,觉得奇怪,回头却见龙宿笑得乐不可支。

 

“龙宿。”剑子沉声,“我不曾笑过你。”

 

“那是因为我没有把柄给你笑。”龙宿答得飞快,抬头看天,“现在什么时辰了?”

 

“午时刚过。”

 

“呆会有师尊给我安排的课程。”龙宿整理下衣领长衫,“我要先走了。”

 

“龙宿。”剑子猛然抓住了他,“你怎么还有心情上课?你难道不知道那群人是冲着你去的。”

 

“是冲着我的?”龙宿微笑起来,“剑子你以什么作依据?即便是冲着我,只要主谋不是儒尊,就没有关系。”说罢,转身便要离开。

 

剑子在他身后问:“你如何笃定主谋不是他?!”

 

龙宿的身子一顿,竟轻声一叹:“剑子你不懂。”现在的我,只能相信他不是,也只能希望他不是。

 

剑子望着龙宿离开,忽然觉得这个龙宿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寂寞的龙宿。现在的龙宿,是否还需要一个快乐的剑子在他身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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