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小满静了一会，轻轻道：“如果我说……我只想过普普通通的生活，你会不会觉得蠢？”
陆若宁点点头，“蠢。但你可以过。”
夏小满抬起眼来看着他。
陆若宁道：“我之前就说过，顾大少爷是希望你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用管，好好的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我觉得他有点保护过度，你不是小孩子了，你应该要知道，周围的人为你做了什么。你可以继续过这样的生活，是因为顾老爷子，顾大少爷，还有其它人，包括我，把所有这些你不喜欢的事情都扛下来，不会让它落到你身上。”
夏小满觉得有种异样的情绪从心间升起，也不知是感动还是愧疚，但最终还是没说话。
“就算你现在知道这些，你也依然可以选择自己想走的路，过自己想要的生活。”陆若宁笑了笑，又倒了一杯酒，“但你应该好好想想，要怎样对待那些努力为你遮风挡雨架桥铺路的人。”
夏小满低头看着手里的酒杯，在酒水的合影里看着自己迷茫的脸，半晌才轻轻道：“我不知道……”
“别问我。”陆若宁直接打断她，“我不是什么人生导师，也不想多说教。但是吧，我觉得，至少不该是一个不如意就离家出走，一点小误会就对自己的亲人不闻不问。”
……其实还不是说了？
夏小满这么想着，回忆了自己这些年来的事情，不由自嘲地笑了声，道：“其实……陆大哥你一直讨厌我吧？”
“算不上讨厌。”陆若宁坦然道，“但若是我亲妹子，我只怕早就抓过来打屁股了！偏偏顾家人宠得你无法无天。”
夏小满抿了抿嘴，低下头来，轻轻道：“抱歉。”
“不过……你这次回来，倒真是长大了。”陆若宁笑了笑，道，“我真是很好奇，你这几年在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夏小满缓缓抿了口酒，轻轻道：“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子，没有学历，没有一技之长，没有身份证明，没有亲友帮衬……我除了这个人，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你觉得能做什么？”
陆若宁收起了唇角那抹时刻都在的笑意，沉默了很久，末了伸手将小满拉过去，紧紧抱住。
小满也没有抗拒，伏在他怀里，轻轻说了声“谢谢。”
我被守尸了。
最近光明之剑的士气有点低落。
那是当然的，斯卡蒂的城战那样结束，之后苍穹神剑又压着不让大家寻仇，再然后会长亲自跑去向搅了本会城战的人道歉，结果还被人当空气一样无视了。公会里几乎人人都憋着一口气。
苍穹神剑本人当然也有气，但他更明白这气若是不忍下来会有什么后果。虽然说顾大小姐这次回来，似乎是和当年有些不大一样，但他还是不想拿自己几年经营出来的局面去赌。
再怎么说，这也只是个游戏，要提升士气，有的是别的办法。
比如说，抢先打通一个北方的副本，又或者给工会各分队的主力们都搞一套新装备。
真正把大把精力花在游戏里的人，其实都很容易满足。
光明之剑正在打的这个副本叫“撼天之塔”，是个上限五十人的大副本。没有任务攻略，没有BOSS资料，更没有任何经验，他们打得非常辛苦。但是，虽然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团灭，在连续打了几个晚上之后，也终于打到了撼天塔上层。据他们昨天下线前的作战会议分析，应该再打两层小怪，上个平台，就应该能看到最后的大BOSS了。
没有意外的话，今天晚上就能打完。
届时光明之剑就是诸神里第一个打通北境副本的公会，士气自然会跟着上来。也许人数也还会有所发展也不一定。
所以参加这个副本战斗的光明之剑会员，都忍不住又是紧张又是激动。
苍穹神剑也不例外，甚至还没进本，就开始跟旁边的人讨论起打法和掉落物品的分配来。
这个时候，他们正在副本外面一片空地里，各自整理装备，做些准备工作，一边聊天，一边等人到齐。
连死了三天，大家都很清楚这个副本的难度，少一两个人，可能就根本打不过去。
但已经超过集合时间差不多半小时了，还有些人没来，苍穹神剑就不由得皱起眉来，清点了一下人数，问：“多拉呆梦那队人呢？”
大家顿时安静下来，左右看看，没人回话。
苍穹神剑在公会频道里问了声，一时也没有人回复。
过了半晌，旁边犹大之吻才轻轻道：“那个……之前他们说在附近看到羽月了。所以多拉呆梦就带着人去……”
“去送死吗？”苍穹神剑忍不住骂了声，直接在公会频道里叫多拉呆梦那组人回来。但依然没有人回，也不知是在战斗中空不出手来打字，还是已经死了不敢冒头。
多拉呆梦就是最开始发现斯卡蒂城的人。差不多也是最想攻占这座城的人，所以之前的城战失败，他比一般人更为窝火，一直就想什么时候能报复回来。但苍穹神剑不让他们找雪诺和天生小红手的麻烦，圆桌又解散了，不可能去反抢圆桌的城。所以他这口气一直找不到地方出。
今天好不容易听说在附近看到了羽月，还是单独一个人，他就直接带着人找去了。
毕竟苍穹神剑可没说不能找羽月的麻烦，而且大家都知道，羽月虽然似乎跟圆桌没什么关系，但当天雪诺根本就是她放进城的。
多拉呆梦本想趁大家还没到齐，速战速决杀了羽月，然后再赶回来打副本。
虽然他们都知道羽月是个高手，但他们去了一组五个人。能跟着会长来开荒北境大副本的，当然都是光明之剑的好手，等级，装备，操作都算是能在英雄榜上排上号的。而且双拳难敌四手，羽月再厉害，也架不住他们人多，何况她还是个猎人。
多拉呆梦觉得，城战那天羽月的威风，大半是因为占了地利，站在城头向下放箭，当然比平常容易，何况下面的人也打不到她。他也不是没有跟高端猎人较量过，猎人箭再快，被近身也只有挨打的份。
他这队本来就是四个近战加一个奶妈，只要四人冲上去把羽月往中间一围就往死里打，还怕她能翻得了天？
所以多拉呆梦只跟平常关系不错的犹大之吻说了一声，也没跟会长打招呼，自作主张就去了。
结果去了才发现，羽月不是一个人。
上次城战里大出风头的那个雪诺也在。依然只是六十级的游侠和羽月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多拉呆梦本来还真呆了一下，犹豫着是不是要冲上去打。
虽然说他们有备而来，多个六十级的游侠，也应该不会拿不下，但这个游侠会长说过不能动，如果打了……不知会不会有什么不良后果。
但他还没做好决定，队里一个战士直接就按一开始说好的先发制人战术，一个冲锋就直接砍掉了羽月小八百血。
……算了，打就打吧。反正本来他们今天就是冲羽月来的，大不了回去就跟会长解释说雪诺那小子是自己不小心卷进来的。
会长是说让大家不要找他麻烦，但可没说见到他都要绕道走。
给自己找好了借口，多拉呆梦一挥手，几个人一拥而上。
虽然多拉呆梦曾经看过好几遍上次城战的录像，也很仔细地分析了羽月的优势和缺陷，来的路上很详细地制定了作战方案，但是，在战斗真正开始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自己这边所有的准备都是白费。
光是羽月那头熔岩巨犬，就让他们大为头疼。雪诺那有如鬼魅一样灵活阴狠的动作不用说，羽月本人竟然也身手敏捷，趁着多拉呆梦躲避熔岩犬喷出的岩浆时，身形有如泥鳅般一滑，已从包围圈中闪出。一个翻身跳开几步，开弓就是一片箭雨射过来。
而这个时候，雪诺已像上次一样，溜出去把治疗杀了，然后回身配合着熔岩犬和羽月向四人发动攻击。等级差太多，他的攻击对这些八十多级血厚防高的近战来说几乎不痛不痒，真正麻烦的还是羽月的箭。
于是多拉呆梦喊了声，“不要管狗和游侠，追过去杀猎人。”一面拚着让雪诺砍了一剑，从战团里脱出，冲向羽月。但刚冲到跟前，就直接被冻成了冰块。
羽月甚至还来得及在射箭的间隙里在自己身前放下了冰冻陷阱。连看也没多看一眼被冻成冰的多拉呆梦，羽月连发三箭射向跟在多拉呆梦后面跑过来的两名战士一只变熊的德鲁伊。
血少的德鲁伊直接被这一箭射死，跑在后面的一个战士血量见了红，正要喝药，被熔岩犬扑上来一脚就踩死了。
剩下一个自然也没躲过后面雪诺砍上来的剑和羽月补的一箭。
至于在半分钟后解冻的多拉呆梦，羽月连一支箭也懒得浪费，收起了弓，指挥着熔岩犬冲上去。
岩浆喷吐，践踏，撕咬。
结束！
而在多拉呆梦他们一路骂骂咧咧地跑尸回来里，居然发现羽月和雪诺并没有走。这两人甚至将他们的尸体搬到一起，整整齐齐地摆成一排。自己继续站在旁边聊天，只让那只熔岩犬围着五具尸体来回转圈巡逻，摆明了就是要守尸。
在诸神里，玩家死了跑尸复活的时候，都只有三分之一的血。若是这个时候被人攻击，基本都会直接再躺回去。像这种等在玩家的尸体旁边，等着他复活再杀的行为，就叫守尸。
几个光明之剑的人看到这种情况，自然也没谁敢过去复活。
就算他们能约好了同一秒复活，也肯定架不住羽月一个箭雨，刚刚的情况，大家都还心有余悸，一时间连话也没人说。
而雪诺看到这几条“鬼魂”飘过来，竟然还转过来向他们温和地笑了笑，然后比了个中指。
苍穹神剑第一次在公会频道里发话，多拉呆梦他们正陷在战局里空不出手。第二次说话，便是现在这种情况。
多拉呆梦违反公会纪律，擅自带着人出来杀人，结果没杀了，反而落到这步田地，他一时间怎么敢回话？
正犹豫间，又看到苍穹神剑在公会频道说：“不管什么情况，马上给我回来。先把这个本打通了，其它的事情以后再说。”
多拉呆梦这才手指发颤地打了一行字去：“我们……被守尸了。”
这次反轮到苍穹神剑没回话，倒是犹大之吻问了句：“对方有多少人？”
“两个。上次城战时那个游侠也在……”
苍穹神剑本来还一直压着火，想先打完本再说，看到这句话，实在忍无可忍，直接就爆了句粗口。
妈的他这么辛苦忍气吞声就是不想得罪顾大小姐，就是不想以后光明之剑走不下去，本来他以为顾大小姐解散了圆桌应该算是已经不在意了，所以上次才试图打个招呼道个歉看有没有提升一下友好度的可能，结果手下人竟然又去招惹了大小姐身边的人。
本来只是去杀羽月，也算不了什么大事。但雪诺那是谁？
就算上次城战之前的时候，大家还没听过这个名字，城战之后难道还不知道？
诸神官网的资料库都能随便查到他的基本信息。
雪诺，人类，游侠，60级，单手剑专精……最重要的是——配偶：桑切斯。
配偶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
他小心翼翼想和顾大小姐修好，结果他的手下带人去杀人家的老公！
想到这一点，苍穹神剑就忍不住又骂了一句。
一向虽然豪爽但并不粗俗的会长一连骂了两句粗话，周围的人一片寂静，尤其是知道顾大小姐的底细以及她跟雪诺的关系的人，简直连大气也不敢出。
苍穹神剑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勉强平复了情绪，在公会频道里说：“算了，先去墓地复活回来。别的事以后再说。”
多拉呆梦应了声，没过多久，就看到他们五个人顶着“虚弱”的图标过来了。多拉呆梦一脸后悔地跟苍穹神剑道歉。
苍穹神剑压着一肚子火，挥了挥手，让他们去休息，然后宣布等十五分钟他们的虚弱状态解除之后就下本。
今天无论如何，一定要把这个副本打通。
有什么不好？
夏小满是在第二天早上才接到顾白露的电话的。
她出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想到过要外宿，更不用说带换洗衣服了。所以阿椿给她找了件和服，刚刚穿好，阿椿正低头帮她系腰带的时候，陆若宁就进来了。
陆若宁扫了她一眼，先笑了笑，把手机从自己耳边移到夏小满耳畔，“顾大少爷。”
其实他还未说完，小满已先听到了大哥的声音：“小满。”
夏小满应了声：“大哥。”
“怎么样？在那边还好么？”顾白露的声音带了点笑，但是听得出来勉强得很。
夏小满垂下眼来，轻轻道：“大哥……原本就有这样的安排么？”
“不，是若宁那小子自作主张……”顾白露像是有点无奈，顿了一下才道，“但后来我觉得，也许这样也不错，就没有阻止。”
夏小满抿了抿唇没说话。
大哥不放心自己一个人住，倒是很放心陆若宁悄悄把她带走藏起来嘛。也不知是相信陆若宁不会做什么奇怪的事情，还是根本有意顺水推舟。
这样想着，她心里不由有些酸涩。
说到底……自己其实还是个麻烦的包袱吧？
顾白露静了下，轻轻问：“怎么了？不高兴？”
“没有。”夏小满笑起来，道，“阿椿姐在帮我穿和服，一时没顾得上说话。”
“嗯。那就好。”顾白露在那边也笑了笑，又随口说了几句安心在这里住几天，好好放松地玩玩之类的话，便让她将电话还给陆若宁。
夏小满笑着应了声，把手机递给旁边的陆若宁之后，脸上的笑容就收了起来。
阿椿帮她系好了腰带，顺手捏了捏她的脸，“笑一笑嘛，这可是我少女时期最喜欢的和服哟，绷着脸穿它就太可惜了。”
那是套粉色的小振袖，颜色由浅至深地渐变过度，下摆绣着雅致的流云纹和樱花图案，看起来高贵清雅。但穿在娇小的夏小满身上，显然有点太长了，袖子垂下来遮住了手，只露出小小一截指尖，下摆也拖到了地上。小满的头发不够长，结不了髻，只在鬓边插了一支粉色的樱花发夹，说不出的俏皮爱娇。
陆若宁挂了电话再看过来，阿椿便笑道：“你看，果然这样的衣服还是要小姑娘来穿，漂亮得就像个女儿节娃娃一样。”
陆若宁点了点头，半晌没说话。
阿椿在他胳膊上推了一把，“怎么？看呆了么？”
陆若宁笑道：“我只是在想，阿椿你当年穿着这个去看烟花的时候，是不是迷死了一片人？”
“你这张嘴才是，不知迷死了多少女人吧。”阿椿娇笑着，像往常一样，伸手去拧他的嘴。
陆若宁却刚好侧过身子，似乎只是要收好手机，却刚好不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