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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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月- 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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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关猛然惊觉,抬眼却只看到一团黑雾裹挟着前方一道银亮的光芒向着自己扑面而来,于是厉声喝问:“你是何人?”

那柄小得跟玩具一样的七星剑被罗关捏在手里,左右指点了一番,那些密布在地面之上的红线猛地弹起,崩散的红光形成了一张细密的渔网,拦截在了那道弦月之前,而那旗面之上的小鬼显然也已经察觉到了自己所面临的威胁,竟随着罗关的动作一起,左右挥舞了一下拳头。

那小鬼的威力显然更大,就在单乌控制着如意金闪避到了自己的身后,并以右手之中的触须扯上那张渔网,眼见就要将那渔网扯开一个洞的时候,那些应了旗面小鬼之命的种种鬼物,也都铺天盖地地涌了过来,短短一个呼吸之中,不知道有多少鬼物钻进了单乌的躯壳。

单乌的身体微微一僵,左肩之上的辟邪符跳动着,散发着暖意,一方面驱除着单乌身体里的那些鬼物,另一方面却仿佛这黑暗之中的一盏明灯,指引着跟多的鬼物找到攻击的方向。

那旗面小鬼在驱使完周遭这些鬼物之后,便开始放声大叫,声音凄厉,虽然是谁也没有听过的鬼话,但是身为这面十方幽冥旗的炼制者的罗关,发现自己已与这旗面小鬼心意相通。

“只有拿他祭旗,十方幽冥才可大成!”那鬼物就这样在罗关的脑子里,指着前方的这一团黑影迫切地说道。

第100回 主与奴

罗关一惊,回头看那面旗子,这才发现那旗子居然已经完全成型,上面漂浮着一个巴掌大的鬼物,头角峥嵘,将一个黑色的圆球在身边滚来滚去,而那鬼物的下半身有些虚幻,似乎有那么一根若有若无的线将其与那旗面连缀在了一起。

那鬼物见罗关回头张望,居然伸手指着那面悬浮在空中的铜镜,顺手一挥,那铜镜立即呼啸着落进了罗关的手里。

“拿下他!”那鬼物有些急促地在罗关的脑子里叫道。

罗关甚至来不及反应,直接捧着镜子就对单乌照去,原先那些被镜子吸收了的鬼物,眼下卷着妖风,呼啦啦地争先恐后,其中更有数条恶灵,龇牙咧嘴,仿佛不去摆平眼前这个人,下一刻便是自己永世不得超生的结局。

单乌的状态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遭,虽然被鬼物缠身,甚至时不时有些鬼物钻进他的身体让他全身僵直那么片刻,但是一方面有辟邪符作为护体的根本,另一方面,单乌右手之中的小章鱼,也已经变得越发地灵活,似乎是找准了那些鬼物的本性,甚至可以做到对身前一尺左右空间的鬼物进行绞杀了。

鬼物崩散之后是大量的秽气,但是其中同样会有些细微的灵力,或许是因为这些灵力已经经历了那些鬼物的修炼加持,在被单乌一根根地抽取出来,并喂食右手之中的那只小章鱼的时候,效果竟比直接使用灵石还强上一些。

而且更让单乌诧异的是,那团通灵如意金居然也能找到“食物”——那是一种单乌更加难以理解的能量。

“灵,鬼,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同一类。”单乌感觉到了如意金传来的解释,好像自己与这团蹦蹦跳跳的金属真的能够平等对话一样,“冤鬼幽魂会成为恶灵,也可能像我这般成为器灵。”

“你吃的是什么?”单乌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被你打散的魂魄之力,这是让我壮大的基础。”

“有趣。”单乌只能这么感叹了一句,而在这个时候,更加汹涌的一波鬼物已经到了单乌的身前。

“来,试一次。”单乌摊开了右手,平举在胸前,掌心向外,而那团如意金蹦跶着就跳进了单乌的手心,而后瞬间如同开花一样膨胀了开来,十来道蜿蜒的银色触手便是花瓣,而花心正在单乌的手心之中。

这是单乌手心里那小章鱼,第一次以肉眼可见的形态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这朵花被单乌前往前方一推,正正地就撞上了那一波汹涌而来的鬼物。

灵力与如意金结合之后的威力果然剧增,不但那些触须不再存在有被鬼物撕扯断裂的风险,那些崩散的鬼物在魂力的飞速流失之下,同样也会难以再次凝聚成形,以做纠缠,原先单乌需要两三次攻击才能彻底解决的鬼物,如今只需那银色触手的轻松一击。

罗关看到自己的攻击被那团黑影用手中那奇形怪状的兵器拦下,脸色不由地有些凝重,而在这个时候,他身后的那只小鬼居然又在他的脑海之中责骂了一句:“你这个废物,彻地镜用成这样,怎么不去死啊!”

“你他妈说什么?”罗关愤愤然回过头,对着那面旗子便是一招手,那黑色旗帜连同那小鬼都被他一把抓在了手中,“看到没有,我才是主人!”

“对不起,你是主人。”那鬼物在罗关的手中突然变得乖顺非常,甚至还讨好地用手为罗关捏了捏指头。

“哼。”罗关一声冷哼,“还不速速归旗?”

那面黑色的旗子往上一卷,便将那小小的鬼物给兜了进去,再次展开之时,那鬼物已然成了旗面之上的一幅绣像。

罗关看了看这面十方幽冥旗,心知这旗子并没有全部完工,暂时还无法使用,因为正如那小鬼所言,眼下还差一个祭旗的。

“哼,以为一身黑雾遮掩,我就看不出你的来历了么?”罗关抬头,看向前方那道破开了黑暗的明亮刀光,咬牙切齿地冷哼了一声,将令旗塞进怀里,伸手在铜镜边缘划过,留下了数滴精血。

镜面上浮现了一层虚影,转眼之后,那铜镜虚影立在了单乌与罗关之间,已经有了一人来高,而铜镜的本体仍在罗关的手中。

单乌此时已经挥散了身前的那些鬼物,甚至也散去了身上那层遮蔽的黑烟,手中的触须汇合成一束,成就一柄短剑的形状,反手便是一剑,削向了那面正在越变越大的铜镜虚影。

单乌原本以为这种虚影一样的存在,或许都与厉霄那剑光虚影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这一剑挥出,居然挥了个空。

剑身之上没有感知到任何东西。

单乌知道这镜面虚影必有蹊跷,方想停下脚步,却没想那镜面之中居然倒映出了自己的影子,并且那影子正伸出双手,往着自己的肩膀上抓来。

单乌横剑当胸,封在了那影子两手伸来的位置。

然而那影子居然就这样穿过了单乌手中那如意金形成的短剑,甚至穿过了单乌的身体,最后不知道抓在了什么东西上面。

单乌只觉得自己肩头的辟邪符热得有些发烫,而后他的眼前便是一黑,一亮,身体被猛地一推之后,随即也是一轻。

……

单乌有些迟疑地睁开了眼,前方是一片暧昧昏黄,而两侧林立的木板搭建的低矮房屋竟是如此地眼熟,熟到他一时之间,竟不知今昔何年。

这是胜阳城,是他呆了十年的地方。

天色看起来正是黄昏,前方蜿蜒的小道上安安静静,一点人声都没有,虽然满地污渍,但是街边没看到有倒卧的乞丐,气味也没有骚臭腐烂反而干净得过头——这显然不是现实中所会发生的事情,所以单乌只是迟疑了片刻,便回想起自己大概是中了招,被人给弄到什么诸如幻阵一样的地方来了。

单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空空如也,如意金并不在自己的手中,继而检查了一下身体,灵力抑或内力都已经消失不见,而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枚辟邪符还在,非但在,还一直散发着淡淡的荧光,好像仍在发挥作用一样。

“我被自己的影子抓进了那面镜子?”单乌默默地回想着方才那一瞬间的感受,“那面镜子在之前的时候,进进出出的一直都是鬼物……”

“那我现在是鬼么?”

……

罗关看着单乌在那镜面虚影之前,维持着一种横剑当胸想要后退的姿态,就那样僵直不动了,不由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

罗关手中的铜镜一扬,那镜面虚影便开始缩小并倏地与那铜镜再次合二为一,而后,罗关踱着步子走到了单乌的身旁。

单乌的双眼已然没有了焦距,空茫地望着前方,来来回回的冤鬼幽魂仍在试图占据他的身体,却没想他肩膀之上的辟邪符居然如此犀利,硬是将这一具空荡荡的躯壳护得如此滴水不漏。

“辟邪符?”罗关在看到那道符文的时候嘴角抽了抽,他看得出留下这符文的是个高人,并不是他太愿意沾染上的因果,可是这种畏惧在他看到单乌的脸,想到自己正是因为这个妖物而无法回归中桓山,便由此抛于天外,更开始咬牙切齿想将单乌给碎尸万段了,不过好在他仍记得自己的那面十方幽冥旗,当下嘿嘿一声冷笑,将那面黑旗在单乌的面前展开了。

“你要的血食。”罗关嘿嘿一笑,伸手便以那柄七星剑在单乌的肩膀上斜斜一削,那片承载着辟邪符的血肉便跌落在地,而后他反手一抹,已然在单乌的咽喉之上切开了一个口子。。

那黑旗上面的小鬼闻到了血腥味,越发兴奋,于是罗关一松手,那黑旗便迫不及待地覆盖在了单乌的脖颈之上,甚至还呼噜噜地缠绕了几圈,裹得死紧。

单乌的呼吸就这样弱了下去,而他的脸上,瞬间便透出了死气。

……

“是你,果然是你。”单乌在那空无一人贫民窟里漫无目的地游荡着的时候,他的耳边传来了一阵颇有些熟悉的声音。

“谁?”单乌疑惑,四下里张望,却没有找到声音的来源。

“你这个小小的奴仆之子,当年你夺了我的长生,现在我会把它再夺回来。”那个声音继续嘶吼着,似乎全然没有理会单乌的疑问,只是一味地发泄那些仿佛是压抑了许久的痛苦与不甘,以及终于心愿得偿的欣喜与振奋。

这声音持续着,而单乌的记忆也渐渐呈现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他突然觉得自己已经猜出来这个声音属于谁了。

当时他在那个金莲花苞之中,听到的可不就是这种声音?嘶喊着,沙哑着,歇斯底里,祈求着上天垂怜,赐予一个长生不死。

“梁……惠王?”单乌看过史书,他知道那个求仙问道最终葬身火海的国君的称呼,一些记忆如同碎片般闪过,有明月有烈火,还有满地红得像血一样的花朵,那些东西他看不清也抓不住,但是最终的结果是他得了这能够死而复生的躯体,而梁惠王成为了天下的笑柄。

“他在夺取我的身体?”

“如果他夺走了我的身体,那么我现在是什么?”

“我还算活着的么?”

“我还能不能再活回去?”

第101回 魂魄出窍

明明情况糟糕得够可以,但是或许是因为自己的意识一直清晰,或许是因为习惯了自己死不了而有些被麻痹了警觉,或者因为肩上那块辟邪符让人觉得自己与外界仍有联系,单乌不由自主地开始为了一些玄而又玄的问题分神了。

什么是生?什么是死?魂魄究竟为何物?魂魄与肉身之间的生死又该如何判断?

他甚至分神想到了当初黎凰对自己的那句千万别阴沟里翻船的祝愿。

“我在这镜中世界死了的话,会在外面我自己的身体里复活么?还是真的就让那梁惠王占据了我的身体,从此如愿以偿永生不死了?”单乌索性坐在了地上,皱着眉头思考着,而他的右手一直在抚摸着自己左肩的辟邪符,因为他总觉得这似乎该是他破局的关键。

有一个无所不知的文先生加持,为何自己还要去害怕那个死了十来年的老鬼呢?

“可是就算是真的也不可能真的坐等他来救。”单乌想到了文先生的行事风格,自嘲地轻笑了一声,传到他耳朵里的那些叫骂越来越清晰,也让他越来越疑惑。

“如果我是在镜中世界的话,为何我能听见那老鬼的声音?”

“我和他在同一个空间?还是他其实才是那镜子的主人?”单乌想到此节,猛地站起身来,凝神细听,希望能听出那老鬼的所在,却仍只能听见四面八方的回音。

“喂——”单乌也扯着嗓子喊了起来,而他的声音传到了半空之中,便渐渐消散了。

“还是不对。”单乌抓着头,只觉得毫无头绪,“再想想,再想想,黎凰说过的那些东西,厉霄说过的那些东西,里面一定有能用上的……是了,不是说成为上师之后魂魄可以出窍神游飞天遁地么?”

“我现在如果就是个魂的话,难道还一定要老老实实在地面上走路么?”

……

罗关颇有些期待地看着那面裹缠在单乌脖颈之上的黑旗,虽然他有些意外单乌生命力的顽强——他已经唇色青紫了半柱香的时间了,却依然有着浅淡的呼吸,甚至心跳都没有怎么改变,看起来似乎还需要更久的时间,才能彻底死透。

“莫非这妖物就是因为这样才被说杀不死的?”罗关想到了有关这妖物的那些说法,随即不屑地撇了撇嘴,“肉身的生命力再顽强,只要魂魄离体,便总有彻底死亡的那一天。”

罗关又盯着那黑旗等了半晌,却突然发现周遭的鬼气居然淡薄了不少,抬起头的时候,透过那一片浓浓的鬼气,甚至仿佛能见到依稀的天色。

“这么快就到时辰天亮了?”罗关有些吃惊,他总觉得自己并没有在这荒草地中浪费什么时间,眼下应该刚过三更而已。

而他的视线甚至还没能从天空移开的时候,地面传来的剧烈震动,一下子就将他给掀翻在地,罗关大叫了一声,而后只能四脚朝天地躺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单乌恢复了行动,走到了他的身前三尺的所在,一把将他给提了起来。

“看来,我得多谢你这小道士,如果不是你,只怕我还真拿这具肉身无可奈何呢。”眼前的“单乌”显然有些不太对劲,一双眼睛竟是赤红之色——正是十方幽冥旗上那鬼物的瞳孔颜色。

“你……是谁?”罗关颤抖着问道,他发现自己的四肢关节处不知何时纠缠上一些小小的鬼物,虽不强大,却仍可束缚得他难以动弹,就连自己与那面黑旗之间的联系,也仿佛被人用剪刀卡擦一声,干脆地剪断了。

“我?我是这具身体最理所应当的主人。”那用着单乌肉身的人哈哈地笑了起来,顺手扯下了裹在脖子上的黑旗,也不管脖子上那伤口还只是刚刚停住流血,动作稍大一些,便已又有血滴渗出。

那人将黑旗在罗关的面前抖开,于是罗关看得清清楚楚:那黑旗之上,原本那个顶着太阳的小鬼,已然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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