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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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风月- 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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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战之际,阵前换帅乃是兵家大忌,所以臣主张不换,让他戴罪立功!”

“哦?”皇帝从两人不同的意见里听出了点意思,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看来,高仪在辞官的时候说过张居正城府极深但肚量不大,是真有其事。

我准备提拔吕调阳与他抗衡,他刚开始可能没看出来,但是现在一定有这方面担心了。因为大堤合围成功,吕调阳已经具备了提升的资本,将他调回来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升官,会对张居正直接够成威胁。

现在可好,在紧要关头出现这么大的失误,张居正想找这样的机会都找不到,正好落井下石,参上一本。

这个时候如果把吕调阳撤换回来,那他就是完全被毁了,原来合围的所有努力付之东流不算,还要为此背上一世骂名。

可怜吕调阳原来还是张居正的副职,和他是天然的政治同盟,一旦角色发生转化,已经坐稳了首辅位置的张居正就开始翻脸不认人,毁人不倦,卸磨杀驴,还真是够毒的!

没有永久的同盟,一直都没有,即使原来叫得再亲。只要一脚迈进政治这扇门,就不会有永远的同盟与朋友,只有利益,永远的利益,由它确定不同的拉拢,不同的出卖。

最让皇帝始料未及的还不是这个,而是一贯与张居正意见一致、恨不得穿一条裤子的冯保,竟然破天荒地反对张居正的意见。

这个局面是他非常乐意看到的,一内一外,如果穿一条裤子,对自己忠心耿耿还好说,一旦稍有不爽、顿生忤逆,就离把自己架成傀儡不远了。

而只要他俩有嫌隙就好办,就可以施展分权制衡,让他俩互相掣肘,妥让平衡,自己在中间不动声色地当那个操纵天平的杠杆,让他们只对自己负责。

这就是真正的帝王之术!

他现在开始慢慢佩服起冯保来了,冯保在这段时间与自己的磨合中,越来越会揣摩自己的心意,很多时候自己不方便说出口的话,都通过他的口对外说了出来。这个肚里的蛔虫,他做得越来越好了!

只不过他有一点想不太明白,那就是自己准备重用吕调阳的心思,冯保是怎么猜测到的?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秘密召见吕调阳的时候,是把冯保支开了让他去请母后的。

难道他有顺风耳?远在几里之外,却听到了自己和吕调阳的密谈?这不可能!看来他只是猜测。想想也是,宫里的太监和卫士,都是他的属下,他只要问问皇帝见了谁,见完后都有什么表情,就能大概猜出个一二来。

看来就是这样,这就是他们刚才表态的幕后原因。

皇帝的眼里闪过一道精光,他知道到了必须做决定的时候了!

这个决定不太好做,既得赞同冯保反对张居正,还得给足张居正面子,让他下得来台。

他沉吟了好一会儿,幽幽地说出一句:“你们两个说的都很对,我觉得先生说得在理……”

两人听到这儿,反应不一。

张居正低头不语,就象没听见一样,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冯保则瞪大了眼睛,很显然他非常不理解皇帝为何不赞同他,明明说出了主子的意思,却被主子无情的否决了。

难道自己揣摩主上心思揣摩得不对,这一把赌错了?

冯保脸上无比尴尬,相比张居正的静若止水,他的表情就象打翻的调味瓶,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什么都有。

皇帝简单观察了一下他俩的表情,话锋突然一转,直接指向了冯保:“大伴儿!这事情我就得说说你了!你这是自己的观点么?明显不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这是在先生观点的基础上加盖的阁楼,表面上看着意见相反,而实际上你把漂亮话都抢过去说了,把得罪人的事情都甩给了先生!”

“我……”冯保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皇上这是唱的哪一出。

张居正眼里微微闪过一丝亮光,但很快又熄灭了,恢复了静如止水。

朱翊钧这时索性不管他们两个,背着手兀自在书房里踱起步来,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道:“吕调阳原来是先生的副手,先生都能如此大义灭亲、毫不偏袒,真是难得!只是现在,虽然山东德州的溃堤已经成功合龙,但是朝野上下仍然是以观望为主,原来那些反对我们的人还在虎视眈眈,巴不得我们解决辽东、山东和东南沿海的任意一路出现问题,好看我们的笑话!这些人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而象朱衡、吕调阳他们这样忠心耿耿,誓死与我们站在一起的人,确实是少之又少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迂回曲折字千金

说到这儿,他慢慢回过身来,偷偷瞟了一眼张居正,发现他的身子当时就是一震,很明显刚才的这番话已经触动到了他,现在放弃吕调阳,无异于杀鸡取卵、饮鸩止渴。

现在还不是自相残杀的时候,必须抱成一团。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旦出现嫌隙,就是灭顶之灾。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只要是足够聪明的人都能够想明白这点!

张居正足够聪明,他明显听出了皇帝这番话的深意,他也觉得与目前这些等着看笑话的大臣们比较起来,吕调阳还是更安全些,至少目前还不至于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所以他及时调整了策略,一拱手向皇帝说出了一句:“皇上……”

皇帝却好象没听见他说话一样,转过头去,又背着双手踱了起来:“撤他回来,确实可以平复一些人的怨气,可以暂时把我们与这次严重失误撇清关系。但是只要一撤,大家就会认为,不光是他执行得不好,我们的决策也有重大问题,甚至最后的责难全会指向我们,认为我们异想天开,逆天而行!而朱衡和叶梦熊也会因此心灰意冷,畏手畏脚。最后我们两头不落好,腹背受敌……”

最后这一句话,皇帝没有说完,他慢慢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他俩,最后眼睛停留在张居正的身上。

他静如止水的眼睛里迅速起了波澜,提高了说话的声音:“多谢皇上教诲!臣明白了!既然目前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就按照冯总管的提议,先不撤换吕调阳,让他戴罪立功,或许能够起到更好的效果。但是臣还是建议,给他们的回复中要严厉措辞,先给吕调阳把帐记上,让他不可再犯!只有赏罚分明,才能以正视听!”

“好!”皇帝只说了这一个字,却是一字千金。

冯保的脸色顿时拨云见日,心里早已是心花怒放,得意洋洋。

原来皇上竟然是先抑后扬,明贬实褒,这一赌还真是赌对了!

皇上圣明啊!他差一点就脱口而出,好容易忍住了,仍然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一直看着尊敬的皇上,崇敬之情无以复加。

可是年轻的皇帝就象一个老人一样深不可测,竟然对他的崇敬眼神没有任何的回应,虽然满脸的愁容消散了一些,但还是面色凝重,不苟言笑。

只见他又幽幽地问了一句:“按照祖制,蝗灾的事情应该归哪个部管?”

张居正急忙拱手:“回皇上的话!此事权归户部!户部负责粮食征收,但是蝗灾属于突发事件,估计户部对此也是措手不及,所以才会导致现在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

皇帝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又问了一句:“户部尚书现在在哪儿?”

张居正继续报告:“皇上,户部尚书王国光人在京城,臣与他每天都有联系,他这段时间也是尽心尽力,全力负责筹集钱粮,既要支持山东抗洪,还要支持辽东与东南沿海的军备。”

“嗯”,皇帝终于点了点头,继续问道:“现在户部有侍郎没有?”

“有!皇上,左侍郎宋继尧!目前右侍郎一位尚在空缺!”

“哦?”皇帝从张居正的回答中听出了兴奋点,思维一下活跃起来,直接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问了他一句:“按照祖制,有没有同时兼任两个部的侍郎的?”

“这……”皇上的思维转得太快,连张居正都有些跟不上脚步,但是绝顶聪明的他还是听出了一些端倪,心想皇上不会是再给吕调阳加个官吧,这也太偏袒他了!

但是他表面上还得装糊涂,于是换了个角度回答皇帝的问题:“兼任侍郎的情况非常少见!倒是有内阁大臣兼任两部尚书的,原来高仪大人就曾经兼任过礼部和户部尚书,后来王国光到任后,他才将户部一职卸任的。”

“好!既然连尚书都有兼任的先例,那么兼任侍郎也就未常不可了!依朕之见,一下子有这么多地方都需要用钱用粮,所以户部的一个主官一个副官现在心思都在筹集钱粮上,根本无暇顾及蝗灾。”

“嗯!”张居正和冯保听到这个,都不住地点头,皇上说得很直接,一针见血,但是却很实际,现实情况就是如此。现在王国光和宋继尧肯定满脑门子都是粮食和银两,天天抓耳挠腮的都是这点事儿,脑子里别说装下漫天飞舞的蝗虫了,连一只蚂蚱腿都装不进去。

“既然他们没有时间管,朕就找个人专门来管这些可怕的蝗虫。吕调阳不是说蝗虫已经危及全国了么?朕就让他兼任户部侍郎,把全国的蝗虫都管起来!”果然如张居正所担心的,皇上竟然还想给吕调阳加封一官。

“皇上!”张居正这回终于跟上了皇帝的脚步,也不再装胡涂了,直接发表反对意见:“恕臣直言!此举大大不妥!出现过失,非但不责罚,反而加封一职,这会助长官员们为所欲为的嚣张气焰。办坏事比办好事还能够得到奖赏,长此下去,大臣们就没有功过是非之心,甚至会用重重困难作为威胁您的法码!皇上!”

皇帝笑了一笑,迅速转向了冯保:“你的意见呢?”

冯保急忙低头:“皇上!臣觉得……臣觉得首辅大人说得有道理!但是这件事情肯定皇上还有更深层次的考虑,请皇上明示!”

好嘛,这个冯保,今天象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一样,以往总是冲在最前面发表意见,今天也学会深藏不露了。

最让张居正感到诧异的是,今天他居然处处和自己作对,顶上牛了!

刚才这句话听上去是在赞同自己,可实际上细一听就清楚他仍然赞同皇上。另有深义,就好象他已经知道皇上心里想的是什么一样!

实际上,冯保本身就是绝顶聪明的人,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炼,他已经看出来了,年轻的皇帝亲政以后,虽然也比较民主,能够倾听大家的意见,但这些都是在他打定主意以前。而在打定主意之后,很少有人能够动摇他的决定,从他极力坚持抗洪这点就能看出来。

所以,要想在上书房这样议定一切国家大事的地方长期混下去,最关键的一条,就是紧紧抱住皇上的大腿,维护他的权威。

除此之外,即便是张居正这样的首辅重臣,只要反对的时间长了,皇上都会烦的,搞不好哪天就会对你突然发难,让你独吞苦果。

事实证明,冯保今天第二次抱大腿又抱对了,皇上果然有着另外的想法!

他看着冯保笑了一笑:“这次又让你猜对了!不过下一次你可不能这样了!耍小聪明只能耍一次两次,才能称之为睿智。如果耍得多了,就是狡猾了!”

“是!皇上!微臣谨记!还请皇上明示!”冯保心里大喜,但是迅速装作一副虔诚倾听的样子,等着皇上道明原委。

“好!朕是这么考虑的!刚才你们也说了,让吕调阳戴罪立功,以不罚代罚,就象曹操割掉自己的头发严令手下的士兵一样,无非是想给他一个反向的动力,让他知耻而后勇,既然如此,那不如一下把这个反向的动力给他加到底,让他彻底向前,统领全国的蝗灾防治!”

“这……”张居正的态度没有刚才那么强硬了,很显然他也在心里不断地权衡皇上此举的轻重,考虑了好一会儿,他还是给出了反对的意见。

“皇上!臣考虑良久,还是觉得此举不妥。象您说的反向刺激,在短时期内可能会取得一定的效果。但为政之要,唯在得人。用人是国家的根本,必须以赏罚分明作为判断的根本。这种兼任的加封,无异于将吕调阳提升为内阁大学士,如果此次对他不降反升,此口一开,将不亚于山东德州的洪水猛兽,到时候再想往回收,就回天乏力了!”

朱翊钧知道张居正这块硬骨头很难啃,而且他现在兼任吏部尚书,用人管理是他的主责,他要是坚决不同意,也不好强行实行。何况他现在从用人的角度来力陈赏罚分明的根本性作用,也是非常有道理的。

怎么说服他赞同自己的意见呢?强按牛头喝水肯定不行,好言相劝也不行,这是个软硬不吃的家伙。关键还是自己的资历太浅,还没能够达到真正的一言九鼎的地步。

怎么办?软硬都不行,那就改变策略,以理服人吧。

象张居正这样自命清高的知识分子,只能和他讲道理,以理辩理,把道理辩清了,他才可能真正服你。

如果是农民出身的人,和他讲道理就没用,越讲越生分,要和他讲感情,三两杯热酒一下肚,聊聊掏心窝子的话,就直接把你当自己人看待了。

就象刘一鸣,出身贫寒,虽然也考过举人,但怎么母后和自己怎么同他讲道理都没有用,只能从感情上入手,最后果然是用营救他家人的“感情牌”成功策反了他,一直到现在他还保持着绝对的死心塌地、忠心耿耿。

皇帝眼睛转了一圈,计上心来。

第一百三十二章 无缨之帽发代首

他先咳嗽了一声,然后走到椅子前面坐了下来,用手一指桌上的茶碗,对张居正说道:“说得口渴了,咱们先休息一会儿吧,喝会儿茶!”

这一说,刚才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就缓解了,自称雅士的张居正当然也不好再过于苛求,很有风度地对伸手坐了一个“请”的动作:“皇上,您先请!”

冯保这时张罗外面的太监进来,续了些热茶以后又让他出去了。

皇上端起茶碗来,也先向二人作了一个“请”的动作,喝了一口,然后指了指旁边的书架,缓缓说了起来:“茶是好东西,酒也是好东西。先生,你跟我说说这二者的区别吧!”

张居正这时恢复了白衣书生品茗山前的那种雅致之风,端起茶来泯了一小口,用鼻子轻轻吸着绿茶泛出来的清香:“茶者,养性之物也;酒者,乱性之物也。二者因此有别。但酒可以乱性,也可以养情。老友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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