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明婵又长舒一口气，“大概就是这样。” 她不知此时此刻，除了面对湛修慈，请他首肯去动用家族的力量让自己也能插@入到这个案子中以外，她还能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警方松口、允许她接近柯影。
曾警官并不为湛明婵口气中的抱怨而左右思维，他蹙紧眉头，“齐家对简画蝶的案子讳莫如深，是不是和成金有关？”
湛明婵说：“虽然没有证据，但是显然一切都指向了成金。他本来就是五年前那个案子的重大嫌疑人。可是，线索太少，我无法推测到底当年那个案子牵扯了什么事。我家收藏绝密档案的地方，或许我可以试试，但是除非
事情发展到可以告诉我那个地步，否则我父亲不会松口。当然，我们还有另一条路。只是……”
曾警官无可奈何道：“大强已经失忆了，一时半刻也恢复不了。被毁掉的证词和嫌疑人的档案，肯定追不回来。”
“当年所有经手那个案子的警察呢？可以去问问吗？”
“有的退休了，有的调换岗位了，有的升上去了，我最近也忙，能找到的，能搭上话的，都说不记得了。”曾警官按了按额头，“我不能打草惊蛇，问不出就算了。吊着一根线，总比砍断了要好……成吧，我们都再试试，看看能否找出当年那个案子的关键。但是小姑娘，你要记得，蝶妈妈的短期目标，也是要阻止的。无论当事人犯过多么可恶的罪。”
“我可以了解一下莫良珏、陶诗西的案子吗？不经过柯影。”湛明婵迟疑道。
“我去打听一下。也怪我，当初愣是把这个案子推出去了。我就知道是女嫌犯——现在大概可以确定就是莫良珏，她被怀疑在深更半夜，和女死者陶诗西在楼上推搡争吵，最后将陶诗西从楼上推下去了。有人目击她们在一起，有人目击她们在楼顶上争吵过，有人看到莫良珏神色紧张地离开，最后就是陶诗西坠楼身亡。只因为还没有人目击莫良珏推陶诗西下楼，所以案子还没了结，需要进一步侦查。但是现在……陶诗西的祖母杀了刚抢救过来的莫良珏……这事情……死者家属的心情，谁都可以理解，但是证据若是确凿，法院必会给个交待。如果不确凿，我们也不排除莫良珏的无辜，那就更不能动用私刑把她……”
“曾警官，”湛明婵罕见地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陶诗西是从哪栋楼坠落下来的？”
曾警官掏出手机，背过身一通问话，回过头的时候，面色有些凝重，“陶诗西是从她小学的老楼上坠落的，就是西坊区第三实验小学……成灿也就读过的。”
湛明婵怔住了，“可是曾警官，我去过西坊区第三实验小学。虽然没能进去，但是我在外面望了一下，校园周围是林荫小路和街心公园，再外圈全是平房，几百米内都没有和校园的楼对等的高建筑。如果如您所说，莫良珏是深更半夜与陶诗西在楼顶上争执，如果那个楼顶没有除了自然光之外其余的光源的话，那么那些目击者到底是如何仰望到站在黑压压楼顶上的莫良珏与陶诗西了呢？”
再一次见到章际的时候，柯影也做完了笔录。但是她很疑惑，因为在笔录过程中，除了警察外，那个尹尚也一直坐在旁边，一张成熟的俊脸毫无表情，只是静静听她的叙述。到了末了，警察似乎
问完了，尹尚却走过来说：“柯影女士，您能不能好好回忆一下并且告诉我，莫良珏与陶诗西，包括您，以前是不是得罪过成灿？”
柯影感到有两只可恶的虫子在啮噬她的太阳穴。
“没有，真的没有。完全没有！我已经够烦的了，别再为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来骚扰我！”柯影烦躁道。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彻底打碎了她的生活，从章际与莫良珏的背叛一直到弟弟被殴伤。当然，最迫在眉睫的，自然就是那些东西……
“那些东西怎么就没了呢……我明明寄出去了。现在梁金凯已经翻脸了，你知道不知道啊章际？你别这么一副死人脸来对着我！”柯影怒道，“我弟弟都被打成那个样子了！”
“别闹了，我会解决，我会找梁哥好好谈谈。我想他不是为了惩罚你，而只是为了给你一个警告。因为毕竟你现在因为陶诗西和良珏的事，和警方会有来往。梁哥也是担心你会一个不慎说漏了嘴……”
“P话！全是P话！”柯影狠狠捶打着章际，她忽然后悔了，“为什么我当初就看上了你！为什么我要跟你惹上关系！如果我知道你和那么可怕可恶的人来往，我说什么也不要和你扯上关系！”
“你别说了！这里是医院，这里刚发生过凶案，警察还没走光呢！你想让我们都完蛋吗？！你不为你家人着想了吗？！”
柯影呜呜哭着，章际按着她坐下，“梁哥……素来心狠手辣。你还记得我跟你讲过的那个会计师的事吧？因为不肯按照梁哥的吩咐去做帐，并且动了举报的心，所以僻静之处，一场车祸……没有摄像头，没有半个目击证人，到现在肇事者还没找到呢！你想你爸妈都这样吗？你想你弟弟在病床上还没醒过神来，就跟良珏一样被杀吗？”
柯影给了章际一巴掌，却反驳不出一个字，片刻后才颓然坐下，“告诉我，莫良珏怎么就去了？”
“陶诗西她奶奶……那个老妖婆……”章际声音沙哑，“医生先走出来，说良珏脱离危险了。我好高兴，一时间浑身无力，就一屁股坐下去，刚好良珏被推了出来，结果……结果……结果陶诗西的祖母就突然冲过去了……我根本就没注意，我当时还高兴呢，我当时……我当时从紧张中缓过劲来，四肢都没力气……我没用，我……我竟然让良珏在我眼前活生生的被……”
柯影一阵烦躁，一阵心慌，她捂住胸口，尝不出一点喜悦。
“真奇怪，我听你说这一切，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了。我本以为我恨她恨得要死，要她不得好死……”柯影低声道，“可她真的死了，还死得那么离奇……惨烈
。但是我一点没有快感……竟然……还有一点点……”
眼前的地砖上，掠过一片翅膀的浅影，轻薄、灰暗。
柯影浑身一激灵，拼命闭合几次眼睛，再定睛一看——什么都没了。
“柯影女士，您能不能好好回忆一下并且告诉我，莫良珏与陶诗西，包括您，以前是不是得罪过成灿？”
尹尚的面孔模模糊糊地晃荡在她的眼前。
柯影攥紧拳头，“没有，我们……真的没有……”她喃喃着。
章际闻所未闻，抱着头，还陷在失去莫良珏的痛苦中。
柯影揉了揉眼皮，眼前的画面一片扭曲。她在扭曲的夹缝中，看到莫良珏的脑袋重重触到雪白的墙上，看到陶诗西那张大大的黑白遗像，看到……看到一团阴影忽地坠下，那速度如此快，就仿佛一个跳伞的人，然后哗——
半空中绽开了花！
但是，那是一朵丑陋、狰狞的花！
“怪物！怪物！”柯影刷地站起来，章际被惊动了，纳闷地看了看她。
“无关的，一定无关的……”柯影又反复叨唠着，忽然扒住章际的双肩，“章际，你告诉我，你跟我说实话……陶诗西，到底是不是……是不是你那个梁哥给……”
章际睁大眼睛，“柯影，我如果连这事都知道了，我还能活着在你面前吗？”他想了想，“你为什么怀疑诗西是让梁哥给……”
“绑架我的人暗示过，所以我就这么认为。”
“可问题是……梁哥为什么要杀诗西啊？陶诗西和事务所半点关系都没有。”
柯影的嘴唇抖了抖。
章际挑眉，“柯影，都到这个地步了！你想下一个死的是你吗？！”
柯影捂住嘴，又慢慢放下。
“我……我……我把那些东西……我把那些东西……”柯影潸然泪下，“我……我都给……复印了……然后……然后……分别寄给她们了……”
、第九章 消失的羽绒服
章际的双颊抽了抽，声音几乎从嘴缝里飘出来，“你说清楚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柯影捂着脸，半天，她才有气无力道：“你跟莫良珏好上以后，我身边别的朋友都偷偷反映说，是陶诗西一直在怂恿莫良珏勾引你，而且陶诗西早就知道你俩的事，却从来都没有告诉我……我当时正恨得晕头转向，恰好手头一直留着从你那里偷走的东西，我就……我就……把那些东西分别寄给了莫良珏和陶诗西……”
“然后你又做了什么？”章际追问，“梁哥是怎么知道的？”
柯影的双肩抖动着，“我……我……我……”
“想想你弟弟！想想你父母！”章际低喝。
柯影弹了一下，“我知道你们事务所经常用的猎头网，我在上面注册了莫良珏的全部信息，你知道我俩在一起那么久，她的各种资料我都烂熟于心的，做出她要跳槽的假象……然后……然后我知道梁金凯的手机号，我自己又买了个新号，给他发短信，我说莫良珏掌握了你们的罪证，她意图举报你们，并且已经做好了找下家的准备。”
章际瞠目结舌，“你……你……你也太狠毒了！你想毁了我们吗？！”
“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你们已经把我给毁了，我凭什么不能毁你们？！”柯影尖叫道。
“你小点声！”章际低低斥责，“生怕人听不到吗？”
柯影掏出纸巾擦泪，“反正你那个神通广大的梁哥现在是都知道了。你看怎么办吧。”
“你手里的东西，还有你寄给她们的，都弄回来，然后再寄一次！”
“我手里留的东西我都寄出去了！完全按照你那个梁哥的吩咐！我现在没有一丝半点的证据奈何他！他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柯影气怒到双目通红。
“梁哥的人在指定地点守了很久，根本就没收到东西。”
“如果丢件，那也是你那个好梁哥的失误。”柯影反唇相讥，“地址是他定的，方式是他定的，最后丢了，那怪谁？反正我手里是一无所有了。”
“莫良珏和陶诗西的，也都得算在你身上。”章际沉沉道，“本来就是你复印的，是你寄给她们的，当然要归到你身上。现在你也有责任把它们都找回来。否则……梁哥不会善罢甘休。”
柯影狠狠握住章际的胳膊，“她们都死了，我到哪里去找？！我不管，章际，你一定要把这件事给我解决。这样，我设宴款待你那梁哥好不好？在筵席上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他讲清楚，我发誓我赌咒不会找他的任何麻烦，我会乖乖地听话
，让他尽可能地放心……”
“对梁哥而言，死人才是最让人放心的。你忘记那个会计师的事了吗？”章际揉了揉额头，“柯影，我不敢反抗梁哥，我的身家性命也在他手里捏着。这件事，我可以帮你去拖延一下，但是最主要的，还是你得快点把你手头的东西都送还给梁哥。”
柯影看着章际，嘴唇翕动，没有说话。隔着衣服，她摸了摸大衣兜，一个玲珑的长条，鼓鼓的，硬硬的。她知道，那个开关是开启的。
其实，她心里一直有个疑问。
陶诗西的祖母，一个应该因为悲伤而软在家里床上的老人，是如何神通广大地找到医院、找到莫良珏的？
自己在弟弟那边的医院，给章际打电话的时候，另一个听起来有些老的，并且带着一点激动的女声，是不是陶诗西的祖母？
柯影不寒而栗，她忽然觉得身边坐着的这个曾经令她和莫良珏都痴迷的人，隐藏了某些散着寒气的秘密……
地砖上，一片翅膀的影子轻巧掠过，柯影一抖，意识被迫从沉思中@拔@出@来，猛然抬头的瞬间，她仿佛看到一身鲜血的莫良珏、骨骼粉碎的陶诗西站在前方走廊的尽头，她们穿着白衣，手牵手，长发披散，皮肤带着幽冷的蓝色，静静地望着自己，一点点逼近。
而她们的身后……
柯影惶恐地眨了下眼。
她们的身后，站着，不，或许是悬浮着一个女子。看不清面容，因为头发正盖着她的脸，只有一身白衣飘飘，宛若巨大的白色灵幡铺天盖地地扯开，在无风的环境下软软地招摇着，仿若水面荡起的波纹。而在这道“灵幡”的前面，莫良珏和陶诗西就那样手牵着手，并排向她走来。一步步，一点点，向她靠近。
柯影几乎窒息了，身子不禁向后靠去。
不要，不要……
刷——
柯影确信自己听到了这样一声轻响，她眼睁睁地看到那道“灵幡”在慢慢合拢，而与此相反的，另一方“布匹”在展开，那花纹，那色泽……
柯影眼前一花，时空交错间，她仿佛又看到当年那朵丑陋的花，打开在半空中，徐徐飘荡。
手指掐住大衣的边角，柯影慌乱地向四周看去，章际还在沉思，似乎一点都没察觉周边情况的变化，柯影试图求援，张开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脸颊一阵微风荡过，她有所感应地转过脸来，正看到莫良珏和陶诗西贴在一起的面孔，在她面前不到半米的距离。
四只无神的眼球对着她。
刷——
那朵丑陋的“花”，正在震颤着两片“花瓣
”，慢慢合拢，大片的阴影徐徐降下，温暖的光线在被一点点地截断，柯影逐渐看不到医院的场景，她的周围都是诡异的花纹，是呛人的粉尘味。而在她的面前，是血淋淋的莫良珏，是歪脖断腿的陶诗西，是她们那两张幽蓝色的面孔，以及……以及……以及正前方，一对在黑暗中依然清幽的眼眸……
柯影再一次张嘴，她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并失去意识的同时，忽然感到什么地方不对劲。
似乎是那朵丑陋的花，不太对劲……
记忆呢？记忆呢？
记忆被时光磨得褶皱，对不上号了……
砰，她似乎听到这样一声响，丑陋的花朵凋谢，眼前俱是黑暗。
“我问过了。”
两天后，曾警官和湛明婵在学校旁边的一家水吧见面，“莫良珏的那个案子，目前已经成立了专案组，一切行动不许外泄，我不是专案组的人。所以只能打听以前的情况。你对那几个目击者提出的疑问，是这样的……”
他清了清嗓子，“一共有九个目击者，其中两个是邻居，他们看到陶诗西在路上走，莫良珏在后面追她。喊的应该是陶诗西的名字，还有一些‘这么晚了你干什么’这类劝阻的话，小区的路灯是彻夜亮的，而且莫良珏一路追一路喊陶诗西的名字，这些通过事后的声音对比，两名目击者基本确认后面的那个女孩是莫良珏，而且两位目击证人都说，陶诗西那天穿的是单薄的冬季睡衣，莫良珏却裹着宽大的棕色羽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