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月离天- 第5部分

　　☆、殁月

　　离近了苍离才看清，那一身鲜艳的颜色不是红衣，而是斑斑血迹。苍离亲吻过的淡色的唇，正被他自己死死咬着。被苍离手指拂过的长长的睫垂着，忍受着极大痛苦似的。拥抱纠缠过的四肢都用极细的链锁着，□□出的白皙腕处是触目惊心的伤，还不断往外渗着血。
　　白子星肆意地大笑：“你说他傻不傻，作为我天澜国的一个奸细，竟然只身入我军大营，求我不要伤你性命！”说着他随手轻轻一扯陌月身上的链子：“所以我给了他点教训，让他明白自己该是属于谁的！”
　　被扯到痛处，陌月的眉一下子蹙紧，更加死命地咬住唇，嘴角都渗出了点点血滴，就是不肯抬头。他不怕死，不怕痛，也不怕生不如死，他只怕看见苍离厌恶的眼神。
　　白子星原本是希望看见苍离堵心的表情，哪怕是皱一下眉，可是都没有，苍离的表情竟然意外地平静。
　　“姬月。”半响，苍离轻轻吐出这两个字，陌月猛地抬头，连白子星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眼神。
　　他早就知道陌月是姬染的弟弟姬月，姬月天生残疾不能说话，为皇族嫌恶排斥，年岁稍大一些便隐于荒野，就是与苍离相遇的那片竹林中。最终妲塔国覆灭，但最后那场所谓的自燃不过是白子星做的戏，灰烬中的尸体是另一个人的，姬染没有死，而是被白子星囚于地牢之中。白子星经过仔细调查，发现了姬染与陌月的关系，又知晓了姬月居住的有利地形，便加以利用，拿姬染的性命要挟陌月，让他去勾引苍离。
　　就算姬染再怎么无用，再怎么昏庸，再怎么无情，他也是自己的亲哥哥。陌月生性善良，不可能放着他不管，这才不得已佯装与苍离偶遇，闯进了苍离的生活。因为不能说话，便利用一种特殊的鸟儿，将鸟羽抹上血迹给白子星传递信息。
　　开始陌月不知道要怎么做，白子星只告诉他，一半遵循本性，一半顺着苍离演戏。只因白子星深知，骗是骗不过苍离的，但陌月生性温润如玉，骨子里的善良是做不得假的。若是顺着本性演戏，便一定可以晃过苍离的眼睛。
　　陌月便照着他的话，遵循自己的本心，与苍离半真半假的演戏，可演着演着，戏还未到最后，便在苍离面前整个人沦陷进去，分不清梦与真了。
　　“早在计划推翻姬染之前，我就已经把姬氏一族查了个底朝天。我不相信追夜，也不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所以陌月的事我也不相信会是个巧合。”苍离语气平淡，却极为刺激人。
　　切了一声，白子星把陌月丢到一边：“算你厉害，可就算如此，你也没有胜算。你只带了三万将士，我这里可有二十万。就算你有信心以少胜多，差距也太大了些吧？”
　　苍离冷冷道：“我手下三万狼士，可以一敌十。”
　　白子星冷笑：“除了我天澜国，还有清锁国的二十万大军，你没有胜算的。”
　　苍离忽然笑了起来：“这么多年争斗你也应该了解苍狼霸主的名声，我手下将士比你绝对只多不少。可你知道为什么我只带了三万人么？”
　　尽管不想顺着他的意思，白子星还是不由自主地问了出来：“为什么？”
　　苍离笑的更加肆意：“因为其余的人都在你天澜国门口，欢迎么？”
　　雪开始下了。
　　陌月终于抬起头，直视苍离的双眼，眼里是还好没有拖累他的如释重负还有满满的骄傲，苍离，果然是不会轻易被别人骗到的。
　　被人当做一颗棋子随意摆布，原本以为他会伤了心忘了情，甚至拼了命，可他的注视着苍离的眼神依旧乖顺如兔，苍离都为他不平，他就不怨，不恨么？
　　相对的，苍离甚至有些不敢看他。
　　那些冬天相互拥抱的温柔，那些深夜炽热燃烧的爱火，烽火连城换他心疼的所有都不过是个谎言，熬不过这个冬天，甚至等不到来年春天。可就算是骗人，也是要用感情的，那些半真半假的情，半收半予的心，多少真，多少假，他也早就分不清了。
　　犹记，那清浅一吻，如雪花落唇，清冷却让人无比眷恋。苍离依旧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静静感受着雪花落于脸上的冰冷，与陌月两厢对望。
　　片刻，白子星双瞳一缩，极为狠辣道：“就算。。。。。。我也要先灭了你！别忘了我还有莫南律的二十万大军呢。。。。。。”
　　苍离转移了视线，有些怜悯地看着他，忽然白子星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他看着前襟上的血惊诧不已。苍离缓缓解释道：“莫南律送你的这匹汗血宝马，的确是宝马，因为它是用天下最毒最贵的慢性毒药喂出来的。你在马上骑了多久，毒药就渗入你体内有多深。”
　　白子星还是难以置信：“为什么？为什么莫南律他。。。。。。”
　　“因为我想要嫁给苍离国主。”一身黑衣的莫南律突然从苍离身后转出，脱去一身黑袍摘下面具，露出秀丽典雅的相貌，竟是个美到极致的女子。
　　“莫南律，竟是个女人？莫南律，墨毒蛇，哈哈，果然是最毒妇人心。。。。。。”白子星大笑着，只是几乎每说一句话便吐出一口血。
　　莫南律冷笑道：“是你自己太蠢，罔你自称白狐狸，却不明白真正的聪明人是不会把聪明露在表面上的。”
　　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的白子星丧心病狂地把剑架到陌月颈上沉声道：“若是你不撤兵，我就杀了他！”
　　莫南律不屑地瞥了一眼：“不过是一个得了几日宠幸的美人，你要杀就杀，哪那么多废话！”她转头看向苍离：“万里江山，情愿拱手相让，只要你能留一席之地，让我长伴君身侧。”
　　苍离没有回应，也依旧没有表情，白子星看了他良久，失心疯了一般哈哈大笑：“苍离，世人传的不错，你果然没有心！”他手上的剑抖了又抖，对陌月道：“他没有心，你根本不值得，不值得。。。。。。”
　　一直都安安静静呆着的陌月却挣扎着拼命摇头，执着地看着苍离，神色一如既往地温柔，我知道你有，是他们不懂。。。。。。
　　他突然笑了起来，苍离一直没有任何表示，不知这样僵持下去的结果会是如何，苍离愿不愿换他性命呢？虽然苍离说过会护他一生安稳无忧，但他也知道苍离是不会真的为了他撤兵的。他把凌驾于一切之上神般的地位，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不过还是可以小小的期许一下的吧，苍离心里也许也在为他纠结呢？与其让苍离为难，还不如为他舍了这条命干脆，反正。。。。。。他也早就该死了。这样想着，陌月一下子使劲往前撞去，雪白的颈项霎时出现一条鲜红的血痕，血如泉水般涌出，彻底浸透了他雪白的衣衫。
　　眼前开始有些模糊，一片血红。嫁衣。。。。。。也是这样鲜红的，若是不死，命运没有如此捉弄自己，能不能等到那一天呢？他拼命想再多看苍离一眼，却看见苍离眼底隐隐的一抹晶莹，那，那不是雪花所化吧？也许能等到的。。。。。。等来世，来世。。。。。。
　　陌月的唇瓣艰难地上下开合，苍离看懂了那无声的话，他口中反复念着的是自己的名字，苍离，苍离。。。。。。念了几遍，陌月含笑缓缓合眼，无怨无悲。
　　白子星也狂笑着从马上坠下来，浑身抽搐着，同追夜一样大睁着双眼不甘地死去。
　　莫南律则丝毫不以为意，轻描淡写对苍离道：“我觉得我们很般配，愿率清锁国将士不战而降，不知国主意下如何？”
　　苍离面上不显，只是眼神更加冰冷：“从没有人能威胁孤，也没有人能跟孤论条件，还有。。。。。。你不配！”说完，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腰上的佩剑扎进了莫南律的胸口。
　　始料不及的莫南律瞪大了眼，直愣愣地盯着苍离，视线最后转到胸口突兀的一截剑锋。
　　连看都不看，苍离抽出剑，轻声道：“是你告诉他去求白子星能够有用的吧？”
　　真正看透了一切的，是苍离。白子星的心思，陌月的身份，包括莫南律的身份和心意，他全都知道。老早就布下了这个局，其他的人不过是在他的局里挣扎，他只要坐等收网。
　　原本最后的结果应该是他娶了莫南律，不费兵力地收服清锁国，灭掉天澜后称霸天下。只是再精密的部署也有意外，他对陌月与日俱增的怜爱便是一个意想不到的死结。
　　终于恍然大悟，可是莫南律还来不及勾出一个嘲讽的笑，表情便已经被雪冻僵，倒了下去。
　　见原本势均力敌的三国中的两位国主都死了，一下子四处暴动，如此一来，宏烨一国便要抵挡两国人马。“降者不杀！”只说了这么一句话，苍离便率军四下冲了起来，在他的带领下宏烨狼士露出真正的尖牙利爪，冰冻之后似乎更为锋利，所向披靡。且不说那些狼士，便是苍离一人，于千军万马之间辗转厮杀，其浑身杀气令人骇然，以致无人可挡，到最后杀红了双眼。浑身浴血，加上猩红的双眸，使他看起来如同鬼魅。
　　杀了大半，最后被苍离锐利的杀气震慑，剩下的将士都扣头投降，甘愿奉苍离为君。
　　“夜起清弦月起歌、笙歌几諾为几何。”苍离轻声念着，走向陌月的尸体。
　　“你怎么，怎么那么傻？”
　　“早就告诉过你了，你男人可厉害了，为什么就是不信呢？”
　　“你身上好冷，这次，换我来暖你。”
　　“好笨的小孩，亲吻的时候嘴巴是要张开的，怎么就是学不会呢？”
　　苍离俯身抱着陌月膜拜一般虔诚亲吻那早已冰冷的双唇，只是他永远都无法从那双唇中得到回应，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
　　所谓的痛苦，不是永恒的孤寂，而是明明看见温暖与生机，却无能为力。世上最痛苦的事，不是对一切无能为力，而是当一切都触手可及，却不愿伸出手去。。。。。。
　　“国主！”
　　罗浮跪在他身后，苍离回头望他，只重重说了两个字：“回宫！”
　　轻轻抱起陌月，苍离用从未对任何人用过的温柔声音在他耳边道：“跟我回宫吧，我再给你捉一只兔子，你再主动吻我一次，好不好？”
　　“我欠了你一世安稳，你就还我百年孤寂，你还真是。。。。。。不吃亏啊。”苍离勾起嘴角想笑，可笑着笑着就忍不住搂紧陌月将脸伏在他胸前，双肩不停地抖动着无法抬头。
　　三天后苍离宣布正式在玄箜称帝，天上地下，举世无双。坐于高高的王座之上，脚下万人俯首称臣，只是这等他期待许久的壮观景象，却触不到他内心离魂，谁懂这一瞬他万千荣耀背后的孤冷？恐怕只有那个人懂。。。。。。
　　一切尘埃落定多年，朝堂之上有大臣提出立后之事，苍离只冷冷道了一句：“宏烨国，永不立后！”拂袖离去。
　　散朝后，匆匆回到紫竹阁。无人知晓地下还有一个密室，他走进密室，坐在一个冰棺前，痴迷地看着里面月华一般的美人，那人唇角微弯，一如当年初见时那般清净雅致。
　　他念叨着：“你就是我的后，别以为帝后是那么好当的，应尽的责任可都要尽到。百年之后我一定要找到你，把欠你的还上。你也要好好补偿我，记得准备好了，到时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听不见。
　　回忆的突然侵袭，潮水一般淹没他的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　　终结了，有点被自己虐到。。。。。。其实很心疼陌月，如果有机会的话，还真想开个长篇细致写写陌月和苍离的故事，不过到时候肯定不会再舍得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