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步怀宇打断张恒的念叨，冷声说道，“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最清楚，你别瞎操心了。”
张恒气结，心道皮晦说得还真没错，步怀宇和袁喜这两人真是天生的一对，他们要不能配成一对都对不起造物主他老人家，怎么两人都这么别扭呢？得，他也少操这份闲心了，白忙活半天还光落埋怨。
张恒一旦想开了便也不再说了，只告诉步怀宇：“你要是想出院就自己和医生说去，别让我去，那医生训我跟训三孙子似的，我招谁惹谁了？你胃出血又不是我搞的，碍我什么事啊，真是的！”
步怀宇又闭上眼睛躺了回去，他自己也有些迷茫，一直以为在感情上早已经做到收放自如，可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样，袁喜只不过偷偷地在他门前露了个面，他的心便开始不安分起来。其实张恒说的每句话他都听进了心里，他和袁喜之间真的还有可能吗？袁喜不敢来大大方方地看自己，这是不是说明在她的心里也一样矛盾着？步怀宇开始有些搞不懂自己的心，当他发觉袁喜不能自在地对待他时，他心里甚至是有些窃喜的。他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也不理解为什么明明当初决定要放手了，这份感情反而越来越纠缠自己了呢？和袁喜相处的时候，他从没有感觉到这份情感有多么的重要，怎么和她分开了，这种感觉反而开始撕心裂肺了呢？
他不明白，明明是打算尘封的感情，怎么又让它开始发酵了呢？
第五章 心随风动 细如微发（1）
步怀宇正靠在车身的另一面吸着烟，红色的烟头在黑暗中忽明忽灭，不时地随着他的手在半空中画出短暂的线。他听见袁喜关车门的声音，转过身静静地看她，远处路灯穿过头顶密实的枝叶透过些许昏黄的光线来，很暗，让袁喜有些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步怀宇这次在医院里住了半个多月才被医生放出来，办完了出院手续又被医生抓住教育了一个多小时才算完。回到公司马不停蹄地开会听报告，直到晚上十点多身边的人才都散了。步怀宇觉得累，自己一个人坐椅子上揉太阳穴，也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拼命。
张恒给他打电话，一听他还在公司立马就急了，说：“步怀宇你别把自己不当回事，这刚出了院你就这样，你是不是非得造到以后每天只能躺着喝流食了你才觉得舒坦？我这就过去，过半个小时你给我滚下来，别让我等你，不然咱们没完。”
步怀宇的笑容显得有些疲惫，说：“张恒你幸亏不是女人，你要是女人还真会没人要了，你怎么比我妈还能唠叨啊？你这么管着我干吗？搞得跟我老婆似的。”
张恒愣了愣，紧接着在电话里骂：“步怀宇！我是你大爷，你丫少废话，见了面再说，我要是不揍你我就跟你姓步！”
步怀宇挂了电话，看桌上堆的工作自己也忍不住叹气。今天晚上怎么也不可能做完了，干脆就放下了，只简单地整理了一下便拿了外套出门。等电梯的时候发现电梯是从二十二层下来的，他心里一动，那是袁喜公司所在的楼层。
电梯门在他面前打开，果然看到了倚在角落里的袁喜，就像第一次在电梯里遇到她时的情景，她的身上透露出难掩的疲惫，就这么倚着厢壁站着，微垂着头，像棵被风干了的青菜。
袁喜累得有些晕，恍惚知道电梯停了，然后进来了人，不过她没抬头去看是什么人，懒得看，也不关心。到了季末本来就需要捣鼓各种季报报表，偏偏还赶上有个同事休产假，一下子两个人的工作都堆在了她的身上。从早上八点过来到现在为止，她自己都算不清已经对着电脑里那些错综复杂的表格多久了，脑子里已经不是累的感觉了，只是觉得僵，脑浆像是结成了块，动一动都觉得痛苦。
步怀宇静静地看了袁喜片刻，突然发觉自己心里有个地方终于再也硬不下去了，轻声问道：“很辛苦？”
他声音不大，却仍把袁喜惊得颤了一下，她抬头，正好看到步怀宇温润的目光，袁喜不自觉地有些慌乱。她昨天还听皮晦说步怀宇没有出院呢，压根儿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在电梯里碰到步怀宇。现在见他就这么站在自己的面前，柔声问候，全没了以前的冷漠，袁喜有些尴尬，慌忙站直了身体，冲着步怀宇笑了笑，说：“还好，季末有点儿忙。”
步怀宇轻轻地“哦”了一声，没再说话，把视线从袁喜身上移开，转回了身。
袁喜从来没有感觉过这电梯是这么的慢，仿佛永远也到不了底，就像她的心。她开始怨恨自己没出息，为什么就不能若无其事地去面对他呢？为什么还要躲开他？她低着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吐出来，然后再深深地吸了一口，这才抬起头来，却猛然发现镜子里的步怀宇正在看着自己，视线仿佛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这个发现让袁喜更加不自然起来，慌忙错开了视线，看着电梯里的指示灯发呆。正煎熬着，突然听步怀宇问道：“袁喜，那天你是不是……”
第五章 心随风动 细如微发（2）
“不是！我没去。”袁喜慌忙说道，仿佛自己都能听到自己激烈的心跳声，可她这样急着撇清更加说明了问题，生怕步怀宇起疑，又连忙说道，“听说你住院了，是吗？真是不好意思，前几天出差了，也没能去看看你，你身体现在没事了吧？”
步怀宇在镜子里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就在袁喜生怕他发觉了什么的时候，他突然笑了，开始还只是微微地抿着唇笑，到后来竟然偏下头咧嘴笑起来。
袁喜有些傻，不知道她到底说了什么可笑的话让步怀宇笑成这样，步怀宇也不说话，直到电梯停下来的时候他才止住了笑，和袁喜一起从电梯里出来。袁喜被他搞得有些糊涂，想问他在笑些什么，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步怀宇的心情却像是变得很好，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问袁喜：“怎么回去？何适过来接你吗？”
袁喜摇了摇头，说道：“他也在加班，我自己回去就好。”
张恒开着车刚过了路口，远远地看到袁喜和步怀宇两人一起从大楼里出来，他稍微愣了愣，嘴里嘟囔着骂了一句，扯着嘴角露出丝坏笑，脚下一踩油门，车子到了大楼前不但没有减速反而嗖地开过去了。
从大楼里出来，步怀宇看了一下手表，知道这个时间早已经没有了公共汽车，他想开车送袁喜回去，可又怕她不方便。他想了下转身对着身后的袁喜说：“时间太晚了，汽车恐怕都没了，我还有事，没法送你了，正好张恒要过来，让他送你回去吧。”
“不用，不用。”袁喜连忙推辞，“我打车回去就好。”
步怀宇却笑了笑，问道：“张恒没有关系吧？又不是我。”
袁喜怔了怔，突然明白了他这话的含义，知道是自己做事太过小家子气了，便也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说你们忙你们的去，我自己打车就行。”
“太晚了，你一个人坐车不安全，等等张恒吧，他就要到了。”步怀宇说道，话刚落地，他手机就响了起来，接起来听到张恒说：“老步啊，我去不了了，有美眉把我给截下了，你自己开车找地儿去吃点儿东西吧！”
步怀宇还不了解张恒嘛，他一听这话就知道那小子一定在这附近，十有*是看到他和袁喜一起出来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步怀宇接着电话四处扫望，却没发现张恒的车子。身边的袁喜见他接起了电话，还以为他有事情要忙，冲他点了点头示意她自己打车走，便往台阶下面走。步怀宇赶紧拉住袁喜的胳膊，别过头避开袁喜的视线咬着牙对电话那头低声道：“你赶紧给我出来，别整闲事。”
张恒在电话里笑得阴险，“那可没辙了，我真有事，嘿嘿，你自己去吃吧。对了，叫上袁喜，那丫头加班加到现在一定饿了，步怀宇，本少爷教你泡妞绝技第一招——怜香惜玉！赶紧去吧，我开着车呢，不废话了，拜拜！”
步怀宇无奈地合上手机转过身，见袁喜正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这才发现自己还攥着袁喜的胳膊，连忙松了手，有些尴尬地说道：“对不起，我刚才怕你走了，所以才……”
“没事。”袁喜不自然地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说道：“我等张恒行了吧？搭个顺风车，还能省下不少钱呢，我干吗和钱有仇呢？”
“袁喜，”步怀宇轻咳了两声，说道，“刚才的电话是张恒打的，他说有事情过不来了，还是我送你回去吧，我的车在停车场呢，你是跟我一起过去还是在这里等我？”
第五章 心随风动 细如微发（3）
袁喜有点儿傻，一时不知道是该婉拒了步怀宇还是胸襟坦荡地让他送自己回去。如果连步怀宇送自己一下都要拒绝的话，那真有点儿太矫情了；可是让他送自己回去，这一路上还真是没法坦荡。
“呵呵，不用了，你不是还有事情吗？你去办你的事情吧，我没事。”
步怀宇看着袁喜，淡淡说了句“还是一起过去吧”，便转身往停车场方向走，压根儿就不给袁喜拒绝的机会。
说实话，袁喜跟在他身后，几次都有了逃跑的心，可一想自己早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声不响就跑的事情实在没法做，也就认命地跟着步怀宇往地下停车场走。她也有些不明白，步怀宇这是怎么了？怎么住了半个月的院，就变了脾气了呢？
袁喜跟着步怀宇坐进车里，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尴尬，步怀宇沉默地开着车子，袁喜想找些话来说，可是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车子拐过一个路口，路边的饭店多了起来，有些还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店面，里面灯火通明人影晃动，看来人还不少。
步怀宇眼角扫了扫街面，问袁喜：“饿了吗？”
袁喜忙摇头，“不饿，不饿。”这回她倒没说瞎话，晚上是没吃饭，不过挨到现在已经饿过了劲，说不饿也不算说谎。步怀宇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目光从她握紧的手上掠过，嘴边露出了些笑意。这笑意竟带着些许少见的无赖，看得袁喜有些呆，心想步怀宇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跟撞了邪似的呢？
步怀宇说道：“可是我饿了，到了公司都没闲着，这会儿才觉出饿来。”他把车速降了下来，转过头看着袁喜，“能不能耽误你一刻钟？我胃不好，医生刚交代不能饿着了，我得去吃点儿东西。”
袁喜嘴角有些抽搐，瞪大了眼看着他，步怀宇神情自若地和她对视，然后又问：“你是和我一起下去还是在车上等我？”
袁喜想不到步怀宇这样的人能问出这样无赖的问题，让她怎么回答？能坐在车上等他吗？还是说自己下了车然后打车回去，那叫什么呀？明摆着不让人家去吃东西？而且人家还都说明了自己胃不好，医生有交代！袁喜低下头，嘴角抽了好几抽，终于说道：“我，我和你一起下去吧。”
昼夜营业的快餐店里人还很多，大多是加完班的上班族，晚饭来不及吃，等到这个时候才凑在一起，在回家前随便往肚子里填点儿东西。步怀宇买了两样小菜、粥，还有一碟小小的特色馒头，端回来的时候还问袁喜：“要不要一起吃点儿？”
袁喜摇了摇头，步怀宇便也不推让，低下头慢条斯理地吃着面前的东西。袁喜原本已经饿过头，没了饥饿的感觉，可看到对面的步怀宇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竟把自己的饥饿也勾了起来，只觉得口水一下子就多了起来，她不敢在步怀宇面前大动作地咽口水，生怕被他发觉了，只好微微紧闭了嘴，把视线从步怀宇的身上移开，微皱着眉打量着店里面的情景。
步怀宇抬手看看手表，问：“着急了吗？我这就好了。”
“不急，不急，你慢慢吃。”袁喜忙说道，偷偷地把手伸到桌下揉自己的肚子，她怕那没出息的胃会叫出声来，既然开头说了不饿，那也就只能死撑到底了。
步怀宇像是没发现袁喜的狼狈，只顾着享受面前的美食，最后吃完了还让服务生把一盒粥和几个小笼包装好了外带，扭头看到袁喜正愣愣地看着他，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又低头看了看手表，问袁喜：“没有超时吧？”
第五章 心随风动 细如微发（4）
袁喜忙摇头，步怀宇站起身来轻快地说道：“那咱们走吧。”进到车里，他又把外卖盒子塞到袁喜的手里，然后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很自然地问，“能不能帮我拿一下？我怕粥洒了。”袁喜怔怔地抱过温热的外卖盒子，觉得今天晚上自从见到步怀宇后，脑筋就没转起来过，好像反应总是比他的动作慢半拍。
车子静静地行驶在道路上，一层透明的玻璃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闹，车里很静。袁喜听张恒谈起过步怀宇的车子的，知道这车子外表虽然并不显眼，可价钱上却一点儿也不便宜，追求的就是性能和舒适度。而此刻，这种舒适反而放大了袁喜的疲惫，静谧的环境，柔软而舒适的坐椅，还有怀里那透着热度的盒子，这一切都让袁喜紧张了整整一天的神经渐渐松懈了下来，意识正模糊间，她听到步怀宇轻声地喊她：“袁喜？别睡，别冻着，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要到了。”
袁喜低低地“哦”了一声，却仍睁不开似有千斤重的眼皮，她感觉这时的自己是意识清醒的，可是身体却不受意识的控制，隐约听见步怀宇在耳边说：“袁喜，别睡，和我说几句话吧。”袁喜含糊着说好，意识开始出现短暂的空白，步怀宇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时断时续，她有些听不清楚，或是明明耳朵已经听到了他的声音，而这声音却总进不了大脑。
步怀宇问：“袁喜……为什么要偷着去医院？”
袁喜闭着眼睛，“嗯……”
步怀宇顿了顿，又问：“现在……和何适还好吗？”
袁喜说：“……好。”
步怀宇再问：“你真的还那么爱何适吗？”
“……嗯。”
“……如果当时……我选择不放手……”
“……好。”
步怀宇转过头无奈地看了袁喜一眼，见她都已经到了只会说“好”或是“嗯”的地步，终于放弃了询问，微微抿了唇，转过头专心开车。
袁喜是被突兀的手机铃声惊醒的，她猛然坐直了身体，身上搭的衣服往下滑去，被她一把抄住，是步怀宇的西装外套。袁喜的脑子立刻清醒了过来，不是在搭步怀宇的车吗，怎么睡着了？她慌忙转过头向旁边看去，步怀宇怀里抱着原本在她怀里的外卖盒子，正倚在靠背上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