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又是一阵余震，周志勤赶快护住黎淼的头。
黎淼感觉到掌心的汗水和温度，心里暖暖的。车子震动了几下，虽然感觉挺可怕的，但是怎麽也不能跟刚才局里办公楼的摇晃相比。
“志勤，刚才……”
“不要说了。一会儿进去接汐儿的时候你别激动，看到什麽都别怕，孩子都够害怕了，你再失控，她就不知道该怎麽办了。”
“汐儿不会有事的。”黎淼进展的握著方向盘。
两个半小时候警察解禁，能赶到的家长此刻已经赶到了，因为大面积的停电，这会儿路边又被人和车斩断，学校简直只能进不能出。里面的几台发电机呼呼的叫著，周志勤带著黎淼进去找女儿。这会儿信号都还没有恢复，一个电话也打不出去，基本找孩子只能靠吼。
黎淼也声嘶力竭的叫著汐儿的名字。
找到女儿的时候黎淼差点就一口气提不上了。汐儿扑进黎淼的怀里，连声喊著爸爸，周志勤在一旁看著，也松了口气。都是做过父亲的人，他知道孩子对於一个男人来说意味著什麽。
父女两都是爱哭的，这会儿又哭了起来。
周志勤等著他们，没有插话。
他脑子里还在想那个场面，那个黎淼推开自己要去救女儿的场景。他觉得自己好像这辈子都无法忘记这个场景了。
大概真的是沈迷於一种美好的情怀里太久了，就忘记了原本这是世界是怎麽样的了。
这一场地震让周志勤忽然清醒起来。
晚上市民都不敢回家，周志勤回去看家里的情况了。
黎淼带著女儿在路边坐著，愣愣的出神。他记得今天周志勤走的时候自己叮嘱他去包扎一下，周志勤当时看自己的眼神很像在审视一只家养的狗，这让黎淼身体里某种东西被撕碎了。
他又不傻，他清楚得记得这一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这大概是他一生都很难忘记的一天。
汐儿喝著矿泉水，坐在黎淼的大腿上。黎淼摸著她乱糟糟的头发，女儿忽然问：“爸爸，哪里不舒服吗？”
黎淼摇摇头。
“那你吃点面包吧。”
“爸爸不饿。”
女儿摸了摸黎淼的胃，说：“爸，你胃不好，吃一点吧。”
黎淼想起周志勤四十五岁生日那天自己喝酒喝到胃出血，他扛著自己去医院，通宵陪著自己。还想到他在往安全梯爬的时候周志勤忽然看到自己後投射来的目光，那种强烈的被灼伤的感觉让黎淼眼睛发涩。他不知道自己和周志勤会不会就这样离那个他们渴望很久的东西越来越远了。
汐儿又问了一句他什麽，黎淼完全没有听见。
他看著地面，心里一阵绞痛。
之後几天整个C市都笼罩在余震的恐惧中。黎淼带著女儿睡在车里，白天也就只能吃点面包和牛奶，这些都还是巴结黎淼的人给他弄到了的，普通市民想弄箱矿泉水都难。
黎淼在电话通了之後，给周志勤打过一个电话。
很快就被挂掉了，周志勤给他回了一个短信：在市里开会。
之後也再没给他回电话了。黎淼盯著自己的手机发了很长时间的呆，他现在一点都不怕死了，死亡的威胁已经过去。他害怕自己失去这辈子最珍贵的感情。没有人像周志勤这样喜欢过自己，黎淼不敢用爱这个字，但是他却觉得周志勤已经被自己推开了。
黎淼才没来得及去想如何跟周志勤谈谈，解开他们之间的心结，谭丽芸就找上门来了。
她来看女儿，这很正常。可看完了女儿，怎麽都不走。黎淼烦躁的在阳台抽烟，这会儿虽然都回家睡觉了，但是这个楼的质量真不敢恭维，房子都裂口了，他正准备过几天就和女儿搬到之前买的新屋去。一想到新屋黎淼又难受起来，那是他和周志勤一起去选的。
两人的点点滴滴黎淼此刻一点都不敢回忆。
第十六章 有得就有失 01
谭丽芸把女儿哄得睡了午觉，然後走到阳台，抽出一根黎淼烟盒里的烟。
黎淼惊奇的看著她，没想到自己的前妻现在已经学会了抽烟。
这时候黎淼仔细看才发现谭丽芸这两年老了很多，眼角下垂，精神很差。当时最近地震了，每家都有忙不完的事情，谁的精神头都不好。
“有什麽事吗？”
这麽多年过去了，黎淼还是无法平静的面对谭丽芸，这个女人让他受过的伤害并没有随著时间减轻。他每次面对谭丽芸都像是面对过去那个失败的自己。
谭丽芸想了想，说：“我听说你最近还是一个人。汐儿也没个人正经照顾。”
“是有点忙，但是还是照顾得过来。”
“工作很忙？”
“就那样，应酬多一点。”说这话的时候黎淼觉得自己终於在谭丽芸面前硬气了。
“我想你可能还不知道，这次地震，我不在城里。”
“嗯？”
“他跑了，带著孩子跑了。”
“谁？”
“孩子的父亲，你见过一次的。我不知道他是死了还是跑了。不过车不见了，应该是跑了。我也找了不少的人去找了，都一点音信也没有。”
“孩子是跟他在一起吗？确定吗？”
“孩子是户口是跟他在一起的，户口本也不见了。我想他是跑了。”
黎淼心里一点高兴的快感都没有，他只是看著谭丽芸，说不出什麽话。
谭丽芸似乎料想到了黎淼这个反应，她也没解释她和那个男人之间发生了什麽问题，只是说孩子丢了。黎淼等著她的下文。
两人都抽了一口烟，谭丽芸才说：“我想接汐儿去跟我住一段时间。”
“不行。”
“黎淼……”
“现在地震才结束，之後还有没有余震谁都不知道。我不能让汐儿离开我。”
“就一个月，我每天都失眠，我需要汐儿。”
黎淼和谭丽芸对视了几秒，他低下头，没有说话。最後黎淼答应谭丽芸过几天来接汐儿，不能住一个月那麽久，周末他就会接回来。
谭丽芸也没力气争辩了，点了点便告辞了。
汐儿倒是很想去和母亲同住，黎淼告诉她之後，她就立刻化身一个小没良心的跑去积极收拾衣服了。还问黎淼能不能带上周伯伯送的PSP，黎淼心里不平衡的点点头。
女儿立刻看出自己老爸那点纠结的情绪，便跑过去搂住他爸撒娇卖痴好一阵，黎淼这才满意。
从这一点上看，汐儿倒是真的遗传到了黎淼会撒娇的那一套。
送走女儿後黎淼积极的联系了周志勤好几次，这段时间确实很混乱。上班的上班，不上班的也有不少。局里都忙著恢复供电，还有各种关於灾後重建的会议。
周志勤确实忙得没空见黎淼，更多的是他知道现在还不是见黎淼的时候，他自己没有调节好。
黎淼拿出Iphone翻看自己的通话记录，前面留个都是周志勤，但是周志勤每次都推掉他了。黎淼最後也不打电话了，直接联系了周志勤司机，打听到了周志勤落脚开会的度假村，驱车赶去了。
度假村里有好几个单位的人都在这里开会。
最近出了灾後重建，就没有第二个开会课题了。黎淼也是被这些会弄得整日颠簸，一会儿城东一会儿城西。
周志勤看到黎淼穿著蓝色polo衫站在餐厅门口四处张望的时候，脑子里某条一直紧紧绷著的弦忽然就断了。
“黎淼……”
听到周志勤的声音黎淼激动的转身，一看周志勤身边还站著个秘书模样的男的，他也不好表现出欣喜若狂的表情，只能揉揉鼻子，走过去，喊了一声：“周总……我过来有点急事跟您汇报……”
周志勤脸绷著，一点表情都没有，很有领导范儿的点了点头，问：“听说局里停水了，食堂的人又在闹，处理好了吧？”
黎淼其实不是很清楚，不过这是小事，他也就说：“周总放心，那边已经在处理了，处理好了马上来电话。”
周志勤点点头，示意身边的秘书先回避，他边走边一副跟黎淼讨论局里工作的样子。
黎淼这会竟然怯场了，之前打好的腹稿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看到周志勤的面无表情，眼神都不落在自己身上，就心里发颤。他终於意识到周志勤好像真的决定放弃他了。
是啊，在周志勤身边的男色何其之多，你黎淼又凭什麽以为那是什麽狗屁真爱！你看周局长说放下就放下了，对你一点留恋都没有！
黎淼吞吞口水，感觉一股热血涌上来的错觉。
一路走走到度假村得住宿区，那是一排小别墅，虽然修得有点乡土，只比村里那种二层楼的私家楼好一点，但是里面的设施还是很豪华的。
黎淼紧张的看周志勤拿著一把设计很精巧但是透著一股浓浓的土鳖感的钥匙插进锁孔里。
他脑子里幻想著周志勤会不会一开门就把自己顶在门上强暴了。
但事实上周志勤很理智，也很疏远，什麽都没说，让黎淼进去後只是坐在了沙发上。让主动坐在床边的黎淼怎麽看怎麽像是来献身的。
“有什麽事，说吧。”
“志勤，我知道你生我气了。这些天我想了挺多的，有些话想跟你说。”
周志勤摆出一副你说我听的正经模样。
第十六章 有得就有失 02
黎淼手指在大腿上摸来擦去，这些小动作特别打动周志勤，他眼神落在黎淼的大腿和漂亮的手上就移不开了。不过表面周志勤还是佯装镇定。
他这次一定要和黎淼把有些暧昧不清的问题理清楚，大不了最坏的结果就是一拍两散。他已经充分做好准备了。
“我那天推开你是真的心里只想著汐儿。但是不是一点都不顾你死活，你已经在我身边了。所以，我一时间……觉得你不会出事……”
“看著我说。”
“我害怕，你不要我了。”
黎淼抬起头，小鹿犬一边的眼神看著周志勤，继续道：“从来没人对我这麽好。我一直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很简单，你要的我给你，我要的你给我。我意识到你很喜欢我，我真的没有去利用这个做什麽。你应该知道的。我原来害怕你喜欢我，现在我害怕你不喜欢我。”
说著说著，黎淼的头又低下去了。
“我是说真的，如果你觉得我没把你放在心上，那我也不能在用什麽来辩白了。那天我真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要想到没有汐儿了我就不知道该怎麽办了。但是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一样会去找你的。如果说要我用我的命去交换，对汐儿我做得到。对你，我确实做不到。但是这不是说我一点都不在意你。明白我想说的吗？”黎淼抿著嘴，眼睛湿湿的。他的话很混乱，但是周志勤还是听懂了。
如果让他用命去换，怕这个世界上也只能给鹏飞那个混小子。如果是黎淼，能给他的，都可以给他，但是总有一些是无法拿出来交换的。
就像过去有一次黎淼问自己，如果帽子和情人都被人抢走了，想去夺回哪一个。
周志勤的回答现在也不会变，虽然他的理由冠冕堂皇──男人要有了权力和实力，才配拥有爱人。不过大家都知道，这是一句遮掩权力欲的屁话。
黎淼说得太诚实了，以至於周志勤半天陷於沈思。
黎淼看他没有表态，心已经凉了大半截了。他鼓起勇气说：“我已经在喜欢你了，真的。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不想……没有你……”
周志勤回过神来的时候黎淼已经蹲在自己面前了，蓝色的上衣把他皮肤衬托得更加白了。
“黎淼，我真的很受伤。”
“对不起……”
“但是我理解你担心汐儿的感受。只是我也有害怕的，我怕我们之间永远都在猜忌。”
黎淼把头靠在周志勤的大腿上，缓缓的说：“以前我做的过说过的，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都抹掉吧。从今往後，我们都坦诚一点。给我这个机会好不好？”
周志勤摸著黎淼的头发，地震之後黎淼把头发剃短了，这时候摸著有点刺刺的。就像是他们之间的感情一样──一颗毛球，满是刺，不敢拿起，拿起了又不愿意放下。
黎淼感觉到周志勤呼吸的频率都有些变化，他再次追问：“好不好？”
“看你表现了。”
“我这样算是彻底变成同性恋了？”
周志勤挑起他的下巴，很肯定说：“你早就是了。”
其实他们都明白，黎淼要努力很久，才能在这段感情里根周志勤五五分成，不过现在周志勤不在意自己和黎淼三七分，他收获三分，黎淼收获七分。
人有得，就会有失。贪得无厌只会一无所有。
其实没有见到黎淼之前他一直无法做出选择，但是当真看著那个让你心动的人时，从他嘴里说出的来话都太难拒绝了。尤其是当他向你求爱的时候。
黎淼挂在周志勤的脖子上，两人细细的吻著，这是少有的安静的吻。
黎淼被压在柔软的被子上，感觉身体里有一把火，正在被周志勤点起来。
“等一下，这个月你是不是跟别人做过了？”
黎淼还是对周志勤有些了解的，他们如果好好的在一起，这人肯定什麽兽欲都发泄在自己身上，但是情绪低落受伤的周志勤说不清楚了。
周志勤低头堵住黎淼的嘴，亲了好久，等他把心虚都掩饰好了，才说：“你看我表现就知道我有没有跟别人做了。”
“正面回答！”
“…没有。”
黎淼感觉周志勤没骗自己，於是就信了，“我见不到你的时候每天都在想你是不是跟别人睡了。”
“笨蛋，快点把腿张开，我憋很久了。”
所以说人的感觉是很容易欺骗自己的。黎淼这会儿幸喜自己没有真的失去周志勤，周志勤也在庆幸黎淼这个醋坛子没发现自己已经找了别人滚床单。
见黎淼深信不疑，周志勤有暗中发誓，以後一定对黎淼坦诚一点，但是这次就不要毁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吧。
感情这种事情跟说谎不说谎也是有一些共通点的。前者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後者一个愿意信一个敢忽悠。
黎淼即使这一刻真心诚意的说以後都坦诚相待，但是他有能做到几分呢？
两人年纪加起来都快九十岁的人了，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