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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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纪-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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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从客栈窗子里探出头,南子将微带糙茧的手伸出,出神地接着窗沿落下的雨滴,听着问松的故事,也颇显成熟地叹着气。云潜问说你也有心事么,南子回头绽起甜美酒窝一笑,说我随你在一起那么久,过得很好,没有其他念想,更没有什么心事。
  云潜细细看着南子眉目,又将那伸出接雨的手拉了进来,宠溺地揉揉南子清香的头发道:“你一下子竟这么大了,真是耽误你了。”南子就着衣服擦手笑着摇头。云潜又说:“你家在什么地方,也该回去看看,不能老陪我在这里耗着。”少女眨眨眼笑得纯善:“南子已将往事都忘了,没有家了,唯一的家就是跟在主子身边。”云潜感慨点头:“那我们陪问松回翼轸山看看吧,毕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问松你觉得如何?”说完又看向蜷在椅上低头黯伤的少年。
  问松抬起头,无光的眸里闪过一阵璨亮,又转瞬即逝。云潜却是看得清清楚楚:“问松,我们回去看看师傅,给老人家上柱香。”椅上的少年睁着大眼半天无回应,云潜以为他还有包袱还在犹豫,便劝慰道:“时逢清明,没有别的意思。”哪知问松却翻了个白眼驳道:“我师傅不是老人家,更不是你想的那种长胡子老叟。”云潜与南子皆是一惊,目瞪口呆,又听问松接口道:“我师傅仪态不凡,好似月里嫦娥呢。”两人感觉瞬间被敲了一棒。
  问松看二人面目似乎在意料之中,起身关了窗回到床边收拾起东西来:“既然如此,就按你们说的办吧。不过翼轸与此行方向正为相反,确定要陪我回去吗?”
  “呃。没问题。什么时候去?”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呃,那个,问松,外边还下着雨呢?”
  “无事。有伞么。”
  “呃。问松,天要黑了?”
  “路还有些远,早赶早到。”
  “呃,问松,先吃点——”
  “云潜!你是不是在哄我!”
  “没有。最后问一句。”
  “你讲。”
  “可不可反悔啊?”
  “哼!”书篓上肩,拎起桌上油伞,茶衣少年推门,烟雨朦胧中去。
  问松,我觉得我把你捡回来没让去害别人,那功德不止是一二件!苍天可鉴!云潜深呼吸,默默劝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且闻翼轸山徬西海彼岸而起,路途漫长,云潜和南子又都不解了,问说问松你怎么跑如此远去学艺,未免过于奇怪了吧。问松说那时小不喑事,后来听闻师傅讲是云游带回来的,家里穷,养不活。又拍着云潜的背详解道:“其实西海并非像人们断词取义想象中的那样汪洋无边,它两岸相对来说并不宽,不过是由于人们不知其溯源自何方、又止往何处,估测概与西洋大海相连,久而久之便传为西海了。云潜这才放下心来,将手里的水囊递给南子,抚胸口前去。
  问松回山思切,打听着捷径而行。南子与云潜不便兴头上打搅,只能闷头跟着,又实在觉得徒步幸苦,便提议买马代步,南子摇头道不会骑,问松摇头也不会,折中下弄了三匹骡子。三人荡骑着骡子荡荡悠悠,只觉得春光韶华好辜负,不解客家归乡情。
  骡子脚慢,一日下来走不了多远,只见日出迟暮眨眼间过,又要寻家人户落脚了。
  山野农户少见外人,性情直朴又热情。借宿的人家里有幼子三四,南子见小孩子喜欢在门前泥里玩耍觉得脏,便唤小孩子不要玩泥巴。那大人却一旁笑说无事,山里孩子不比城里金枝玉叶,讲究不起,能吃口饭就不容易了。又指着其中较长的一个悲切道:“家里实在不宽裕,偏生这孽障好读书,哪里有钱请先生。前几月家里也寄住了位客官,是个文化人,教了他些字,可怜买不起笔墨,就成天念叨着在地上比划。诶——”
  云潜走上前去看,禾场周际到处画着歪歪扭扭的痕迹,都是树枝刻划的印子。字不出百个,都是些常用的,但凑起来大概也是能做学问的。见此情景也觉得心疼,便蹲下来对小儿搭讪道:“喜欢读书?”“嗯。可我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读不起。”小孩约摸八九岁,低声委屈不抬头,手里执着树枝紧张得在地上一通乱画。
  “哦。你写的什么字,我看看。”云潜逗着要凑去看,谁知小孩竟站起来一脚踏上那字面,乱糟碾成一团稀泥:“不好看不好看,写得丑。”云潜又好笑道:“那我写给你看好吗?”小孩子满脸涨红点头。“你叫什么名字,我写你的名字。”“我叫小武,武功的武,可是我只喜欢读书。”声音越来越小。
  云潜觉得这个名字很亲切,小武小武,嗯,有种熟悉的感觉:“好,小武,你看我怎么写。”说着竟也捡起树枝就着面前一滩软泥比划起来,从来没有如此作弄过的云潜顿敢生涩晦蹇,只能勉强僵硬写完。小武见字眼里果然闪亮起来,拍手叫道:“哎呀,你写得也很好看,轻灵像在跳舞一样。”云潜岔气,这是什么形容法,难道他不知道世上有一个词叫做飘逸吗?
  小孩兴奋完安静下来:“不过相比之下,我更喜欢先生的。”
  “可是你娘亲说的前阵子那寄宿先生?”
  “嗯。”
  “哼,你知道什么,有眼不识泰山,懂不懂,泰山就在这里!”云潜想不到有一日要和小儿发起这种较真来。
  “反正我喜欢,不信我去拿给你看。其实先生还送了些纸墨给我,哪里舍得用。说好不许让爹娘发现,会骂我拿了人家东西的。”说罢,小孩子伸出脏兮兮的手去拉云潜,转身往屋里跑去。进了土坯砌成的内室一把钻到了床下面,捣鼓半天搬出一个小小木盒,慎重打开摆在云潜面前道:“先生写的字我都藏在里头。”
  那小儿眼里泛光,仿佛将藏了许久的秘密终于分享给一个值得信任的好朋友。云潜摸着孩子垂髫髻蹲□来,伸出手一张一张拣起来细看。字是是些常见的姓氏,笔墨间温润儒雅,颇有谦谦君子风范,又隐藏修竹之高风亮节,与自己的龙飞凤舞各有风格。
  “小武,先生的字真的写得很好。”
  “嗯,先生的字看着很舒服,就像看着先生的人一样。”
  “先生哪里来的?”
  “不知,只是因前阵子下雨前方滑坡厉害实在过不去,先生只好折回来寄宿在我家,等村民将路修通才离去。”
  “先生要去哪里?”
  “不知道,听说好像要过西海呢。”
  “先生一路随行几人?”云潜将那笔墨整理好又放入木箱。
  “一个而已。”小儿又找来抹布将木盒外周擦拭了一圈再放回原处,想起那位一身亚麻布衣的先生愉快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到底是巧合还是神马的
此文后部分章节会有说明




30

30、第 30 章 。。。 
 
 
  怀里那张带着体温的馨香信笺被展开。瘦劲古朴、清峻隽秀的字体跃然入眼底,那横折撇捺早已深深刻入脑海。玄冥,你真没种,居然这么快就让我嗅到踪迹了,你那上天遁地的本事去哪里了,纵使天涯海角你又能藏到哪里,不是要随花兮走了么?哦,我忘了,琉毓正是西海之南,怎不和你的花兮一起?你看,没有本事就不要乱跑,居然傻到会相信去任职琉毓的相?笑话,花兮的心思你是不知道么!
  云潜弯着唇角将香笺整齐叠好入怀,正要出去,小武叫喊道:“你怎么了,还有先生作的画,不看了吗?”云潜回身低头看,小武眼中失落叫人垂怜,温和解释道:“我从不知道先生还会作画,当然要看。”小武兴致盎然,又跑去箱柜最底下翻刨,云潜立地不动,等小儿兴高采烈献宝一样陈列出来。
  却见小儿两手又捧出一个木盒来,开盖后内置普通白纸卷轴状。小儿边展边道:“我怕爹娘看到,藏得好幸苦。”云潜在心里替玄冥一阵感动,如置身四月安阳。
  白色的薄纸整理得很齐,虽然满布折印但也是经压平后卷好的。幼嫩的手将那薄薄一沓有些许墨迹的纸递上来:“这些都是先生画废了丢了的,我趁他不注意收起来藏着,他还不知道呢。”
  云潜从那小手里接过画来,心里一时五味陈杂,低眉处深情过目,那皱褶满生的薄纸分明是被揉成团后再铺开的。第一副是局棋,却没有下棋的人,棋子错落无格局,仅像是打发时间画作的,又揭开第二张来,也是一静物,偌大的白纸上唯一盏香茗,往后,皆是一些漫不经心的小物件玩意。手法纯青又简单,寥寥数笔便生动入味,云潜又往后翻看了些许,眉头打起结道:“都是先生的画?”
  小武踮起脚来看:“嗯,不觉得很好看吗,简单几笔也能这么传神。”
  “是吗?”云潜琢磨着画道:“你居然会用传神这个词。。。为什么不知道我的字那叫飘逸。。。看样子先生教得还不够么。”
  小儿憨笑道:“后面还有哩。你再看。”
  且将信将疑再翻下去,是一副荷花图,因无丹青着色,那莲花也成了墨莲,神韵清秀。再翻,花藤架下图,繁华茂枝下吊着一条空凉椅,藤下桌凳上独摆一盘果肉,淡淡勾了形未上色,看上去倒有几分像剥了壳的荔枝。再仔细看那藤椅,云潜醍醐灌顶一样被惊醒,那荼蘼花架、竹藤凉椅不正是菡萏庭内的吗,那果肉不正是六月时南子从冰里掏出剥好的荔枝么。似记起些什么又不能想通,遂翻回前一张琢磨起来。这荷,会是红莲池里现尽妖娆的菡萏花么。
  不能抑制往后翻,却只剩下最后一张薄纸。但疑处,那纸上却没有半点墨迹,单留一点暗红沁中央。云潜伸出手来触,那朱砂般一点暗红较一般笔墨处更有硬结之感。这,分明不是画,又有谁傻到连朱砂和血迹都分不清楚了呢。将一叠纸握在手里,剑眉微挑的人寂然不动。
  “你怎么了?快将画给我收好,爹爹看到要烧掉的。”小武将云潜垂手沉握着的画抽过来。
  “小武,看在我也敬佩先生的面上,送我一副可好。”
  “当然不行,总共只有这些。”
  “送我一张作念想罢。”
  “不行,先生的东西我都要留着,我要一辈子记住先生的,说不定以后就再也见不着了。”小孩子态度认真,半分口不松。
  云潜只好诱哄道:“乖小武,我给你银子,让你买好多好多的纸和笔好不好?”
  “嗯,唔——先生教我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方为大丈夫。君子不受嗟来之食,我不能要你的钱。”
  云潜咬牙咽气,又换着语气哄:“先生该也教你君子且有成人之美,懂吗?”
  小儿了挠头犹豫了一下:“既然你也喜欢,那就送你一张。”说完将已关上的盒子又打开道:“不过送哪张由我来选。”
  云潜正想讨要荼蘼花架那幅,小武却一把抽出那张白森森唯有中间一点红的纸:“只有这一副我是看不懂的,送给你。前面的我都很喜欢,不能给。”云潜哑然无话,黯然接过来,触目惊心的红像插在心口上的毒箭一样妖娆绝艳。
  渲染着哀愁的小雨又淅淅沥沥下起来,云潜望起门外阴天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却不知为了什么。玄冥,你为何好好的白衣卿相不做非要逃,要是而今寻不到你该怎么办,要是一辈子成了遗憾怎么办?难道你就再也不怀念我了吗?难道我念你就是自作多情吗?我恨你自私。恨你薄情。
  晚饭后消歇下来,南子帮妇人收洗去了,问松和云潜呆在一处。问松这一路过来并未显得劳累,反而对山山水水风景留恋好奇,正处在乐意劲头上,想着马上就要渡西海入翼轸了,心里就充满期待。相比之下,云潜石雕一样的神情就格外注目了。
  发现有些不对劲,少年便问作云潜你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还是水土不服生病了,我来替你把把脉。云潜摇头退到一边。问松又说还是不放心,该让我看看,这样的天气生了病都难得察觉。云潜无奈摊开手任他弄,搭了半天也确实无异样。问松又解释说你肯定是劳累所积,云潜便忧色重重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展开道:“你帮我看看这是什么?”
  问松疑惑接过来看,也用手去触了触,复又放在鼻前嗅了几下:“这是血,十几天之前的。云潜,不是你的吧?”云潜被问松惶恐神色逗得一笑,摇头将那张纸捏成团一把丢在了墙角旮旯道:“我很好,你刚刚才看过的呢。”
  正这时,南子砌了两杯粗茶水过来,问你们在聊什么这么开心。问松还没来得及开口,云潜就抢先打趣道:“你看你,忙活起来就像个已为人妇的贤慧女主子了,也不知道以后谁有这个福气呢。”南子娇嗔一把拍掉要来接茶水的手道:“叫你笑我!烫得很。”尔后端着茶盘笑着出去了。
  一瞬间,云潜又恢复了之前那痴呆样子,端起茶杯愣愣摇晃起来,任那茶水泼洒到桌也不知道。问松不做声看着他一个人发痴犯浑,又见他用手指沾着水渍在桌面上涂画起来。画了这边干了那边,总是没个完整的痕迹。问松看不出个所以然,怯怯问:“你在做什么,茶水都凉了。”
  云潜还在专心勾勒。问松将头凑近来一看,实在不能解。耳边却听见云潜阑珊的声音:“你说我为什么总是画不好?”
  “大概,水干得快。我那里有纸墨,你要画什么,我去拿。”
  云潜摇摇头,低声吟道:“是吗?胸有成竹,该一蹴而就才对。”
  “我去给你拿。”问松见状要去书篓里拿纸笔,受不了云潜突然装痴作傻。
  这人又道不用了,且一声长叹后:“你觉得,画不好是因为没有墨吗?”
  问松不能答上,静静将手里的书篓又搁了下去。
  “有句话说: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我以前也不懂,而今好像体味到三分了。”
  这莫名的神色另问松担忧。
  “云潜?”
  “嗯”
  “我们早点休息吧”
  “好,明日早些赶路。”
  问松不明白云潜为什么一下子又变回了之前,将床铺稍加整理道:“这里小,我们两难免要挤一下了。”云潜却笑着说又不是第一回了,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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