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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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梦缘-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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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八就那么好吗?值得他和老十这样舍命追随?这头散流言说朕改诏篡位,那头又给朕使绊子生事端……还真不把朕这个皇帝放眼里了!
好罢!朕这就派人把大清这窝闹心的耗子全都给端了!莫得让朕堂堂一国之君陪着它们一起落天下人的笑柄!”
上座那人一拍案桌,目光狠厉冷笑道。
白纸黑字,捧在手里,我忽然觉得……心中惘然更甚。
不是不知道他说的是气话,可那些也是真心话。
是,两年前的他,确实曾为我选择退隐朝野,可那只占他生命的多少?
且不提他的大半生都在为登上这把椅子而勾心斗角,就说现在他已经坐上这把椅子了……
这近两年来的几百多个日日夜夜,我是亲眼看见他是怎样得为这把椅子呕心沥血……
我当然依旧深爱他,但是我也清楚,他早已不是两年前那个可以放下江山和我走的男人……
现在的他,不属于我,也不属于他自己,只属于……大清……
“皇上,小不忍则乱大谋……还望您三思而后行……”我收拾心神,仰起脸,委婉开口。
闻言,他愣住了。
半晌,他才喃喃出声,“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说的对,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在心里轻轻叹息一声。
胤禛他向来看问题明净,只是一旦关联到亲近的人,他就往往容易扯不清,搞不定……
这是他的缺点,可是我也一样爱……
大汗淋漓地停下来,两个人手牵着手平躺在床上。
“以后,两个人的时候,都不要……叫我皇上……叫我名字。”他眼睛看着黑夜开口,声音很柔,“就是我再像今天那样发火,也只叫我胤禛,好吗?”
我鼻一酸,突然很想流泪。
不过还是忍住了,翻个身把脸埋进了他的胸膛,闷闷出声,“好……”
送走胤禛,只身回到景仁宫。
我坐在床头,觉得很累,很累,可还是把隐叫了出来。
“把全部名册和账簿都拿给我。”我对他说。
一个月后,我递给隐一张纸,“去,按我的意思安排下去。”
终于还是决定把整件事瞒下来。
我选了两个对暗影足够忠心的人,告诫他们,一旦事情败露,他们必须承下所有罪责,而当他们锒铛入狱,即选择自刎谢罪,以维护组织周密完整,同时,组织亦会妥善安置其家室,并保其永世安福,以作回馈。
最难还是暗影以后的运营问题,关键就在于我该从哪重新开一条资金流进来呢?
我是没经过商的,可这关系不大,暗影里最多的就是能人,我只需给个方向。
什么生意最好赚?
有人也许会答石油,有人也许会答房地产,有人会说金融银行……
是,那些都是现代商业的顶梁柱,可是现在是古代……
尤其暗影的所有动作又要掩人耳目,保持其秘密性……
所以,才更费脑筋。
回到那个问题,什么生意最好赚?
我的回答是,与军队挂上钩的生意最好赚。
事实上,这也是当前我最好的选择。
军用物资如大刀、帐篷,为保其质量,基本是战时三年一换,非战时五年一换。
换下的废品会被销毁,以免落入民众之手。
可现在,我要暗影派人把这个销毁任务揽下来,自然也就是把所有换下来的废弃军资都揽下来了。
西陲征战多年,暗影在敌后也安下了不少人头。
而现在,我要把这些战争细作增加多一个职能,商业间谍。
我要他们去说服负责筹备军需的官员和将领,让他们换一个新的供应商。
当白花花的银子哗哗哗地往我手里流来的同时,年羹尧的部队旗开一路取得节节胜利。
胤禛接着前方送来的喜报,总是笑容满面地大手一挥,“赏……”
数不尽的奇宝珍玩、珍馐美味就跟着这个赏字进了年妃的永寿宫……
而我看了只是笑一笑,低下头接着给化化和福福做小衫。
弹指一挥间,又到一年冬天。
寒山静卧,云天碧落,北京城银装素裹,美不胜收。
我罩在白狐氅衣里,站在紫禁城的角楼上,俯瞰眺望。
阳光很清冽,像是被冰雪洗涤过,不过落到人身上,还是能感觉得出那淡薄的暖意。
远远的街井,车马络绎,行人拥塞,热闹繁华。
我不知不觉就看出了神。
“额娘。”一声轻唤。
我听见,笑着回身。
他快步迎上来,把我冰冷的双手裹进他的手掌。
很热乎。
汲取着他掌心的温度,我忽然觉得有点伤感。
几天前,我和裕妃一并被叫到了坤宁宫。
皇后一身正红缂丝凤袍,一双眼半睁半闭地慵懒倚坐在上首,有宫女握着青玉石滚珠跪在一侧,轻轻为她按摩肩背。
她先是感慨一下时光飞逝,然后就提到弘历和弘时今年都满十三了,按宫里的规矩,再过两年就该分府出去过了……
接着她说她已经和皇上谈过此事了,皇上也应下来了,已经派人着手在京里物色地基构建府邸,估摸着后年年中就能落成。
最后她让我和裕妃在明年开春秀女入宫时记得留个心眼,挑挑看哪家的姑娘合适,她这个做皇额娘的要好好地给孩子们操拾操拾这人生大事。
我在堂下默默听,只觉得这天真是寒冷,身心俱都僵木。
不是没有预料到的,这里不比现代,十三岁就算成年,可以谈婚论嫁。
而且早在去年秋天,宫里就给弘历和弘昼派了通房丫头,两个孩子已经是男人了。
雏鸟,羽毛丰了,翅膀硬了,总是会飞走的,这是自然之事。
我除了遵从还能怎样?
“弘历,还记得你小时候有多爱吃街边卖的那些小食吗?若是我不答应买,你还会赌气不肯吃晚饭呢……”
唇边挂一丝淡笑,我无意识地拨弄着他纤长的手指,轻声说。
他的眸子亮起来,熠熠生辉,月光般清明柔和。
“我们出宫逛逛吧。”我捏捏他的手掌,说。
“现在?”他双目一圆,很有些吃惊。
“对啊,就现在,额娘带你去买好吃的。”我揪揪他秀气的鼻头,嘻嘻笑道。
“好。”他沉吟片刻,微笑点头。
脱下繁复的宫装,换上朴素的布衫,我扮作侍女,跟着弘历乘上了一辆马车。
出宫很简单顺利。报个名号,翻翻车帘,看清是真人,便省了检查,放手通行。
到市集时恰是月色昏黄,华灯初上,暮色沉醉。
寻僻静地下了车,嘱其他人等在此静候,只我和弘历二人步入闹市。
行过处,路人纷纷侧目。
初始有些纳闷,瞬而明了。
额阔颌丰,目明鼻隆,弘历一张脸五官周正,天庭饱满,出尘高贵犹如玉雕佛面。
兼之他一袭天蓝色长袍,衣袂舒展间风华秀逸,上绣的白鹤仿佛欲飞身而起,承载主人翔于九天,一派清远圣洁。
这般不凡的样貌,这般惊世的气度,如何能不吸引?
我又是喜又是忧。这街还怎么逛?
弘历却似毫无所觉,步履闲散从容,径自行走。
直到他觉察到我未能跟上,就又走了回来,极自然地挽上我的手臂,想要陪我慢慢走。
众人目光刹那汇聚我身,我的一张老脸突然腾地烧了起来,心底感觉说不出的怪异。
终于还是承受不了这样的注视,我拉着弘历就近进了一家餐馆。
进雅阁坐正,照着菜单点了几个招牌,我想了想,又要了坛女儿红。
女儿红本是嫁女时用的酒水,然而曲解一下其涵义,倒也勉强应景。
毕竟养儿出户相比养女出阁,其中的区分其实也并不大,不是吗?
突然,楼下传来洪亮的掌声。
推窗一看,轻台、围屏,傀儡,钲锣,南鼓……
原来是要演提线木偶戏。
制作精美典雅,形象生动活泼,唱腔古朴细腻……
气氛热烈。
聆听曲调,夹菜吃酒……心思茫然。
忍不住想,等到他娶妻了,搬出宫了……
那以后,我就得一个人行走,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戏……
不是不可以,也不是没试过,只是仍然感觉落寞。
“怎么不喝?”忽然瞥见他的杯子一滴未少,我惊异问道。
这孩子不是从小爱酒的么?什么时候改了性子了?
“孩儿饮酒易贪杯误事,是故除非必要否则不再沾。”
他往我碗里夹进一块藕,神情浅淡如烟,回答道。
贪杯误事?
我猛然记起那年秋天。
这个傻孩子,竟是把我那次遇险算作自个的过失了?
所以才,决定戒酒?
心胸澎湃。
顷刻间,他点点滴滴、无微不至的温馨体贴,全都从记忆深处涌了出来。
……
吃热汤面,他会把我不吃的香菜挑走;
吃沸腾鱼,他会把我讨厌的花椒挑走;
吃烤肉串,他会把肉拆出来,吹吹凉了才给我;
吃白灼虾,他会把壳剥开,掐头去尾了才给我;
……
春天,我靠着窗看书睡着,他走过来为我盖一张薄毯,以防着凉;
夏天,我去户外绘画写生,他走过来为我撑一把纸伞,遮雨蔽日;
秋天,我对着圆月迎风落泪,他误以为是沙子,走过来帮我吹眼睛;
冬天,我贪恋雪景长立北风中,他催动内息,走过来帮我驱逐寒冷;
……
我烦了,他扮鬼脸、讲笑话,逗我开怀;
我闷了,他扎风筝、捏泥塑,诱我玩耍;
我厌了,他屈尊向戏子学习表演,引我兴致;
我倦了,他拨琴弦抚一首安神曲,慰我心安;
……
记起的越多,就越惆怅。
于是我,频频举杯。
醉醺醺买了单,偷偷从餐馆后门溜走。
回身一睹,朦朦胧胧,影影绰绰,见到台上缤彩纷呈。
好戏仍还在上演。
回到马车上,我身子挨着软垫,立刻就眼皮一沾,倒下了。
“弘历,你……要一直做额娘的好儿子,可不能……像那些坏男人,娶了媳妇忘了娘……”
车行滚滚之中,恍惚听见自己的声音。
“您放心,无论以后我身旁有多少女人,这心里头记挂着的,永远……都只有您一人……”
依稀听见他的回答,犹若春风拂过,轻花飞扬。
“好孩子……”我叹一声,含笑沉沉睡着。

伤逝

旌旗飒飒,漆甲苍苍,气势汤汤。
黄缰紫辔,健骡高马,前呼后拥。
年羹尧凯旋入京,百官夹道跪接。
宫中大宴三天。
女主角是年妃。
我都没有出席。
天空澄碧,清澈如水。
松柏浓翠,鲜亮欲滴。
自然世界,明净、静幽。
化化又跑不见了。
我捏根枯竹枝,一路扒拉着雪堆寻找。
“二哥……”忽闻一声轻唤,宛转悠扬,如夜莺啼叫。
我停下了脚步。
“你真的不用为我担心,皇上对我很好,非常好,只要是……他能够给的,就已经全都给了我了……”她说得极缓慢,语声淡淡,仿若轻烟,挥手即散。
我默然立在墙后,感觉有如鱼骨哽喉。
我是懂得她的话的。
是,能够给的全都给了,可偏偏唯一想要的,却是他所不能给……
纠缠着同一个男人,我没有得到快乐,你也没有获得幸福。
这究竟是谁的错?
她微一停顿,接口道,“倒是你……我听说,先前你进京时,城门口,有王公下马迎接,可你连瞅都没瞅人家一眼……且昨日宫宴,皇上尚未离席,你就先一步离开了,实在有违君臣之仪,于理不合。
二哥,小妹也不想拿这个贵妃身份来压你,可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责备你两句。你这般行事实在太危险!须知,“树大招风风撼树,人为名高名丧人”,你我走到今天不容易……我不希望见到……由你一手带起的整个年家,被你一手摧毁!”
心中暗暗赞许。年妃虽只是古代一弱女子,见过的世面并不很多,可看人看事却清晰。
人生犹如荡秋千,一旦到达至高点,接下来必然是下落。下落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若不能积存下足够能量,便无法再一次荡到高处。
在这皇帝身边混生活,人人都像走钢丝,全部倚赖便是所谓的“君心”,一旦失去,就会摔落,站的越高,摔得越惨。
“妹妹,你忧心太多了。皇上与我甚是亲厚,堪比兄弟……”
铿锵有力的男音入耳,我身猛然一震,脑中嗡嗡,再无法听见他后面说的,只如答录机倒带一般,一遍遍重复播放着这一句……
“干的好。带到城外乱葬岗,料理干净了!”
“干的好。带到城外乱葬岗,料理干净了!”
“干的好。带到城外乱葬岗,料理干净了!”
……
怎么会是他?
原来竟是他!
我挨着墙面,颓然坐下。
我想起那个冰寒刺骨的夜晚,想起那些恐怖的怪笑;
我想起衣襟被粗暴撕开时,喷到我脸上腥臭的口气;
我想起脖子被掐住时,汹涌把我浸没的晕眩和窒息;
我想起被高高抛弃又重重坠地,那一刻透心的绝望;
我想起这之后,胤禛废寝忘食,坠入疯狂的痴痴寻找;
我想起这之后,子青与沿年两家惨被灭门的累累血债;
抱着双膝,坐在雪里,我又惊,又怕,又恨……单单没感觉到冷。
不知不觉,已是黄昏时分。
寒日倾斜,冻云低垂,暮霭弥漫。
我搓揉僵硬的双腿,缓缓站起。
才踏开一步,咔一声清脆响起。
落目一瞧,原来是踩着了先前手中捏着的那根枯竹枝。
我立时心念一动。
是了,出来半天了,化化还没找着呢……
抬头看看天色,就快要黑了,得加油了。
宫阙万重,我步履蹒跚,匆忙而走。
找到了。
一团灿烂的金黄举着两只前爪哗哗地扒拉着冰面,这个低智商的小家伙居然在试图挖一颗枯萎了的莲蓬……
可我不敢贸然出声把它喊回来。
因为我看到它的身后不远处,有一团墨色小身影,正蹑手蹑脚,鬼鬼祟祟地靠近它,似是想要抓住它……
我紧张得都不敢呼吸了。
尽管现在是农历十一月,天寒地冻,然而北京不比东北,这湖虽然结了冰,可并不厚,根本不能站人……
也就还是福惠他人还小,身子软,体重又轻,才能走到那冰面中央去……
可再看看那正挖得起劲的小坏蛋化化……
我的额头沁出大颗大颗的汗珠,无比担心这脆弱的冰面也许下一秒就会垮塌……
我更担心,如若我出声呼喊,一人一狗受惊,动作太大,会立刻把这冰面凿穿……
怎么办?怎么办?我四下里张望,寻找长竹竿之类的东西。
突然,双耳捕捉到轻微一丝响动。
兹……
回眸一看,冰面已经裂开一道细细长长的缝隙……
化化很显然被吓到了,收起了爪子。
福惠也惊住了,愣愣地站在冰面上,像根木头。
“福惠,不要怕!听熹娘娘话,不要转身,慢慢弯曲膝盖跪下去,然后再慢慢把整个身子放下去,趴到冰面上不要动!”我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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