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岸之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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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岸之鱼-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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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语言不能表达自己,我们只剩了身体,阮石把我放在电脑椅上,轻缓地闯进我的身体。

缓慢的,电脑椅四处游动,阮石跟着电脑椅追逐我的身体,像一个不肯服输的赌徒。

一声不响地退却,追逐,最后的痉挛袭击了身体,我尖叫着自己的名字,泪流满面。

后来,我们躺在地毯上抽一支香烟。

我告诉阮石,关于他太太的事,我不想听,关于他的婚姻我不想知道,更不要说爱我,在婚姻之外的爱情承诺,一旦说出,便是利刃,我不想在追逐这个承诺兑现的过程中,伤着自己。

关于他的婚姻,我又能想听到什么呢?难道刚刚从一个女人的身体上爬起来就说我真的很幸福?或者说他的婚姻很不幸?两者都可能真实,不听也罢。

只有愚蠢的男人才会在新欢面前痛斥旧爱,他意识不到的是,被同时否定的,还有自己。

阮石还好,关于太太只字不提,只是看我时,眼睛闪闪烁烁的,总有一些疑问在飞翔。

阮石常常来,来了也不说话,在背后站在看我敲字,一直看到我的手指失去灵敏,停下来,对着屏幕,满脑飞絮。阮石的手开始到处游弋,我们在电脑桌上在地毯上在床上在卫生间里,在所有能够使用的地方做爱。

然后躺在一起,喘息,像两只刚刚逃脱劫难的动物,眼神苍白,望着彼此。

9

一次, 阮石说:万禧,你知道吗?男人看见你第一个想法是什么?

我摇头。

他把我抱在他身上:就这样,把你抱在怀里。

我笑:然后有性冲动?

不全是,就向抱抱你,然后疼爱你。

心下一酸,听很多人说过爱,但没有人在爱前面加一个疼字,眼睛酸酸的,有点疼,我喃喃说:阮石,答应我一件事。

说吧。

我想咬你。

阮石摊开四肢:你看哪里好咬就咬哪里吧。

第一次看见他健硕的肌肉时,便有过咬他的冲动,想他的肌肉叼在齿间,会是怎样的一种坚韧?

张开牙齿,叼住他的胸大肌,轻轻的用力,然后松开,我不能把自己的痕迹留在别人丈夫的身上。

我用手指摸着那圈微微的红色,摸不掉。

阮石一下子拥抱了我的脑袋,狠狠的说:万禧,我爱你!

我说: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不管阮石是否在听,我开始讲一个叫喜郎的少年的故事,在平原小城,我们的家之间隔着一道低矮的墙,当晨曦铺满矮墙的草叶,喜郎毛茸茸的脸就会准时出现在墙上,他张望着院子喊:阿禧,不要吃掉牙膏啊。

他知道我是多么贪婪着水果型牙膏的清冽香气,总是忍不住的,挤进嘴巴,一点点品尝着吃掉,那时我家的牙膏用的特别快,而我消瘦得厉害,像随时都会被风掠跑的一片落叶,母亲说,我的消瘦是因为吞进肚子的牙膏涮净了原本供应给身体的养分。

所以,每个早晨,喜郎要趴在墙上监督我刷牙,以免我吃掉牙膏,在他的喊声里,我举着牙缸,跑到院子里,对着晨曦满头的他刷牙,然后给他看我刷干净的牙齿:喜郎,你看我没吃掉牙膏。

阮石抽掉了三支香烟,我的故事尚且停留在开始。

我问他:阮石,你相信孩子有爱情吗?

他捏捏我的手指:后来,他怎么样了?

他七岁的时候,离开了平原小城,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阮石盯着我,忽然笑:你看,我是不是你的喜郎?

是么,你还记不记得走前跟我说过什么?

等我长大了回来娶你。

我愕然地张大嘴巴,阮石说对了,仅仅凭着男人的直觉而已,他不是喜郎,我笑了笑:你怎么娶了别人?

阮石眼里灼灼的光彩,暗淡下去。

阮石从不在我的床上过夜,车过楼下时,会上来看看,或者在凌晨带着一身应酬的酒气,不声不响的开门,钻进床上,不声不响地开始爱抚,一直爱抚到我在梦里浮起来,看见他满眼的柔情,那时,我多想,在他的眼眸里融化掉,他不会知道,我给予他的感觉,不是爱而是需要。

他走后,我在黑暗里咬自己的手腕,尖利的疼刺穿身体。

我原以为,他拿走的只是身体,和心灵没有关系,而我终是渐渐的明白,心灵是装在身体里的,我不可能把它们完全剥离。

失眠的夜里,我蜷曲在床上,头抵着膝盖,流泪,然后对自己说:万禧,我爱你。

第二章寂静花开

1

陆陆续续的,我写完了阮石的书,透过文字,我解读了这个男人,普通的城市平民,六岁时,母亲是虔诚的天主教徒,信奉上帝大半辈子,上帝却最终没有赐福给她,四十几岁患肝癌撒手而去,刚刚踏进大学校门的阮石,便就此笃定,手就是自己的上帝。

关于婚姻,他不提只字,是一道谜语,对于我,充满惶惑的诱惑,我说过不想知道,所以他不说,因为说过,我便不能再问,我害怕一开口便推倒了自尊。

交完稿,主编给了我半个月的休假,我可以腻在家里看影碟,听听熟悉了千万遍的老歌,让自己泪流满面,这些抑郁的伤感,总被楼下的一对夫妇的争吵切割得支离破碎,他们不停地吵,男的高亢,女的尖利,他们的语言带着寒冷的光芒扎向对方,间或着皮肉撞击拍打的声音,在夜阑宁静的时候,分外刺耳。开始,我恐慌他们会不会在激怒之下谋杀了另一个,这样的婚姻不知道他们维系下来有什么意义?日子久了,我终于发现,错了的,是我。

没事的时候,我会坐在阳台上,拉开窗子,静静的看一本书,或者喝茶,偶尔会看见楼下的那对夫妇,很利落干净的休闲装,相互攥着手走出楼道口的样子,如同昨夜争吵撕打的不是他们。下午五点多的时候,楼下的男人开始在楼下喊女人的名字,有人应了他便上楼,没人应,便坐在花圃的矮墙上,点上一支香烟,很是安逸地等待,不久就会看见女人拎着小菜回来,男人笑吟吟迎上去,哪怕是一根小黄瓜亦要接在手里,让女人走在前面。

每每看到这里,我会摇头,然后笑,然后不得其解,或许,争吵亦是另一种幸福的秘密。观看别人的生活,我们始终是局外的看客,谁有能指点得了谁呢?

2

粟米最近找我很勤,要么嘬着一杯酒说李莫的太太,一次,她说到她身上的脂肪,一定要找个最最形象的东西比照给我看,找了半天没找到,就拎起包,蹭蹭地跑下楼去,也不说做什么,一会兴冲冲回来,扬着手里的东西说:我去超市买了点果冻。

手脚利落地打开包装,是大碗装,用勺子挖来吃的,粟米掀开上面的封塑,用手拿来用力晃。指着颤抖摇晃的果冻说:看见了吧,李莫老婆身上的脂肪,只要一走路,就这德行。

我说:粟米,你跑下去买果冻,就是为了让我看看李莫老婆身上的脂肪是怎样颤抖的?

这样多形象!粟米斜了我一眼,塞给我一把勺子:吃掉这个婆娘的脂肪。

粟米大口大口地吃果冻,恨恨的嚼,如同咬着愤恨,看来,李莫太太最近伤到了她,粟米心底豁朗,轻易不肯生气。

凭粟米的脾气,即使原本她和李莫没什么,被李莫太太这一闹,怕也是要闹出点什么的。

我给粟米出点子,让她随便拽上一个情人,就跟李莫太太说是未婚夫,她不就放心了么。

粟米瞪我一眼:你以为我没用过这招啊,简直偷鸡不成佘把米的愚蠢,那家伙答应的好好的,只做表面文章,后来竟想来个假戏真做,让我开除了。

粟米气的是李莫太太倒不担心抢走丈夫,而是担心李莫和粟米偶尔的红杏出墙,关于粟米艳闻纠葛,她不可能没听过,倒像是恐慌李莫和粟米怎么样了就会给她传染上什么羞于启齿的疾病。

两年前,在粟米的生日聚会上我见过李莫和太太,一个内敛的男人,眼睛里张着兵法的女子,很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粟米是憋不住怨气的,总要骂出来才叫舒服,用她的话讲,是排泄精神大便,排泄完毕就痛快了。

粟米即气又舍不得撤资,在经济方面,脑袋拎得绝对清爽,李莫这般善于经营的人,不是可以轻易遇到的。

3

有时,阮石来,会遇上粟米,很快大家就稔熟了,阮石不是很喜欢粟米,从他的眼神便能看出来,粟米也能,却不在在意,照样把脚丫子蹬在茶几上吃零食,不停地调换电视频道,全然不顾阮石眼里火焰纷飞。

粟米走后,阮石悄悄说:这样的女人谁敢娶呢?

结婚已经让她悔青肠子了。

阮石就不再提粟米,我的眼睛盯着阮石,一直盯,盯得他眼里有了毛骨悚然,伸手挡在我眼上,他的手指纹理清晰,一个念头突兀地就冲上来:假如,粟米在阮石面前脱掉了衣服,他会不会拒绝?在赤裸裸的诱惑面前,男人控制得了欲望么?

阮石的手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小脑袋里在想什么?

阮石,你不喜欢的女人赤裸裸站在面前,你能不能拒绝?

阮石想了想,说:只要有可能,好象所有的男人都不会拒绝。

他没有撒谎,我们总是打着爱情的幌子接近肉体,当肉体相互碰撞时爱情是不在现场的,它只是一个过期的道具,被丢在一侧。

假期很快过去,我回杂志社上班,粟米的问题无法解决,一直尴尬地悬着,为了多多地赚钱,她还要忍下这口气,忍着李莫太太哆嗦着果冻一样的脂肪,在眼前晃来晃去。

而我越来越恍惚的是,我和阮石之间,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一种偷情,一种孤寂状态下的心理依恋,在阳光安好的午后,或者夜阑静好的时刻,我们相互思念,相互使用彼此的身体,我只有他一个男人,却不是源于爱情的忠贞,而是因为,我是个性情懒惰的女人,懒得寻觅懒得改变,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我能够思念七岁时就离开的少年有这么久的原因。

阮石的生命中曾经有过多少个女人,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对于我,他是一对耳朵,和一张嘴巴,在我需要的时候,他来,帮我打跑寂寞。

我从没认为他是爱我的,只是男人的天性罢了,男人对于女人的欲望,用得陇望蜀来比喻是生生形象到家的,即使一个模范版本的男人,他定然不是因了爱情的忠贞而专一,而是看穿了这个周而复始的过程毫无意义而已。男人与不同的女人重复同样的过程,追逐,热烈,平淡,厌弃……所谓爱情,不过是性的前奏。

渐渐深下来的冬天里,我习惯了在深夜里假寐,倾听着楼梯上有蹑手蹑脚的脚步声,门上轻轻响着钥匙的转动,一瞬间,心是暖的。

然后,从背后环着他的腰,不让他走,让他一根一根地掰开我的手指,然后离开。

慢慢地明了,很多时候,对某个人的依恋,不是爱情,而是习惯,阮石成了我的习惯。

书出来后,杂志社留了一部分样书,其余的,送到金楚公司,这些文字,除了能够给杂志社带来一些经济效益外,对于任何人毫无意义,20万文字密密麻麻纵横交错,我和阮石就此相识,开始一些故事,便是着它们全部的意义所在。

4

事先没有给阮石打电话,径直就带着车过去了,冬天的郊区显得有些苍凉了,金楚公司几个镀金大字,寒光闪烁在苍茫的楼顶上。

在三楼走廊里遇到抱着一大堆文件急匆匆走过的茉莉,这一次,我仔细地看她,算不上年轻了,套在靴子里的脚踝,走路的时候有了一些笨拙,是岁月的重量,所有女人门都在恐慌着的东西。

在抬头之间,茉莉看见我,怔了片刻,说:万小姐。她眼神里噙着一些隐忍,这样的女子,是聪明的。

阮总在么?

哦,他出去了,你等他一下么?

不了,我来送书,能不能找几个人帮着把书搬上来?

从走廊的窗子,茉莉张望了一下,把我带进办公室,递上一瓶纯净水后,打内线电话张罗人搬书。对我做了一个歉意的表情就忙去了,我不想一个人呆在别人的写字间,遂出来走走,路过我曾经呆过的写字间时,腾然间便想进去看一眼。

正要敲门,门却开了,一个高高的男子望着我举着的手指,有一丝惊诧:小姐,你找人吗?

没呢,只是想进来看看,我曾在这间房子呆过。

他拉开门,很绅士地做了一个欢迎的手势:欢迎故地重游。

他像一截高高的电线杆,树立在房间中央,锐利的眼神里透着一丝顽皮,模糊着隐约的熟悉,它致命地在脑袋里钻来钻去,但是,我想不起……

房间的摆设换掉了,完全的男人是男人的颜色,电脑桌连着写字桌,是阔大的,像半张床,金属灰色的联想电脑。

我的那张电脑桌上堆积着一些资料。

他依着桌沿,双臂抱在胸前,眼睛跟着我的视线走,

我摊摊手:都说物是人非,这里是物非人也非了。

有苍凉感吗?

没有,本不是我的地方,暂时借用而已。

他笑了笑,递给我一杯水,我们依在桌子沿上聊天,想多年的街坊,蓦然间相逢,一种稔熟的感觉在彼此间穿梭。

他叫罗念庄,在英国留学,刚回国,阮石是他父亲的至交,他来是见习一下市场的,并不属于阮石公司的员工。

我们东一下西一下地扯,从伦敦的绅士扯到我的朋友去英国留学,与英国男孩子同居后误以为就是恋爱了,结果,某天男孩子收拾起行李很是平常地跟她说再见时,她张着嘴巴说不出话,只会哗啦哗啦地流眼泪,差点把英国男孩给淹死。

罗念庄托着杯子乐:后来怎样了?

后来吗,我的朋友用眼泪把英国男孩冲掉了。

包里的手机响了,是杂志社司机,告诉我书已经搬完了,问我是不是现在回去。

我说好吧,我马上下去。

合上手机,看见罗念庄的眼里有一些恋恋的,似乎聊得未曾尽兴。我说:楼下车在等我呢。

罗念庄做了个表示理解的表情,冲过拉门时塞给我一张名片:跟你聊天很愉快,能把你的电话留下吗?

我喜欢这个眼神干净的男子,我从不使用杂志社同意印刷的名片,在一长串的单位地址后面加上自己名字,活脱脱就像在一件衣服上打上品牌标签,而这些标签,除了张扬一些人的虚荣之外,什么都不是,我宁愿不厌其烦地撕本子,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虽然我的字,很丑陋,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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