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山把香在几排坛罐前面点燃。然后说道,“老朋友们,过年了。”然后作揖一拜。
门外此时已然天黑。门口也异常热闹一起。这热闹可以一年遇不到两次。钟山出了内堂,然后走到门口。
门外灯火如昼,爆竹之声不绝于耳。烟花时不时在天空升腾,绽出缤纷的花色。一堆人挨家挨户串门,互相拜年,大街上很多人在烤着“秣芽儿”,“秣芽儿”就是用玉米、高粱秸秆聚在一起,点燃后,一群人围着烤火,谈笑,寓意来年庄稼丰收,家财人旺。一群小孩,提着用各色纸糊的灯笼,从南往北跑着闹着,嘻嘻哈哈。
钟山看到这些孩子,想到了自己的童年。童年里,自己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经常玩到半夜,然后被父亲一顿好找,揪着耳朵扯回家去。
嗯?不对劲儿。钟山突然瞪大了眼睛。因为他看到那孩子当中有一个孩子,和别的孩子很不一样。别的孩子都是互相打闹,那孩子虽然也是一直跟着他们,但是别的孩子却似乎没发现她一样,和她没有任何一点的互动。
这是个女孩打扮,大约六七岁的样子。上身穿红色坎肩,下身绿色绸裤,这一身可不是一般人家能穿的起的。更关键是,这分明是夏秋时节穿的,此时这寒冷的天,难倒她不冷?再看,她头上梳着个朝天小辫,手里也提着一个红灯笼,再看脸色,虽是晚上,但还是有灯映着,脸色刷白,却涂着两个粉团,倒更像是纸车马铺里扎的那个死人。钟山心里已有数,低头看再女孩的脚,脚穿红色绣花布鞋,虽然女孩的脚跟着走,但是脚跟一直抬着。
钟山眼睛本能看到一些东西,但是见到的都是和生人一般模样。钟山知道这孩子是鬼,却极不似常人孩子。
可不能让她跟着这些孩子,别万一等一会儿整出什么花样儿来,于是回到屋里从柜台上拿出一把糖果,然后把孩子们都喊了过来,挨个给分了。钟山故意没给那女孩,所以她一直在后面站着,等着,因为没得到糖果,也不走。钟山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你叫什么呀?今年几岁了?你是谁家的孩子?”钟山拿着糖果问道,他知道只有拿着糖果在她面前引诱,她才不会走。
难得有人能和她说话,更何况和她说话的人手里还有糖果。她高兴地回道,”我叫墨墨,6岁了,我家在城南,我爹是林百万。”
此言一出,倒是把钟山说愣了。“林百万?爹?”钟山活了二十年,可以说见人都认识,况且看这孩子这身行头,必是大户人家,更是屈指可数的,可是林百万这名字,却从没听过,印象里更是没有。况且爹这个称呼,早就被“爸”代替。
“哦那你爹平时都怎么出门啊?”钟山感觉这孩子不是最近几年死的,所以试探地问道,以确定这孩子大约是什么时候的。
“我爹都是做轿子的。我经常跟着爹出去玩,还有带大檐帽的叔叔来我家。还给我玩枪,biubiu”那女孩说的绘声绘声,说到开心处,还拿出一个拿枪的姿势。
钟山看她说的这么开心,不禁也被逗乐,那女孩也是哈哈地疯乐。
钟山此时已明白这女孩大约是什么时候的了。把糖果递给她,然后说道,“你平时都在家吗?”
女孩一听这话,顿时眼泪流出来,一脸委屈地说道:“我家没了,被人家住着了,我也找不到我爹我娘了。”
原来是个孤魂野鬼,可怜的孩子。
“那我给你找个家好不好?”钟山心里已经有了打算,然后手伸进衣服,把藏魂瓶摸在手里。
“好呀好呀,谢谢哥哥。”女孩一脸无邪,很高兴地答道。
要说一般的小孩,此时蹦跳开心,钟山定是十分开心,可是这脸色刷白上涂粉团,让她怎么也开心不起来,怎么看怎么别扭。
“我找一些大人陪你玩儿,你要乖乖的,现在先进这里面,然后带你去见大人好不好?”钟山把瓶子掏了出来。瓶口已打开。
“真的吗?可是我想和小伙伴们一起玩。”那女孩先是兴奋了一下,突然又失落地说道。
“墨墨乖哈,我以后给你找。先进来吧。”瓶口本身抹了朱砂,此时口里默念几句,女孩便瞬间消失,进了藏魂瓶。
“老朋友们,给你们带个小娃娃来,可得给我好好照顾着。”钟山进了内堂,边打开一个空罐,边说道。
【017】 除夕()
钟山说完,念动咒语,把这小鬼放了进去,然后取符箓把罐口封住,摆放那些坛子中间。
钟山刚要出来,忽然听到坛里有话传来:“我说少东家,你这也太不厚道了。你爷爷,你老爹逢年过节还给我们点酒喝,你这倒好,光把我们喊醒了,剩下的就不管了呀?”
“嗯?”钟山恍然大悟。因为少时不喝酒的缘故,根本没往这想,看到父亲提着酒进去,还以为他自己喝呢。此时听这一言,才明白敢情那酒是喂这些鬼的。
“哈哈,老朋友们稍安勿躁,我这不是刚刚有事嘛。我这就去取酒,今天过年,让大家喝个够。”钟山打着哈哈,赶紧出去找酒。
片刻,钟山拎着两坛酒进来。然后拿出一个碗,倒酒,隔着坛口符箓,直接倒了进去,只听着坛里“咕咚咕咚”之声,然后大喊“好酒”!
怎奈这坛子并不在少数,钟山挨个倒完一圈,身上就已经微微出汗。钟山坐在一旁,端起一碗酒几口喝干。
刚来这小鬼,看着挺可爱,倒不如让她给这些老鬼倒酒?钟山心想,不禁对自己的想法暗暗叫绝。
“墨墨,出来和这些爷爷叔叔伯伯阿姨们见见面好不好?”钟山对着封着那小鬼的罐子说道。
“好呀好呀。”小鬼高兴地说道。
钟山把小鬼放出来,把酒坛一摆,对她说道,“墨墨,小孩子要尊敬长辈,你看这么多长辈都想喝酒,你给他们倒酒好不好?倒完酒他们就得好好疼你。”
小鬼很痛快地举起酒坛,把酒倒满。话说钟山倒完一圈已累的不行,这小鬼却乐此不疲,倒是比钟山还迅速,这样一来,那些坛里的老鬼们高兴了,甚至隔着坛子唱歌的唱歌,划拳的划拳,好不热闹,跟有甚者,居然冲着坛子外面撒尿,一股雾气从坛子里冒出来,惹的钟山和小鬼哈哈直笑。
此时,钟山再看小鬼,感觉也不是很别扭,毕竟还是孩子,蛮可爱的嘛。心里总有个念头,要给这小鬼打扮一下,可是他一个大男人,哪里会给女孩打扮,况且这女孩还是只鬼。
钟山想想便也作罢。人鬼共处一室,从天南聊到海北,钟山也从这些老鬼那里听到了一些祖父、父亲以前的事。但是都是皮毛,因为他们遇到不久就被收进藏魂瓶,所以知晓并不多。
钟山问起有没有认识林百万的,其中一个喝的醉醺醺地满口应腔,说那是自己的老爷。
原来这林百万在解放前曾是这城镇最富有的地主。林家家资本算雄厚,但是要说百万,那还是夸张了。后来军阀混战,林百万趁着战乱,倒卖了一些军火,和一些军阀时有来往,一时间倒是发了战乱财。
这老鬼本是被家里遗弃到林百万家门口的。林百万的老娘出去拜佛,刚出大门,就听着一侧有孩子啼哭的声音,不免停下让下人去抱了来看。且看这孩子出生并不多久,十分难看,五官挤在一起,和个包子似的。忍不住说了一句,“这孩子咋这丑,像个包子似的。可怜的孩子,因为丑就被父母遗弃,实在不该。”然后嘱咐下人把孩子抱了进去,交给后厨一个妇女,让他们带养着,算是积德行善罢了。
这孩子从小和下人厮混。那时候下人里哪有素质高的,倒是有一个跟着老爷去过天津,还有幸到了冯国璋府邸,吃过天津的特产——狗不理包子,慢慢就给这孩子取了个“狗不理”的名字,外号叫包子。他本无名无氏,便也慢慢了接受这名字。
包子比林百万大几岁。小时候经常带着林百万玩,如此一来,倒是慢慢受了器重,自然对林家是感恩戴德,忠心耿耿。
钟山听罢,说:“墨墨就是林百万的千金。”
那叫包子的老鬼很是激动,连声高喊“小姐”,带着哭腔。钟山此时是看不到,不然这包子脸上定是鼻涕眼泪一把,五官扭成大包子样。
包子问了墨小鬼一些问题,算是畅叙旧情,钟山见他们喝的差不多,看看钟表,已近三点,乏的厉害,本想把小鬼重新封到罐子里,看到包子老鬼和她谈的很是开心,料想这小鬼不会舍得离开,便任由他们聊着,自己回了卧室,躺到炕上。
虽然刚才很累,可是此时躺下,钟山却突然睡意全无。不知道李玉婵现在怎么样了;钟山满脑子里都是李玉婵的身影,一颦一笑,尽在眼前。
外面的钟表敲了四下的时候,钟山还是精神的狠,索性点了灯,把父亲那个册子和从墓室里拿到的羊皮拿出来,在灯下认真研究开来。
那地图钟山看了很多遍了,因为这,他还特意去了供销社买了一张中国地图,和这章地图做过对比,倒是很多相似之处。那羊皮上的乱七八糟的符号,却让钟山看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钟山心下决定,一定要把这个谜底解开。钟山回想着父亲去世时那番话,貌似他已经有所发现,知道该怎么去做了。那这本册子,应该就是解决父亲口里那件事的关键了。钟山想到这,不禁又把注意力集中到那本册子,目光停在那两个电挂号码上面。
看来得从这两个号码入手了。钟山拿定注意,心下便也安定下来,躺到炕上,不一会便睡了过去。
初一大早。大街上满是拜年的人,各种人穿着新衣,花花绿绿,这平时可都是舍不得穿的。
钟山伸了伸懒腰,锁了门直奔供销社,那里是这个小镇唯一有电挂的地方。
钟山等人家上了班,委托他们查询那两个号码,其中一个在北京,另一个属于江西。钟山不免头大,虽从没出过门,但是地图可是看了,距离最近的北京,离着也有好几百里,江西更是两三千里。先委托他们和那边联系,看看结果。
从供销社出来,钟山到了潘安家转了一圈,然后直接去了彭大夫家。他想起彭大夫给他治病的时候,曾经说起那个不化珠。钟山要找他一问究竟。
【018】 显珠()
钟山拎着在供销社买的两包点心走向彭大夫家。
其实,钟山手里的票也不多。虽然此时国家已经开始放开布票的限制,老百姓买布再也不用凭票购买,但是别的粮票肉票什么的,还是需要的。
小镇虽是偏僻,因为物资稀少,加之天高皇帝远,倒也有了黄牛,在黑市倒卖这些票本。比如粮票黑市,都有自己的暗语:“横的两毛,竖的两毛5,满天飞3毛。”“横的”、“竖的”、“满天飞”,分别指本地粗粮票、本地细粮票和全国粮票。除此之外,纺织票、工业票、鞋票、暖水瓶票、脸盆票、卫生纸票、洗衣粉票、肥皂票、火柴票、糕点票、烟囱票、白菜票、豆腐票、糖票等等看来稀奇古怪的票证,却是生活必须的。甚至有些票证的面值小得不可思议,一厘米布票、一两鸡蛋票、二两酱油票、0。0055斤的油票
钟山家里的年货是李玉婵给办的,必定花了她不少的票,真不知道她家怎么过这个年。钟山买东西往外掏票的时候,不禁想到。
当钟山迈进彭大夫家的院子时,彭大夫的儿子彭乐正在院子里劈柴,见了钟山,放下劈斧,嘿嘿一笑,喊了声“钟叔”。
小镇不大,很多人都是世代居住,不知道从哪辈子开始论的辈分,这彭乐还得喊钟山一声叔叔,其实两家并无亲戚关系。因为从出生时候就很少见他哭,一逗就乐,所以取名叫彭乐。后来慢慢大了以后,别的小孩见他脑子缺根筋似的,问他吃的什么,他家每天都吃面粘粥,就是和浆糊差不多的那种。所以又给他送了一个外号,叫“浆糊”。这外号最后居然也被自己的父亲接收,一时间很多人倒是渐渐淡忘了他的大名,都以“浆糊”称呼他。
“你爸在不在家?”钟山问道。
“屋里呢。你进去吧,我把这柴劈完。”浆糊手心里啐了几口唾沫,继续抡起斧头,只听得顶呱直响。这傻小子倒是有一把子力气,钟山心道。
“是钟山兄弟啊?我在屋里就听出你来了。过年好,过年好。”彭大夫从屋里迎了出来,满脸堆笑。
“彭哥,给您拜年了。按说家父第一年,我不该到您家来,可是想想,您是医生,自然不在乎这个,哈哈。”钟山客套着,把点心递到彭大夫手里。
“那是那是。生病哪有看日子的,医生不忌讳这个。快到屋里做!”彭大夫接了的点心,把钟山让到屋里。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屋里,浆糊看到父亲手里拎着点心,把劈斧一扔就跟着进了屋,把点心从父亲手里拿了过来,到了另一间屋。彭大夫看了看儿子,一脸愠色,却不能发作,姑且由他去罢。
寒暄了几句之后,钟山忽然问道,“彭哥,我记得我在我生病的时候,你给我说过一种宝贝,叫不化珠对吧?”
“对呀,那可是好东西。据说可以驱虫辟邪,放到死人身体内,可使失身千百年不化啊。我小时候见过,却不知真假。”彭大夫一听这,眼里满是憧憬,似乎自己要是得到一个那样的宝贝该有多好。
“那你看看这是什么?”钟山从怀里掏出一块白布,层层打开,里面躺着的分明就是猴子交给自己的不化珠。
“不化珠?”彭大夫睁大了眼睛,盯着珠子,眼神久久不能离开,伸手想去摸,却赶紧把手缩了回来。这也难怪,这可是那些医生眼里想买都买不到的至宝。
“你确定这是不化珠?”钟山说着,把珠子交到彭大夫手里。
尽管珠子在钟山怀里一直放着,可是此时彭大夫摸上去,依旧寒凉刺骨。“我确定是!”彭大夫捧着珠子的双手微微打颤,然后口里慢慢说道:“不化珠,生于地之北极,得天地灵气,吸日月精华,孕千年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