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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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煞-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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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脚步停在一家挂着客栈匾额的门店前。客栈迎来送往,如今这时辰,本应是开门做生意的时候。可这客栈的门却是紧闭,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

程颐伸手要敲门,骑在马上的景瑢却是开口阻拦,“换……换个地方吧?这里看上去阴森森的,既然是客栈,怎么连个灯笼也不挂?客栈里头也没个光亮?会不会……会不会是家……”土节名弟。

他声音略微急促,透露出他心里的紧张。

宁春草掀开帘子往外看,“别说这家客栈,四下里哪里有一点光亮?换一家。难道还不一样?”

景瑢骑在马上,狠狠瞪了她一眼,“都怪你!”

宁春草伸手放下帘子,将他月光中都挡不住抱怨的眼神隔绝在外。轻声哼道:“现在怪我有什么用?是我让你们走凤州的么?”

“你们是在怪我?”景珏冷哼,“程颐,敲门!”

程颐闻言,丝毫犹豫也没有,咚咚咚的敲响了客栈的门板。

景瑢坐在马上,听着敲门的声响就是一抖。

可客栈里头安安静静的,一点动静也没有,仿佛不会有人来理会这夜里分外明显的敲门声。

“是不是没有人啊?”景瑢问道。

程颐侧脸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片刻,有加重了力道,整个手掌都拍在门板上,“开门!开门!过路人,要来客栈住店!”

里头还是没有一点响动。

“要不,咱们还是换一家试试吧?这家肯定是没有人啊!哪有送上门来的生意都不做的?”景瑢劝道。

程颐仍旧大力拍门。咚咚的声响,在这安静的街道上,似乎都激起了回声。

回声更显得夜的宁静,好似这街道之上,根本了无人烟,他们不像是进了州城,倒像是进了鬼城一般。

骑在马上的景瑢几乎就要在拍门声中崩溃之时,客栈里头突然传来了一丝响动。

“别拍了……”声音沉沉闷闷,像是故意压低了。

“店家,我们住店!”程颐在门口大声说道。

“没地方了,你们走吧!”里头人应道。

程颐轻笑一声,“店家,天都黑透了,入了夜了,既然您已经被吵醒,不妨就开门待客吧?换个地方。难道不是如此么?”

里头一时没有人应声,那人好似在犹豫。

程颐又道,“我们只是过路人,明日一早就走,不会叨扰你们太久的。”

“说什么叨扰,客栈不就是给过路人住的么?”景瑢低声嘀咕道。

“掌柜的还请开开门。”程颐声音温和,在这无边夜色里竟透出些暖意来。

里头又是一阵寂静,宁春草以为里头的人不会再理会他们的时候,忽听里头传来低低的声音,“住店可以,我们这里可没有吃食供应。”

“好,只住店,我们自己带的有干粮。”程颐应道。

“你们有干粮?”这次里头的人倒是立即就问道。

程颐犹豫片刻,点头肯定说,“是,我们有。”

客栈里头这才传来拆卸门板的声音。

景珏在马车里坐直了身子,望了望垂下的帘子,不知望见了什么。

客栈的门板很快被拆下来。立在门口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掌柜,“快快,快进来!”

“我们的马车……”程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老掌柜打断。

“你们先进来,四儿,将马车牵到后院去。”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闻声跳出房门,手脚麻利的接过程颐手中的缰绳。

宁春草和景珏也飞快下了马车,被老掌柜引进客栈中。

他们刚进了门,老掌柜就借着外头月光,将门板重新封上。

封上了门板,隔绝了月光,屋里头比外头的街道上还有漆黑。

“怎么也不点个灯?”景瑢问道,“这黑漆漆的,能看见什么?”

老掌柜叹了一口气,“几位客官将就将就,咱们这儿,夜里不能点灯!反正明日一早你们就要上路,如今不过是夜里有个睡觉的地方,且不讲究那么多吧?”

老掌柜说完,就摸索着向前走去,“几位客官跟我来,这里还有空房间。”

“在外头你还说没有空房间呢,我看你这客栈里,处处都是空房间!哪里有人住?”景瑢嘟囔道。

老掌柜又是一声叹息,并未回答。

他熟悉客栈构造,虽没有灯光,但摸索中走的也不算艰难。

几人跟在他后头,则有些跌跌撞撞。

宁春草不知脚下绊倒了哪里,惊呼一声就向地上扑去。

一只手猛的伸过来,提在她衣领之上,将她拽了起来。

“多谢多谢……”宁春草连忙低声说道。

她的手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住,耳边却传来景珏略带嘲讽的声音,“蠢样儿。”

给几人安排了相邻的房间,掌柜的衣服悉悉索索,像是躬身行礼,“几位客官好住,某告退了。”

“你们这凤州城,怎的如此不热闹,刚刚入夜而已,就一点光亮也不见了?是近来不许点灯,还是一向如此?”景瑢拽住那老掌柜问道。

掌柜的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半晌才缓缓开口,“有一段时间了,何止是晚上不热闹,白天也是如此啊。”

“凤州是遭了什么灾害了?看起来,受灾却还十分严重的样子?”程颐问道。

老掌柜未答话,先是一声长叹。

见面这不长的时间内,他的叹气可是不少,生生都将人叹老了。

“作孽呀,孽呀!”老掌柜摇摇头,“明日一早,也许你们就能看见了。不早了,几位明日还要赶路,且睡吧,睡吧!”

说完,他就摸索着转身离开。

宁春草皱紧了眉头,这凤州处处透着怪异。这老掌柜又欲言又止,关于灾害,更是不肯多言。究竟是什么灾,能让一个州城如此人心惶惶?

耳边是关门的声音。

这客栈空房真的很多,足够他们四人一人一间。

听闻旁人似乎都进了屋,宁春草也转身摸着将门关上,借着透过窗的月光,挪到床边。

床上被褥有些陈旧的味道,似乎有一阵子没有睡过人了。

按说客栈应该是常来常往,被褥时常有人用,不该有这般陈旧气息的。

可看凤州这情况,想来是很久没有过路投宿之人了。也不知锦衣玉食的景珏,能不能受得了?

想他作甚?管他受不受的了呢?

临行的时候,他自己说,自己不是吃不了苦的人!如今还有地方睡,不用露天天为盖,地为席,已经很不错了。

宁春草在床上躺下,却一时并没有睡意。

凤州城的诡异情况,以及路上遇见那一行逃荒之人,反复出现在眼前。

究竟是什么灾荒?为什么那逃荒之人,和客栈老掌柜都绝口不提呢?

老掌柜说,明日他们也可能遇见?遇见什么?

她心头烦乱,被子陈旧的味道更让她胸口闷闷不舒服,她索性翻身起来,摩挲着向外走去。

她轻轻拉开门。

记得掌柜的安排房间之时,景珏的房间就在她旁边。

廊间没有灯,月光也照不进来,格外的黑暗。

她手扶着墙壁,轻手轻脚一步步向景珏的房门摸去。

她正要抬手敲门,却听闻里头有说话声传来。

第77章 蝗神

“你为什么出京城?”景瑢压低了的声音问道。

“不为什么。”景珏的声音懒懒的,带着敷衍。

景瑢哼了一声,“咱们之间,还要隐瞒么?我都跟着你到凤州了,还会劝你回去不成?你就让我知道,这一路奔波是为了什么。就行了!”

“不为什么。”景珏仍旧平缓说道。

“你!”景瑢似有些生气,“哥哥,你不说,就当我不知道?我是傻子么?难道我没有眼睛么?”

景珏笑了笑,没说话。

“是为了你那小妾吧?”景瑢问道,“当时在宁家门外,一瞧见她,我看你就变了脸色!当着李布的面,就抢走原本要嫁他的人……”

“不是抢走,她拒绝陪嫁了。”景珏懒懒说道,“就算抢走,又怎样?”

“自然不会怎样,我不是说你抢走有什么不对,就是人家正要大婚,你说抢走也就抢走了。”景瑢说道。“我是说,你对她不同,对她很关切,这是为什么?”

“爷对爷的女人,都很关切。”景珏说道。

“对她不同。不惜带着她溜出京城,你以前也说过,想要出京城的,可从来没有走的这么干脆利落过。因为你知道圣上不许亲王世子出京,你虽在京城行事肆意。但这件事情上,一直都很收敛的。这次居然这么急匆匆的就上了路!定然是有别的原因,原因就在你那小妾身上,是么?”景瑢问道。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景珏有些不耐烦了。“爷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用得着你来教训?”

“玩儿?我看不是你玩儿她,是她玩儿你吧!”景瑢声音微微提高了些。

“爷怎么玩儿,轮不到你说话。你不想跟着,就滚回京城去。”景珏冷哼一声。

宁春草听到这儿,估计景瑢就要被气出来了,想要抬脚躲避,屋里头却并没有传来脚步声。

景瑢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却没有被气得疾步而奔,半晌,却是颇有耐心的劝道:“哥哥,咱们似乎从来没有吵过架,我跟燕王府的兄弟,也没有跟哥哥你亲近。今日为了个小妾咱们兄弟吵架,值么?”

“有什么值不值?”景珏哼道,“我跟你吵了么?”

“你何必如此护着一个小妾?何必对一个玩物这么好?”景瑢声音里透出浓浓不解,“你知道,你定然是要娶周家小姐的。”

宁春草闻言,不知为何,心中竟是一滞。

大概是再次听到“玩物”一词,让她有些羞愤,脚步踉跄了一下。

“没有什么是定然的。”景珏缓缓说道,“爷没玩儿够之前,谁说了都不算。”

所以,只是玩儿玩儿而已么?

宁春草站在黑暗之中,无声的咧了咧嘴角。

屋里头又说了什么话,她一点也不想再听下去。她悄悄的摸回自己的房间,快步到床边,踢了鞋子躺下。

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本就是个纨绔。玩儿玩儿而已,这不是一开始就明白的答案么?

怎么能因为他对自己的一点点温柔,一点点关怀,就迷失了自己?

对他来说,不过是像施舍一样吧?自己倒念念不忘,以为是可以依靠可以依赖的人,真是可笑。

宁春草抬手摸了摸脖子里挂着的天珠项链,默默念着儿时宁姨娘哼唱过的个歌谣,哄自己入睡。

夜色沉沉,她闭上眼睛。

睡着以前,还以为她又会回到归雁楼下,或站在楼下焦急,或奔上楼被人推下。

可她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之时,发现自己竟安然睡了一夜。

并未有任何噩梦侵袭,亦或者,她忘了。

这样安睡的感觉,实在让人幸福。

宁春草还没来得及感慨,能好好睡个觉是多么来之不易的幸运之事时,窗外传来的奇怪声响引了她的注意。

扑扑楞楞的声音,像是密密麻麻的雪粒子砸在瓦片上的声响。

可如今是暮春时节,哪里来的雪?

她快步来到窗边,窗户是紧闭的,窗户上张着厚厚的窗户纸,显得外头的天阴沉沉的。

宁春草伸手推开窗户。

眼前的景象,叫她大吃一惊,惊叫之声,几乎响彻整个客栈。

“不要开窗!不要开窗!”

廊间传来老掌柜惊呼之声。

可是太晚了……

宁春草看见遮天蔽日的飞虫,像是疯了一般涌了进来。

飞虫翅膀扑棱棱的声音拍打着窗棂,飞扑向她。

一般情况下,虫子是怕人的。可当千千万万的虫子聚集在一起的时候,人是怕虫的!

那虫子蜂拥进屋子里,桌子上,床帐上,她身上脸上手上胳膊上……

宁春草似乎感觉到虫子们在啃食着她的皮肉,一开始是痒,继而是灼痛。

她顾不得疼,伸手向前,想要关上窗户,以免更多的虫子飞进来。

可窗户像是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推住了一般,她竟不能拉上。

咣——

房门被一脚踹开。

一个身影从她的余光中一闪到窗前。

砰的一声。

窗户关上了。

屋子里还有许多的飞虫,宁春草闭嘴不敢再叫,唯恐这虫子会趁势飞入她口中。土节介技。

有人拿着布在摔打,将她身上落着的飞虫都给抽打了下去。

虽然抽打在她身上的力道有些疼,但总比浑身落满了虫子要好得多。

又有脚步声进来,摔打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

房间里的飞虫越来越少,地上倒是落了一层密密麻麻的虫子尸体。

宁春草乱跳着抖落身上的虫子。

直到耳边传来景珏的声音,“好了,没有了。”

她才站定,可浑身那种被虫子包围的恶心感并没有褪去。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确实没有虫子了。可心里作用却让她觉得,仍有虫子趴在她身上。

“是蝗虫。”程颐的声音说道,“这么多的蝗虫……竟是蝗灾。”

“嘘——”老掌柜一面摔着布条,一面禁止道,“是蝗神!”

宁春草身子抖了抖,“我能先换个衣服么?”

她此时很有些狼狈,身上头上乱七八糟的,不知是被景珏手中的衣服抽打的,还是被蝗虫围攻的。

“到我房间里去换吧。”景珏看了她一眼,缓缓说道。

“不用。”宁春草立即摇头,似乎是本能的拒绝他的好意,免得自己习惯。

她拒绝的太快太干脆,景珏不禁深深看了她一眼。

宁春草脸上有些僵硬。

“你就准备在这里换?”景珏指了指地上,“在一群死蝗虫中间?说不定这里头还有活的。”

“去你屋里。”宁春草立即抱起衣服,往外走。

一屋子的蝗虫尸体,她一眼都不想再看,太恶心了!太可怕了!

她不知道自己刚才在一群蝗虫的围攻之下,是怎么活下来的?竟然还有勇气去关窗户?

她换好衣服出来,瞧见昨夜见过那十七八岁的少年正在清扫这蝗虫的尸体。

她冲那少年笑了笑,“他们都在哪儿呢?”

那少年立时涨红了脸,很是局促的向外一指,“大,大堂里。”

宁春草点头谢过,快步往大堂走去。

“是蝗虫,大巫说,乃是凤州百姓得罪了天,得罪了神灵,所以降下这般灾祸来!不能称之为灾,要怀敬畏之心,乃是蝗神的降罚……”老掌柜语气低沉,透着无奈,“正是粮食灌浆的时节,眼看再有一个月就要收成了,蝗虫一过,什么都不留下……饥荒已经是必然了。谁想要背井离乡?都是被逼的啊!”

宁春草走来时,他正抬手抹了抹浑浊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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