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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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邪- 第1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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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人在挖掘一片土壤,非常吃力的样子,而且看起来他也不会挖地,动作很是生疏,甚至称得上拙劣,扭扭歪歪的。只看他动了几下锄头,他便是满头大汗,拄着锄头柄大口喘气。

    当看到他走动时,陈三郎立刻敏锐地发现,这人原来还是个瘸子,左腿折了,使不上力,勉强拖着走路。

    陈三郎见到,不禁惋惜地叹了声。此人面貌清雅,必定是个读书人无疑。从舞文弄墨,到挥舞锄头,实在算是极为巨大的改变。

    夏禹立朝两百年,重文轻武,久而久之,养得许多五体不勤的书生来。他们不但身体文弱,思想更是顽固,信奉“万物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因此总是拼命地考试,直到考中为止。即使家道中落,功名无望,但仍是放不下架子,不会放下身段去做营生。

    迂腐至斯。

    眼前这人能放下笔墨下来挖地,在陈三郎看来,实属难得,只可惜,身体残了,不管做什么事,都会不便。

    咚咚咚!

    一名小厮快步走来,到了陈三郎面前,弯腰恭敬地道:“陈公子,我家老爷请你去房舍赴宴。”

    这是陆家的仆从。

    不知不觉,快到中午时分,陆景让人备了酒菜,要大开宴席。

    陈三郎应道:“好,我这就去。”

    那小厮并未马上走,朝着那瘸腿的人叫道:“郭进士,老爷也吩咐下来,请你也来。”

    郭进士?

    陈三郎一愣,再度去看他,真没想到,这还是一位进士来着,更是稀罕。

    天下间读书人万千,但进士却少之又少。考到了进士功名,也等于考到顶了。有此功名在身,便等于有了官帽子在头,除了极少数的偏端个例,绝大部分进士都能过得不错。

    现在这郭进士衣装上都打了补丁,还得拖着瘸腿下田种地,毫无疑问,应该是在战乱中遇了劫难,才会沦落至此。

    之前听陆景说谷中有三名进士,一个陆清远,第二个,便该是这位郭进士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酒席问考,一语惊人() 
陆家屋舍厅内开桌,入席八位。开始之际,陆景要请陈三郎坐上首,陈三郎推了,挨着他坐了次位。其他五位,都是谷内的头脸人物,再加上郭进士,正好满席。

    一盘盘菜肴开始端上来,有兔肉、山鸡肉,还有獐子肉……山间野味为主,辅以两碟青菜,以及一盆热气腾腾的羊杂汤。

    又上了酒,都是陈年佳酿,倒出杯里,色泽清亮,酒香渗人。

    这一桌酒菜称不上珍奇,但诚意十足。要知道现在可不是太平年间,而是饱受劫难的乱世,寻常人等能吃饱便是莫大幸福,不敢奢求太多。

    只是一众座客,郭进士年纪稍轻,也已四十左右,别的不是五十就是六十开外,须发多白,俱属于老头子范畴。倒不是陈三郎不敬老,而是总感觉这样的筵席老气横秋,除了吃之外,别无多少兴致。

    几位老者不曾想如此,三番几次,刚要举杯敬酒,却看见那状元郎正埋头猛吃呢。

    而那位郭进士似乎也不怎么合群,坐在一旁,许久不言语,慢慢举筷吃着东西,别的人也不见如何招呼他。

    筵席的气氛有点冷清,陆景干咳一声,开口问道:“陈公子,你入主府城,可曾上奏章请功了?”

    陈三郎一边吃肉,一边回答:“上了,不过等圣旨回复,恐怕还得等待些时日。”

    “那是当然……嗯,请恕老朽多嘴,当初你离开泾县,为何不去京城,反而到雍州来呢?”

    陈三郎呵呵一笑:“因为雍州是好地方呀。”

    闻言,众人眼睛都鼓了起来,腹诽不已。蛮军未入境前,雍州也只能说一般,浩劫爆发后,哀鸿遍野,民不聊生,简直人间地狱。

    这样的地方,也能当个“好”字?

    若非安土重迁,又担心逃亡过程中遭遇变故,只怕能逃的人,都要逃之夭夭。

    陆景干笑一声,赶紧转移话题:“老朽听闻,那苏镇宏将军受到修罗魔女迷惑,幸得被陈公子识破,故对公子委以重任。但不知公子入主府衙后,准备如何治理此地?”

    陈三郎放下筷子,慢慢道:“无他,但求平安二字而已。”

    他回答得简洁,但仔细掂量,却能品味到一些难能可贵的东西出来。世间万事,唯独“平安”最经得起推敲,耐人寻味,永不过时。

    世道平,民心安!

    然而说着简单,但要做到,不知经历多少才行。

    陆景嘴里咀嚼着“平安”一词,脸色有了几分动容。

    那边郭进士也是睁着眼睛,很认真地打量着陈三郎,似乎要看出些什么东西来。

    陆景叹道:“陈公子胸有块垒,我等佩服。记得《岳阳楼记》有云: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真仁者之言也。今日与公子一席话,果然名副其实。”

    当《岳阳楼记》传诵之时,许多文坛老人读文惊叹,又觉疑惑。盖因此文老练,所表达的那种胸襟绝非一介年轻人所应该拥有的。

    但这文章横空出世,之前世人从未见过,又是出现在岳阳楼上,署名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没有丝毫疑问。如此一来,众人只能认定是陈三郎才气所然,妙手偶成了。

    此时席间有老者问:“陈公子,今蛮军屯集于边界,不日将与镇国大将军一战。这一战,你如何看法?”

    在这宴席上,众人有言在先,事先沟通好了,要好好考陈三郎一番。既是为了打探底细;又是觉得有些不服气,要轮流问考。正所谓筵无好筵,会无好会。

    陈三郎毫不思索:“这一战,不管胜负,结果都一样。”

    闻言众人一怔,大感奇怪,陈三郎的回答明显自相矛盾嘛,胜就是胜,输就是输,怎么会结果一样?

    莫非陈三郎根本毫无研究,就胡乱回答?

    那老者哦了声:“陈公子此言何解?”

    陈三郎瞥他一眼,一字字道:“胜,扬州起事;负,扬州起事。”

    啪!

    却是一个老者听着心一惊,失手打翻了酒杯,酒水洒落下来。

    陈三郎忽而长身而起:“抱歉诸位,陈某喝多了几杯,有些口不择言,这就告辞了。”

    不等陆景等人挽留,拱手做个礼,迈步走了出去。

    喝多了几杯?他分明一杯酒都还没喝好不。

    只是等陆景等人追出去时,陈三郎已经带领部众出谷了。众人晾在后面,面面相觑,总觉得这位状元郎行事总不按路数,别人很难跟得上。

    一会之后,有人发问:“其言可有道理?”

    没人回答,大家都还沉浸在惊慌之中,思绪乱糟糟的。

    过了一阵,才有人接话:“蛮军胜,乘胜追击,长驱直入。若扬州不起事,便会错失良机;当蛮军败,朝廷有力挽狂澜之机,若元文昌不动,同样错失良机。所以他才说,不管胜负,结果都一样。元文昌反,势在必行!”

    说话的是那位郭进士。

    说罢,他低头叹息一声,拖着瘸腿,慢慢朝着自家屋舍而去。他这条腿当然不是天生,而是在逃难的时候被蛮军流矢射中,这才废的。他姓郭,名“楚”,出身郭氏大户,论起来,雍州刺史郭宏图还是他远方表兄。不过他一向不认同这位郭表兄的作为,极少与之来往。

    战乱爆发,郭楚举家逃亡,但在途中遭遇变故,家人失散,只剩下他一个,拖着伤腿流落崂山一带,幸得有人搭救,这才活了过来,住进梅花谷内。

    经此大难,郭楚变得沉默寡言,他又不喜老受人接济,就一个人摸索着挖田种地,自力更新。只是舞文弄墨与挖泥种地实在天差地远,学了许久,依然学不过来。

    他曾官至同知一职,宦海沉浮,阅历丰富。然而眼下落难,加上身残,形同废人,妻离子散,落魄得已经不成样子。在谷中若没有接济,只怕都饿死了去。

    回到简陋的茅屋,推开虚掩的门扉,举步进去,抬头一看,不禁愣住。屋中那张粗木桌子上,整齐地摆放着三口礼盒。

    走过去,解开礼盒,见到了里面的东西。一盒药材,药味浓郁;一盒砚台,古色生香,品相不俗;还有一盒,却是白花花的银子,一锭锭,散发着柔和的光泽,让人看见,都忍不住伸手去抚摸。

第三百六十七章:进士投奔,任重道远() 
在离开梅花谷的时候,一众部下都满腹疑窦:公子此行,不是来请人的吗?怎地人没请到就走了呢?

    不过当下陈三郎威信日增,众人哪里敢开口询问,只管服从便是。

    陈三郎也不言语,骑在马上,悠然而行,准备先返回矿藏营地一趟,嘱咐些事,然后便启程返回府城。

    来的时候,听逍遥富道提及修罗魔骑一事,终究放心不下。这趟进崂山,主要是请人不假,但请人不是求人,梅花社的人态度已经摆出来了,过多纠缠于事无补,也完全没有那个必要。

    他进入梅花谷,绝非单纯闲逛,见人,观物,看牛……正所谓管中窥豹,可见一斑,隐约也能知道些谷内的人事生活状态。

    对方顾前瞻后,想要观望,那便由他们去。毫不客气地说,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头子,为人做事,早形成了一套习惯,很难更改过来。而这些人,亦非陈三郎所希望要用的。

    梅花社俨然一个团体,上百人口,想要一下子把他们全部挖到府城去也不现实。这么多人的团体涌进城去,反会破坏某些平衡。既然如此,不如先把目标放在某些个人身上,撬动过来就好了。剩下的事,再徐徐图之。

    他的态度,也已表达清楚。就看别人能不能下决心,会不会做出选择。

    矿藏营地一片忙碌,虽然现在驻扎的人手不多,但几位老师傅都得了陈三郎的面授机宜,要尽早把矿藏开发出来。他们做事的酬劳不菲,甚至还有机会回城当官,实在稀奇!

    在原先的王朝制度里头,工匠一类地位低微,颇受轻视,即使技艺精湛者,也混不出头来。相反的是,本来同样地位不高的商人们,有了钱后,却能荣华富贵,甚至还能买官帽子来戴,很是风光。

    现在陈三郎不拘一格,对工艺人重用,他们自然高兴,做事劲头十足,根本不用驱赶吆喝。

    负责管事的耿全今年已经六十有五,但眼下做起事来,虎虎生风,比一些后生青壮还要利索得多。

    陈三郎见到,暗暗点头。

    “公子,你们要返回府城了?”

    耿全过来行礼问道。

    “嗯,此地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耿全忙道:“公子放心,我等必将竭尽全力,不敢有半点差池。”

    陈三郎又勉励了几句,启程出山。到了山路口处,见到一人站在那里,身板笔直,其衣装朴素,只背负一口包袱,可不是那郭进士?

    陈三郎仿佛早有预料,一点不奇怪,翻身下马。

    那郭楚赶紧上前一步,躬身施礼:“郭楚来见公子!”

    既然下定决心出谷投奔,名分称谓当然不可含糊。

    陈三郎扶着他,笑道:“郭进士愿意出山,乃崂山之福。”

    郭楚语气坚定:“郭楚身残体弱,蒙公子青睐,才是福气。”

    一番寒暄后,陈三郎让一名骑士带上郭楚,扬鞭策马,驰骋回崂山府。

    ……

    崂山府衙,公人进入往来,很是忙碌。

    公房之中,周分曹放下手中笔,伸手揉了揉额头,一股疲倦之意不可阻挡地涌上心头。

    昨晚,一大堆文案要处理,几乎做到东方发白,这才趴在桌上睡。也没睡多久,约莫一个时辰就醒了,继续投入工作。

    “周兄,先喝粥。”

    宋志远来到,手里捧着一碗粥,粥面热气袅袅。

    周分曹赶紧接过,不无埋怨道:“这等事岂敢让宋兄来做?”

    宋志远笑道:“顺手为之耳。”顿一顿:“分曹,你又熬夜了,这样对身体不好,我可得要跟公子说一下。”

    周分曹刚喝了口粥,忙道:“此乃我分内之事,何须找公子抱怨?若没有他,我们还不知身在何地,活成什么模样了。”

    宋志远默然,却明白周分曹所言极有道理。自己不必说,当初如果没有人救,陷在南阳府内根本出不来。接下来,爱女不得不要嫁到元家去,不知要遭受多少委屈;而自己,只怕也得低声下气替元家做事,提心吊胆,满怀怨愤,不得半点开心颜……

    现在虽然身在异乡,但过得踏实,而公子知人善任,性格宽厚……最重要的是,自家爱女一缕芳心早系在公子身上,他只得这么一个女儿,视若掌上明珠,此事得做个计较才行,毕竟岁月无情,女儿的年纪也不算小了。

    周分曹又道:“志远,你现在不也不得半点空闲?在南阳时,咱们闲了许久,都快生锈,如今正好填补回来。”

    如今崂山府内外的教育事宜,都由宋志远负责,工作量也非常巨大。

    府城不同县城,一府六县,可想而知。况且经受浩劫的崂山府,百废待兴,府学、下面县学、以及大小私塾等被摧毁得七零八落,都需要重新建立起来,招收夫子学子,任重而道远。

    修罗魔教,教义极端,排斥道释,更仇视儒家,因而所到之处,都是捣毁学堂,屠戮胆敢反抗的夫子学子,破坏性非常强。

    宋志远进入府城后,见到这般模样,简直痛心疾首,还大哭了一场。他性子淡泊,无意官宦争斗,独愿教书育人,以此为终生志向,得了陈三郎任命,立刻忘我投入,要恢复府学系统。

    昔日在泾县,他主要帮陈三郎负责族学,颇为清闲。但一族之学与一府之学根本无法相提并论,规模要大上无数倍。而且当府学全面恢复,又得跑到下面县城去做县学呢。

    诸多事务,靠他一个就算没日没夜地做都忙不过来,此等处境和周分曹同病相怜,谁都不比谁好多少。

    两人现在也不想什么,就希望陈三郎去崂山之行一帆风顺,能带多几个名人隐士回来,那样的话,担子就能分摊下去,不用那么劳累。况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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