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韶有些懊恼,明明这是个让他恨之入骨的人,他为什么在一刹那对他产生了一丝恻隐之心?
“不过也没什么不好。”季寻坐在屋前的台阶上,闲闲道,“没有任何期望也就没有任何束缚。也很好”
他的声音,倏忽有些脆弱起来。
忆韶猛然扭转过头,将目光重新放回到厨房——这个男人一定是个妖孽!明明他能做出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也不会心慈手软,可却偏偏能让人心生怜惜。
厨房中的阿言正在对着忆韶和季寻留下的一大堆食材打转,一脸很是无奈的样子。
出乎意料的是,阿言虽然笨手笨脚,但竟也算有模有样。
不知她是天赋极佳,还是还是曾经满心甜蜜地、为某人练习过呢?
忆韶一阵心酸。
“放心好了,”季寻懒懒道,“我虽无甚心肝,但也断不会委屈阿言下厨房的。”
忆韶不言。
季寻也将目光放在了阿言身上,她系着围裙忙碌的样子,让她多了一些带着烟火气息的美。
真好。
这样真好。
九日过后,她就可以完完全全地属于他了。
她可以生活在这个最美的梦境中,无忧无虑;他永远可以毫不担心地看着她的笑脸,一切如她所愿。
他是终于有了一个家吗?
一个,有她,有温暖,有欢笑的,家吗?
家啊这个字,他在人界的时候,听过了许多次;可他从来不懂,因为他从不曾拥有过。
这一刻,他无与伦比地期望着,有阿言,有家,那梦境之外的世界,永永远远地同他无关了吧?
真好。
忆韶回过头,冷不丁地看到季寻望着阿言浮出的灿烂笑容,那般耀眼,还十分幸福。
在那一刹那,他几乎有些相信,季寻,或多或少,对阿言也许有那么几分真心。
“可以吃饭了!”阿言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出,忆韶回过神来,有些恍惚,看着季寻欢快地冲进厨房,他这才觉得神魂归位,不禁磨牙——这个男人,一定是个妖孽!
鸡飞狗跳的早饭过后,忆韶在同季寻的斗智斗勇中,迅速地确定了一个作战计划——此事必须速战速决,除去阿言的安危,他也实在怕哪天他被那张笑脸给蛊惑了去。
既然季寻在向阿言借用灵力的时候,这个梦境是最为脆弱的时候,那他就逼着季寻借灵力!
于是,忆韶便冷静万分地提出了一个听上去就有些无聊的游戏规则——各选一个方向直行,路尽而返,中途看到的风景最多者为胜;而季寻为了在阿言面前维持这个梦境,一定会使这个梦境更加美丽逼真,那就需要更多的灵力支撑。
只是忆韶转眼看看阿言,斩钉截铁道:“阿言同我一组!”
结果没想到,最坚定拒绝的反而是阿言。
她笑吟吟道:“难道我就这么不济?”
霎时间,他便知道了她心中所想——她,是想自己找答案。
“你们相信我一次,好吧?”阿言笑道。
季寻只笑眯眯地摸了摸阿言的头,表示信任;忆韶心中有万千拒绝的理由,最终,在阿言期待的目光下,只沉重地点了点头。
目送着阿言的背影消失,忆韶甚至想着干脆跟上去算了——风险太大,他不敢再让她有任何闪失。
“忆韶仙君。”早已离开的季寻却倏忽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忆韶定睛看了看季寻,嗤笑:“看来季寻公子并没有口中所说的那般自信,还要特地匀出一个分身来监视我。”
季寻并不气恼,只笑道:“如梦之境天宽地阔,我只是怕仙君迷路罢了。”
这般冠冕堂皇的话,他竟说得理直气壮。
忆韶无语,无意与他争辩,只默默地向前,心中愈加不安——他的灵力,在如梦之境中几乎完全被压制,他已经没有办法去造一个分身跟着阿言了。
“如梦之境风景秀美,虽不及天界仙境,但也别有一番风味,忆韶仙君何必如此行色匆匆,不屑一顾?”季寻倒是很是热情的样子,一边跟在忆韶身边,一边絮叨。
忆韶冷哼一声,不发一言。
“忆韶仙君这般冷淡样子,阿言怎么会喜欢?”季寻倏忽笑道。
忆韶一愣,继而嫌恶万分:“你倒是好意思拿自己同阿言比。”
季寻笑得更加灿烂:“在阿言的心中,我许是能够排的上号的人物,自然可以比。”
言外之意,是忆韶仙君你呢?你在阿言心中,又算得了什么?
忆韶面色如霜,心中微滞,只是一瞬间,他却狠狠骂起自己——现在是什么时候?竟还中了季寻的圈套在这里争风吃醋吗?
更何况,自己不是早就做了打算,只默默陪着她看她开心就好了吗?
他原以为自己心性淡泊,其实到头来,他终究还是在意的,不是么?
真是让人挫败的结果啊。
烦恼地抬起头来,忆韶惊诧地发现,眼前的风景愈加秀美,美得无可挑剔,浑然天成;他一时有些怔忡——这怎么可能是编造的梦境?用灵力建构的梦境,可以细致到如此地步么?
“呵,”季寻看着忆韶满脸惊诧的样子,自然知道他在惊什么,一时笑了出来,“忆韶仙君忘了,正是忆韶仙君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才又给了我许多可以借用的灵力啊。”
不好!
季寻如遭雷击——他竟是给了季寻筑牢这个梦境的机会吗?那阿言阿言!
第175章 真正的温柔()
梦境之外,福临公主的寝殿中。
听得外面小仙娥们的惊呼声,流风匆匆而出。
“他他”阿言终是没有醒过来,云牧也不忍再在榻前,转身而出,便看到流风一脸沉着地看着躺在季寻身旁的忆韶,甚至忆韶还握住了季寻的手。
“他”云牧已然舌头打结,说不出什么话来。
流风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站在忆韶身边,不发一言。
“把他安置好。”良久,流风淡淡道,转身便要往外走。
“哥!”云牧出声叫道,他现在心乱如麻,流风若不在这里镇场,他心中愈发彷徨。
“没事。”流风满心沉郁,但回过头来看到云牧的表情,这才稍微和缓了语气,叹道,“如你所见,他大约跟去了那个梦境。”
“那大哥是要去做什么?”云牧紧紧盯着流风。
流风轻叹:“去拜访禄存星君。”
“不行!”云牧斩钉截铁道,“忆韶是禄存星君最疼爱的幼子,如今身陷梦境,恐怕禄存星君会大受打击!”
流风不言。
“忆韶之于禄存星君,就是阿言之于父君母后,大哥,我”云牧垂首,轻叹道,“这等消息,到底太过残忍。”
半晌,流风才缓缓开口:“云牧,你可曾想过,阿言是我们的亲妹,所以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造成别的什么,因为这是我们作为兄长做出的选择;但忆韶仙君不同,他若陷入梦境而不出,隐瞒不告,那是对禄存星君的不公。”
流风会有如此无助与悲伤的神情,这话从他口中说出,缓慢,低沉,充满了些许的软弱。
云牧愣在了那里。
是啊,他又有什么资格去阻止禄存星君的知情呢?
“我相信他。”蓦地,云牧抬起头来,他定定地看着流风,声音坚定无比,“他会带着阿言回来。”
他会带着阿言回来吗?
流风有些茫然。他不知道,为何云牧会对忆韶有如此强烈的信任,但也许吧。
“不行。”在云牧期待的目光下,流风淡淡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为什么?!”云牧大吃一惊——大哥明明是相信忆韶的!
流风不言,只淡淡地扫了云牧一眼。
霎时间,云牧泄气——他明白大哥的意思,若是一开始不能够以实相告,等到真正出了问题才告知,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流风身为下任天君的继承人,是不会做出这等有风险的事的。
“就这一次!”云牧猛然抬起头,脸色惨白,可他仍是坚定地看着流风,“到了第九日,到了第九日如果他们不能破除术法,那我我亲自去向禄存星君请罪!”
“请罪?”流风淡淡地道,“请罪,又有什么用?”
“现在去告诉禄存星君实情,又有什么用?!”云牧反驳,他向来敬重流风,从来没有如此激烈地反对过流风,“与其大家一起焦灼,不如相信他们能行!”
流风不语。
他当然知道云牧说得有理,他和云牧之所以极力隐瞒阿言中术之事,也是为了不让父君母后忧心;但忆韶的话
轻轻扶额,流风轻叹,他不是不愿意相信,只是
心情莫名地烦乱了起来,流风只觉得的满心无力,摇了摇头,转身走出了大殿。
“哥!”云牧冲上前去,却被一道结界给弹了回来。
居然居然对他的话如此不屑一顾吗?!云牧有些受到了打击,目光落在忆韶身上,叹了口气,亲自将云牧安置在软榻上,这才后之后觉地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忆韶是怎么进入梦境的?!
拉着季寻的手么?
云牧盯着季寻的手良久,咬了咬牙,一把握了上去,闭上眼睛,心中默念:“梦境梦境梦境梦境!”
没有反应。
云牧睁开眼,有些懊恼——忆韶都能为了阿言找到梦境的入口,他这个做哥哥的却不行么?
还是要躺在季寻身边?
云牧忍了满心的抵触,蓦地躺倒在季寻身边,还没来得及闭眼,不知就从何处冒出了一群小仙娥,惊呼着围了上来:“殿下!!!”
这声音,肝胆俱裂。
云牧尴尬地看着吓得面色如土的小仙娥们,道:“我没事”
小仙娥们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彼此安慰,幸好幸好,本来被分配到福临公主处当值已然很是不幸,结果这几日又接二连三地出事,要是连二殿下也倒下了,那她们情愿立马逆了通天河而去为人也不要再在这里待着了!
“我只是一时心血来潮,你们不须担忧,去歇息便是。”云牧坐起身来,温和道,“我知道你们这几日辛苦。”
小仙娥们感动万分——可不是么,自从福临殿下“病倒”,这殿内的气氛每日凝滞得都让人不敢呼吸,特别是大殿下和忆韶仙君,平日里远远地看着有一种疏离的美感,让人无限神往;但真的共处一室,当真是承受不住啊
还是二殿下平易近人,温润如玉
小仙娥们眼冒桃心地退了下去,虽然看不见人影,但那目光还是不是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
“哎”云牧扶额,看来是不能继续躺着了。
摸了摸下巴,突然灵光一闪——忆韶进入梦境的时候,不就是阿言有所反应的那一会儿吗?
原来如此
怪不得,之前忆韶会一直在季寻身边守着,他原以为忆韶是怒气难平,原来是在等着那个机会吗?
如果他想要进入梦境,也须得找到如此契机才是。
如果能如果他足够幸运,也能在两日之内等到这个契机的话太好了!到时,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一脚踏入梦境,将阿言和忆韶都带回来,让大哥不再那么忧心。
大哥!
一瞬间,云牧蓦地明了,为何忆韶知晓进入梦境的方法,却选择独自一人进入。
云牧稳了稳心神,看向躺在软榻上的忆韶,他平日里在人前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睡着了之后,出人意料地柔和,所以,才会有一颗真正温柔的心吧。
如果阿言这次能够死里逃生,希望,她能看到真正对她好的人吧。
云牧苦笑。
第176章 最为残酷()
“我相信他!”
“我相信,他会带着阿言回来!”
“对于禄存星君而言,难道不会太为残忍吗?!”
“告诉了禄存星君,也不过是让他白白忧心罢了!”
云牧的话,如同惊雷,在流风的耳畔一遍又一遍地炸响。
是啊,他承认,云牧的话说得都对,可他又怎么能代表得了禄存星君的选择呢?
如果现在不及时相告,到时,到时
流风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攥在了一起,眸色蓦地更加深沉。
他不愿意去想象那个假设,可却不得不去预演一遍,如果真的发生,他要如何应对。
为了天族的晦气公主不顾一切地冲进无法可解的梦境,本已是荒谬之为;若是天族还刻意隐瞒此事,那禄存星君会作何猜想?如果真的平安归来,那是最好不过,还能平稳人心,若是不能呢?
若是阿言和忆韶未能破解那个梦境呢?
到时候,无论如何都是瞒不下去的,到时候,九重天上一定是流言纷纷,又怎么能控制得住流言呢?
那流风的手又攥紧了三分——如果他不能替父君母后带回阿言,还要再给父君母后添上别的麻烦吗?
半晌,流风抬起头来,他的眸中,已与往常无二——就由他,来做这个最为残酷的人吧。
禄存星君的神殿。
“不知殿下大驾,有失远迎,有失远迎。”禄存星君笑着出来相迎。
流风同禄存星君微微颔首,一步一步随禄存星君进入神殿,之后,他抬眉看了一眼左右侍立的仙娥仙侍,禄存星君立马会意,霎时间,大殿之内,已是干干净净。
“不知殿下”禄存星君有些迟疑——这位太子殿下,聪明早慧,才智过人,但也不怎么亲近于人,突然造访,除了微微有些受宠若惊,怎么还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星君恕罪。”流风不等禄存星君说完,拱手朝禄存星君施了一礼。
禄存星君霎时惊得手足无措:“殿下这是从何说起?”
流风仍是行礼的姿势,连一丝儿改变都无:“流风教妹无方,使得她误入歧途,还连累忆韶仙君。”
顿了顿,流风道:“流风在此替福临为星君赔罪;待福临脱险,必带她亲自上门。”
禄存星君惊得半日合不拢嘴。
待流风三言两语解释了之后,禄存星君这才发觉,原来近些日子里九重天上的那些传言,竟是有三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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