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再次站了起来,行礼问好。
他朝我看来。
那看人的眼神是带着毛边的刺儿状的,火辣辣的,仿佛要从我身上生生刮下一层皮来。
我从未被人如此看过,不由毛骨悚然,强忍着没向后倒退。
“是小表妹吧?叫什么?多大了?”
我抿了抿嘴,说道:“叫白芙,今年二七。”
他颔首,从丫鬟手中接过一碗盖的茶,托在手里慢条斯理地闻着,笑道:“哦?十四岁?那倒是个好年龄。只是芙蓉花么,也不知道你配得上配不上?”
这话实在无礼,我掐了自己一下,强忍着怒气没发作。
他见我不动怒,便也有些无趣,遂喝了一口茶说道:“我叫杨钦,圣上钦点的钦,表字尧委。白芙小表妹,住这儿的这些日子里,还请多多指教啊?”
那流氓似的口吻着实讨厌,我斜横他一眼,只作一笑,并不应答。
刚在杨家住下来的两三日里多有不便,跟着姑母见了杨家的许多亲戚,认了许多的太太奶奶,直叫我脑仁生疼再也记不住了才罢。
随后的日子里一下子便就安宁了,我只需每日到姑母房中问好,其余的时间,仍和在家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出门不大方便,更兼杨家人口多,到处都有人守着,我连翻墙亦不能了。
真是如陷囹圄。
姑母生养的杨家两兄弟我都见过了,只是他们仍是少年心理,颇不受我待见,有时见上一面,并无甚可聊的。我注意到他们会悄悄打量我,只是一对上我的视线,便如惊弓之鸟一样,慌不择路地便又都飞走了。
不由有些好笑。
想当初连畹华,若不是他黏皮糖儿似的黏上来,我亦不会与他有多亲的,更何况这两位姑表兄弟?便都没有太放在心上。
幸而杨家的园子修整得很可观,近日海棠与芍药俱都盛开了,我便常往园子里去,随手带上一本书,我能在花园里坐上整整一日,也算是不可多得的消遣了。
这一日我仍同往日一样在海棠树下看书,废寝忘食不知过了多久,渐渐有些渴了,便叫容易回去给我倒茶来。
容易去了没多久,耳边忽传来脚步声。
我没在意,只当是容易又折了回来,便笑道:“忘了什么了?”
却听杨钦在我身后笑道:“哟,牡丹亭?白芙表妹,你果然不同凡响,竟敢看这样的书籍!”
我大惊失色,猛然跳了起来,急急将书卷入袖中,夺步要往园外跑去。
谁知杨钦一把拽住我,不阴不阳笑道:“白芙表妹,就这般的不待见我?”
我被他扯得死死的,挣也挣不脱,不由涨红了脸恼道:“你放手!”
杨钦一听,眸中神色黯淡下来,拽着我的手越发使劲:“装什么斯文淑女?你来我家,不就是准备要做我家的人了么?你难道不知道,你姑妈当年是趁着我母亲新丧,才嫁进杨家家门的?不然哪轮得到你崔家!”
我想也不想,挥手便罩他面上挥去。
顿时清脆一个巴掌。
杨钦舔了舔嘴角,冷笑两声,将我扯到他面前,说道:“不要紧张,正好我元妻去了也两年多了,该是续一房老婆了。也是你命中做了这个巧。”
他说完,竟将我整个一抬,扛到了肩上,无视我的挣扎就往东面休息的厢房里走去,说道:“放心,你是太太的侄女儿,我必定会我负责的。”
我深感大事不好,放声尖叫起来,直呼救命。;精彩!=
第四十二章()
被杨钦重重扔在床上的那一刻;我的骨头几乎都快碎了;他整个压了上来;压得我倒出一口冷气;先去了大半条命。
我玩命挣扎着,不惜拿指甲挠他、掐他;却都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杨钦的热气喷在我的脸上脖间;恶心得叫我作呕。他几近疯狂地扒我身上的衣服;三番两次试图来吻我的唇。我捂着嘴;死也不肯让他得逞。
只是力量悬殊过大,我渐渐败下阵来。
委实不甘心,连崇谨亦不曾这般狎昵过我。
不由生出恨来。
我被他翻过身去摁着头死死闷在被褥之中,差点闷得断了气,再被翻过来时;身上只剩下白色的亵衣亵裤了。
杨钦的目中俱是灼热的欲/色,他的滚烫死死卡在我腿间,越发骇人起来。
我亦是被逼到了绝境,恶从胆边生,蜷起膝盖使劲往他下半身顶去。
杨钦闷哼一声;慌忙往一旁闪躲。
我见势一把推开他;连滚带爬往外跑去。
杨钦哪能真叫我就这样跑了?捂着身子向我扑来,奋力一扑;将我摁在了地上。
勃然大怒之下;我狠狠往他的腹部捶去。一条腿更是奋劲儿往他腰畔踢去。
他堪堪避开;眼中神色越发难辨,声音也黯哑难闻:“你越发让我欲罢不能了。”说着,手下的劲儿更是发狠起来,搓揉得我几欲昏死过去。
但我不能。
百般挣命之间,我的手摸到一个冰凉的物件,随手便抓了起来,尖儿对着杨钦便狠狠扎了下去。
一下,又是一下,血渐渐从剪刀尖子出涌了出来。
杨钦吃疼,摸了一把脖颈,不想竟看到一手的血,顿时连眼下的肌肉都开始抽搐了。他反手一巴掌就往我的脸上挥过来,血糊糊的甚是骇人。
我下意识往后一倾,不由地将后脑勺重重磕在凳子上,疼得耳晕目眩。
可手上握着剪刀,犹是发狠,闭着眼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杨钦身上扎。
我只知道,不能就这样叫杨钦那厮玷污了我去。
不知过了多久,就觉身上一轻,一只手抓住了我握着剪刀的手腕。跟着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有人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别怕,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我扯着他的衣角,摇摇晃晃站不住脚,哆哆嗦嗦亦说不出话。
师父轻轻取下我手中的剪刀,轻抚着我的脑袋,态度十二万分的温柔。他柔声说道:“想哭就哭罢,师父在这儿呢!”
我摇摇头,上牙磕着下牙,却仍是要强发狠:“我做什么要为这种畜生哭!”
师父脱下他的外衣,兜头将我囫囵裹住,便像背包袱似的将我往肩上一扔,扛着我就要走。
我忙拉住他:“师父,将我的衣服收一收,我不想落人口舌。”
他点点头说一声好,飞快地将我逶迤了一地的衣裳都收了抱在怀里,末了看见从我衣袖里掉出来的牡丹亭,随手也拣了起来,对我挑眉一笑,收入自己的怀中。
我抿一抿唇,瞥了一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死尸般的杨钦,使劲朝他啐了一口,骂一句千刀万剐的畜生,又侧头问师父:“师父,干嘛不直接弄死这个不长眼的?”
师父笑了一下,反问我:“弄死他,你能安心么?”
我冷哼一声,偏过脸去。
自然,我是恨不得杀了杨钦的,可若问我下了杀手,心里会不会安稳,那我又没有了那般的坦然。说来,仍是我当时太过心慈手软,未经过大风大浪的缘故。
师父背着我纵身一跃,便从杨家的高墙之上跃了出去,他身形轻盈,袅若飞燕一般,丝毫不觉得背着我有半分的不便。
我趴在他背上,无比安心,遂把头在师父的肩膀上枕了,闷声问他:“师父,你怎么就跟着我来了呢?”
他笑:“谁说我是跟着你来的?”
我嘻嘻笑着,肯定道:“你必定是跟着我来的,不然怎么会知道我落了险,这么及时地来救我?”
师父笑着摇头:“非也,凑巧罢了。”
我噘嘴,哼哼唧唧地闹情绪。
师父从鬓角处撇一眼我,朗声大笑起来,笑着说道:“你瞧瞧,若不是我比你高上许多,这外衣也不会这般的宽长,也就不能正正好的裹着你了。”
他变着法子哄我,我自然明白,目及之处看见街边有卖麦芽糖的,便指了那铺子嚷着要吃。
师父无奈:“你多大了?还要这个?”
我笑道:“多大也得吃糖啊!师父,给我买吧!”说着,我便仗着辈儿小,各种撒娇撒痴起来。
师父愈发无奈,摇头叹道:“也不知你是真心宽还是假心宽。方才还要死要活的,现在又神气活现地要糖吃了!”
一听他提起刚才的事,我便厌恶得想吐,遂皱眉说道:“好端端的,我都快忘了!师父你怎么又提起来了?真叫我恶心!”
边说,边扭股糖似的黏:“不管,师父给我买那糖!否则我快恶心吐了!就吐师父身上!”
师父到底拗不过我,抹下脸面来给我买了一小包的糖。他将还热乎的糖包塞到我的手里,啧啧叹道:“唉,收个长不大的徒弟,真叫我丢人!”
挑担卖糖的老翁大约有些耳背,没听见师父在跟我说什么,笑呵呵地对师父夸赞道:“大爷,娶得好生标致的小娘子啊!您好福气啊!”
师父一愣。
我随即大笑起来,拍手道:“可不是好福气!老伯,你好眼光啊!”
就见师父耳根子微微泛红,随即他轻咳一声,将几文钱付了,拔脚就往前走。
我乐不可支,干脆搂了他的脖子笑道:“师父,你嫌弃我呀?难道我就这么难看么?哎呀,就算是难看,你就当娶妻娶德了,将来纳几房可人的小妾就是了!”
但见师父的耳廓越发红了,就在我喋喋不休之际,他便如恼羞成怒一般,报复着将我一颠,抱怨道:“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害臊的!”
他走到一户人家前,一脚踹开大门走进去,旋即反身将门踢了关上,斜我一眼笑道:“再说你有什么德行?连一百遍的女则也念不全!”
这回轮到我发愣了,讷讷问他:“师父,你怎么全知道啊?”
他将我背进屋,将我在椅子上安稳放了坐好,笑道:“若不然怎么做你的师父?”
说着,抖开我的衣裳。
谁知那衣裳被撕破了好几处,斑斑驳驳的实在凄凉。我看着,不由更加愤恨起来,那件衣服是当日母亲挑拣料子时翻出的水红色的料子做的,是我初次做客林家时母亲让穿的,也是我乍到杨家时穿的。没成想,却被杨钦糟蹋成这样!
“真后悔刚刚没失手一剪子捅死他!”我咬牙切齿,懊悔不已。
师父盯着那衣裳,亦将眉头拧在一处,沉默半晌不做言语。
我骂骂咧咧一阵子,便把气给撒了,转眼瞥见师父阴森森沉着脸盯着那件衣服,忽地心里又泛起涩来——连我父母也就那般随意将我扔到了姑父家里,至于表兄弟的品性如何,竟是问也没问过,半点关心也没有。谁知师父却真心为我好,时时肯护着我,为我大动肝火。
我拉了拉他的袖管,说道:“师父,莫恼了,不值得和那种人生气。”
师父瞪我一眼,说道:“从前和你说学武也算数,要紧时候你也保不了自己,如今你肯不肯信了?”他见我连连地点头,便叹道:“你总要强,殊不知这匹夫之勇哪里能比缜密的君子之谋?这次我故意叫你吃点亏,就是想让你长点记性,别总惦记着打啊杀的。”
他戳我的脑袋,咬牙:“得多动动脑子!”
他说的语气凶巴巴的,可其实俱是肺腑之言,我听得心里热乎乎的,眼睛便一酸,不由分说,缓缓滚下泪来。
师父蹲下身来,擦了一下我的眼角,叹了口气:“凶险之处你不曾哭,现在我教训你几句好话,你就委屈了?”
我衔着泪摇头:“不是委屈,是感动的。”
师父手上一顿,轻轻拍了拍我的脸颊,起身说道:“你在这儿乖乖坐着,我去邻家阿妈那里帮你要一套衣服来。”
我忙唤住他:“师父,你多花几两银子往街上买一套好的罢!一会儿我回去让丫鬟看见了,叫我怎么跟她们交代?”
“你还要回去?”
我点头:“当然是要回去的。又不是我做错了事,凭什么叫我躲着他?我偏要堂堂正正,膈应也膈应死他!”
师父打量我片刻,笑了:“罢了,你这点本事也还是有的。”说罢,摘下荷包搁在手中掂了掂,摇头叹道:“就可怜我这钱袋子,偏生碰到你这么个会花钱的主儿!”
他指指糖包,嘱咐我安安妥妥地在那儿吃糖,便出去了。
我看着他走了出去,忽然打了一个寒噤,连忙将师父的衣袍紧紧拢住。拆开那糖包,捏出一薄片的糖放到嘴里。
手上粘了些许裹糖的面粉,我盯着那面粉屑子,心里说不尽的疲惫倦怠。
也不知我要在杨家住多久,也不知我还要在面对什么难堪的事情。天也,天也,叫谁来助我一臂之力?;精彩!=
第四十三章()
是师父背着我从墙外翻回杨家的;也不知他是如何躲开来来往往的仆妇丫鬟;偷偷溜进花园旁的厢房将我救出来的。
师父拉着我堪堪躲过一个汲水的丫鬟;在银杏树后将我一缕散下的头发别到耳后;对我笑了一笑,说道:“你坚强一点;忍耐一点;我不会离开这里的。”
我如孩童般牵了牵他的衣角;恋恋不舍中点了点头。
师父摸一摸我的额头;从怀中摸出那本牡丹亭放入我的手中;深深看了我一眼,便转身再次越过高墙,消失不见了。
我吸了吸鼻子,一时说不出的伤感悲凉,遂把书揣进了怀里;带着师父温暖的体温,暂温我冰凉的内心。
容易正在窗边做一件小褂子,看见我从屋外走进来,猛地哼了一声,跳起来就追着我问:“姑娘上哪儿去逛了?叫我端着茶绕着花园找了好几遍!又不敢去惊动姑太太;只好回来守在这里干等!”
哎呀;我忘了,我当初是支使容易给我端茶去的。
我忙拉了她的手;笑道:“我往姑母那里去了;忘了告诉你了;是我不好,快别恼了。”
容易再哼一声,突然抱起双臂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片,撇了撇嘴角说道:“姑娘快别哄我了!怎么去了一趟姑太太那里,倒换了一身衣服?”
我一时语塞。
容易得意起来,追着我嚷:“姑娘倒是得仔细说说,这衣服是几时做的?怎么我瞧着眼生得很呢?”
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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