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何静一直陪在徐奶奶身边,同样不了解生了什么,她甚至比徐奶奶还沉不住气,在任立行迟疑着,组织语言时,已经急着问了出来:“老爷子应该没事吧?”
“老爷子还好,还好,你们放心!”任立行被何静一催,不敢耽搁,忙说道,“我就是打个头阵,想着在阿姨早上醒来时就听到老爷子病情的最新进展情况,省得阿姨着急嘛,呵呵,真的没事。”
任立行的话本说得不算大毛病,既然他这么关心徐氏夫妇,为防止老太太着急,他提前去医院看望下徐爷爷也说得过去,只不过,他的表现偏偏有种被问到头上,才反应过来的样子,委实让人不舒服。
林子航听了任立行蹩脚的解释,不屑地挑了挑眉毛,把双手插进裤子口袋里,转头望向旁边墙上米色的壁纸,暗自憋着口气,他倒是很想知道,事已至此,他们还能忍耐多久?
“哦,怎么个‘还好’法?是老样子,没有变化呢?还是明显好转了,或者是更加糟糕了?”徐奶奶似乎并没注意到任立行的别扭劲儿,只是板着脸盯住原问题问。
“嗯,是没有变化。”任立行迟疑了下,圆圆的胖脸上,那双小小的眼睛快眨了眨,才做出回答。
随后,任立行很明显怕被揪住不放的样子,马上转头朝服务员打了个手势,对徐奶奶说:“阿姨,既然医生都说暂时稳定了,您就别太担心了,不如先把东西拿进去,咱们吃过饭再去医院,好吗?”
“我吃不下!”不知怎么的,徐奶奶忽地就上来脾气,她用力把手臂从何静一直挽着的手里抽出来,不高兴地瞪了任立行一眼,蛮横地质问道,“我们大老远地跑来找儿子,儿子不见面不说,还把老徐给折腾病了,在如此生死未卜的情况下,你还一味地劝我吃饭,你安的什么心?是不是要在饭里下点儿安眠药,让我永远闭住嘴巴,再也想不起找他呀?”
徐奶奶的话分明说得很偏激,却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嗯?阿姨,您这是说的哪里话?”任立行被徐奶奶的举动吓了一跳,有些结巴地挥着手辩解道,“阿,阿姨,我,我可没那意思,真的,真的只是单纯希望您不要着急,养好身体,我相信,事情慢慢会好起来的……”
“慢慢来?不着急?”徐奶奶眯着狭长的眸子,望着诚惶诚恐的任立行冷笑道,“老徐病成那样,你不让我着急?你的心是不是肉长的?将心比心,换做你是我,你能不着急吗?”
徐奶奶说着话,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同样一脸不知所措表情的何静,愈加气恼:“我们老了,就想着在死之前见他一面,了却最后的一点儿念想,到死也瞑目了,怎么就那么难?
你们一个好吃好喝地伺候,一个贴身地照顾,看着我的一举一动,还不就是怕我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让他更加不好收场吗?哼,还真当我是软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呢……”
“徐奶奶,您别激动,有话好好说!”离徐奶奶最近的何静看到老太太的脸色开始泛红,上面的肌肉都微微抽搐,不由得愈加紧张,忙边劝说,边伸手来拉徐奶奶。
“别拉我!”徐奶奶豁出去一切了,愤恨地拍开何静的手,尖着嗓子嚷道,“他的出生,命是我给的,他嫌我给的不够,那么好办,再加上我的老命就是。
但是,麻烦你告诉他,他爸爸不欠他什么,我这条我老命是用来换他爸爸命的,我不管他用什么方法,必须把他爸爸医好,只有这样,我才会走得安心……”
“徐奶奶,您这是干嘛?”林子航从后面伸双手扶住徐奶奶的肩,打断她后面越说越难过的话,他没想到平静了一晚上,包括刚一见面,她还有心情跟自己开玩笑呢,,竟然会在见到任立行后,忽然变卦,耍出这么强悍的一出撒泼闹剧。
虽说他们本就是外地人,也没有人认识,可以不去理会其他房间悄然打开的门缝,林子航刚刚也盼着老太太适当地泄一下心中苦闷,但她如此大动肝火,却是很容易伤到身体的。
“你别管我!”徐奶奶正在气头上,哪里愿意搭理林子航的问话?越是被束缚,越是心生反感,手脚并用地挣歪着。
而任立行和何静更是满眼无奈,不知如何处置才好。
目测这么混乱的局面,一时半会儿地也梳理不清,林子航咬咬牙,索性一把抱起徐奶奶,朝何静使了个眼色,目光望向徐奶奶的房间门口。
何静倒也不笨,心领神会,立刻不顾徐奶奶恨不能杀死人的目光,伸手从她的外衣口袋里取出房卡,快一刷,几个人迅无声地鱼贯进入。
徐奶奶没料到林子航会使出比自己还要强硬的招数,所以,一时气结,在这么个短暂的过程中,竟也没有说什么。
任立行接过服务员手里的食盒,打他离开后,最后一个关好房门,看着林子航把徐奶奶轻轻放到床边坐好,不由得长舒一口气,从兜里掏出随身携带的手绢擦了擦额角已经冒出的汗珠儿。
“你这是干什么?我在外面喊叫丢你的脸了?”直到此时,徐奶奶终于恶狠狠地瞪了林子航一眼,看到他的双手还是搭在自己的肩上,不由得越气恼,语气更是不含糊,“嫌丢人,就别跟来呀,现在后悔可是有些晚了,除非你把我掐死,一了百了,也帮着他解脱了!”
“徐奶奶,您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您消停一晚上,积累体力,就是为了这一大早上的耍闹吗?嘿嘿,说实话,我怎么感觉您现在的样子跟逸春逸禾差不多呢?难怪人家都说老小孩儿、小小孩儿,看来还真是那么回事!”
还是关起门来好话,林子航的心情放松下来,故作随意地调侃着徐奶奶。
“一边去!”徐奶奶对林子航的态度同任立行相比,还是有所区别的,虽然到目前为止,胆敢当面忤逆她的只有林子航,可她却没有怨他的意思,所以,只是如同驱赶个不听话的孩子般地随手扒拉他一下子,想要越过他,继续跟任立行辩理。
当然,既然林子航出了面,又怎么可能由着徐奶奶再大动干戈地生气?所以,他只是往旁边挪开两步,一来方便她跟房间里的另外两个人讲话,二来则和颜悦色地盯着她,防止她再不顾一切地耍脾气。
第一千一百八十五章 旧伤新愁()
徐奶奶如何不明白林子航的意思?见推不走他,但他能够主动让到
“是什么是?答应得倒是痛快,你做过对比吗?或者说,比了又如何?这种事,不真正摊到自己身上,谁会体会得到其中的痛苦啊?”徐奶奶一大声说话,才觉大脑阵阵晕眩,只感觉身心疲惫,不禁用力喘了口气,转头看了眼床头,不管不顾地就靠了过上去。
林子航看出徐奶奶不舒服,急忙动手拿过枕头垫到她的身后,并边用双手为她按揉着两侧太阳穴,边笑着说:“徐奶奶,要说按摩手法,雅芙可比我专业得多,等回到省城以后,天天让她给您按摩,保证让您神清气爽,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雅芙天天被你和孩子们拖累还不够?哪里有精力照顾我呀?”徐奶奶倒是明事理,一听林子航要劳动到秦雅芙,反而先不乐意了。
不过话说出口后,徐奶奶的双眼忍不住红了,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就哽咽起来:“要说照顾孩子,本就是件辛苦至极的活计,只不过,痛并快乐着,它同时却又是这天下每一对父母都梦寐以求的‘苦差事’。”
徐奶奶抬头望向天花板,苦笑道:“想当初,为了要这个孩子,我们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呀?天南地北地搜罗偏方,人前人后地厚着脸皮讨教怀孕的法子……
当然,那些都不重要,直到终于有一天能够生下健健康康的他的时候,才是我们最大的幸福。”
听徐奶奶提到孩子降生的时刻,房间里的另外三个人都默不作声,他们已经为人父母,自是对此记忆深刻。
“看着一团肉包子似的,鲜活的小生命来到世上,你们都应该知道那种感觉吧?心在瞬间被融化掉了,不由自主地就心怀感恩,感谢造物主给予人类繁衍的快乐和幸福。”
徐奶奶的嘴角上扬,自来北京见到她之时起,林子航难得地看到老太太自内心的笑容。
“他出生的日子,简直就是我们夫妻美上天的时刻,我们相拥哭泣,又破涕为笑,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喜悦之情了。”
说到这里,徐奶奶抬起头,满眼泪水地望向何静:“你不是也有了孩子吗?刚刚拥有自己孩子的心情有多复杂,多开心,你会不知道吗?”
“我,我知道,知道!”枉何静平时话比较多,今天竟也口吃起来,她通红着眼睛应道,“徐奶奶,我明白,明白您的心情,咱们,咱们都一样……”
“是啊,为人父母的心情都是相通的!”徐奶奶叹了口气,看看任立行,眉头不自觉地就皱了下。
这令任立行愈加心虚,他慌忙咳嗽一声以掩饰不安,随后,不自然地笑笑,嘴里重复着老太太的话:“嗯嗯,都是相通的,相通的!”
徐奶奶白了眼任立行,似乎从她看到任立行那一刻起,就认定了他是阻挡自己见到儿子的罪魁祸,尽管其实她心里明镜地知道,人家只不过是个代罪羔羊,可是没办法,她所能想到的可以找出儿子的唯一人选便是这个看起来憨憨的,又不大会说谎的小子了。
沉吟片刻,徐奶奶算是整理了一下思路,才继续说道:“每天看着他成长,真是件有趣的事情,比如说,他由肉包子慢慢拉长,长大,很快,就会翻身了,再然后,又可以独自坐起来,等到手脚协调过来,开始了满炕乱爬。”
说到这里,徐奶奶摇了摇头,鼻子一酸,泪水再次滑落。
跟着落泪的何静直到此时,才想起从身上的包里取出面巾纸,微微颤抖着手递到徐奶奶面前,轻声商量道:“徐奶奶,我给您擦擦,好吗?”
也许是由于同为女人的缘故,或者还有昨晚何静陪伴了徐奶奶一晚上的感情存在吧,徐奶奶对何静的态度其实也比对任立行要和气得多,她抬手接过面巾纸,扯了扯嘴角,道了声谢说道:“我自己来吧。”
林子航看徐奶奶回忆往事,既跟着难受,又颇感无奈,却也知道,话说到这里,不大可能硬逼着老太太就此打住,只能由着她往下讲,自己相机安抚罢了。
果然,徐奶奶的目光悠远,语气缓慢地娓娓道来:“记得那年冬天,天气很冷,老徐有事没在家,我坐在炕边桌子前批学生们的考试卷子,顺便看着爬来爬去的他。
那时候,炕边生着炉子,炉子上放着水壶,水壶里的水烧开了,我就拿起水壶往放到地上的暖壶里灌水。
在我灌水的一会儿功夫里,那个冤家忽然毫无征兆地就从炕上扑了过来。
要知道,他扑过来的位置正好是烧得正旺,连盖子都没有盖上的炉子呀!”
说到这里,徐奶奶的眼里还流露出心有余悸的后怕情绪,她努力吸了口气,才继续说道:“吓得我把水壶往旁边一扔,也顾不得开水会不会透过棉鞋,烫到脚的问题了,急忙伸手接住了他。
因为炕本就不高,再加上他凭空扑过来的力量很大,我又正好弯着腰,在接住他的同时,胳膊肘就触到了炉子上。
当时情况危急,什么都来不及考虑,我本能反应地在接到他后,使劲撑了下胳膊肘所在的着力点,这才有力气站直身子,往后退了好几步。
直到靠到墙上,在他受到惊吓哇哇的哭泣声里,我才感觉到胳膊火烧火燎地疼,同时鼻子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
我边哄他,边低头,看见自己的毛衣袖子都被烧糊了,上面还带着点儿小火苗,吓得我急忙换右手抱着他,转身把胳膊往墙上使劲搓了几把,火算是彻底灭了,可胳膊却越疼得厉害,脚上也是湿漉漉地,针扎火燎地刺痛,想来应该是开水烫透了鞋子。
就算这样,他还委屈着呢,我也顾不得自己了,先哄着他满屋子地溜达,直到他慢慢缓解了情绪,不再哭了,我把他放回炕上,才得空看看自己……”
“原来徐奶奶胳膊上的伤是这么来的?”林子航听到这里,开口打断了徐奶奶的话。
林子航记得,以前在夏天的时候,看见过老太太穿半袖时,胳膊肘处有一块两寸多长,类似个葫芦形状的烧伤痕迹,男孩子心粗,不爱打听人家的**,所以竟不知道其中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呵呵,到现在,伤依旧,制造伤痕的人却没了踪影,小航,你说,这是不是一种讽刺?”徐奶奶自嘲地笑着,用右手挽起左胳膊的衣服袖子。
一块表皮光溜溜,且又凹凸不平的烧伤印痕,狰狞地烙在徐奶奶的胳膊肘偏向小臂的位置。
不用去想当年徐奶奶受伤时多疼,就是现在看来,都让人感到揪心,更遑论当时老太太为了哄孩子不哭,又忍了许久,才有机会处理伤口呢?
何静看完,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情已经再起波澜,微微垂下头,心里不是滋味。
任立行更是不停地眨动双眼,转脸望向窗外,不敢再看下去。
“说起来,每个孩子的成长过程当中,父母或多或少地都为其受过些伤,这也是为人父母为养育子女,应该付出的吧,对此,我没有怨言,可是,凭什么他都不要我们了,却要把疤痕留下来,让我们忘不掉呢?”
徐奶奶越说越激动,她的双眼端详了半晌那块伤疤,怎么看怎么难受,突然,毫无征兆地,那只一直托着左手的右手就弯曲了手指,将指甲对准伤疤,下狠力地挠了一把。
老人的皮肤保养得不错,虽有些松弛,但还算得上白皙细腻,甚至连老年斑都没有,只是那块疤痕有些显眼,如今被她自己动手一挠,疤痕、包括它旁边的皮肤瞬间现出几道清晰凸起的红印子。
“别,别呀!徐奶奶,您别吓唬我们,咱们有问题想解决的方法,不要自残!”林子航大吃一惊,边说边抓紧了徐奶奶的右手手腕,他原就了解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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