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每一次看,都是细细的抚摸,“哎呀,睫毛可真长,和个姑娘似的。这鼻子,倒是不像你爹,像你娘,恩……嘴巴是什么样子呢?舅舅想不出啊!”然后云王就会大笑几声,举起君轻尘,“尘儿长得好看,定然是像轩儿多一点。也还好没有全随了你爹的样子,正阳老弟估计是要松了口气啊!”
可此时,云王一点、一点的抚摸着君轻尘的眼鼻唇,却是越来越惊愕,越来越尴尬,越来越不知所措。
“舅舅。您看到了吗?”君轻尘颤抖着声音问,“尘儿,是不是像极了爹?”
“尘儿……你……”云王忽地松开了手,倒退了几步,双手颤抖着抬在身前,不住的摇头,“不,不是,不会……怎么会这样?我,当时轩儿明明说过,你是正阳的孩子,你怎么会?”
华徴嫆紧握着君轻尘的手,想象不到他此时的心情,但却能感受到他有多心痛。谁会想到,这样一次偶然的撞见,竟叫他们见到了云王真实的面孔。
那张,与君轻尘如出同模的脸。
若说君夫人与云王到底有些血缘关系,所以长得像,用在此处也实在勉强。云王的脸,除了多年被面具磨出的粗糙与坑洼,论五官,便可想到会是二十几年后君轻尘的样子。
“这就是二十年前你们都不肯说的秘密吗?这就是您来到云来的原因吗?”君轻尘苦笑,“与自己的表妹做出那些事……还剩下了一个孽障?难怪,难怪爹待娘一直冷漠,原来,是爹一直在承受……看着我这张脸,独自承受着委屈,隐忍了二十年?”
云王终于瘫坐在了地上,“尘儿,是我……是我的错。别怪你娘。我若早知事情是这样,当时……”
“当时,定然不会留我生路吗?”
“……”
“爷,别激动。”华徴嫆晃了晃君轻尘的手臂,“冷静些。好歹云王疼你那么多年,二十年前的事,里面一定有许多我们不知道的误会!”
这时,门外又传来苏清廉的声音:“听说轻尘带着徵嫆来了,我过来见一见他们。放我进去。”
守卫报道:“王爷,世子求见!”
云王此时备受打击,君轻尘也情绪不稳。华徴嫆见状叹了口气,过去扶着云王坐在了太师椅上,又推了君轻尘过去,像是在与云王谈话的样子,而后自己转身走到门口开了门,矮身道:“拜见世子。”
苏清廉瞧了她一眼,点头,又往里面窥探,“我进去与父王和轻尘说说话。”
华徴嫆这不挣钱的身高,纵使苏清廉不是很高,比较起来也是矮的挡都挡不住。华徴嫆正色了神情道:“抱歉,世子,夫君在与王爷商谈要事,此事不宜让旁人听见。若有什么事,还请世子稍后再来。或是稍后我与夫君一同去拜见世子,您看可好?”
苏清廉狐疑的往里头看:“就不能轻尘亲自与我说么?”
华徴嫆微笑:“妾身代夫君转达便可。”
苏清廉僵持了一会儿,到底没再坚持,点了点头,“那就不必麻烦你们了。总之也是些无关紧要的事。”说完转了身离开。
这次他走的倒是爽快。可华徴嫆却没法开心起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眼下知道了这种事,君轻尘会怎么想?她根本不敢想。
早知道云王疼爱他,他也敬爱云王。到头来却是一场成了父子之情的笑话。两个人相互被蒙骗了二十年,最终骗他们的,是君夫人?
君夫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华徴嫆揪心的过去看着那僵硬了的两人道:“事已至此,知道了真相未尝不是好事。事实真相总是要被揭开的。你们二人能够面对着揭开疑团,是一件好事。往后还是都冷静一些,仔细考虑一下该怎么解决吧。不过,现在最好还是都冷静一些,不如爷先跟妾身回去,王爷您也冷静一下。等到情绪平复一些,再好好谈一谈。”
云王垂下头,深深一叹,似乎更苍老了。
君轻尘痛苦的闭了闭眼,纵使泪水已经止住,泪痕犹在。华徴嫆掏出手帕替他擦掉了些,拍了拍他的背,“我们回去吧。”而君轻尘就像个木偶一样,跟随着她转身走了几步。
脚步一顿,华徴嫆又到云王面前行礼道:“王爷还请保重自己。轻尘是个理智的人,他会理解您和君夫人的苦衷。大家生活都不易,往后的时日且珍惜。切不要因为一时冲动郁结而伤了自己。”
“本王知道。”欲望疲惫的摆了摆手:“你们回去吧。本王想一个人坐一会儿。”
“那,告辞。”华徴嫆退下,挽着君轻尘离开了王府。回去还是骑马,华徴嫆不大放心,就去找梵音问了问,还真就借到了没什么事做的七步。催魂与游丝她都没见过面,七步倒是认识的。也比较信得过,回去的路便是七步送了他们二人回去。
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君府。七步又踏上了返程。被守卫放进门,华徴嫆无奈的带着木讷的君轻尘去正堂坐下,想了想,还是请了苏清宴过来,但没说原因。
苏清宴进正堂时便是见到了这副状况。华徴嫆在一旁为君轻尘又是倒茶又是捏肩,君轻尘却一脸受伤,麻木的坐在桌前双肘拄着桌子出神。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爷受到了些打击,回来就一言未发过。您是他的大哥,或许能解开他的心结?”华徴嫆也是没办法了,才找来他帮忙。好在这苏大哥性情多变,调戏女人时、发怒时、正常时皆是不同模样,平日里与他说话还是蛮正常,可以看出这人睿智不说,也很正直,通常不会做什么怪事。
“解开心结,他是遇到什么打击了?”苏清宴观察了君轻尘一会儿,忽然伸出两指狠狠点在了君轻尘背上,疼的君轻尘倒抽一口凉气,像是受惊的鸟儿扑灵一下打了个激灵,抬起头惊愕又古怪的看着苏清宴:“大哥,你做什么?”
苏清宴耸肩,一本正经道:“你方才那生无可恋的样子,可是急坏了徵嫆。不这样点醒你,一会儿估计急坏的就是你了。”
这‘点醒’可是一点都不掺假。华徴嫆哭笑不得,却是关切的看着君轻尘:“爷,您方才的样子委实是吓坏了妾身。您没事儿吧?”
君轻尘抿了抿唇,又有些沉重,但却摇头:“我没事。只是方才在想一些事情,可能有些出神。”
这已经不是可能了,是已经神游天外了!
华徴嫆这样想着,却没说,只是看着他眉头又锁住,将他按回了坐上,捧起茶杯到他面前,笑着问:“爷,您要不要听妾身讲一个故事?是妾身自己的故事。”
119。她的故事()
君轻尘接过茶杯,疑惑的问:“你不是说,你没有什么故事,也一向不喜欢回忆起那些过去的事情,说是觉得矫情吗?”
“是这样。”华徴嫆坐在了他旁边,见他饮了一口茶,认同的点头道:“确实。妾身的过去,没什么好说的。即便说出来,也都是不开心的事。但此时妾身觉得该与您讲一讲。毕竟,我们之间也需要互相多了解一些。”
君轻尘闻言静了静,点头道:“你说得对。”
苏清宴看着这两人,撇了撇嘴:“既然我已点醒了尘弟,那就不多打扰了。你二人有什么房中蜜话,就悄悄说罢。我回去补个回笼觉。”
“大哥慢走。”
说是慢走,走的却快。转眼间正堂中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华徴嫆坐的离君轻尘近了些,想了想,挑了个时间段打开了这段话题:“其实,爷见过妾身的。就在今年的夏日。您见过妾身真正的样子。而不是这副华芷柔的样子。”
“我见过你?在哪?”君轻尘惊奇的问。
“在……”华徴嫆一顿,仔细想了想,认真的描述道:“在一个很空旷、阴暗、潮湿的地方。那里漆黑一片,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冰冷的、幽静的潭水,潭水上面漂泊着一方竹筏。你我便是在那竹筏上初次相见的。”
君轻尘愣怔的听着她描述,似乎真的有些印象,可那印象实在是太虚浮,他还是几乎完全想不起那样一个场景。
“在竹筏上,妾身被您吓了一跳,滚进了潭水里。妾身本是水性很好的,可因被抛入井里的事情,变得恐惧起水来,于是拼命的挣扎。爷见到了,就跳下去救起了妾身。所说的话,和第二次在船上,爷救妾身那次很像,都是那样的说妾身,啊,你还真是说沉就沉啊!”
华徴嫆模仿着他的神情和语气,虽不算惟妙惟肖,但也看得君轻尘起了些兴致,不再那样低沉,还调笑道:“我当时的样子,哪有你这样看着可恶啊。鸡崽子你一定是添油加醋了吧?”
“哪有,妾身还是给您打折了呢!”华徴嫆神气活现的说着,转眼又回忆道:“您救起了妾身后,也只与妾身说了几句话。其中,有在抱怨一件事情。妾身听得笑了,于是您夸妾身,说妾身长得丑,笑的却可爱。”
“有这事吗?”君轻尘捏着她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下,“不丑啊。”
华徴嫆垂眸:“这张脸是华芷柔的,自然不丑。但妾身本身的相貌,却是与天音坊主不相上下。从小妾身便受到周围邻里家孩童们的排挤,妾身的娘亲也深知妾身丑,不愿让妾身出去,就把妾身留在家里,教弹曲,教唱音,哀声哉道,千篇一律的活着。长大之后,妾身也因为相貌而处处碰壁。家道中落,想要去周围的大户人家做丫鬟,人家却都不要,觉得妾身长相晦气,通常都是毒打妾身一顿再将妾身轰出去,而后将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导致后来的妾身根本无法正常在外生活。哪怕是去买米,都要遮着脸,心里想着只要不被人认出来,哪怕少得一些米,也好。或者说,有时候,妾身和娘亲饿得急了,妾身还会想,哪怕挨一顿打,能多得点米也好。”
“后来,为了生计,妾身经常去山里砍柴。背着柴火上下山的那一段路,对妾身来说,是最美好最宁静的路了。可以不被人耻笑歧视,也听不见娘亲的哭泣与抱怨。只有妾身一人。不去幻想美好的未来,也不想沉浸在过去的悲伤,每日将砍柴作为自己最重要的事,卖完的碎银子铜板拿去补贴家用。但也有不幸的时候,是妾身的爹走时留下了一些外债。那些讨债的人早在过去的几年里搬空了妾身的家,却还是得寸进尺。明明已经还了许多积攒下的银子,可他们却总说,还没有还清。当时爹不在,妾身与娘亲也不知道具体欠下他们多少。两个女流之辈,只能受尽欺压,想要反抗,却不知如何反抗。也无力反抗。”
“只剩下了你和你娘,那你爹去哪了?”在华徵嫆抿了一口茶的空档,君轻尘问。
“妾身的爹……具体的情况。妾身也不知。知道的,只是娘在生下妾身后,爹见妾身生得太丑,怒言妾身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而后就抛下了妾身和娘亲。十几年来,再也没回家一次。后来,当妾身和娘亲不远千里从鹃山徒步走到云来,拿着婚约去履行时,才知道妾身的爹娶了一个富家小姐。还生了一个美貌聪慧的女儿。那女儿只比妾身小两岁,是妾身的妹妹,也叫华徵嫆。”
这情形,听得君轻尘倒是皱起了眉头:“为什么也叫华徵嫆?”
“因为徵嫆这个名字,不是妾身的爹娘取的。而是自当年羊皮卷上书写的婚约而定下的。那婚约上,大致的写了,华家往后的某一代若生了女儿,就要取名徵嫆,而后去云来容家寻。若当时容家有年龄适当的男子,便结为连理。”
“那万一没有年龄适当的男子呢?”君轻尘问。
华徵嫆摇头:“此时婚约上没有细说。但是当妾身去的时候,妾身的前夫容沅,刚好是唯一一个年龄适当的男子。只不过,当时的他,已经成亲了,娶的是妾身同父异母的妹妹,另一个徵嫆。当时婚约虽未在爹爹的手上,但因爹爹记下了婚约上的内容。说是婚约已毁。容家对照而来,信了爹爹的说辞,于是容家的少爷容沅就娶了妾身的妹妹。之后,不到一年的时间,妾身也到了容家,拿了婚约。容老爷与容老太太为人正直,心觉婚约还是要履行,于是同意了妾身去做平妻,嫁给容沅。”
原来事情竟是这样曲折。君轻尘有些惊讶,起初他倒是小看了这件事。“然后你嫁给了容沅,但他将你抛入了水井,于是你来到了这里,成了华芷柔?可是,云来确实没有容姓之人。何况听你所言,那容家还是大户人家。若有的话,我岂会打听不到?”
“现在是没有。”华徵嫆终于讲到点子上,自己也是低叹:“不过,在一百多年后的云来城中,确实会有一处姓容的人家居住。而且……当时的容家也算称得上百年世家了。说明,容家即将在云来驻扎。”
君轻尘顿了顿,“你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什么一百多年后的云来城,什么容家即将在云来驻扎?这些也是你预料到的?”
华徵嫆认真的看了他一会儿,沉声道:“不是妾身预料到。是这些事,都是妾身亲耳听到,与亲身经历。妾身其实是来自一百多年之后的鹃山。曾嫁到云来几日。而成亲那夜,妾身被丢入水井,也不是寻到了出路。妾身是死在了那口井里。所以,就有了今日妾身与爷说的情形。妾身在一处幽暗的地方见到了爷,跌入了水,而后爷救了妾身,这就是妾身与爷的第一次相见。也因此,后来妾身到了此处见到爷,开口唤了您一声恩人。”
她平静的说完,平静中却带着些紧张的看着君轻尘。君轻尘却没能那么平静,吞了吞口水后眨着眼摇了摇头。
“你说的这些事……太玄妙了。我……”欲言又止的顿了顿,君轻尘又问,“你是死了才见到的我?那你为什么会见到我?难不成我也死了?”
“当时的爷,确实死了。只不过您死后曾说,再活一次的您不会记得之前的事。而您在遇到妾身时,已反反复复的在青年之时死了六次。您还与妾身抱怨过……”
“等等!”君轻尘蓦地打断她,“你说我死过六次?”
“是。”华徵嫆颔首。
“……”
华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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