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遥远的北斗,也能感觉到吗?
也许他曾住在自己剑府中很久,所以也留下了一抹神念吧只是,我们已经毫无关系了,不要再叫我紫姬。
回去吧,凛紫,选出一位坚定高强的持剑,履行你仙剑的职责。我们,各自都还有路要走下去
再见。
云雁怔怔地望着那盏细小的流星,看着它轻舞如梦,终于失去了知觉。
等她再一次恢复知觉时,第一个感觉到的,是触碰额头的轻柔感。难以开启的眼缝下,传来灼灼的明亮光晕,难道依旧还是在剑府,被那些倾倒的星辰围绕吗?深深吸了口气,努力睁开眼睛,却看见的是枢夜白皙如玉的手。
他正跪坐在身侧,用包裹着冰块的毛巾,擦拭自己额头不停涌出的汗珠。
云雁的第一个反应,是想要立刻坐起进入剑府探视,却被枢夜使力一按肩头,竟动弹不得。她惊骇之下,浑身肌肤又一次渗出滚滚冷汗:以枢夜的凝元期修为,都能如此轻易地将自己制住。
难道剑府当真已毁,现在已与凡人无异?
第1049章 杨柳岸()
枢夜的睫毛微微抖动,依旧垂着眼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听见他声音里的烦恼。他一边慢慢扶起云雁,一边细声道:“你现在暂时不要使用真气,方才水月宫的医官已经来过几次,说是因宿醉造成的昏迷,虽然古怪但问题不太大。”
“魔族的医官”云雁的脑子还有点迷迷糊糊,但依旧被三三念入侵剑府的后怕困扰,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她的手因情绪激动,发出不由自主的抖动,被枢夜看在眼底,立刻用温热湿巾覆上遮掩。那少年抬眼环顾四周,片刻后轻声悄语:“所幸无一人能察觉到你的真实身份,此地是水月宫的散花廷,万万要小心行事。”
原来自己在剑府中一阵折腾,肉身随着冲击昏迷过去,被径直抬到水月宫里来了云雁缓缓打量四周,发现身处的亭台景致十分熟悉。繁花、玉阶、碧水回廊,四处飞扬的雪色轻纱帷幔
这个不是当初在问道坛里,水月无心为玉虚养伤,缔结的那个幻境吗!原来那个幻境,竟是散花廷的镜射影像,此地是参照本体!
回忆起那段往事,云雁再也无法忍受,浑身如蚊蚁啃咬的烦躁感。她使用全身力气站立起来,手搭着廊柱,踉踉跄跄朝亭外小桥奔去。看着这里,就想到玉虚取人元阴的魔道,也会记起阿水被她那位父亲一剑穿心!
不想看见这个鬼地方!一刻也不想呆!
云雁心中高声呐喊,紧抿着唇线,加快脚步。她一时片刻找不到方向,却半点也不停留步伐,直到努力跑上青石湖岸,才跪坐到一株高大杨柳下,调匀呼吸。
“承影阁下?”一位年轻男子惊异的呼唤,从柳树后方传出。云雁抬眼望去,但见一个身穿淡蓝长衫的修长身影,居高临下立在身边。
他额间青丝被祖母绿额饰轻轻束缚,但依旧垂下几缕,绕过他的蝶型银箔眼罩,绕到微露的锁骨之间。那人左手环抱着一把白玉瑶琴,右手抬起微微欠身,姿态优雅地做出个搀扶动作。
他刚才在弹琴吗?
怪不得在迷糊与心惊之间,自己会沿着这个方向,一头撞过来。云雁伸手搭在男子掌心,扶着柳树站起,暗自抹了一把眼角的湿润。刚才一直在回忆回忆起了阿水
所以听到了琴声,就好似漫无目的的游子,找到了归家的路。有多久没有听过她的琴声了?但是,无论怎么想念却再也听不到了
“阁下好像忆起了伤心之事。”那男子不无诧异地透过蝶型银箔,凝视云雁。他小心地说话,微微用力搀住她的手,两人沿着湖岸缓行。
见云雁不说话,男子也不开口,他们就这样保持着舒缓步履,在花香洋溢里行走。酆州难得一见的花卉与轻灵植株,在水月宫之地,竟覆盖出满庭芳华。
有那么一瞬,云雁恍惚之间,似乎已回到了地面的神州。这里虽然没有真正的阳光,却有大司祭寻觅珍宝,打造的各式玲珑靓丽的光线。平射、折射、反射它们在空气里轻灵游动,熠熠生辉。
原本就已精工雕琢的水月宫,每一个细节都如此完美,而这些人造光线更为完美增色。云雁低头望着石板上自己的脚印,但见忽明忽暗的浅色莲花,在地面呈现又悄悄隐没她有些发怔:就连踏步在土地上,都暗藏美化性质的小道术。
“宫中主君的喜好便是如此。”男子察觉到云雁的惊异,微笑道:“承影阁下是否觉得舒适了些?”
云雁这才发现,依旧与他携手在并行,急忙微微使力挣脱他的手,回答:“水月宫之美,我素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绝妙之致,令人流连忘返。”
男子似乎对她抽开了手去,有些遗憾。他曾试图维持两人携手的状态,奈何云雁动作过快,所以只能停在原地,微微怔住。他抬起被云雁挣脱的手掌,蝶型银箔下闪烁意味不明的神色,像陷入了长考。
“承影阁下。”过了许久,男子在一株绿桂前停下,拂弹袖袍端庄坐在石椅上,对云雁仰头道:“你可喜爱这里的湖岸?”
此人被自己误打误撞碰到,却像三三念一样,又是个自来熟性子的家伙。云雁现在心中困扰颇多,一心想甩开他,前往僻静处检测剑府。但在水月宫中,需谨言慎行,冒出来的每个陌生人,都不能随意敷衍。
想到被魔皇欺瞒身份骗了多年,云雁更加不敢怠慢,立即笑了笑回应:“我向来喜爱水岸,此地深得我心。”
“原来阁下喜爱水岸”那男子也笑了,言语中带出亲近。他招手引云雁坐到身边,指向眼前的碧色大湖,道:“这里水中有一种通体雪色,只唇边殷虹的珍奇小鱼,名唤胭脂。”
“对于人族而言,是大补可入药,治疗顽疾的珍宝。”他顿了一顿,笑道:“可是在咱们这里,就只能作为美丽物什,观赏消遣了。”
云雁无心听他聊天导游,又一时想瞧瞧此人底细,便只眼露微笑,点头赞赏了几句。
那男子说完此话后,见她反应平淡,便不再闲聊。只正襟危坐侧头,像在透过她的面纱,仔细观察。过了片刻,他自来熟地又抬起手来,去握云雁的掌心,亲切道:“如果觉得舒适了些,便随我走吧。”
云雁当然轻飘飘地回避开他的手,有些冷淡应答:“敢问阁下是何人,又要带我去何处?”
“我叫君莫愁,是这水月宫的少主。”男子对她礼貌地额首,再一次伸出手来,温和道:“大司祭外出之时,将一些宫中事务委托我,代为执事。”
“你就是君莫愁?”云雁与他面对面站立,这一次她没有再避开男子的手,而是伸掌和他牢牢相握。
复杂而激动的情绪,使她快要按捺不住,几度想要揭开那人脸上的蝶型银箔。三三念说过,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可以肯定眼前的男子,就是自己一直寻访未果的怜生月!
第1050章 变异()
接下来的路程里,两人又是静默无语,携手踏着瑰丽石道,信步漫游。君莫愁引着云雁分花拂柳,踏上一处水晶台阶后,在晶莹闪烁的拱门围廊里穿行。
这些拱门洋溢七彩宝光,不知是何材质所造,穿过它们时除了微风掠过带出凉意,倒也没有其他不适。这个长廊看似无穷无尽,每踏出一步,都有时间微滞的奇异感。
云雁不知这位少宫主,要引自己前往何方,但她步履从容,没有丝毫疑惑与犹豫。
自己现在是新晋斗师身份,酆州不会有所为难,这也许是进入水月宫正殿的流程。而且在她心底,早已升出君莫愁就是怜生月的想法,不知不觉间,警惕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刻她的注意力,早已不在身侧的七彩拱门群上。而是每走一段路程,就试探性地驱动念力,去悄悄探测身边的男子。如果他真是阿月,那么是怎么摆脱阴阳蛊悲惨的命运,被两位大司祭收留的呢?
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的人族血脉,现在还残留几分?
毕竟已过去了数百年的时光,阿月自幼身陷酆州,他已成为彻彻底底的魔俢了吗?
如果他已是一个纯正的魔族,那么自己又该怎么办
云雁的脑子有些乱,念力的驱动也没有平时精细。古怪的是,无论自己怎么尝试,将柔和真气输入两人相握的掌心。却总到蔓延至君莫愁的气海处,就被轻轻推送回来。
君莫愁很强!
这是第一个摄入心底的念头,可再度试探后,却发现身侧的男子并不似真正的高阶大能。他没有一点对自己探测的反应,只微微低头凝视脚下的水晶石,有些心不在焉。
那么阻碍自己念力探入他神识的,也许是两位大司祭之力!
可是无论镜中水月,还是水月无心,云雁都曾领教过。他二人独特高强的气息,这一辈子都会刻骨铭心。君莫愁身上并无他们的道术痕迹,那么极有可能是魔族的高阶法器。
会是他脸上的银箔面具,还是他手中瑶琴?或者是他身上饰品中的一件。
云雁正有些心烦意乱,却突然听见了三三念嘻笑的声音,细若蚊蚁地响起:“错啦错啦,你猜的都不对!”
这声音虽然极低,落到云雁耳里却如晴天霹雳,她这才记起剑府中发生的一切,急急用神识去扫视。这一观之下,她突然犹如雷劈,呆立在原地——剑府无法探视了!
它被自己摧毁了吗!
不云雁很快冷静下来:剑府依旧在,依旧能顺利累积与抽调剑气,与它紧密互动。否则刚才自己的念力,不会那么畅行无阻地驱使出来。
但是,以往自己的神识,能够窥尽全貌的剑府,现在犹如一朵原本绽放的鲜花,牢牢合拢了叶瓣。它在本位凝成了硕大的球体,放佛夏花终结后,生长出了秋果。
只是这个果子属于坚果,被厚重的奇异物体包裹,坚硬而密度沉重。就算是自己,也无法再窥见那处本源。云雁震惊之下,有些慌乱:自从被那魔皇侵入此隐私之地后,从未遭遇过的怪事,一桩接上一桩!
剑府自动凝成一个核桃,拒绝自己的探视进入,无论在何种典籍和剑修传闻里,都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模式!
这时她猛然想起,身边还有个三三念,在毫无头绪下只能询问这个魔女了。于是云雁驱动神识,茫无目的地发出传音:“三三念!你在哪里?滚出来!”
“哟哟,以前还叫妾身陛下,尊驾什么的”魔皇略带嗔怪地立即回应:“现在可好了,居然直呼其名。妾身活了这么久远,敢这样叫我的人都已死翘啦。”
“算啦算啦。”那女人继续喋喋不休:“不和你计较,谁叫我把你吓得那么惨,还让剑府都变异了。”
她一边说话,一边驱动附身之物,滴溜溜真的滚了出来。云雁只觉左手掌心里握满了一物,低头看去,又是那个储放灵食的竹篮。
竹篮挪动胖胖的身躯,在云雁手心里上窜下跳,最奇异的是,居然从上面睁开了两只水汪汪的大眼。长长的睫毛,华丽的眼影飞白,诱惑至美的金瞳一看就属于那位女王陛下。
云雁对她又恼又无可奈何,想不到此人的神念,终究没有被自己摧毁,依然厚颜无耻的活着。想到她闯入自己剑府,发现五兽神丹,逼得自己剑毁根基,使剑府变成了现在的怪模样,云雁胸中蹭地冒起燃烧怒火。
她在一瞬间调用了全部力量,狠狠地将竹篮捏在手心,咔嚓一绞!
“咔嚓!”
竹篮反应灵敏至极,从眼睛下方的部位突然张出樱桃小嘴。接着小嘴裂开变成大嘴,上下竖立尖牙,毫不客气地刺入云雁肌肤。
云雁在魔皇的一咬之力下,疼得直抽冷气,立刻被握住她右手的君莫愁察觉,侧头疑惑询问:“承影阁下?是否又觉不适?”
“无妨”云雁强颜欢笑,对他客套。却感觉左手掌心里,又传来皮开肉绽,深入骨骼的痛苦。
该死的魔女又咬了自己一口!
她还来不及愤怒,就听到三三念急吼吼的声音:“快!快说身体不适!”
云雁发泄愤怒与她传音:“虽然剑府变成了这个鬼样子,但我并无大碍!。”
“你是猪吗?”魔皇骂骂咧咧,暴戾本性暴露无疑:“新晋斗师在神皇殿和水月宫里,按照流程只能呆一会,吃了欢庆宴就得出去。”
云雁立即顿悟,也懒得和她的无礼计较,反正魔族本性败露后,都差不多一副德行。她当场滑了几个小步,装出虚弱的模样,连连拖着君莫愁,挪移到右侧拱门。
然后靠着那些水晶彩光,做出西施捧心状一边喘息,一边说话:“君少主我我突然又觉得体力不支恐怕难以完成觐见仪式”
君莫愁在她的拖拽里立定步子,蝶型银箔下的眼神闪烁。久久凝视云雁后,那人似下定了某种决心,微微额首:“阁下请放心,既然是在水月宫里染恙,我等将全力照看。”
接着他横起瑶琴在膝前,凌空而坐,朝着围廊外侧,重重弹出几个音符。前方看似无穷无尽的拱门群落,立刻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泓如镜深潭。
第1051章 隐瞒()
夜星璀璨,夜月光明。
在水月宫缔造的奇异夜景下,一泓镜面深潭摇曳涟漪,映射出上空星辉,如万条银鱼飞跃。东岸水榭前繁花似锦,青纱帷幕随风飘扬,从潭中红莲脸颊拂过,尽揽幽香。
云雁“气若游丝”地躺卧在榭台玉栏中,枕着一袭白狐皮褥,对满脸堆笑的医官挥手致意。为首一名蓝衫中年人,在笑意里露出尴尬,连连对她稽首:“承影大人我等无能,让您三番五次受病痛之苦。”
根本就没有什么病痛之苦。
你们把脉诊断,觉得染恙的部位,是我故意驱动真气,让那里经脉错乱,好像演奏将军令似的。
云雁暗自腹诽,略同情地打量眼前医官。虽然是魔族,但他们现在惴惴不安,又困惑迷茫的样子,实是被自己欺瞒。为了有理由滞留在水月宫,先不撕破脸探视几日,只能这么干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