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说什么就慢慢说,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宗政潋凤眼含笑望着她,望得她恍惚出神之间,一挥手,道,“青山,回府。”
盛安颜此后无数次后悔地想,自己为什么要来上京呢?
明明只是想看一眼这繁华盛都就走的,却好像一脚踩进了沼泽,等发觉危险后再想抽身,难了。
马车悄然无息地驶入靖王府,没有惊动任何人。
青山撩开幨帷,唤了宗政潋一声:“爷。”
宗政潋怀里的小家伙已经睡着了,他抱着他,一路上都没变过姿势,这会儿也只是轻声地应了声:“嗯。”
起身,下车,没让怀中小人儿受一点颠簸。
盛安颜想,这家伙对自己的孩子,也是蛮有爱心的嘛。
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宗政潋单手抱着小家伙,另一只手朝她伸了过来,眉梢一挑,道:“请吧,孩儿他娘。”
“咳。”
盛安颜险些没被呛着,却还是将手搭在了宗政潋的手上,下了马车。
什么?她为什么要如此乖乖听话?
换谁被宗政潋用“你敢不给面子杀无赦”的目光盯着,谁都会妥协的。
下了马车,就见眼前出现了一个清雅别致的小院,圆形拱门上面有一块书写着“芳草园”的牌子,被绿油油的爬山虎缠住了一半儿。
走进里面,就见一个弧形的石架长廊,上面是枝桠缠绕的葡萄架,这会儿已经结了一些生涩的小葡萄。
而长廊尽头,有一个被树荫笼罩着的大理石桌,旁边是几棵紫薇花树,粉嫩的花瓣撒了一地,非常漂亮。
盛安颜一来就喜欢上了这里,只是脸上的笑容刚扬起来就僵在了脸上——屋门口站着两个十五六的小丫鬟,正恭恭敬敬地等着他们的到来。
“这是……”
宗政潋抱着孩子,径直地走进屋里:“你在滨州是她们俩伺候的,以后也由她们伺候着吧。”
盛安颜内心几乎是奔溃的——月芽儿还好说,那月萱一张冷冰冰的脸,看多了会折寿的!
“小姐,奴婢就知道你会回来的!”月芽儿圆嘟嘟的小脸一笑间好像花儿绽开,热情得让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盛安颜只是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我会回来的?”
月芽儿笑道:“小姐走了以后,爷有派过人去找小姐哦。”
盛安颜目光望向屋内,有些意味深长。
原来……
这家伙一直都在派人找她……
原来……
这家伙非得要她性命不可!
盛安颜边往里走边想着,如今入了靖王府,那么宗政潋是如来佛,她就是他手掌心中的孙悟空。再怎么折腾,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保住性命再说了。
屋子里,宗政潋已经将怀中的小人儿放在了摇篮里,盛安颜走进去的时候,正看见他在细心地替他掖着被子,动作说不出的温柔。
她瞧着有些好奇,也真问出了口:“这孩子的娘亲是谁?”
宗政潋走了出来,在外堂的软榻上撩袍坐下:“真想知道?”
盛安颜扯了扯嘴角:“总不能让我这个后娘当得不明不白的吧。”
“你确定你不后悔?”宗政潋薄唇勾起淡淡弧度,目光幽深,直直望着盛安颜。
盛安颜眨了眨眼想了一下,总感觉这句话里有什么陷阱,刚想说她不要听了,宗政潋却已经开了口了。
“钰儿的娘亲,在宫里。”
靠之!
盛安颜跳开两步,伸出手来颤颤地指着宗政潋,一脸地不敢相信:“你居然……居然和皇帝的女人有染?!”
宗政潋难得也翻了个白眼,一脸“你是白痴”的表情。
“钰儿的生母是宫里的萧婕妤,不过皇后多年无出,这孩子从一出生就被过继到皇后名下养着,养着养着,就养傻了。”
盛安颜双手抱臂,不由点头:“他被长期喂食多种慢性毒药,养傻是迟早的事。而且他体内的毒素已经到达临界点,再不治疗,只怕生命垂危。”
原还在惊讶谁会如此恶毒,对如此小的孩子下手。现在知道那小家伙是何来头,反倒是一点都不奇怪了。
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更何况还摊上一个心肠不好的皇后。
谈及此,宗政潋目光如剑,语气一霎那间陡然刚硬:“的确,钰儿再呆在皇宫里,等待他的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死。也因为此,萧婕妤想尽办法将他送出宫外。”
“啊?”盛安颜顿时一愣,“昨天那人难道是萧婕妤的人?”
宗政潋摇头:“是自作聪明想要讨好皇后的人。萧婕妤只不过暗中派人助了他一臂之力,让他将钰儿带出宫来,随后再派人在宫外拦截。却不想……”
盛安颜仰头望天:“敢情搞了半天,倒是我多管闲事了。”
宗政潋朝摇篮处看了一眼,眉梢一扬,轻轻笑了起来:“也不算多管闲事,至少,本王知道该以什么身份安置他了。”
第13章 育人()
盛安颜联系前后,什么“私生子”、什么“孩儿她娘”,顿时间明白了宗政潋的用意。
“难不成你的意思是,你风流天下却不小心在某处留了种子,那女子以坚韧不拔的性格独自为你产下一子,而后受不了亲友邻居的异样眼光,毅然决然地带着孩子来寻找孩子父亲。这一找就是好几年,该女子仍不屈不挠不放弃,终于,她找到了当年那个转眼无情的负心汉,以孩子为筹码,得到了自己应得的身份,被你接了回来。而我就是当年那个惨遭你抛弃的那个女子,小家伙也就是你流落在外的孩子,然后重逢的一家三口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是不是这样?”
宗政潋听完挑眉,少顷,不疾不徐地道一句:“你要喜欢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可以。”
盛安颜伸手拍头——好一出年度狗血大剧。
“可是皇宫那边呢?一个皇子失踪了,如此大的事情,总不可能随随便便就算了吧?”
宗政潋道:“这你就不需要操心了,好好照顾钰儿,便是你唯一需要做的事。”
话虽这么说,她却总觉得此事干系重大,若是搅入这尔虞我诈的皇家争斗之中,只怕以后再想抽身,可就难了。
“那如果我说,我不想参与想走人呢?”盛安颜脚步轻移,挪到门边。
却见青山不知何时闪到的门口,双手抱臂,咧着口大白牙朝她笑得灿烂又无情。
宗政潋端起桌上茶杯,轻抿一口茗茶,头也不抬地道:“你以为知道刚才那些秘密的人,还能活着走出这道门吗?”
“我……”
盛安颜恍然回过神来,刚才宗政潋说的那些,事关整个圣元王朝的根基龙脉和整个靖王府的身家性命,但凡走露一丁一点,那都是灭顶之灾。
而自己不过一个外人,却知晓那么多的辛密,是个人都断然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她离开。
怪不得……怪不得刚才宗政潋要她“不要后悔”,如今是想后悔都晚了。
事已至此,盛安颜还能有什么好说的?左不过问一句:“怎么就选了我呢?”
他不还有个什么公主的绯闻女友么?
宗政潋倒难得好心地给她解释了原因:“一来,你会医,且医术还不错,钰儿中的毒可以让你来解,请外人来太冒险。二来,钰儿他被骄纵惯了,一般人治不住他。”
哎?
盛安颜不解。
这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可没过一天,她便知道了。
“夫人您快去看看吧,小主子他还是不肯吃东西。”月芽儿急匆匆地跑过来,禀报说。
每每听到这一声“夫人”,盛安颜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一脸地无语。
她还什么都没做呢,就莫名其妙地成了一个孩子的娘亲,成了宗政潋养在偏院的一个妾室,想想都觉得亏。
将药杵放下,她拍了拍衣裙站起身来:“走吧,瞧瞧那小祖宗又出什么事了。”
之所以用“又”字,实在是因为昨晚众人也被小祖宗折腾了一晚。他丫的白天乖乖地睡足了觉,晚上就折磨众人到天亮,害得盛安颜今天精神都不太好。
一去瞧,就见满屋子的饭菜飘香,桌子上放着十几道精心烹饪的美味佳肴,既不油腻,颜色也鲜亮,看着就让人觉得胃口大开。
偏偏某个小祖宗嘟着一张小嘴,别着头,任谁来劝都不肯吃一丁点。
盛安颜被他昨晚摆了一道,心情可不算好,挥手让众人都出去:“我来喂他就可以了。”
小家伙见她过来倒是满心欢喜的,挣脱奶娘的怀抱,屁颠屁颠地扑在了她的怀里:“娘~~”
盛安颜一听这糯糯的声音,哪还生得起气,双手将小家伙抱在怀里,问他:“小宝儿怎么不吃饭?”
他伸出白白胖胖的食指戳盛安颜的脑袋,笑眯眯地说:“不好吃,杖毙,全都杖毙,要看一丈红……”
盛安颜听到这些话从这么一个小孩子的口中说出来,惊讶得一时没了言语。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可那语气熟稔得却好像说过了好多遍。这种话若是没人教,他一个小孩子又怎会懂这些残忍的东西?
宗政钰,当今皇上的第一个皇子,也是唯一一个皇子,却被人养残成这幅模样,若是由他这般下去,这天底下岂不是又要多一个暴君?
盛安颜把他抱来坐在椅子上,蹲下身,认真地看着他:“小宝儿,来告诉娘,是谁教你说刚才那些话的?”
宗政钰听到盛安颜如此发问,好像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低下头,对手指,细声说:“是母后……”
猜也是这样。
盛安颜闭着眼睛深呼吸一口气,站起身将宗政钰抱了起来,反趴在她的膝盖上,扬起手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巴掌。
“啪——”
“哇——”
巴掌一响,他就立马哇哇大哭起来,眼泪像不要钱似的,流线一样地往外淌。
盛安颜把他抱了起来,看着他,问:“痛不痛?”
宗政钰抽噎着吸了吸鼻子,半晌才可怜兮兮地说:“痛痛~~要呼呼~~”
盛安颜一听这话就要心软,一想到他的以后,立马就板起脸来,继续道:“打在你身上你知道痛,那打在别人身上痛不痛?”
小家伙歪了歪头,愣了一下,才道:“也痛。”
盛安颜揉着他的小脑袋瓜,轻声地说:“所以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知道了吗?”
宗政钰伸手挠脑袋,一脸地茫然。
盛安颜换了个说法:“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以后再敢乱打人,我就打你屁屁,听懂了吗?”
宗政钰伸手捂住小屁屁,瘪着嘴忙不失迭地点头,一脸可怜巴巴地小模样:“懂了。”
盛安颜垂下头,一脸无语。
至于让他吃饭的问题,盛安颜倒是不着急,先陪他尽情地玩一会儿再说。
小家伙见有人跟自己玩儿,顿时破涕而笑,立马嘻嘻哈哈地跟盛安颜笑闹成了一团。
等晌午一过,小家伙就玩不起来了,耷拉着头又累又饿。
“娘~~宝儿饿~~”
喏喏喏,小家伙别的不行,撒娇可是一把好手。听见盛安颜叫他小宝儿,这会儿都会自己用了。
盛安颜端了一碗冷羹喂他一口,娇生惯养惯了的宗政钰何时吃过这种东西,当即就吐了出来,皱起眉头:“难吃。”
“知道难吃了?”盛安颜强忍住笑,认真教育道,“那以后你要按时按点地给我吃饭知不知道?若是不吃,很好,到时候饿了,可就连这么难吃的残羹剩饭都没得吃了。”
宗政钰小脑袋点头如捣蒜,顺便继续卖萌装可怜:“娘~~饿~~”
“今天离晚饭还有一会儿,饿了就先吃点点心垫垫肚子吧。”盛安颜不为所动,一张标准的后妈脸。
小孩子容易养成坏习惯?
多半是惯了。
好好收拾一下就好了。
第14章 诀别()
天色渐沉,悄然入夜。
芳草园里,饭菜才刚刚上桌,碗筷才刚刚摆好,宗政潋便迈门而入。
“看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一挑眉,将披风递给月萱,月芽儿立马出去替他准备碗筷。
他走进膳厅,就见宗政钰端端正正地坐在饭桌旁边,一动也不动地盯着桌上的吃食,小眼睛都快望穿了。
而一旁,盛安颜正在给他洗着手,嘴里还念叨着:“饭前便后要洗手,健康你有我也有。”
宗政潋顿时失笑:“这算什么对子骈句?”
“不是对子也不是骈句,就是两句家乡俚语。”盛安颜听见外面的动静,早就知宗政潋过来了。可是想着这个把他囚禁在这里带孩子的罪魁祸首,她头也懒得抬,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给他。
倒是小家伙一听这熟悉的声音,顿时就高兴起来,笑眯了一双眼,甜甜地叫了声:“阿潋~~”
宗政潋张开怀抱,以为他要像平日里那样扑进他怀里的,却见小家伙叫了他一声之后,便转过头去瞧盛安颜了。
他一愣,走到饭桌旁坐下,侧眼打量盛安颜,心想这丫头使了什么手段,才过一天的功夫,竟让钰儿连他也不理了?
“好了。”盛安颜的替宗政钰擦完了小手,满意地道,“可以吃饭了。”
宗政钰立马欢呼一声,小胖手自己端起专门为他准备的小碗来,扒拉了一口饭在嘴里。
可惜技术还不到家,米饭撒得到处都是,他也没吃上一口。
宗政潋见此不由皱眉:“怎么不让人伺候着?”
“一个男子汉,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别人帮他做?”盛安颜的伸手将宗政钰身上的米饭拍掉,手把手教他,“像这样,对准嘴巴,对,这样饭就不会撒了。”
宗政潋又是一愣,目光瞧着盛安颜。
她的态度是那样的坚决,非得让宗政钰自己吃饭不可。可是她却又是那样的耐心,但凡小家伙有一丁点的不对,她都一遍有一遍地反复纠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家伙终于能够自己稳稳地拿住勺子了,盛安颜这才长舒一口气,满意地笑了起来:“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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