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浓花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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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浓花瘦-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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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红衣,是娶她的凭证。

    冉烟浓悄悄地摸着脸,心道:拇指、食指都有茧,握剑的姿势很随意,一般来说,应该是会点拳脚功夫的。但不知剑术具体如何。还有、还有他说话就说话,为什么总要笑呢,难道他不知道,他用这副姿容笑起来,对女孩子来说是很致命的么!

    冉烟浓捏着鼻子发出一声闷哼,他仍然八风不动地抱着剑在那儿守着。

    她蹲在草丛里,捧住了脸颊,“恪哥哥,你贵庚啊。”

    “弱冠。”

    那不才成年。冉烟浓看了眼他的头发,想必北疆人没有魏都人讲究,弱冠之年也可以披头散发的,但皇帝舅舅也太心急了,他才成年,就给他找了这么好的媳妇儿。

    冉烟浓想着想着,自己都快笑出来。

    她捂住嘴,将笑声藏在手掌心里,又问:“恪哥哥,你的剑术厉害么,和我哥比怎么样?”

    容恪敛眸抱剑,眼底的笑快要漫出眼眶,他微微弯下腰,食指碰了碰自己的唇,“没打过。想必冉家家学渊源,令兄的剑术也该超凡入圣才是。”

    “嗯”刀哥的刀使得不错,剑术就中规中矩一般般了。冉烟浓没敢再聊下去。

    她正要起身,草丛却窸窣地发出些摩擦声,她定睛一瞧,只见森森尖叶草底下,一条通体猩红的两根指头粗的蛇钻了出来,冉烟浓的血液瞬间冷了,她最怕蛇,那条蛇才探出脑袋,她“哇呀”一声,惊恐地喊了起来,“蛇,容恪!”

    容恪一回头,只见那条通红的毒蛇已经支起了脑袋,吐着信子要威胁冉烟浓。

    他冲将上去,剑光一闪如电掣,那条已经逼近冉烟浓的鼻尖的红毒蛇被斩成了两截,萎靡地蛇头落地,身首异处。

    容恪蹙了蹙眉,一剑挑起蛇头扔出了丈许远。

    冉烟浓还呆在原地,握着大红嫁衣广袖里的一双拳头,脸颊上有微微冷汗,她还在轻颤。

    容恪看了眼她,缓缓地挑唇。

    那声“容恪”要正常多了。

    真正害怕的人,不会矫揉造作地从马车里跑出来,哭哭啼啼地要人疼。

    而是像现在这样,脸色如纸,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所以她不知道她的把戏有多拙劣。

    容恪还剑入鞘,铿锵一声龙吟,冉烟浓被震醒了似的,飞快地抹了抹眼睛,迅雷不及掩耳地换回笑靥,“恪哥哥,你的剑术真的很厉害啊。”

    容恪继续笑,“还行。”

坦白() 
他说话的神态;让人觉得他自认为不止“还行”。

    冉烟浓姑妄一听;既不认同;也不反驳。

    容恪要转身;“夫人;可以走了。”

    冉烟浓心惊肉跳地看了眼地上兀自妖娆曼拧的一截蛇躯;手脚发抖地叫住他;“恪哥哥。”

    他挑眉,薄唇微微上扬,“夫人还有吩咐?”

    “我、我动不了了。”

    冉烟浓被吓得腿脚发软;这辈子如此近距离地与一条毒蛇面面相觑,还是头一遭,她的腿吓得不敢动;悄悄拾掇起了嫁衣的衣摆;抬起头时,眼前已伸过来一只干净纤长的手。

    夜色晦暗翻涌;风将草叶上细碎的沙尘惊动起来。

    这四周惊得仿佛能听见呼吸的声音。

    冉烟浓将手递给他;容恪拇指与食指一扣;握得稳稳当当。

    她红了红脸;这次是真的。作为冉将军的女儿;被一条身段窈窕的尤物吓成这副模样;传出去是很丢人的事,连刀哥的面子都保不住。

    容恪牵着她往草地外头走,风一阵吹拂;两人都是一身绯红的衣裳;被卷在一处,宛如一个解不开的结。她后脚跟在外头,看得分外清楚,连他耳后细碎漆黑的绒毛,和发间红玛瑙攒成的小花都一一印在眼底。

    草叶浓密地招摇,河水荡漾开清波毂纹,被月色碾得均匀而晶莹。

    走了一段路,她的腿脚就渐渐活络自如了,脸颊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大,“恪哥哥,长夜漫漫无聊,我们玩个游戏可好?”

    “夫人拿主意便是。”

    此时已经走出了草丛,那边烤肉已经做好了,散发出浓郁的油香,冉烟浓有过野外生存的经验,轻飘飘一嗅,就知道他们烤的羊腿和兔肉。

    明蓁姑姑在马车外头,摆了个小杌子坐着,在等候着他们。

    见到容恪牵着冉烟浓回来,悬着的心才放下,改换笑容迎了上来,冉烟浓松了容恪的手,狡黠地眨着眼睛凑到明蓁姑姑耳朵边,叮嘱了一件事。

    明蓁点头应许了,从马车上取了一样用杏黄碎布包裹的物什。

    钻入帐篷里头时,容恪与冉烟浓已铺好红毡,身旁花生、杏仁和桂圆摆了满地,两人都是满身惹眼的红,美得十分般配。

    明蓁和蔼地微笑着,将东西拆开了,掏出一只骰盅,三只骰子来。

    这东西也是冉横刀教给她玩的,而且曾经特意提过,在陈留是没有的玩意,所以她才带过来解闷儿,于是冉烟浓也学着他挑眉毛,得意地将骰子一颗一颗地扔回骰盅。

    “这个,你玩过没有?”

    容恪笑着,摇头。

    被暖红的高烛一照,那双狭长的凤眼,潋着熟悉的微蓝。

    冉烟浓怔了一会,身后明蓁轻点了点她的肩头,“姑姑先下去了,姑娘有事传唤一声,我听得见的。”

    “嗯。”冉烟浓抬起头乖巧地应了一声,直至明蓁掀帘外出,四野响起清澈的虫鸣,她静着心,左手手掌拍着脸颊,咧嘴道:“摇骰子,谁的点数小,要被对方问个问题,需老实回答,不许说谎,不许狡赖,骰盅一旦扣下,便是向天立了誓言,撒谎会被老天收拾。”

    听着倒很郑重。

    容恪确实没玩过骰子,手下人有聚赌的,但也不是玩的这个。

    本来这是一个肯定会吃亏的游戏,但是,他看着眼波清湛满溢着得意和惊喜的冉烟浓,笑意却渐深,“夫人请。”

    他摆了个手势,冉烟浓老实不客气地摇了起来。

    从上到下,从左到右,花架子摆得很足,容恪目色潺潺,静看着她耍宝。耳朵也动了动,他听骰盅里的声音摇晃得很剧烈。

    冉烟浓一扣下,三面通红,竟是摇了三个四。

    失手了,她气馁地吐出一口长气来。

    容恪敛唇而笑,“颜色很吉利。”

    冉烟浓心道他兴许还不如自己,于是将骰盅退给了他,“该你了。”

    容恪蹙起了眉,将骰盅在掌心掂了掂,神色微妙,冉烟浓也觉得微妙,不过等容恪摇了摇,落下点数,揭开却是两个一一个四,冉烟浓便拍手大笑了起来。

    容恪不气不恼,笑道:“夫人问。”

    冉烟浓的右手点在左手手背上,手指飞快地打着手背,她想了想,回忆了这一天,容恪对她除了笑就是笑,除了顺从就是顺从,这么温柔的一个夫君想必难找,难道他对谁都是一团和气的不成?

    那如何自陈留十万大军之中树威,又如何叫人都信服他、害怕他,如何传出那些吃人肉、喝人血的传闻?

    她灵机一动,盈盈问道:“恪哥哥,你有没有什么恨的人?”

    他的指尖一顿,这回却不笑了,清润的眼眸深不可测地凝视着她,看得冉烟浓却老大一阵不自在,低头审视着自己的衣着,却听到他缓缓一个字,“有。”

    “是谁呢?”冉烟浓下意识抬起头。

    容恪却笑了,“这是第二个问题。”

    “”碰到聪明人真的不好出老千。

    但是第二回,容恪不负她望地又输了。

    他握着骰盅在手里捏了捏,中指与拇指掐着滑溜的骰盅,比划了一番,冉烟浓如崇光袅袅的海棠般的小脸蛋凑了过来,刨根问底,“这回可以说了,恪哥哥恨过谁呢?”

    容恪微笑,“你。”

    “为什么?”冉烟浓委屈地拉下了脸。

    容恪扣着骰盅放下,澹澹道:“这是第三个问题了。”

    冉烟浓毫不气馁地坐回去,她就不信了,再赢一局,一定把他的话套出来。凭什么素不相识,他就把她恨上了?难道是因为皇帝舅舅赐婚?他不想娶她可以不用来魏都,何必闹得大张旗鼓,又对她和她父兄事事保证,说什么对她好之类的话。

    对于她来说,爱恨很简单,恨一个人就是要对他坏,坏到极点,这才算恨。

    而不是像容恪这么,春风送暖的,还给人遐想,还温文尔雅地坐在这儿陪她玩这个他根本赢不了的游戏。

    但是当冉烟浓信誓旦旦地要来第三把时,她以两个五一个六输了,容恪一揭开,两个六一个五。

    没想到他这把运气好,冉烟浓愿赌服输,先卖他一个甜头,“归你问,问罢。”

    容恪叹道:“夫人恨的人,又是谁?”

    他很聪明,把她两个问题揉成了一个,偏偏冉烟浓就觉得懊恼,觉得自己蠢,本来是可以套出话来的,机会却没了,她惆怅地托起了脸颊,“我没什么恨的人。”

    容恪大抵是早已料到,脸色波澜不惊,他放下了骰盅,“还玩么?”

    冉烟浓不服输,自出师以来少有败绩,今日居然败在一个初出茅庐的外行手里,她才不甘心,“玩!”

    容恪善解人意地提醒她一句,“夫人,再玩你便赢不了了。但为夫不想在些许小事上,让你委屈。”

    冉烟浓眨着明眸,满脸不可置信:他一个初玩者不过侥幸捡了死耗子,哪来的口气大言不惭?

    冉烟浓挥袖,媚眼横飞地摁住了骰盅,“恪哥哥,下回你输了,我就不客气了。”

    他仍是笑而不语。

    但是这一把,容恪赢。他随便就摇出了三个六。

    冉烟浓盯着那十八个小圆孔,脸颊如火,吹的牛皮被他一根指头戳得漏了风,只剩下满脸羞愧。

    本想着让容恪得饶人处且饶人,但容恪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出人意表地荡开一笔,“听说,圣旨赐下后,夫人曾去过贤王府。”

    冉烟浓怔了。

    这话按理说怎么也不该叫容恪听了去了,齐咸是她三哥,不会拿这种事说出去,叫旁人笑话她寡廉鲜耻。只是当初灵犀在场,还有几个说话难听的贵女,想必泄露了口风。

    但即便如此,她们说着说着,竟传到了远在陈留的容恪耳中了。可想而知,他的耳目有多广。

    冉烟浓知道自个儿想偏了,还没回答容恪的提问,但她也只是莫名地有点怂。

    大抵是在正牌夫君面前提陈年往事揭老底儿,一旦承认了,就好像真的同齐咸有过什么一样,她年少不知事的时候,对齐咸是很有几分好感的,不只为了落水那个事,齐咸对她确实算不错,只是倘使当年她没有被人推下水,后头她是肯定不会自作多情的,也不会有这事,更不会现在被她好像要捉奸一样的夫君这么问。

    但是明蓁姑姑说,夫妻贵以真诚,她问心无愧,不想瞒着他。

    于是冉烟浓就稍微带点儿心虚地老实承认了,“是有这么回事,我问贤王喜不喜欢我,他说不喜欢,就没有了,我再也没见过他。”

    容恪一直听着风声,微微侧了脸,然后不动声色地五指握住了腰间的剑。

成婚() 
冉烟浓一看容恪提剑起身;惊吓地身子直往后仰;方才藏在袖中的姜片不知该不该用时;他却转身大步出去了。

    “发生什么事了?”

    她还以为;容恪一言不合要提剑了结了她。

    但是理智一回拢;她便想到他们是皇帝御旨撮合的婚姻;她是皇帝钦封的韶音郡主;他不敢明目张胆地造次。

    不过也就是这么一想,明蓁姑姑忽然掀帘而入,脸色仓惶地泛着白;冉烟浓飞快地起身,“姑姑?”

    明蓁抱住她的一条胳膊,将人拽回身后;“姑娘;有人袭营,你不可出去!”

    话音未落;那白帐外又传来了兵刃相接的打斗声。

    声势浩大;远非白日里所见的那帮马贼能及。

    冉烟浓有一些拳脚功夫傍身;不想被明蓁姑姑挡在身后;她挣动了几下;没想到明蓁手劲儿大;竟一时甩脱不得,反被掐住了手腕,捏得通红的;明蓁蹙眉道:“世子爷说;他会处理,这个时候不用你出去。”

    她凝神听了一会儿,外头还有容恪说话的声音,但说的什么具体的便听不清了。

    有一团篝火被踢翻,险些踹将过来,点燃了他们的蓬帐。

    冉烟浓吃惊地伸手堵住了嘴唇,看来离得不算远,要是有人跳将进来,要威胁自己和明蓁姑姑的性命

    说时迟那时快,又一支羽箭从外头射过来,箭镞碰到了白帐,落了地。

    虽说到底是没穿透,但也足够让明蓁害怕,又拉着冉烟浓退了好几步,幸得后头再也没有任何兵器和火威胁到她们的性命,隔了两炷香的时辰,一切似乎已经风平浪静。

    冉烟浓作势点了点明蓁姑姑的背,“姑姑,我们出去瞧瞧。”

    明蓁警惕地竖着耳朵又听了几声儿,却是没动静了,才松开冉烟浓的手。

    冉烟浓圈着手腕揉了揉,掀开帐篷白帘,外头却已横尸上百,有黑衣蒙面的,也有陈留的士兵,但黑衣人明显要死得多些。

    横七竖八的尸首,血染满路,容恪一身红衣立在场中,那个透着温和和诡谲的少年,长剑滴着血,正微笑着,一剑划破了一个跪立的黑衣人的脖颈。

    血练一飞,血沫四溅。

    黑衣人安静地倒地,脸上连痛苦的神色都来不及绽开,一朵血色莲花已盛放颈上。

    这是冉烟浓第一次看到杀人。

    行凶者是她的夫君。

    一个人飞步赶来,着身烟青流纹的劲装,背着箭筒,手里握着一张弓,疾步赶至容恪身前跪下复命,“世子,弓箭手已被清理,可继续北进。”

    容恪还剑入鞘,略带一丝讥诮和笑容。

    “不查查是谁要下毒手么?”

    身后传来一个柔软而清脆,宛如风过溪水的少女声音。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转身,回眸,他们的世子妃并没有因为方才羽箭齐发而受到惊吓,也没有因为世子杀人而感到愤怒和害怕,而是很从容地,笑靥如风生。

    容恪敛唇,并不觉得意外,“我知道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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