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皆是无言，眼神沉默的厮杀了几十个来回，谷立夏闪开身，放他进了屋。
东野寻一路踢开满地的酒瓶和啤酒罐，坐到了沙发上。
他直视对方暗黑深沉的眸底，看了会儿，终是先开了口，“谷立夏，你是高考压力大了吗？”
谷立夏闭上眼睛，不作回应。
东野寻盯着他，希冀着能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点点愠怒或者别的情绪来。
然而没有。
他看不出来。
接下来。
无论他说什么，谷立夏似乎都不动声色，全无反应。
时间一分一秒的划过，他的心也一点点下沉。
最后还是谷立夏打破了沉默。
“告诉她，不要再怕了。我会离开。”他这样说。
东野寻没有惊讶，事情闹到这种地步，他也只有离开一条路。
“去哪里？”他问。
谷立夏：“美国。”
第369章 离去的时刻19（）
东野寻：“这样也好，沈时也在，你们可以相互照应。”
谷立夏没有接他的话，却忽然笑了，讥嘲轻蔑的笑声，透着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抑。
东野寻以为他至少该说些什么，但他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谷立夏，她还是在乎你的。”他语气涩然地说。
否则，她也不会伤心至此，绝望至此。
这一瞬间，谷立夏耳边响起潮水般的讽刺声：“畜生！这种事情只有畜生做得出来！”
那一刻真不比万箭穿心好过多少吧。
他觉得有种痛在身体里一点点蔓延，越来越痛，一颗心支离破碎。
“我真的那么可怕吗？让她怕到半夜逃离？”他像是自言自语。
东野寻机械地说：“谷立夏，首先不说你的感情合不合理，但你用错了表达方式，这才是吓到她的原因。”
他的心里是乱的，这种事情听起来匪夷所思。可是放在谷立夏身上，他竟然没觉得有太多惊讶。
或许，谷立夏往日种种的表现，给了他一个缓冲的接受过程。
东野寻无比清楚，时至今日，不只谷小满是受害者，谷立夏同样是受害者。
他的痛苦并不比谷小满少一分一毫，甚至更盛百倍。
是谁促成了这样一段畸形恋，是不负责任的父母。
长久以来，谷立夏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个谷小满。
他把从父母那缺失的爱，从谷小满身上肆无忌惮的索取着。
谷小满就像他灵魂的一部分，如果失去她，大概就像从身上往下割肉一样，不会威胁到生命，却足以让其痛死。
从谷立夏那出来，外面天光晦暗，似乎还有一场雨。
回到家，客厅里亮着灯，却不见谷小满，走进客厅，方才发现她正窝在沙发上睡觉。
身上盖着薄毛毯，整个人缩成一团，睡姿像只幼年小狗。
东野寻的嘴角无意识上扬。
他走近了，俯身掀开毛毯，打算抱她起来，谷小满却在这时睁开了眼睛，见是他，复又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东野寻心里划过暖流，还是俯身把她抱了起来，女孩太轻了，不费吹灰之力。
他轻声说：“送你回房间睡。”
谷小满闭着眼睛，轻轻嗯了声。
大概因为连日来没有休息好，她这一觉睡到晚上七点半才醒。
她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动，卧室里开着一盏小灯，光线朦胧，令人心安。
待东野寻走进来时，时针已指向了八点。
他径直贴着她坐下，随着床垫下沉，她先是身体一僵，又努力放松了身体，抬眼看着他，对上一双漆黑的眸，眸色太深，她忽然不敢看他，又移开了目光。
“起来吃药吗？”东野寻轻声询问，有着似水般的温柔。
“嗯。”她应了声。
少年眼神幽深，静静看了她好一会儿，把手伸进被窝里握住了她的手：“感觉好点了吗？”
谷小满：“好多了。”
闻言，东野寻直接俯身把她扶起来，谷小满刚坐直身，他就伸手把她揽在怀里。
同时也做好了被她推开的准备，然而女孩很乖，脑袋轻轻地枕在他的肩膀上，特别安静。
东野寻满足地笑了：“怎么突然这么乖？不怕了？”
第370章 离去的时刻20（）
“不怕。”谷小满说。
她说完，抬头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东野寻扶着她的肩膀，把她扶正，伸手帮她把散落的发丝撩开，“有什么想问的吗？”
谷小满咬了咬唇，说：“我醒来看不到你，你去找哥哥了？”
“是啊。”他凑近她耳畔，气息扑在她的耳廓上：“放心吧，我没打他。”
实在说，他很同情谷立夏。
东野寻正儿八经处理某些事情时，向来沉稳，越是不理智，有违常态的事情，他越能低调处理。
只因为很清楚，有些事情不适合张扬。
“哥哥，他还好吗？”谷小满还是没忍住问出来。
“他不是很好。”东野寻实话实说。
谷小满又差点哭出来，把脸埋进了他的怀里。
过了好一会儿，她又问：“我该怎么办呢？”
于是东野寻经过一番千磨万转，给了她一句轻描淡写的话：“他要离开了，送送他吧。”
谷小满抬眸看他。
“担心我会介意？”东野寻淡淡的笑。
谷小满没再接话，事实上因为两人靠的太近，身上热度攀升，气息撩人，就连他放在她背上的手也是烫人的厉害。
“云珠”东野寻轻轻的唤了她一声。
“嗯？”谷小满应声。
“你恨他吗？”他问。
谷小满沉默良久，才摇摇头。
谈不上恨，只是一时无法接受。
“试着忘掉好吗？”东野寻劝慰。
他不希望这件事长久的影响她。
谷小满无声点头。
她又有些难过，鼻子开始泛酸。
突然无法接受谷立夏的离开，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没有她就好了。
她又开始自责。
“云珠，我没有那么大方。”东野寻突然说了句。
谷小满眼圈泛红道：“寻哥哥，谢谢你。”
经过东野寻一番开解，还是有效果的，至少她没那么怕谷立夏了。
病好以后，她一个人回了家。
家里死气沉沉，毫无生气。
谷立夏见她来了，也不答腔，伫立在落地窗前，长身玉立，越发衬得身影清冷料峭。
“哥哥”她轻声唤。
即使做足了心理准备，指尖还是控制不住地颤抖。
“对不起。”谷立夏清透的眸光滑过她的眉眼，神色微微凝滞，眸色极淡：“我欠你一句道歉。”
谷小满望着他，目光柔软，她笑了，笑出了眼泪。
她往前一寸一寸的挪动脚步，谷立夏就那么双手抄在裤袋，纹丝不动，看着她一点一点走近。
一直走到他面前，谷小满才停下来，缓缓地抬起手，轻轻地抱住他，“你是我哥哥啊，你怎么会想要欺负我呢”
她哭了，就是那种孩子式的哭法。
哭声里全是委屈和不解。
谷立夏先是一僵，抬起手狠狠地抱住了她，“对不起，云珠，对不起”
嗓音哽咽，泪流成河。
他感谢谷小满，在离去的时刻，让他找回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他还是那个引人瞩目的好兄长。
兄妹俩一起去了趟墓园，看望过爷爷奶奶后，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哥哥，你不能选择国内大学吗？”谷小满问了句。
谷立夏沉默了会儿，说：“我会嫉妒。”
第371章 即使上天不如我意，我依然如意1（）
“哥哥，你这是怎么了？”谷小满泣不成声。
是啊，怎么了？
谷立夏没讲话，眼泪却砸出眼眶，他依旧是那个只适合孤单的孩子，从一个孤单的小孩子长成了一个孤单的大孩子。
他想，这辈子于他而言再也没有喜欢和爱了。
何况爱本来就是件很烦人的东西，不要也罢。
而那不断滑落的泪珠，一颗一颗，每一颗都像砸在谷小满的心上。
他们不过是一群被现实打磨的遍体鳞伤的孩子。
人生是苦海。
苦海航行，无人教他们扬帆，无人教他们如何成长，更无人告诉他们途中风雨飘摇，一路暗礁无数。
于是，经历数不清的风吹雨打，以及无数次触礁后，终于葬身海底，沉沦于黑暗。
谷立夏走那天，是个阴天，无雨无风，空气潮闷。
谷小满帮忙收拾的东西，他始终呆呆地坐在床上，情绪不明，一言不发。
而走之前，他忽然躺下来，蒙在被子里嚎啕大哭，凄伤的哭声回响在斗室，经久不息。
或许，那一刻，他知道有些东西注定要划上一个句号，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
再也不可能。
谷小满听着那声声泣血般的哭声，心脏像被人扯成了碎片。
这一天去机场送谷立夏的人，还有一个云烟。
亲自前来送儿子登机的谷沧海，看到云烟，并没有多言，只是在云烟礼貌问好后，轻轻点了下头。
谷小满全程木讷的站在东野寻身侧，一声不吭。
谷立夏走的很决然，甚至没有回一次头。
“云珠，小夏走后你搬回家住吧。”谷沧海提议。
大概儿子选择远赴海外，让他心生愧疚。
谷小满听后，慢慢地红了眼眶。
谷沧海见她不语，继续劝道：“云珠，家里有老吴和阿姨照顾你。”
“我不需要任何人照顾！”她咬牙挤出一字一句，无助而愤怒地冲着父亲大喊：“为什么要生下我？！你们为什么要生下我？我宁可自己从来都没来过这个世界！”
长久以来积聚在心底的委屈和怨愤，因为谷立夏的离开，终于彻底引爆，一发不可收拾。
她歇斯底里地喊完，深深地看了眼父亲，退了两步，转身奔逃。
那一眼，是什么感觉？
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谷沧海却只觉心痛。
“云珠！”东野寻在身后喊她。
谷小满更是不要命地往前跑，她不管不顾地坐上一辆出租车，任由眼泪滑落脸颊。
她的手机有条信息提示。
打开一看，是谷立夏在qq空间发了一条心情。
内容：为了那迷人的灵魂，我想敲碎那孤单的身体，伸出手捉住，捉住她
谷小满紧紧地攥着手机，眼泪汹涌流淌，指骨泛起清白。
回忆在眼前重现，她想起小时候，很怕黑，谷立夏会赤着脚背着她在房间里转圈，直到把她哄睡。
那时候他也是个很瘦小的男孩子。
再回首，才发现他们之间也有很多美好的旧时光。
她记得谷立夏跟一群野蛮孩子打架，被一群人围堵殴打，可是他不会让别人碰她一根指头。
第372章 即使上天不如我意，我依然如意2（）
他会皱着眉，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给她认真做早餐、煮面；
他为了帮她找回项链，不顾形象的攀爬老槐树，划得满身伤痕；
再到后来，她被毒蛇咬伤，他无所顾忌的为她吸蛇毒；
他为了保护她，从十几层的楼梯摔下去，导致胳膊打了好几个月的石膏；
出院后，她对房子有阴影，他亲自背着她穿梭在两个房间里，来来回回十几次，最后还是隐忍着不悦把她送到东野寻那里。
如今回想起来，她只记得那个夜晚很静，静的她能听见谷立夏的心跳声；听到他略重的呼吸声；听到他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也许除去他的坏脾气，他也是个挺不错的兄长。
他说，女孩子最好不要受凉，对身体不好；
他说，你要记住天底下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有钱就变坏，见异思迁，出轨都不算什么；
他说，当然我是你哥哥，不能相提并论；
他说，我的妹妹就该读最好的大学，成为这世上最耀眼的人；
他说，我都为你打算好了，就算用钱砸也要把你砸成最红的女主播。
他却没有为自己打算。
谷小满哭得喘不过气来，大概太惨绝人寰，司机大叔都一脸惊慌，不停地透过后视镜瞄她。
“姑姑娘，你有没有事？”司机磕磕绊绊地问。
谷小满拼命摇头，眼泪依然汹涌。
回到空荡荡的家里，她走进自己的房间，打开了萤火虫风铃吊灯，雨滴琳琅，点点萤火，暖在心头，用手一拨，铃声清脆悦耳，叮铃作响。
他问，喜欢风铃，还是只喜欢这串风铃？
她回，喜欢风铃。
他说，那改天哥哥送你一个。
“哥哥为什么送我雨滴状的风铃？”
“因为我知道你会喜欢。”
她是喜欢的。
他说，选我，我不想一个人。
而她，还是让他变成了一个人。
“我这个哥哥是很失败，可是你不觉得你这个做妹妹的也很不合格吗？”
谷小满喃喃低语：“哥哥，你指责的对。我是很不合格，为什么没早点发现你也病了，你也需要关心，对不起啊”
她的眼泪不间断的流，仿佛永远也流不尽似的。
——
谷立夏走后，再也无人敢在她面前提起他，谷小满仿佛一下子长大了。
她把一头长发剪成了齐耳短发，整个人愈发沉静，轻易不起涟漪。
几乎所有人都惊讶于她一夕之间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学习，心无旁骛。
她要读最好的大学，做最耀眼的人。
她要成为最红的女主播。
她想有朝一日能从谷立夏脸上看到骄傲的笑。
日子没劲，就过得特别慢，但凡有那么一点儿劲，就哗哗的跟流水似的抓都抓不住。
高二开学后，枯燥的学习之余，也会有些跳梁小丑出来增添些趣味。
这天在餐厅碰到久不见的宛颜，还是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谷小满和她擦肩而过时，宛颜故作不经意地踩了她一脚。
她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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