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子在自己老师怀里蹭了蹭,奶声奶气地哽咽着,那抽泣声听着都让人心疼:“老师,母后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垣儿很乖的,每日都用心读书,认真做作业,日日都哄妹妹睡觉,给妹妹讲故事,妹妹也乖,妹妹从不哭闹,母后是不是不要我和妹妹了?”
杨慎俯身,帮小太子擦了擦眼泪,这么大的孩子,心里确实是脆弱的很,父母一声不吭的说走就走,连个信儿都没有,说这对父母,心到底是有多大
杨慎抱起小太子,在怀里晃了一会,小太子伏在他肩头哭了半天,这才平静下来。便哄道:“太子殿下,老师中午带你去吃蟹黄包好吗?这会儿正是螃蟹最肥美的季节,棋盘街那家包子铺,卖的是从天津卫海运过来的螃蟹,平日里排着队,都吃不上呢!老师与那店家熟识,所以咱们去了不用排队,吃完蟹黄包,老师再送你去沙先生那里学数学可好?”
小太子乖巧的点了点头,嘴里喃喃道:“老师,我可不可以给妹妹带几个包子回来?垣儿最喜欢吃蟹黄包,妹妹肯定也喜欢吃。”
杨慎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当然可以啊,太子殿下对妹妹真好,小公主有你这样的哥哥,可真有福气。”
小朱载垣被夸奖的红了脸,拉着老师的手一起走出了教室,可他心中更期盼着是母后能看到他的好,因为母后答应过他,只要老师夸奖他功课做的好,就把他接回豹房的,可父母已经消失很久很久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实现自己心底小小的愿望。
*
绵亘万里的北部边防线上相继设立了辽东镇、蓟州镇、宣府镇、大同镇、太原镇、延绥镇、宁夏镇、固原镇、甘肃镇九个边防重镇。
帝后先前已经去过宣府大同,这次又去了辽东和蓟州,故而此次西行,在沿途已经去过的城镇,就不多加逗留,分发了种子,留下指导如何种植的技术人员之后,便一路向西而行,想去延绥和宁夏去看看。
鞑靼人虽然不敢在宣大一线叫嚣,但也没像朵颜人和女真人那样,被打到西伯利亚去。一部分鞑靼人在宣大一线被打败之后,向西迁移了自己的部落,如今盘踞在河套一带。
如今的宣大线与辽东线,在经过治理之后,都坚固的如铁桶一般,正德又把心思打在了河套一带,河套地区土地肥沃,既适合耕种,又适合放牧,如此沃土被鞑靼人占领着,他心中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榆林县是明朝西北最重要的一处军事要塞,只是地处边陲,当地边民与地方官,怕是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咱们敬爱的皇帝陛下竟然能亲自驾临这西北边陲小城。
但正德就是这样一个不走寻常路的皇帝,他就这样一声不吭的,真跑到榆林县来了,而且不光他一个人,还携家带眷。
榆林一个边陲小镇,哪里有接待圣驾的规格啊,甚至连给皇帝住的行宫和驿站,都没有一处。当地官员绞尽脑汁,把整个县城走了个遍,终于找到一处本来要拆除的城门楼,看起来还像个样子,于是派人将里外好好打扫了一番,就以此处,接待圣驾。
正德不是一个娇生惯养又矫情的人,虽然他花钱大手大脚的时候像个阔少,但真正要他吃苦的时候,他也不会抱怨什么,比如上次在阳和前线,即使是只有一张烧饼充饥,他也没有半句怨言。
帝后二人就欣欣然的在城门楼里住下了。
“没想到,你还挺能吃苦的,这样的环境,你居然连半句都没抱怨。”夏云渚看着那屋子,虽然被打扫过了,可城门楼里环境能好到哪去,只有一个很小的窗子,能投进一缕阳光。
朱厚照却是一脸无所谓的神情:“咱们可是要做平民夫妻的,以后要是只有草棚能住,那环境还不如这城门楼呢,小娘子,你莫不是想逃了?”
夏云渚笑着坐到他身边,头靠在他肩上,看着那四方小窗透进来的一道光,感慨道:“喂,我以前从未想过,皇帝和皇后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他们虽然有钱,可看着故宫的房子,感觉又阴又冷,那么大的木头房子,怎么住人啊?”
朱厚照笑着揽过她肩,好奇问道:“那你说说看,你那个没有皇帝的世界,房子都是什么样的啊?”
夏云渚想着那个世界,人人都住在钢筋水泥的小方格子里,过的是菜米油盐的生活,每天操心的尽是房价,贷款,股市,哪里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当什么一国的皇后,自己真的是如做了一个大梦一般:“钢筋水泥混凝土,你知道是什么东西吗?”
朱厚照摇了摇头,他怎么会知道,这名字听起来,都很奇怪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夏云渚叹了口气:“哎欧罗巴人重视数学和科研,所以房子才越盖越坚固,那种材料很坚硬,是盖房子,造桥,修路的绝佳材料。咱们要想让国家越来越好,需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希望咱们垣儿长大了之后,也能明白这些道理。”
“娘子,你为了这个国家能变得越来越强大,确实付出的心血要比我多,不过我并不想就此认输!我定会努力上进,让你看到一个更好的我!”朱厚照知道她与众不同,自从她向他坦白了那些话之后,他心中不是没怀疑过,只是无论她是人是妖,他们毕竟已经在一起相爱了这么多年,并且有了两个孩子,就算她真的是妖怪,他也不怕,他是天子,这世上本就没有任何事,是能困得住他的,有些事情他没有做绝,只是他想做与不想做罢了。只是转念一想,她若真的是妖怪,又为何会对这国家,呕心沥血呢?
夏云渚自那日在喜峰口的一番坦白之后,倒也是淡然:“夫君,如果没有你的支持与鼓励,如果没有你的信任,如果你不这般放任我肆意妄为,我身为一个女子,就是在这世上立命都难,又怎会在朝政上大施拳脚,有所作为呢。”
朱厚照低头笑了笑:“你干吗要把我说的那么伟大,在那帮朝臣的眼里,我可不是个明君英主啊。”
怎知夏云渚却起身,看着他的眼正色道:“不,那帮朝臣怎么看你,天下人怎么看你,我都不管,我只知道,你在我心中是顶天立地的。你与他们最大的不同,就是你不会因为我是一个女人,而否定我所做的一切。你可知道,即使是在那个没有皇帝,人人平等的世界里,依然有无数女人为了争取更自由平等的权利而奋斗着。”
朱厚照抚着她的肩,柔声道:“你把我说的那么好,我怕有朝一日,我会让你失望。”
夏云渚立即反驳:“怎会!除非你爱上别的女人,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敢爱上其他人,那我!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朱厚照温柔的看着她的眼:“云儿,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这世界上怎会再有其他人,能比得上你在我心里的地位呢”
夏云渚心中一颤,如今已是正德十一年,五年后,他是生是死,她已不敢去想:“夫君,答应我,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要丢下我一人,好吗?”
“死生契阔,永不相负。任凭世事百转千折,不改初衷。”
*
正德在榆林的这两个月,将西北的军务好好整治了一番,发现了西北军务存在诸多问题。
面对蒙古人的进犯,榆林守将非但反抗不力,还使得一手欺下瞒上的好本事。
蒙古人来抢劫,他们打不过,就用金钱贿赂敌人,求爷爷告奶奶的请人家去别处抢劫,被人痛扁之后,瞒着朝廷不报,谎报军功的本事却是一流。
明明是被抢劫了十几次,但上报给朝廷的却是击退敌人十几次的奏报,真是天高皇帝远,骗取了无数封赏。这帮人是做梦也没想到,以为瞒过了巡察御史,就万事大吉了,没想到皇帝亲自来查,这才真相大白。
跟刚刚治理过的辽东和宣大一线相比,榆林一带的防御简直成了大明北疆最大的笑话,外敌蠢蠢欲动,内里守将腐败无能,正德下决心,定要好好整治整治这腐败的风气。
他利用这段时间,将西北的人士任免做了重新的布防,惩罚了那些欺下瞒上的贪官污吏,又从各地调遣来能干的人才,顶替了他们的空缺。其后,针对整个北疆布防的大局规划,连带宣大线,做了重新的部署与调整。与此同时,也没忘记封赏有功劳的武将,给边军将士分发御寒的冬衣和粮饷,更重要的是向他们介绍了新大陆引进来的物种,准备来年开春,在西北进行推广种植。
同时他亲率军队,将榆林周边的鞑靼人部落,又往西打了数千里,收复了部分河套失地,一部分鞑靼人不得不退到青海湖以西,一时半会儿再不敢来犯。
这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正德才高高兴兴地从榆林启程,往东回程,大摇大摆的往陕西地界走去。正德这一路,没有文官在耳边嗡嗡嗡地叫,自我感觉心情好极了,就在他自我感觉良好的时候,殊不知陕西有位死对头,正等着他呢。
京城的文官拿正德没办法,上次杨廷和与梁储亲自追到了居庸关,连哄带哭带威胁的把正德劝了回去,而后第二次,又拿小太子生病来匡他,百官以为他怎么也该消停消停了吧,没想到他又玩的第三次夜奔。
京城里的文官不可能追他追到辽东,又追到大西北来,皇上这段时间都浪飞了,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就算京城的官拦不了你,地方官也不会让你好过!
陕西巡按御史张文明自知道正德要来陕西的消息后,已经做好了疯狂弹劾,死命劝谏的准备,就等着正德一脚跨入陕西地界,就拦住他死不撒手。
“云儿,云云!你慢点骑,等等我!”夏云渚在前面策马而行,朱厚照好不容易追上了她,嘴里嘀咕着。
“哎呀坏死了,干嘛这么叫人家,太肉麻了!”夏云渚忙看了下左右,见众人面上神色极其淡定,方才长舒了口气。
朱厚照倒是兴致勃勃道:“咱们快到陕西了,据说当地好吃的可多了,我想吃羊肉泡馍,凉皮,肉夹馍!”
夏云渚想到了二十一世纪的路边摊,这些可都是极其常见的小吃,没想到明朝就已经有了,她此刻被他这么一说,也觉得饿了,便下意识的舔了舔下唇,憧憬着:“听你这么一说,我竟觉得饿了,夫君,咱们快些赶路,说不定天黑之前,就能进城了。”
朱厚照也觉得有些饿了,随即便下令,大军加快步伐,赶在天黑之前进城。
夕阳西下,远处的城门楼已经在残阳下映入眼帘,终于可以进城好好大吃一顿,然后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了,众将士们心中也极为欢喜,可就在众人快要抵达城门楼下的时候,只见一人,穿着大红色的御史官服,手中执着尚方宝剑,正襟危坐于城门楼下,那架势,仿佛当年居庸关下的张钦附体。
正德一看见他,原本心中的欢喜就凉了大半,只是众人都穿着同样的戎装,那人瞧了半天,也没瞧出来哪个是皇帝。
正德见这人分明就是冲他而来的,决意逗一逗他,他躲在夏云渚身后,反正大家都穿着一样的衣服,我看你上哪去找皇帝!
众人在城门楼前下了马,那御史不肯开城门,众人便在城门楼前围作一团,叽叽喳喳了起来。
那御史便是陕西巡按御史张文明,这会只见他举着尚方宝剑,朝天吼了一句:“别吵了!请问哪一位是皇上?”
众人一听这话,非但没安静下来,反而咯咯咯地大笑了起来,一帮兵油子完全不讲究礼节,感情这是碰上一堆流氓了。
朱厚照故意不现身,可夏云渚没想到他要使坏,竟把自己给推了出去。
夏云渚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在张文明面前,张文明忙上前扶住她,眼中含着泪,语气哽咽道:“皇上,您还是回京城吧,陕西不欢迎你”
夏云渚站定,忙扶起了御史老臣,回头瞪了朱厚照一眼,没想到这臭无赖,竟跟他挤眼睛伸舌头。
“请问大人是?”夏云渚躬身行了一礼,客气问道。
张文明见皇上居然跟他这么客气的行礼,面上竟有些不好意思了,忙拱手回道:“老臣陕西巡按御史张文明,特在此恭迎圣驾。”
“哦,张大人为朝廷尽心尽力,在下实在是钦佩不已,只是张大人认错人了,皇上并不在此地,在下乃是锦衣卫千户夏云渚。”夏云渚说罢,便取出腰间牙牌,递给了张文明。
张文明拿着那牙牌细细翻看了下,确定对方是锦衣卫无误,这就奇怪了,皇上虽说有不少马甲,但尚未听说他有个锦衣卫的马甲啊,既然这锦衣卫真不是皇上,那皇上到底去哪了呢?
“哦,原来是夏大人,失敬,失敬。”张文明将牙牌还给了夏云渚,作了个辑便好奇问道:“那请问夏大人可否知晓,皇上到底去哪里了呢?”
夏云渚却是波澜不惊,淡然一笑:“哦,这个吗,请恕在下无能为力,皇上带着亲信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实不相瞒,在下就是朝廷派来追皇上的,在下得到密报,说皇上要来陕西巡视,这不,我就追来了吗,张大人这边可有皇上的消息?”
朱厚照见夏云渚演戏演的逼真,自己躲在人堆里已是笑开了花,他想到当年两人刚认识的时候,一起调戏杨慎的场景,那时她还教训他不懂艺术,不会演戏,这一晃,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张文明狐疑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夏云渚,看她面上确实是一副淡定又无辜的样子,姑且相信了她的话,忙也拱手回道:“原来如此,原来夏大人,也是来寻皇上的,我这里得到的消息,就是皇上今日要带兵进入陕西地界,故而才持着这尚方宝剑,在此等候的,没想到皇上没等到,竟等来了夏大人您。”
夏云渚作辑一礼,笑道:“张大人客气了,既然大家都是来此地等皇上的,不如张大人就放我这锦衣卫的弟兄们进城,张大人请放心,有我锦衣卫的弟兄们在,皇上准跑不了的。”
张文明还是觉得她十分可疑,他料定皇上就躲在这锦衣卫的队伍中,可皇上不穿龙袍,他实在是不知道这么多兵油子里,哪个才是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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