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四肢俱断,身首分离,最奇怪的是,连心脏都被人挖了。”
苏其长长吸一口气,蹙眉,“什么样的大火,能把一个人的头和四肢同时烧断?至于心脏又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我说事情还能控制的原因。”苏幕笑了笑,道,“殿下不觉得,这场疫病爆发的很突然么?就在言灵军进城之前,而且据说当时周边除开客栈店小二,没有其他目击者,这一帮人到底是如何发病,又是如何走进火场的,没有人知道。”
“你的意思是说”苏其宗微微一眯眼,“事有蹊跷?”
“恐怕没人觉得不蹊跷。”苏幕幽幽道,“但是从表面来看是看不出什么破绽的,有疫病做掩护,就算言灵再有心细查,也无从下手。”
“是你说的是。”苏其宗沉默半刻,颔首道,“就算是你说的那唯一一具有异常的尸首,就算父皇也得到了消息,只怕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这场疫病虽然突然,却正好打乱了言灵来兴师问罪的计划,苏其墨也得以全身而退有这个好处,这件事,父皇绝对不会再往下查。”
“陛下不查,难道殿下也不查了吗?”苏幕却一扬眉,“那一具尸首,已经算很有利的线索了。”
苏其宗眼神一亮,望向这个心腹皇弟,“你有眉目了?”
“我早些年游历言灵,曾经见过言灵人研习巫蛊之术。毒性最强的蛊毒,都是靠宿主的心血养护的。”苏幕语气平静,“母蛊自小长于宿主血脉之中,成熟以后寄居于宿主心脉,以心头热血为最好养料,而宿主平日里用以投放的蛊毒,其实都是这个由母蛊产出的子蛊。”
“你是说”
“这种蛊毒的解药非常难制,所以一般施术人很少真的配制,因为最有效的解毒之物,其实就是母蛊。”苏幕道,“但要得到母蛊,手段也非常人能忍受殿下应该已经想到了吧?”
“那一具尸首?”
“是。”苏幕点头,“砍去四肢,是为了防止母蛊在感受到危险时游离于其他经脉,只留躯干,母蛊无处可逃,只能困于心肺。而至于最后的掏心,自然就是等同于直接挖出母蛊所在了。”
“去查。”话说到这里,苏其宗已然明白过来,“派本太子亲卫乔装潜伏城中,看谁最近有意接触这类药物,一切相关人等,统统给我查一遍。还有”
他顿了顿,目光深幽,“把这个消息,传去言灵。”
“”苏幕到此刻却反而犹疑了一下,“殿下,此事事关重大,您可要想好了。”
“一定有人在暗中帮苏其墨。”苏其宗手握成拳,往桌案上不轻不重地一敲,“本太子偏不让他们如愿,等到言灵派人来追究此事,我看他还能如何应对!”
苏幕静默一刻,俯首,“是。”
第56章()
敬怀王府最近两天气氛很不好。
自七月十五晚王爷居然昏迷着被人从宫中送回府,而后锦仪宫突发大火烧宫后,整个王府的人都看到了自家主子身上随时会爆发的隐匿杀气。王府众人终日大气也不敢出,惶惶度日,就连一直随侍在王爷身边的副官池梭,也是一副神色严峻的模样,说话做事间也不再如以往那样随意,很显然也是紧紧绷着一根弦。
那天之后,苏其墨告病暂休上朝,已在府中呆了几日未出。他跟随苏其墨身边已经多年,自然更能看出来,此时的苏其墨,就像一颗已经开始冒着火花的星星火种,只要有人稍有不慎,立刻就会爆发出熊熊大火,吞没身边每一个人。
七月十八日,言灵军队全军死于疫病的消息也传到了敬怀王府。彼时苏其墨正如往常一样,在书房里批阅麾下军报,听完池梭来禀报的消息,手中军报“啪”的一合,也不废话,“去查。”
“王爷?”池梭愣了一下,“据宫中仵作回报,的确是疫病爆发”
“明日去城郊客栈,把那个店小二带过来。”苏其墨直接打断了侍卫的话,言简意赅,“本王要问他话。”
“那个小二,据说已经将回城这一路的事情全都忘光了。”池梭觑着自家王爷晦暗不明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措辞,“大夫说,很有可能是因为惊吓过度导致的。”
“惊吓过度?”苏其墨笑了,“不是疫病吗?言灵那帮人全死了,为什么他没事?”
“这”
“明日把他带过来。”他不再多说,吩咐属下,突然又想起什么,一抬头,“慕容轩那家伙,还在城中吧?”
“据我们的人回报,原本他昨夜就准备离开的,不知因为什么事,快走到城门口时,却又突然折道,最后去了琴铃阁。”池梭一一回报,“到如今仍未出来,应该还在琴铃阁。”
“琴铃阁”苏其墨眼睛一眯,“这个地方还真是个是非之地啊”
一句未完,长身而起,拿了外袍,就往外走。
“王爷,您去哪儿?”池梭一惊,亦步亦趋跟在后面,苏其墨头也不回,大步流星,“琴铃阁!”
这边敬怀王一路杀过来,与此同时的琴铃阁三楼长廊上,慕容轩倚靠着门前栏杆,正等得百无聊赖,见莫轻琴一路捧着一碗药疾行而来,不管不顾就要敲门,他一把将人拉住,“诶,干嘛去?”
“慕容公子。”莫轻琴自然认得这个最近算得上聂阳贵客的中容皇商,虽不知道他与房中人有什么关系,又怎会在这时候出现在这里,还是保持了最基本的礼数,解释道,“这房中有客人受了伤,这是我让大夫开的一副药,刚熬好,想要送进去的。”
“你这时候,是想进去送死啊?”慕容轩也不跟她废话,直接凑到她耳边,低声道,“里面那家伙现在的脾气,我都不敢进去碰钉子,你还敢进去?别去了,就在这儿等吧。”
“您”莫轻琴何等心思,立刻就明白了这人与房中人关系匪浅,虽短短惊讶了一下,也很快就调整过来,当下也不再掩饰忧色,同样低声道,“可是从昨日中午回来,这都已经一个日夜了,魅影姑娘还没醒,总不能一直这么干等着吧?”
慕容轩瞟她一眼,将她手里汤药端起来,送到鼻间一闻,扬眉,问,“你这是”
“是针对巫术的专门药方。”莫轻琴颔首道,“昨日他们回来时,我看了一眼姑娘的脸色,猜到十有八九是中了招,这才着人去准备的。”
“可以啊。”慕容轩忽然笑了,“那小子还真是会招揽人才,你这个琴铃阁主,果真眼色犀利。”
莫轻琴见到此时这人脸上还一点忧色都没有,不由有些急了,蹙眉道,“公子,到这时候您就不要开玩笑了,不管有用没用,总要试一下吧?”
“不用。”见她还是一心要去敲门,慕容轩敛眉,再度将她一拉,“有你们少主在呢,你怕什么?就算真的救不活,只能怪他自己没本事,也怪不到你头上的。”
“公子!”莫轻琴哭笑不得,也不知道再说什么,眼看着手里汤药这一耽搁都要晾凉了,一向八方不动的伶俐女子也有些急了,正要再说什么,房门却在这时轻缓一声,开了。
徐穆站在门后,看着房门口争执的二人,“在这做什么?”
莫轻琴慌忙俯身一礼,“少主,我”
然而徐穆一眼就看到了她手里的药,摇头,“不用了,她没事了,你先去忙你的。”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慕容轩笑了,抬手一拍莫轻琴肩头,“这个家伙可不会让那丫头出事。”
徐穆看他一眼,“你进来。”等慕容轩进了房,他一手扶着房门,眼神落在莫轻琴手里的汤药上,眼神一闪,又开口吩咐,“药的残渣要处理干净,还有你抓药的这家药店,控制起来,过半个月,再放人出去。”
莫轻琴哪敢多问为什么,当下应了一声,便端着药碗自行退下去了。
慕容轩进门后,神色却不如先前安抚莫轻琴时那般轻松,直到听他语气淡淡地吩咐属下善后完,仿佛这才舒了一口气,叹了一声,“还好还没失去理智,我还以为你要直接让人去把那家药店灭了呢。”
徐穆关好门,示意他坐,“你也别在这耽搁了,启程回中容吧。”
“那丫头呢?”他没搭话,往房里内室探头望了一眼,就见苏青还是安安静静躺在榻上,不过虽然还没醒,脸上却没有了先前挣扎在幻境中的痛苦神色,很显然幻蛊之力已经被祛除了。
慕容轩回头,盯着徐穆的脸色细细看了一眼,但见他虽然神色如常,脸色却隐隐一分苍白,无声一叹气,“就算掏出了母蛊,光是把那东西的毒性炼成药性,你也废了不少力气吧?更何况,你还要分神护住她的心脉。”
“还是去晚了一步。”徐穆却答非所问,只道,“不然她也不至于中招。”
“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慕容轩安抚道,抬手轻拍他的肩头,却感觉到手底下他浑身冰凉,触手甚至如同千年寒冰入手一样刺骨,当下变了脸色,蹙眉,“你用了捕灵术?!”
他一向闲散嬉笑,甚少有这般严正神色,此番却难得真的变了脸色。徐穆看在眼里,难得耐心解释,“那个副使练的是灭空,当时情况紧急,必须一击必杀,没有别的办法。”
他语气如常,好像聊得不过家常琐事,慕容轩听着,良久,沉沉一叹气,“算了,你自己有分寸就好捕灵术反噬太大,别那个丫头醒了,你自己倒下了。”
他神色淡淡,摇头,“不会。”
“不过话说回来,没想到言灵这一辈里,居然还真的有人练成灭空?”慕容轩“啧啧”叹道,“我以为那东西,早就失传了。”
“那个副使”徐穆抬手揉揉太阳穴,“年纪小,灵力却精纯,如果我没猜错,应该跟言灵皇室有关系。”
慕容轩倒吸一口凉气,“不会吧你杀了一个言灵皇室血脉?”
“事急从权。”徐穆却不以为意,只道,“让他死的那么快,已经算是便宜他了。”
他说这话时眼底有利光一闪而过,慕容轩看在眼里,默默又在心里把苏青在他心里的分量提了一个档次,便问,“那丫头什么时候能醒?”
“看她自己”夜夙之主声音里忽然掺杂进了一丝叹息意味,“灭空幻蛊的力量,远非一般幻蛊可比,虽然毒性我已经拔除了,但那些幻象她也已经看到,甚至又重新经历了一遍——这丫头心结很深,就算是我,也没有有效的办法。”
“你们夜夙这些人呐,什么也不怕,就怕一件事。”慕容轩眉梢一挑,叹道。
徐穆看他一眼,“什么?”
“过去。”慕容轩从善如流,一指他,又一指内室,悠悠道,“你的过去,她的过去,还有你手下另外那两个人阿穆,你可要当心了,对你们这种人来说,稍有不慎,这就是最致命的弱点。你看看魅影这一次,如果不是有你,此时早就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了。”
很少有人敢跟夜夙之主说这样的话,但是徐穆却丝毫没有动气,反而因为他的话陷入了沉思。
他说的不错最近这些事情,触及到的底线和隐秘,好像有点太多了。
那一刻徐穆眼神一变,霍然抬头,“慕容,我还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慕容轩懒洋洋应了,“说。”
“传信回中容,借你府中的鹰眼卫一用,帮我拦截一个人。”
慕容轩眼里亮光一闪,坐直,“这么急?连你夜夙的月照堂都追不上,还要动我的鹰眼卫?谁这么厉害?”
徐穆手指轻敲着桌案,语调缓缓,“鬼影。”
——“王爷!您这是要去哪儿?三楼都是住间,您要吃饭,我派人带您去二楼”
“本王不吃饭。”苏其墨的声音,伴随着几个人“噔噔噔”上楼的脚步声,半刻就到了三楼,只听他语气平平,冷声,“池梭,一个一个房间搜,把慕容轩给本王拉出来!”
房中二人同时抬头,对视一眼,慕容轩眼里泛起了无可奈何的苦笑,“果真来了。”
第57章()
苏其墨从敬怀王府,一路到琴铃阁,一进门,直接就往三楼而去。
莫轻琴作为琴铃阁主,自然知道锦仪宫之事,此刻见苏其墨来势汹汹,直奔三楼而去,就知道这个主八成是已经摸到慕容轩的下落了,又想到此时房间里那几个人自己一个也惹不起,准备拦着面前这个主子吧,手刚伸出去,苏其墨一眼看过来,跟在他身后的池梭就已经回头,冲她一摇头。
原本这几个经常来琴铃阁的皇子里,苏其墨已经算是最好说话的一个——他性情疏旷,又是行军之人,行事磊落爽朗,也从来不给他们这些人脸色看,一向在琴铃阁最受欢迎的那一列贵客名单里。但是今日看来,这个最好打交道的王爷,现在也不能招惹了。
莫轻琴执掌琴铃阁这么多年,好歹也是见过世面、每日也要同无数达官贵人皇亲国戚打交道的人,却头一次觉得最近的日子前有狼后有虎,实在是不怎么好过。
“王爷”她在后面亦步亦趋跟着,行到二楼时有意把语调升高,知道屋里那两位一定能听见,希望他们有所准备。池梭得了他那句吩咐,真的开始一间一间搜,房里大多是住店的客人,被他这么贸贸然闯进门,再一看门外,谁不认识那个站在走廊上的战神,一看战神现在脸色实在是不怎么好,哪里敢惹,都唯唯诺诺地忍了。莫轻琴就跟在池梭后面,他开一间,她去道歉一间,真真是汗如雨下。
开到第五间的时候,莫轻琴已经不抱什么希望,只盼房里那个慕容氏家主能机灵一点,或许跳个窗走,也不是不可以的。谁知道她刚去跟第五间的房客赔罪完,门还没关上呢,就听见“吱呀”一声,走廊尽头天字间的房门开了,慕容轩抱臂靠着门槛,挑眉叹,“我在这儿,别乱闯了,这琴铃阁还要做生意的。”
苏其墨原本站在走廊上,看着池梭一间间找人,此时看着要找的人自己出来了,不由也是眉梢一扬,就往这边走来,“慕容兄,别来无恙。”
慕容轩靠着门槛站着,也没有给他让路的打算,等到他站到自己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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