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刺客潜进来就罢了,居然还临危出乱,这样的废物,养着干嘛?”帝君怒气一触即发,门外弓弩手一听,哪里还有力气站起来,皆跪倒在门前,磕头求饶,“陛下饶命!”
太子也随之跪倒,“父皇息怒,儿臣回去一定严加训练管教,绝不会再出今日之错!”
原本气氛一派大好的宴会,到现在闹得鸡飞狗跳,一片狼藉。青琅帝再没耐心,一拂袖,回头去吩咐苏其墨,“你去给朕查!朕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敢这么放肆,御前也敢行刺!”
苏其墨默不作声看了慕容轩一眼,俯首道,“儿臣遵旨。”
青琅帝怒气勃发,也不再想在这里待下去,“摆驾回宫!”太子冲苏幕使了个眼色,便随帝君一起摆驾往宫中回程。临走之前,青琅帝回头来吩咐苏幕和苏其墨,“你们各自回府去——记得看伤。”
然而最后,他却只深深看了慕容轩一眼,最终不发一言,拂袖而去。
一票人马气势汹汹前呼后拥而去,一时间房中空空落落,只剩苏其墨、苏幕和慕容轩三人仍立在原地,互相对视一眼,各自沉默。
许久,苏幕打破了沉默。他看起来神思沉沉,并不像平日里那般,只草草冲二人做了个揖,“六哥,慕容公子,我先回府了。”
到最后,房中只剩他二人。
慕容轩转过目光去看苏其墨肩头伤处,目光若有所思。而苏其墨同样也在看他。
时间在凝重气氛中刻刻流逝,二人互相注视,眼中都是翻涌巨浪。最终,苏其墨腰刀一扬,刀尖直对慕容轩,“说吧,为什么?”
第44章()
他目光缓缓下移,最后凝定在直指着自己咽喉的刀尖上,“王爷何出此问?”
“你以为我真的没看出来吗?”苏其墨冷冷一笑,“太子东宫的弓弩卫,一向是聂阳宫中最精良的亲兵宫卫,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除了你,没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手——”
说到这里,他语气一顿,微微眯起了眼睛,眼光森寒,射向面前的人,“她不是真的要杀你,你却是真心在保她——你们两个今日这一场,唱的是哪一出?”
慕容轩眼神里也有某种莫测的暗光,深不见底,他迎上苏其墨质问的目光,丝毫不让。半晌,他竖起两根手指,指尖缓缓往面前刀背上一搭,苏其墨霍然感觉到一股劲力从刀背上传来,直震得握刀的手虎口酥麻,但他是何等心性,又怎会轻易认输,随即手腕微微一震,以同样的劲力,反推回去。
二人就这样沉默着僵持,僵持了许久,久到苏其墨感觉他指间传过来的内力越来越强,与此同时自己右肩的伤口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他握刀的手依然稳定,盯着慕容轩的眼神,也越发冷厉——从边境初遇开始,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眼神。第一次,是自己中毒昏迷之际;第二次,是他与枭影交手结束后望过来的那一眼;第三次,就是现在。
也正因为这样的眼神,他一直都不敢放下对这个人的警惕和芥蒂。
右肩的痛楚越来越强,然而苏其墨握刀的手依然稳定。就在他以为还要继续僵持下去的时候,慕容轩却忽然率先撤手。
他撤手在这瞬间,苏其墨没有丝毫准备,一直紧绷的右手内力汹涌,一时有些控制不住,手腕一颤,刀尖往前一递。慕容轩反应也是极快,似乎早料到他会如此,在撤手的同时就已经飞快地侧转了一下身子,刀锋凌厉,堪堪从他颈边划过,刹那间一丝血痕。
苏其墨眉梢一挑,手腕飞速一转,撤手,收刀。
慕容轩抬手摸了摸自己颈间,看着指尖沾染的一点血迹,眼神莫测,“王爷再强撑下去,右肩伤口血脉崩裂,不怕以后连刀都握不起来吗?”
苏其墨哼了一声,“好眼力。”
“刚刚王爷问我的话,我也同样可以还给王爷。”慕容轩语气闲散,“你与她也不过见过寥寥几次,如何就敢在御前公然相护,不惜以身做引,助她逃脱?”
“本王又为什么要告诉你?”苏其墨冷笑,斜睨他一眼,“慕容轩,既身在聂阳帝都,你说话行事,最好还是要有点分寸。”
他神色不动,坦然自若,“不敢劳敬怀王费心。”
——“咳咳,我说,你们俩吵完了吗?”
这个声音猝不及防插进来,慕容轩眉梢一挑,苏其墨却莫名觉得耳熟,回头一看。
和慕容轩如出一辙的装扮,以及一模一样的脸。饶是见多识广的苏其墨,这时也下意识愣了一下。
“敬怀王殿下。”而门外那人却毫不怯场,施施然向他行了一礼,笑道,“久仰了。在下慕容朗。”
——慕容朗那是?
苏其墨转回目光,再度看了慕容轩一眼。后者却不再看他,也不再与他多话,直接走出门去,斜眼瞟了慕容朗一眼,“走。”
他这一眼看过来,慕容朗忽然抖一抖,却什么也不敢说,跟着他往外走。身后,苏其墨盯着这兄弟二人并肩离去的背影,神色复杂。
一直拐过了二楼长廊,二人一前一后,直接往三楼天字间而去。慕容朗看着走在自己面前不发一言的人,不由挠挠鼻尖,试图先打开话茬,“你这是真的准备吓死我啊?要不是那丫头回来说你有分寸不会下手,我真的就以为你要冲动了——诶,你这脖子是怎么回事?不会吧,那丫头真能伤着你啊”
他最后半句话卡在了喉咙里。因为一直走在他身前一步之遥的人猛然转身一个掣肘,就抵着他的咽喉,将他一把抵上了三楼墙壁。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牵扯别人进来?”一出听雪厅,到了三楼,他虽还戴着慕容轩的面具,声线和眼神却已经悄然变化,此刻看着慕容氏真正家主的眼神,已经完全是独属于徐穆的眼神。
“咳咳咳咳你先松”慕容轩推了几下他的手臂,发现完全推不动,知道这个家伙此刻是动了真怒,索性也不推了,摊着双手无奈道,“你别动气,我可以解释”
徐穆不动。
“谁让你骗我要代替我去参加宴会的,而且你早就知道聂阳皇帝今日要来了吧?”慕容轩没好气,“我哪知道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当时反应过来情急之下除了让她去还能想到什么办法?万一你真的一时怒起,将聂阳皇帝杀了,还顶着我的名号,我上哪儿诉苦去诶喂喂喂你松手咳咳咳”
这人手臂下力气又重一分,直接卡得他说不出话来。慕容轩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苦皱着眉头,举着双手讨饶。徐穆见状,放松了几分。
“我不就让她去阻止你一下,你至于这么生气?”总算喘过了一口气,慕容轩翻了个白眼,道,“你不是最看重她,还不相信她连这点本事都没有?”
徐穆双眼一眯,“你不会不知道今天这种状况下,如果稍有差错,她很有可能无法全身而退——明明一早就有这种判断,你还让她去?”
“我都说了是逼不得已嘛。”慕容轩又试图推开他的钳制,一边挣扎一边说,“你是不知道,今天我在天字间的时候,她一开始没认出来是我,以为是你,进来直接从我手里抢茶水,又随手给我倒茶——一看就是跟你惯常的相处模式,一看你平日里就纵容她我是真想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本事,让你这么精心栽培又一路护持,如果她今日不能全身而退,那就是她没那个能耐,你急什么?说什么不能牵扯别人进来,其实压根就是不想牵扯她进来吧?”
没料到他随意推了几下,这人却真的就松了手,慕容轩揉着喉咙看他,啧啧称奇,“看来你这个夜夙的主人,对自己养的这只小野猫真是爱得深沉啊”
徐穆一眼看过来,他摊手往后一退,“得得得,我不说了。”
他懒得再搭理他,自顾自地往天字间走。慕容轩还是亦步亦趋跟着,却收敛了玩笑神色,道,“你既然连玉佩都给她看了,何不把真相都告诉她?”
徐穆霍然停住了脚步,语气一低,“不过一段尘封旧事,没有告诉她的必要。”
“如果真的只当做尘封旧事,那你这次来白瞿,是为了什么?”慕容轩却不依不饶,“你心里清楚,时机已经到了,如果你真的准备做什么,不可能瞒住最亲近的人,更何况,你需要人帮忙。”
“不光她,还有苏其墨。”这一刻的慕容氏家主神色间完全没有平日里的吊儿郎当,语气凝重,“你已经见过了,知道他本心未变,既然如此,又准备避忌到什么时候?”
“慕容,你把我想的太贪心了。”沉默良久,徐穆没再看他,语气却清冷,“来白瞿,是为了找出与言灵勾结的朝廷势力,见苏其墨,也不过是不得已为之。等这边事情一了,我该如何还是如何。你以为到了如今,我还会想做回那个人吗?”
“如果不想,你又为何要插手朝廷中事?有没有人跟言灵勾结,与你这个夜夙之主又有何干?”
他问得犀利,徐穆却没动怒,抬眼去望着楼下大堂,回想起半刻前二楼宴厅里的场景,许久许久,慢慢笑了一声,“是啊与我又有何干?”
慕容轩没有再多说什么,站在原地叹了口气,“随你吧那丫头在房里等着你,你去吧,我先走了,有什么事再联络。”
慕容轩走了,徐穆独自站在天字间门口,沉默着,伫立了很久。贵客走了,琴铃阁解除了封禁,渐渐开始回复平日的人气。楼下开始喧哗,隐隐能听到莫轻琴揽客的盈盈笑语。正午已过,气氛却慢慢热闹起来。
他靠在天字间门口侧长廊栏杆上,侧头去看楼下人声鼎沸,尘世喧嚣。
他好像从来没有认真看过这样的喧嚣。曾经,他过的是锦衣玉食阳春白雪的生活,未曾有任何机会能接触到这样的平静琐碎生活;而现在,他游走在锋利刀刃之上,满心满眼都只看得见冷厉血色,也再不曾停住步伐来细细品味过这样的时刻。
时间在这样的远望中缓缓流淌,不知过了多久,天字间的房门“吱呀”一声从内打开,苏青站在门内,一丝讶然一丝疑问,看着身影孑孑,立在门前栏杆处的人。
徐穆深吸了一口气,收回了望着楼下的目光,回头去看她。
他仍是慕容轩的那副扮相,但他回过头来那一刻,苏青一见到他的眼神,就在瞬间确定了是他,扬眉问,“都到了门口还不进,你是来站岗吗?”
一抹微弱笑意在他眼里闪过,徐穆牢牢盯住面前几步远的女子,语气轻缓,“陪我喝几杯?”
第45章()
敬怀王府。
苏王爷今日回府时脸色很不好,府中众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有池梭跟在他后面,一回府就吩咐人去准备纱布金疮药,而后也不要其他侍人伺候,自行拿着包扎的药物进了书房。
苏其墨正在案前看送上来的军情阅文,见池梭进来捧着一应药物,问,“没惊动别人吧?”
“没有。”池梭摇头,拿着药过来,“属下特意叮嘱了不要请大夫,王爷放心。”
“嗯。”他点头,放下了手里的军文,站起身来去脱外衫——他今日穿的藏青色常服,肩头虽有血迹,一眼看去却只像一摊深深浅浅的污渍,并不引人注意。外衫去了之后,才能看到里衣里斑斑血迹,显然伤口已经开裂。
他有意撞魅影剑柄的那一下,已经撞到了昨夜遇刺时的这个伤口,后来与慕容轩的那一番内力对拼,更是将包扎好的伤口直接崩裂。池梭过来重新替他包扎,苏其墨微微闭着眼,吩咐,“如果宫中派了御医来,就说本王伤势无碍正在休息,把人打发走。”
“那陛下那边”
“无妨,父皇现在余怒未消,心思都放在那慕容轩和今日遇刺之事上,不会有心管我的。”他语气淡然,又问,“让你查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已经查到了,”池梭一边包扎一边道,“魅影姑娘这些日子,的确是住在琴铃阁。不过这次好像还有旁人,是跟她一同来的白瞿。”
“谁?”苏其墨闭着眼,问,“枭影?还是另外一个那个鬼影?”
“不,不是枭影。”池梭道,“据我们的人回复说,枭影从边境离开后,直接回了朱越夜夙总部,而那个鬼影,据说常年带着面具,但这次跟魅影姑娘一同来的这个人,是不带面具的——以魅影姑娘在夜夙的身份,如果不是灵犀三客里的两个,那就只有可能是”
“夜夙之主,鬼刺。”苏其墨睁眼,眼神一动,“好啊,居然亲自来了,看来夜夙最近在白瞿有大动作?昨夜行刺的那批杀手,查到了吗?”
“杀手盟。”包扎好了,池梭帮他把外衫拿过来,苏其墨接过来一边穿一边听着,“被魅影姑娘击退的那一个,应该是杀手盟天机堂的堂主,萧衡。”
“这个杀手盟,跟夜夙是什么关系?”
“据说原本两个组织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但是八年前杀手盟大规模出动一次行动时,被夜夙中途拦截,从那以后杀手盟元气大伤,两边也由此结下了梁子——这些年虽然表面平安无事,但是也一直保持着明里暗里的竞争。不过也正因为当年的事,从那以后两边有了不成文的规定,就是两家绝对不可以再接关于同一桩买卖的事宜。”
“这么说这次行刺,跟夜夙无关了?”苏其墨默默在心里盘算着什么,像是在自言自语,“看来魅影倒没有骗我。”
扣好了最后一粒扣子,苏其墨整整衣衫,就往外走,“走,去琴铃阁。”
池梭下意识问,“王爷还去那儿做什么?”
“去问问那丫头,今日唱的哪出戏,顺便”苏其墨眼里浮起饶有兴致的光,“去会会那个夜夙之主。”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行出门去,刚拐出院落,就见到门房小厮一路疾跑过来,正好碰上他二人,行礼道,“王爷,上官大人来访。”
“太傅?”苏其墨眉心一蹙,止步,“他老人家怎么来了?”叹了口气,点头吩咐,“知道了,请太傅大人去偏厅稍候,说本王换身衣服,马上就来。”
门房回去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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