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师傅圆寂的时候，你才两岁而已。”久久煞风景的打断了花生对他师傅美好的回忆。
“恩。对啊！怎么了吗？”花生一脸茫然的看着她问。
久久笑着摇摇头，“没什么，你说。”
她想说，那个师傅也就养了花生两年，就算这家伙将来长成一个祸害人的妖怪，他也看不到了。
所以，这个决定到底明不明智，花生自己下定论还为时尚早。
“其实，这些都是师傅圆寂之前告诉我的。他说虽然我未必听得懂，但关于这样的遗言他还是得交代一下的。否则，将来我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说不定会怪他。师傅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知道。包括他从忘川河里把我抱起来，其实一开始他以为是条大鱼，捞起来发现不是他就把我扔回河里了。后来我从河里抓了条鱼，他才把我捞上岸的。”花生嘿嘿的笑了两声。
“忘川河里会有鱼？我怎么不知道。”久久皱着眉的问。
花生又笑，“忘川河里怎么会有鱼？那是我摸了块石头变的，回去师傅把我随手扔一边就去煮鱼吃了，还因此嗑掉了两颗牙。”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
花生点头，“对啊！他就在我的身体里，是我的心。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开始的时候，他总想让我做坏事。路过庙里借宿的人，身上带着银子，他想让我去偷那些钱。我去了，真的好多钱。可以够我和师傅吃好多好多年的。不用师傅每天再辛苦的下山去化缘了。”
“可师傅把我从房里拎出来了，让我在佛前跪了三天，他不吃不喝的在我身边念了三天的经。三天之后，师傅第一次打我，厚厚的戒尺，将我的手都打肿了。”
第137章 九曲断尾（）
花生摊开自己的手，手串套在他小小的掌心上，似是能闻见空气中氤着檀香的香气。
“它生气了，我一头撞在了师傅的身上。师傅倒在了地上，我拿起了佛前的烛台，拔掉了快要燃尽的蜡烛，狠狠的朝师傅的身上扎了进去。师傅没有躲，他在笑。鲜血顺着烛台落在了我的僧袍上。就是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什么。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它再也没有办法左右我的想法。它也曾挣扎过，我若觉得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师傅便陪着我在佛前念经。一直念到它安静下来。慢慢的，它再也没有出现过。”
“其实，我一直能看到很多寻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花生看了久久一眼，眼珠子一转指着凉亭上面说：“他的尾巴。又大又好看。冬天你抱着我取暖的时候，我都好想让他到我们身边借一条尾巴给我们。看着就好暖和。”
“我的尾巴是给你当被子的吗？”九曲不悦的声音传来。
“你有九条呢！借一条给我们又怎么样？小气！”花生嘟囔了一句。
久久摸了摸他的小光头，“你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师傅。”
“恩。”花生重重的点了点头，“我有一个世上最好的师傅，虽然他和你一样喜欢指使我做事，喜欢在我饿的肚子咕咕叫的时候，自己躲起来吃好吃的。但是，他和你一样，是对我最好最好的。”
久久笑了一声。
还是不要告诉他，她只是单纯想要欺负他而已。
“所以，我也不能太差劲对不对？”花生天真的笑起来，“我知道，我救不了这里的人。但是，我想给他们一个新的开始。离开忘饮城，去真正的人世间，去看看广阔的天地，摆脱先人留下的罪恶的烙印。”
久久没有说话，她蹲下想要抱一抱他，花生笑着后退一步，“我是出家人，不近女色的。”
久久无奈的一笑，“好。花生大师。”
***
望生阁里，穆秀云盘腿坐在地上，手舞足蹈的说着他在猛虎山上的趣事。
坐在凳子上的忘饮，不时的笑着。
穆秀云说到有一次遇到了官兵，被围堵在山上一个月的时候，忘饮紧张的攥紧了手里的帕子，身临其境似的，眼里都有了泪。
刚刚还阳光灿烂的天空，此刻又是乌云滚滚，电闪雷鸣。
而且那一道道划破苍穹的闪电，比昨晚的还要冰冷凌厉。
花生点了一盏灯送了进去放在了桌上，专心将故事的穆秀云和专心听故事的忘饮，谁都没有注意到他似的。
只是当花生准备离开的时候，穆秀云突然看着他道：“能再给我一点时间吗？我还想和我娘再说一会儿话。”
花生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走出了房门，为他们带上了门。
“半柱香。”九曲瞥了久久一眼，“你让他捡重要的说，山上碰见了几只野兔子这样的废话就别再说了。”
说完，他身影一闪，带着花生一起消失了。
当第一道天雷炸向忘饮城的时候，已经是一炷香后。
“娘。”穆秀云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久久推门冲了进去。
忘饮倒在穆秀云的怀里，口里溢出了鲜血，她浑身颤抖的死死的拽着他的袖子，满是留恋不舍的目光，含着笑意的看着他。
“谢谢，谢谢你。”忘饮颤抖的手慢慢的抬起来，想要摸一摸穆秀云的脸，可当她的手即将要碰到穆秀云的时候，一道寒光斩断了整个望生阁，忘饮身子一硬，终究是没能再碰一碰二十年来让她感觉到温暖的人，无力的垂了下去。
倾盆大雨瞬间摧毁了屋子里的一切，穆秀云一把抓住忘饮垂下的手，用力的按在了自己的脸上，“娘，娘。”
浸在雨中的他，脸上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早已经分不清。
越来越密集的闪电一次又一次的劈下，轰隆隆的雷声震彻天地。
当一道闪电击中穆秀云的时候，他猛的将忘饮紧紧的抱在了怀里，久久不能的想要过去拉他，却被他用力的给推开。
她身边倒下的凳子，被击中，四分五裂的炸开。
穆秀云抬头看着她，嘴里的鲜血一直往外溢，他努力的冲她笑了一下，嘴动了动，最终闭上了眼。
久久虽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却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说：谢谢。
久久咬着唇，雨水冲刷着她的脸，让她强忍着泪水的眼睛格外的酸涩。
九曲冲进了屋，手里挥出一道结界，将久久拉了进去。
“花生呢？”她急急的问。
九曲没说话，将她拉了出去，穆王府里所有的一切转眼之间在天雷之下已成废墟，四处都燃着天火。
穆王府外，如炼狱一般，凄厉绝望的呼喊，惊慌失措的哭泣，一声声刺着久久的心。
那一刻，她才知道，当花生告诉她，这些人都是无辜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样的绝望和无奈。
当九曲拉着久久，避开天雷往忘饮城外去的时候，突然一道闪电将漆黑的城照的有如白昼，甚至是刺眼的。
久久下意识的拿手挡住了眼，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九曲突然扑在她的身上，震耳欲聋的雷声就在她耳边炸响。
原本被九曲的结界挡住的雨，在雷声响起的瞬间再次席卷而来。
“九曲？”久久知道自己在说话，可是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甚至周围一切的声音突然都听不见了。
那一声雷，让她暂时失聪了。
她欲推开九曲，可他好像失去的知觉，久久刚支撑着坐起又被他无力的身子给压了回去，她手垂在地上，摸到一团毛绒绒的东西，只是被雨淋湿手感有些怪异。
她抓起一看，一刹那，心被撕裂了一般。
是狐尾！
九曲的狐尾！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排山倒海般的佛语从四面八法平地升起，在整个忘饮城的周围筑起了一道佛墙。
久久的耳朵，渐渐又听见了声音。
她看到那道佛墙上明黄色的金光，渐渐照亮了被乌云压顶的黑暗。
第138章 鬼医宿容（）
当佛光普照整个忘饮城，压在上空的乌云渐渐散去，阳光从云缝中透出一缕光亮的刹那儿，久久第一次发现，原来每天都可见到的阳光，那么珍贵。
雨停了，电闪雷鸣都不见了。
无数白色的光点从忘饮城各个角落里飞起，渐渐消失在阳光之下。
一叶小舟自忘川河底浮了上来，托住了久久和九曲。
眼前的死城，如沙漠中的海市蜃楼，在花生空无的佛经声中慢慢消失，再无踪迹。
九曲不知何时挣扎着坐了起来，懒懒的靠在久久的肩头。
久久没有推开他，只是看着忘饮城消失的地方，问：“花生去哪了？”
“自是有他该去的地方。”九曲说了一句话，在她肩头蹭了两下，“我睡一会儿。”
断了的一尾，静静的搭在久久的腿上，她‘恩’了一声，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那凉凉的，是泪。
不是悲伤的泪，因为她知道，花生没有死，那块覆在他身上的玄冥石，终有一天会成为天字第一楼里的结界，也终有一天，他会收到一个来自香炉尊敬的爱意。
这家伙，终究不是一个正经的高僧。
吃过肉、喝过酒，钻过女人的裙裾，也许将来还会拉过一个叫做云婆的手。
她脸上挂着泪，嘴角却扬起了好看的笑容。
她终于明白，云婆甘心发付出，不曾有遗憾。
小舟载着两人，向忘川河的尽头慢慢飘去。
***
银生手里攥着久久给她的五彩球，和她并肩站着，远远的看着今天热闹异常的奈何桥。
“孟婆身上这件新的嫁衣是你送她的？”银生问。
“不是，别人送的。我只是个快递员。”久久道。
“比她从前的衣服都好看。就是她穿了好久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味。”银生嫌弃的撇撇嘴。
“有味。”久久耸耸了鼻子。
“真有？”银生诧异的看着她。
久久笑了一下，“你没觉得，孟婆的汤比从前香了好多吗？她终于知道研究一下厨艺了？”
“不知道。”银生耸耸肩，“大概是最近不用想着从哪个鬼身上抢衣服了，所以空出的时间在孟婆汤上下了些功夫吧！你也算做了一件好事，这些鬼终于不用再死了之后再受一次孟婆的折磨了。”
“我只做了这一件好事？”久久故意问，银生笑了笑没说话。
久久在他肩上拍了一下，“真的不过去看看她？今天一别，也许再无相见的机会了。”
银生摇摇头，看着搀扶着排队的忘饮和穆秀云。
“我知足了。看着她到最后终于放下了，还有一个肯真心伴随她左右的人，我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她既已经放下，我又何必再让她在临走之前还难过？”银生说着，看着久久，“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终于排到穆秀云和忘饮了，久久看着穆秀云小心翼翼的将孟婆汤端着递给忘饮，咧着嘴笑的样子，也不由的跟着笑了起来，“我不知道。也许，他和忘饮一样。忘饮想念她的孩子，穆秀云想念的，是他从未见过的母亲。”她音调一转，“银生，你该好好谢谢他的。”
“这是自然。”银生点头。
“光说是没用的。你让判官给他弄个好人家去投胎。可千万别再说没爹没娘的孤儿了。最好，出生富贵，位高权重的那种。”
“这、、、”银生为难的道，“这是判官的事，我也做不了主啊！”
“你怎么做不了主？冥王的那些公务不都是你帮着处理的吗？你给弄个文件让冥王盖了鬼玺送去判官那儿不就行了！”
“这怎么行？”银生两只手激动的一起摆了起来，“这要是被冥王发现了、、、”
“不就是把你关进幽冥山吗？反正你都已经是待罪之身，光脚不怕穿鞋的，你还有什么可顾忌的。人家帮你照顾你娘，还因此让她可以有入轮回在世为人的机会，你为他做这么一点小事还推三阻四的，有你这么感谢人家的吗？”久久嚷嚷道。
银生思忖了一会儿，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我去看看有什么适合的投胎机会。”说完，他转身就跑。
只是没跑两步，他又停了下来，回头遥遥看着已经走过奈何桥的忘饮满足的一笑。
忘饮城无数人，因为花生的缘故，都摆脱了宿命，这都排着队的等着过奈何桥，久久看孟婆都换了三锅汤了，排队的人还是看不到尾，也知道今天她是没空搭理她了。
想了想便去了鬼医宿容的药炉。
刚到门口，就看见牛头捂着屁股皱把着一张脸的走出来，“大牛哥，这是怎么了？”
“我要去冥王那儿告状。哎哟，疼死我了。”牛头刚愤愤然说完话，又哀嚎的捂着屁股。
“告状？宿容又招你了？”久久绕到他身后，幸灾乐祸的巴掌用力的打在他屁股上，疼的牛头一跃半丈高，“年久久，你是不是疯了？”
“失手，失手！”久久笑的可一点也不像是失手的样子，“你还没说宿容又怎么整你了呢！”
“他还能怎么整我。我这两天熬夜打游戏，眼睛有点难受而已。找他开点眼药水，他倒好，直接给我屁股上扎了一针。这么粗，这么粗的针。”他拿手比划了一下，和久久胳膊差不多粗了。
“这么残忍？”久久呲牙咧嘴的倒吸了口气。
“可不是吗？我眼睛疼，他给我屁股打针，连最基本的对症下药都不会，这等庸医，怎么还能留在冥界？我非得狠狠的告他一状不可。”牛头忿忿不平的说道。
“你开眼药水非得找他干什么？冥界那么多挂牌子的私人诊所呢？”久久问。
“别提了。”牛头翻了个白眼，“都被宿容这家伙给整没了。他非得让他们考挂牌行医的资格证书，银生那小子竟然同意了。冥王看都不看盖了鬼玺，这下好了，那些私人诊所全都倒闭了。一个个吵吵着去投胎。说冥界太难混了。现在整个冥界就宿容一个鬼医了，他都快横着走了。”
第139章 烫手的围脖（）
“话不能这么说的。”久久不赞同的说道。
“那要怎么说？”牛头显然不想化解来自屁股的仇恨。
“人家生前也是横着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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