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唇娇艳欲滴,就在眼前。
揉着被染上五指红印的脸,白无常叹息坐下:“这一巴掌下去,我若还不知道眼前是干娘的真身,恐怕再挨的就不是一巴掌了。”
“晚了。”孟女得意的交叠起双腿,冷眼旁观:“你喝了刚才那杯酒,还想活命?痴人说梦!”
端起酒壶,自斟自饮,白无常丝毫不惧:“我给干娘送消息,干娘怎会取我命?”
兰衫飞舞,映亮满堂,光色不再迷离,孟女冷声:“废话少说,为什么此时闯我闺房?”
“我刚从阎老头那边喝了酒过来。”
话虽说到一半,酒却不离手,一杯接一杯,没有停的意思。
抬眼卖乖,嬉笑连连:“好容易进了干娘的门,却没有下酒菜吗?”
举手若兰,袖底生花,一片片花瓣芬芳,布满桌堂。
眼底渐生寒意,孟女轻声:“借花儿下酒,恐怕是你平生未有,有胆子你就尝一尝。”
“要是没有胆子,我怎敢闯干娘的府堂?”
花瓣五颜六色,挑出一片最艳的,放在嘴中乱嚼,脆脆有声,满口留香。
有酒相伴,胜却美味无数。
只把白无常吃的喜笑连连,只用了不一会儿的功夫,满桌花瓣尽消。
打了几个饱嗝,满意的拍了拍肚皮,擦净了唇边酒,这才露出消息:“阎老头向我打听魑魅魍魉的前身来历,恐怕是见到新任刺客不受他的管束,已对干娘起了疑心。”
“你刚刚喝的酒,百日无味,你刚刚食的花,三月无香。”报过了酒菜名号,孟女依旧冷声:“在这一百天里,你味觉全失,酒无味,食无香。”
急忙吐出舌头,手指争相去抹,嘴里咕弄着抱怨:“有娘这么疼儿子的吗?”
不理他的作相,孟女自饮一杯,冷声狂妄:“三界皆知孟婆毒辣,何惧再多阎王?”
再反手一记打响白无常的头,孟女催促:“废话说完了,说说正题吧。”
“我这点鬼心眼儿,总是斗不过干娘。”夸赞一句,白无常继续卖乖:“求干娘指点北冥雪山的入口。”
拈起酒杯,孟女轻笑:“三界里,唯有两个地方最难找,一是我阴曹地府的黄泉眼,二是北冥雪山的玄冰梯。”
话说到了要紧处,白无常急忙举壶为孟女注满空杯。
轻饮半口,孟女继续说下去:“但这两个地方,还有不同。进了阴曹地府,可以原路返回,进了北冥雪山,没有退路相随。”
冷眼斜视,轻轻一笑,皱眉相问:“你打听北冥雪山做什么?”
“引黑君去救干娘的妹子。”
“哦?”孟女不动声色,轻轻再饮,徐徐慢声:“是谁跟你说,我妹子在北冥雪山的?”
“是干娘刚刚跟我说的。”放下酒壶,白无常得意的一笑:“我说去北冥雪山救干娘的妹子,干娘非但不惊讶,眼底却流出隐隐的得意……眼是心里窗,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喝光杯中酒,孟女扬笑,再看向白无常,立即转作冷目:“胡言乱语,找打!”
举袖要打,白无常急忙双手护住头面,连声求饶:“干娘莫打,我说实话。”
慢慢放开双手,脑门到底被孟女弹了一下,轻轻揉着,徐徐道来:“东海行路时,我们路过茶摊旧地,在那里,留下了未尽的阴煞。就是凭了这点阴煞,才让我想到北冥雪山的。”
三界中,除了地府是阴煞寒地,还有北冥雪山。
他竟然知道。
在地府里,他演尽无能,实则深藏不露,早已看透了他。
也不必问他是从哪知道这件事的,孟女扬眉,嘴角冷笑:“有进无回,你敢去?”
立即现出一副胆小的模样,低眉做笑,怯声连连:“我哪敢?最多当个引路的,哄黑君独闯北冥。”
暗藏英雄胆,故做小人相。
装模作样!
不理会他那副佯装懦弱的模样,孟女轻轻摇头:“我不知道。”
“我知道干娘不知道。”
“你既然知道我不知道,还问我知道不知道?”
喜欢说绕嘴的话吗?我陪你。
被孟女逗笑,白无常再提酒意,满饮一杯后,发觉酒淡如水。
看来百日无味这件事,不是孟女的笑话。
撇了撇嘴,顿时苦笑,放下酒杯,叹气再说:“干娘虽然不知道,但有一个人一定能知道,而且,也只有干娘能问出他这条路。”
“不必绕弯子,直说这人是谁。”
虽然酒入嘴,已化做水,白无常还是一杯接一杯,双眼迷醉:“此人就是极尽迂腐,无法无道,独爱干娘的新任判官。”
“他?”孟女满目不解,似乎十足的看不起判官,扬起下巴,轻蔑的一笑:“百无一用是书生,他初到我地府任职,怎会知道玄冰梯的秘密?”
“人无用,权却大。”揉了揉醉眼,将话讲明:“他掌管我地府的所有文书,一页一页的去翻,总能翻到阴煞的由来,我不信三界中的唯一,典籍内会没有记载。”
说了个没有来头的理由,沉声一叹:“阎老头不想我过问北冥雪山的事,自然不会给我阎罗令,没有阎罗令,干娘的小囚徒也不会让我看典籍。”
在孟女无言时,再调笑一句:“小囚徒对干娘情有独衷,只要干娘对他笑一笑,他恨不得把心挖出来送给干娘。这件事,唯独干娘能做成。”
星眸观他,一脸醉相,说尽胡言,难道要我出卖色相?
见孟女面沉如水,怕她不应,白无常再堆起嬉笑,松松的补上一句:“只是一笑,不费力气。”
再一记耳光脆响,孟女收起素手,冷艳轻哼:“何须我亲自去?”
兰袖再舞,幻化成风,眼前现出六个孟女。
娇美含羞,各色罗裙,极尽风情万种,袅袅婷婷。
“你们谁去?”
孟女问向自己的幻影。
话音刚落,一位绿纱孟女娇弱的上前一步。
青丝斜插银花,额妆一朵红云,屈膝行礼,薄唇轻启。
音如灵鸟啼月:“今夜,我去。”
孟女颔首,绿纱轻步,飘飘落雪,对白无常明眸一笑,虚影飘渺。
见白无常的面目痴绝,其余几个孟女幻影窃窃私语,挤笑成一团,莺莺燕燕,红霞落云。
笑声洒过醉人心,只闻笑声不见人。
她们又幻化做虚无,好像从没来过。
目送倩影远去,白无常一脸坏笑:“今夜,恐怕百无一用的书生,又要被掏空了身体。”
调笑过后,长声一叹:“不知道他修了多少德行,才有这种际遇,这是阎老头求也求不来的福分。”
“只要你敢要,我也派一个到你白君府去。”孟女斜眼冷笑,打翻他手里的酒杯。
不敢再借着酒醉招惹孟女动怒,白无常走向内堂的香床,打了一个哈欠:“夜深了,我困了,在干娘这里忍一宿,明晨等消息。”
走近床边,刚要爬上去,掀开绣被时,两条毒蛇攻进。
信如枪,牙如剑,眼如雷。
堪堪躲过,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地上。
再抬起头时,孟女已斜坐香床,手缠毒蛇,低眉冷笑:“你若不想死,就滚到院子里去睡。”
地府的夜,没有星。
孟女的院,只有冰。
伏冰卧雪,白无常自在逍遥。
醉意浓浓,他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
你骗骗,我骗骗。
他骗骗,都骗骗。
篇篇骗骗人翩翩。
翩翩骗骗心片片。
曲简单,词绕嘴,细品也有几分理。
翩翩的人儿,说着篇篇的谎话,将心儿骗骗的凋零片片。
翩翩佳公子,哪个讲真话?
翩翩红妆女,谁不说谎言?
一天晚上三顿酒,顿顿谎言做酒餐。
孟女说谎,白无常说谎,阎罗说谎。
越想越有趣,越想越得意。
唱足了曲,终于抱雪而眠。
也许睡了很久,也许刚刚入眠。
迷离梦间,闻到异香。
弥漫围绕,就在耳畔。
还有痒人的轻轻呼吸。
呼吸是温的,在阴曹里,居然有温热的呼吸。
挠了挠耳朵,白无常眯着醉眼,侧首相顾。
一个绝色佳人,陪他侧卧雪中。
雪是冷的,她却流着汗。
风是寒的,她却红着脸。
绿纱难掩丰腴,罗裙半遮娇躯。
她明眸闪烁,赏尽白君俊朗,白无常以笑做陪。
“夜半风流判官府,干娘辛苦了。”
汗珠儿顺着香腮滑落,滴到脖颈深处,被她轻轻抹去,纤指留香。
红唇半启,贝齿不露,绿纱孟女轻聚纤眉,娇声幽怨:“还不是为了你?”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我冰雪不离,独守干娘。”
朱唇流笑,绿纱轻轻摇头:“怕是你白白浪费了冰雪,判官已经查过,有关记载阴煞寒气的书页,都被人撕去了。”
“真这么巧?”
“就这么巧。”
受尽风雪,却白白等了一场,眼底没有流出失望,他反倒轻笑起身,扑净了身上的落雪,低眉看卧冰的佳人:“我早就知道一定查不到。”
佳人以肘支起身体,毫不吝啬的露出她白玉般的肩头,红云扑红瘦脸:“既然早知结果,为何还要我去送便宜?”
仰头两声长笑,似乎酒意渐醒,醉相全无,眼底含笑:“查不查的到,是一回事,查不查,是另一回事。”
看着她春眸不解,继续得意笑谈:“只要干娘真的去查了,我至少知道了三件事。”
只不过按他的意思去翻一翻典籍,居然能被他领悟到三件事?
绿纱轻掩肩头,无力的起身,娇弱两步,再凑近他,细声盈盈:“既然你对我,有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情分,是哪三件事,可愿一一说给我听?”
注:
关于“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该句出自《诗经郑风》
该首诗的原文大意是:一个男人,在等他的朋友,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心里焦急,一天不见面,就好像错过了三个月一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意思是:青青是你的衣领,悠悠是我的心境。
衿:音同今。
第九十四章 凤鸣草()
逢赌不输,乃天下第一营生!
好赌之人,没有一个是抱着必输的心态上赌桌的。
若说有人在赌局上想要输些什么,他背后的目的也是为了赢些什么。
赌,最公平,因为必须对手实力相当。
若是差距悬殊,那便不是赌,是诈。
营盘主帐内,兰衣少年要与黑无常争赌。
也许她觉得此局一开,她已必胜。
输了要我死,赢了要买你?
她开的好花红,她占的好便宜。
心中暗暗冷笑:我不过是放纵沙纱莎的心性,任由她胡闹一天而已。
买你何用?
依旧眉目无情,对咄咄逼人的兰衣少年说:“将我解开,我现在就做一只聚宝盆给你看。”
她已提剑在手,犹豫不前。
难道这个烂赌鬼在诈我?
嘴角冷笑,黑无常阴声:“营中可用之兵,不下百人,难道怕释放我双手后,闯营离去吗?好一群脓包!”
利剑隔空一劈,兰衣少年愤声:“就算营里只有本公主一个人,你也休想剑底逃生!”
一气之下,她竟然忘了将公主说成公子。
厉声落时,少年抬手打出一支袖箭,刺向黑无常的心口。
黑无常会心一笑,抬起被捆的双手,袖剑刺破麻绳,双手立即解放。
走近一步,向公主平摊手掌,冷声:“拿来。”
先前见到这烂赌鬼的功夫,知道他不是怂汉,公主不敢怠慢,起了个剑式,做好守势后,厉目问:“什么?”
“泥土和元宝。”
他在说什么胡话?
公主满脸不惑,愤气未散。
知道她来自异邦,怕她不解其中含意,黑无常淡淡一笑,将话说透:“有泥土方能造盆,有元宝可验真伪。”
仔细一想,若是与他争这个赌约,他的要求似乎不过分。
好,倒要看看你这个输光全家的烂赌鬼,有什么本事做出聚宝盆来!
刚要开口答应他,跪坐在自己身后的沙纱莎适时的说了句:“相公,别……别把元宝也输了。”
哦,原来他是想骗我的元宝做赌资!
从鼻子里哼出不屑的俏音,公主咬着牙啐了一声:“无耻!”
给她一天放纵,她果然玩出百般花样,处处刁难。
冷眼看向沙纱莎,她却得意的笑,那副表情似乎写着:是你让我玩一天的,不许耍赖。
罢了,东海迎亲日在近,到那时,她还免不了一场惊吓,今日就让她得意到底吧。
低眉不看沙纱莎的得意,无视公主的蔑视,黑无常转身要走出大帐。
公主将手指放进嘴里,打起响哨,门外两个兵丁以枪探路,闯进大帐中,直指黑无常。
左右看看两支长枪,黑无常负手冷笑:“帐中泥土,不合我用,我要去外面寻土造盆。”
冷笑过后,阴沉下眉目,轻轻冰语:“我若想走,你有两万人又能怎样?”
他迈步出帐,足下生起劲风,两个兵登时摔倒,互砸到一起,狼狈十足!
赶忙重新爬起来,忍着痛,提枪追了出去。
“别……别伤了我……相公。”
沙纱莎又在做戏,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软软的垂下剑,公主回坐,悄悄抹去额间冷汗,对沙纱莎尴尬的一笑:“你相公的眉目好阴冷,让人心寒。”
片刻间,只有与公主独处了,没了黑君哥哥观赏,戏做起来也没什么滋味了。
无聊的四周看了看,随口承应:“将军,听说,军人出征都立军令,但你为什么在书案上摆一盆兰草呢?”
随口一问,竟然问到了她的痛处。
她纤眉紧锁,轻咬红唇,轻轻摘下头上戴的公子巾纶。
任青丝倾泄,滑落耳边,不再掩饰女人的魅力。
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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