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天,果然如邵元松所料,浮北之地出现了大量的流寇反贼,还有各种起义军,虽然都是乌合之众,但朝廷绝对不会放任不管。没过几日,不知其中经过怎样的权利博弈,总之,传出了英王愿为朝廷分忧,自请前去平叛的消息。
待了解到对方率领的是北虎营后,邵元松知道自己的时间越来越紧迫了。
因为邵家大房背靠英王,邵始辉又是邵家族长,邵元松不用考虑整个家族撤离之事,只安顿二房即可,下人们安排好后路,到时候及时遣散,想必英王和太子也不会费心费力的去搜捕下人。
年家就麻烦多了,年家好歹在龙江立身百年,年正宏一家又是嫡支,颇有些费脑筋。
邵元松觉得自己至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事实上,事情发生的比他想象的快多了,因为英王根本就没有随军出征!
京都东宫,太子气得将书案上的折子扫落,“英王那个无耻的东西!”就是为了遣他出京才把他手中最大的筹码,北虎营虎符给他,没想到他口中说的好听,结果到了临头竟然只派了亲信跟随出征,他自己依然留在京都!
“他就不怕天下人耻笑么?”太子气得直喘粗气。
王公公也很无奈了,“谁让皇上又昏迷了一回呢?英王以要为皇上侍疾为由留下,众人自然不好说什么。”
“跟兵部说,不要再给他们输送粮草,户部那边也吩咐一下,军饷也断了,”太子神情发狠,“我倒要看看,他光拿个虎符能得意几日!”
事实上,英王得意了好些日子。
显然,太子的算盘没打响。不仅没打响,还实实在在的折了兵。
王公公忧心忡忡的来报,“英王对北虎营的将领们说,皇上昏迷,灾害频频,太子您精力有限,所以才拨不出粮草和军饷,他绝对不会让为朝廷征战的士兵们饿肚子,将变卖一部分产业,为北虎营发放军饷!”
“什么?!”这不是在变相的说他无能?而且
“如今北虎营上下,都对英王赞不绝口,百姓们也都盛赞英王贤明”
“可恶!”太子气道,随即又冷笑道,“这是逼我呢!变卖产业?就他那点家底,能有多少银子?我倒要看看,他能支撑几天!”
然后,英王支撑了十几天,而且还有一直支撑下去的趋势,太子由一开始的胸有成竹,开始变得气急败坏,“查出来了没?他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银子?”
“是南方商会的商人。”王公公道,“年后足足送来五十万两银子!”
“什么?!就是你说过的龙江城的那帮商户?”太子惊怒,“那些充满铜臭的东西向来不见兔子不撒鹰,怎么会那么全力给英王送银子?”
王公公心中有些叹息,明明他们占了先机,偏太子看不起商人,所以一直不以为然,这时候却让英王捡了便宜去。
“太子您还记得去年皇上寿诞,英王并没有拿出什么礼物来,”王公公道,“只说自己近期体验了百姓生活,觉得受益匪浅,日后苏南之地若有灾情,全由他出力为朝廷分忧,皇上龙颜大悦。”
“对,”太子愤愤的道,“只会哗众取宠的家伙。”
“后来皇上问起他要如何做,”王公公继续道,“他说认识一帮忠义慷慨的商人们,愿为朝廷分忧解难”
“然后父皇就夸了一句。”太子瞪大眼睛,“所以那帮家伙就因为父皇随口一句夸赞,就给英王送去那么多银子?”
就如英王所料,太子简直气得鼻子都歪了
准备出发()
知道真相后;太子一方面觉得不能小看商户;一方面又觉得这帮商户真是好忽悠;不知人间疾苦的太子自然不知道商户们为了攀上权贵;那是什么都愿意做的。
投入越大;未来的产出越大;地位也容易更坚固;这是大部分时候通用的商业模式。
不过既然英王有银子,太子就不能任其发展了,立刻吩咐王公公;“赶紧吩咐户部和兵部发军饷!”不然,等回来北虎营就不在他手里了。
偏英王给将士们发的军饷充足,伙食比以前好了很多;每隔五天都能见着一顿荤腥;可以说十分厚待了。对于长期厮杀于前线的士兵们来说,这点尊重和温暖足够他们心生感激。
短短一段时间;英王在北虎营就传出了极高的声望。
太子气得咬牙;这种节骨眼上;怎么能让军心偏到英王那里去;必须赶紧发;还要好好的发;让北虎营知道,谁才是他们的主人!
不一会儿,户部尚书匆匆来访;本就心浮气躁的太子看到他那苦着的脸;只觉得怒火更盛,“有事赶紧说,吞吞吐吐做什么?”
“太子息怒!”户部尚书急忙开口,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道,“若按着英王的标准发军饷的话,户部怕支持不了多久”
“你什么意思?”太子惊讶的瞪大眼睛,“你是说我南黎的国库还抵不过那一帮商户?!你不是在跟孤开玩笑?”
太子和英王不同,英王母亲宫女出身,自己因为没有银子不知受过多少委屈,深刻明白银子的重要性,而太子因为皇上的鼎力支持,肯本就没有为银子发过愁,因此并没有实际的概念。
户部尚书为了自己头上的乌纱帽,不得不掰开了揉碎了的解释,“太子也知道,最近几年,南黎各地灾祸不断,北方蝗虫旱灾,南方洪涝瘟疫,每年都要拨下去不少赈灾银子,皇上又体恤百姓,减免了赋税,国库一直是只出不进啊!”
再丰盈的国库,也经不住积年累月的消耗。
“赈灾银子,赈灾银子!”太子为了笼络手下官员,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如今关键时期,他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等他登上皇位之后,这一切他将拨回正轨,可此时却发现,把这帮子人养的太贪婪了!
“他们就真的不拿出来一点用来赈灾么?”太子猛地拍在八仙桌上,自己的手拍红了都不自知,“南方年年都要修堤坝,每次几十万两银子拨出去,捞一半还不够他们挥霍的?就算拿出一半银子来修,也够坚持个两三年了吧?一帮子文人士子,怎么比商人还充斥着铜臭味?!”
一半哪里够?能留十分之一就是好的,户部尚书心里想,但却不能说,一时间噤若寒蝉,太子见到他的样子更来气,忍不住吼道,“快给孤想办法啊!难不成要孤眼看着让英王那伪君子把北虎营拿去?!”
户部尚书一个激灵,急忙道,“办法自然是有的。”
“说来听听。”太子语气缓和了许多。
“既然都是打着朝廷的名义让商户们捐银子,捐给英王和捐给太子您又有什么差别呢?”户部尚书显然十分了解太子的脾性,自己也早就眼红那些商人的富庶,“据臣了解,英王此次收到足有五十万两银子,以后还会源源不断的送来,只龙江城一地,商户们的财富加起来就有几千万两银子”
“竟然有这么多?”太子也惊住了,他虽然没有因为银子发愁过,但常年赈灾拨款的折子他是清楚的,户部常常因为几万两银子都能扯皮几个月,几千万两那是什么概念?怕都抵得上几个国库了。
户部尚书继续道,“您可记得英王纳了那个南黎首富的的侄女儿?据臣了解,光那首富邵家,家财便有两千万,占整个龙江城所有财富的一半了!”
“怪不得英王如此有底气。”太子眼红极了。“既然如此,那么就给他来个釜底抽薪吧,既能断了他的后路,又能补充孤的银库,一举两得。”
太子还是老习惯,我没有的就抢过来,抢不过来的我就毁掉,这件事情同时满足要求,太子暴怒的心情终于得到了安抚。
“那也先给北虎营拨银子,”太子道,“稍后再补上。”千万两的银子就要到手,先透支个几十万两算个啥?
不过,要让商户们捐银子总要有个缘由,太子细细想了想道,“孤记得,去年父皇因为英王说了要承诺自己组织赈灾之事,随口说了要嘉奖那些商户,还说可以的话,想要今岁南巡的时候见见他们对吧?”
“是的,”王公公道,“英王就是在这句话上做了文章,才让那些商户对他言听计从。”
“哼,就会耍些小心眼子,”太子十分看不上英王的做派,“君无戏言,但如今父皇身体欠安,无法南巡,孤也要父皇侍疾,那就招他们上京吧!”
“此法甚妙!”王公公笑着奉承道,“这会儿英王的精力全都放在收拢北虎营那边,肯定没想到您会抽掉他的底子。”
是啊,等英王忙着拉拢完北虎营的时候,发现他的银库没了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太子心情大好,吩咐召见商户的事情要尽快。
到了京城,一帮子商户还不是任他摆布?尤其是邵家,若其他人还有可能拉拢的话,邵家则是天然靠向英王的,必然要先毁掉才行,找个什么理由呢
南方商会收到太子发来的召见邀请开始变得发愁,他们只是地位低,又不是傻,而且因为走南闯北的原因,见识反而比一般百姓还多一些。
若是皇上召见自然是好事,可这太子而且时间紧凑,几乎要立刻启程的样子,洪瑞林无法,不管怎么样,太子的话不能不听,他只能一边准备上京,一边匆匆给英王写了信送去。
“看来我们没有时间了。”邵元松拿着请帖对年若道,“商会那边给了一张帖子,我们却单独收到一张。”这说明了太子必须要请他去,而邵家因为大房的缘故打上了英王的标签,想也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
“怎么办?准备的如何了?”年若有些担心的道。
“没事,只是收尾不太完美。”邵元松倒是想得开,开解年若道,“世上本就没那么多十全十美的事情,能把抄家灭族的事情改变到现在给他们留下点银子,已经很赚了。”
那么严重的事情,让他一说,感觉都没什么大不了了
年若看着邵元松不由发愣,如今的他聪明、强大、心胸宽广,沉稳又可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只要他开口就能令她安心,和一年前简直判若两人。
邵元松见她盯着自己发呆,不由一笑,屈指弹了弹她的额头道,“看什么?赶紧去准备吧,然后好好休息,以后一段日子我们很可能就要逃亡了。”
年若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胸口,点头应是。
邵元松看到她发红的耳朵,心中的愉悦瞬间压过了心里所有的焦虑和担心。不过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什么都没说。
傍晚的时候,年正宏行色匆匆的赶来,脸色黑的可怕。邵元松直觉不妙。
果然,年正宏都来不及客套,直接开口道,“周氏往京城送出消息了!”
这几天年正宏十分忙碌,分给周氏那边的精力就少了些。而周氏在年家毕竟经营了几十年,用恩情不行,但手中的把柄是握了一大堆的,况且还有周家替她撑腰,威胁个把人没问题。
但这个把人就坏了大事。年正宏一天忙完匆匆往家赶的时候,在路上碰到了府里的一个媳妇子,那媳妇子想来还年轻,沉不住气,见到他后脸色立刻就变了。
年正宏察觉到了不对,逼问之下才知道今天周氏趁他不在将抄出的佛经送出时,夹带了信件,威胁她送去驿站,发往京都周家。
年正宏立刻觉得心慌气短,急急忙忙跑来报信。
“送了多久了?”邵元松还算冷静。
年正宏受他影响,也镇定了些,“今天送走的,驿站的快马一般都是上午出发,到京城估计要三天的时间。”
“还是值得庆幸的,一送走您就发现了。”邵元松笑了笑,“时间虽然紧张一些,但应该够了。”
也幸亏周氏多疑,为了改变自己的处境,怕功劳被抢,没有把消息递给贺府或者龙江府尹,而是直接发往京城,给他们争取了一点喘息的时间。
“岳父应该准备的差不多了吧,明天您就带着大哥离开。”邵元松有条不紊的安排道,“为了避免起疑,我和水水后天跟着南方商会的出城。”
年正宏愣了一下,然后点头道,“知道了。”
因为这个变故,邵元松和年若都在心里飞快的调整着计划,因此都没有注意到年正宏的异常
风起雨来()
当晚;龙江城里大部分商户人家都灯火通明;准备着要上京的东西。邵家的忙碌并不引人注目。
年家;年正宏把年温瑜叫到书房;将一个匣子递过去;“你在家里也待的够久了;是为父让你担心了;如今为父已经没事了,你也赶紧去找林大儒,继续读书吧。”
年温瑜打开匣子;看了里面厚厚的银票,忽然道,“年家是不是要出事了?”
年正宏一愣;就听年温瑜继续道;“孩儿虽然不才,也不至于不抵一点用处;父亲不必隐瞒孩儿。”
年正宏欣慰的道;“你比为父聪明;可惜生不逢时;南黎朝政混乱;这些年你学问上佳;却一直不曾去科考,想必也是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做官,这一点为父是支持你的。”毕竟他深知里面的浑浊;做官不是拼能力;而是拼后台和龌龊手段。
“那为父也不瞒你了,如今皇上病重,太子和英王争斗日益激烈,你外祖一家牵涉其中,你母亲又插手了不少事情,爹担心会牵连到年家,所以想让你离开,一来是避避风头,二来你的老师是当代大儒,若真出了事,看在你老师的面子上,朝廷应该不会太与你为难,你也有机会在外面斡旋,说不得能在关键时刻救上年家一次。”
“父亲不必骗我。”年温瑜语气温和,但态度却坚决,“您看看您的头发,这些日子白了多少?今天晚上您匆匆回来,脸色十分不好。还罚了一个媳妇子,是母亲做了什么吧?孩儿相信,若不是事关家族存亡的事,不会让父亲焦虑至此。”
“对了,应该还涉及邵家,如今浮北之地大面积遭灾,英王和太子都想着趁机捞好处,但他们都缺银子,而南方商会的两次献银显然已经让上头的两位盯上了龙江城,邵家作为首富想必首当其冲,所以邵元松是准备逃跑了么?”
年正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