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茵玉就那么浑身僵挺着,紧闭双眼,一声接着一声歇斯底里地喊着。
这时天色已经接近午时,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一听有人这般惨叫,都纷纷挤了上来看热闹,倒是把陆琅琅跟枣红马都挤了出去。
黄家的马车太过于招摇显目,行人一看便知车里坐的是谁。那些买菜的妇人和一些闲汉们,一瞧这副情景,顿时都乐得见牙不见眼,顿时呼朋唤友地来围观兴州第一美人黄茵玉的热闹。
那车夫毕竟是贫苦出生,幼时也见过那些毒虫蛇蚁,知道那些毒物的厉害,再一看黄茵玉脸侧的那条蛇,黑白相间,正是民间盛传毒性最大的雨伞节,读书人管这种毒蛇又叫银环蛇。车夫吓得魂飞魄散,两只大手伸直直晃,恨不能死死地捂住黄茵玉的嘴,“娘子,莫喊,娘子,莫喊。这可是剧毒的蛇,你要是惊了它,只要一口,便能要人命的。”
黄茵玉立马紧紧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将眼睛微微眯着,看向那车夫。
这时车前早已经围地水泄不通,那些个闲汉和妇人们虽然早听说过黄茵玉的“美名”,但平日里哪有机会见到黄茵玉,乘着这个机会,将黄茵玉从头到脚瞅了个三百回。
“噫,我还到是个什么美人,还没巷子里的豆腐西施好看呢!”
“就是,你瞧她那眼睛,跟中风斜了似的,怎么这么个瞧人的法子?一点都不正经。”
“还什么第一美人,瞧着满头黄汤水的,有甚好看的。还没我家二丫好看呢。”
“切,要是你家汉子也能有黄大人那样的官衔,估计你家二丫也能捞个十大美人或者四大美人的头衔。”
“唉,说的也是。”那妇人拉长了调子,无比地唏嘘。
黄茵玉简直快疯了,可这般情景,她哪里敢动,只好拼命地冲车夫使眼色。
可是车夫知道归知道,他又没抓过蛇,自己被咬一口,要丢小命;可是小姐要是被咬一口,丢的就得是他一家的命啊。他只能转身大喊,“可有会捉蛇的高人,可有会捉蛇的高人。必有重金酬谢!”
有那爱凑热闹的闲汉,就想上前,被旁边的人拦了一下,“你可仔细些,那蛇可是雨伞节,一个冬天的毒性了,只要一口,你小子就得做风流鬼了。”
后面有人不知道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那闲汉听得眼睛发亮,也顾不上是何人在背后指点,忙挤开人群,上去抢那头功。“我有法子,我有法子。”
小惩 — 下()
欧阳昱在军部中堂坐着;处理着军中重要事务;可总不时往屋外瞧一眼天色;心中想着这小丫头也不知道去哪里玩去了;这都快天晚了;还不回家。这念叨是一回事儿;但其实他心里也明白;陆琅琅又不是个普通的邻家小娘子,她背后还有南曙宫,今日这一出去;恐怕并不止散心这么简单。他微微叹气,少了陆琅琅跟他耍花枪,他突然就觉得自己手里的这些日常公文枯燥无比、面目可憎。
他转过头;对李霮招了招手;“来,来;来。这篇公文就交给你了。”
李霮强忍着叹息的冲动;“将军;这奏牍难道不是应该由将军亲笔所书、然后密封再直递朝廷吗?”
欧阳昱也很忧伤无奈;“我这不是受伤了吗?”
李霮死死地盯着他那条几乎无处安放的“伤腿”;心想;你又不是伤了手,哪里就轮到腿写字了?再说了,这都多久了;早上还看你慢慢行走;根本已经没有大碍了。你也好意思还拿它说嘴。
欧阳昱看着李霮一脸拒绝的表情,心中反省,莫不是最近把这小子压榨地太狠了?
“唉~”他长叹一声,“我这不是没法子吗?我读的书少,耍笔杆确实不行,由我自己起草的奏牍,到了京中恐怕要被人挑出八百个错来。你读得书多,又是谢翁门下,交给你那是再稳妥不过,你可不能弱了谢翁的威风啊!”
李霮心想,你自己偷懒,总能找出各种理由。如今竟然连谢翁都拖出来了。但是,便是他四肢健全无灾无难,也拗不过这条受伤的大腿。“您说吧,奏牍里要写什么?”
欧阳昱立刻坐直了身体,认真地嘱咐李霮,“大意就写如今兴州情况如何如何的严峻,如何如何的糟糕,那些梁王余孽仍然在兴州各处活动,想反攻兴州,我们枕戈待旦,丝毫不敢有一丝松懈。但是请朝廷放心,我们一定尽快将这些余孽抓捕,并请朝廷补充粮草钱银,我们好整军待发,追捕梁王。对了,一定要多多着墨,军饷不能再拖了,连我自己都快半年都没见过军饷长什么样了。我现在别说准备娶亲的聘礼,军饷再不来,我只能倒插门去吃软饭了。还有”
李霮忍不住打断他的话,“真的如此严重?我是说拖欠军饷的事。”李霮常听欧阳昱把军饷挂在嘴边上,但一直以为那是戏言。
“你可知道,每次朝廷拨下来的军饷,每在京中过一遍,便少了一份,等到我们军中,便是三成都没有了。兵无粮草不成行,这些人谁都能卡住我们的咽喉。我们便是有一身武力,那又如何,难不成还能举着刀回京城砍了那些王八蛋?不在其位,不谋其所,那些可不是我的活儿。只希望未来的皇帝陛下,能将军权掌握在他自己手里,省得朝廷利器,成了谁都可以玩弄一把的笑话。”欧阳昱说得很是无奈。
李霮低头沉默了片刻,他自幼在宫廷中长大,却备受欺凌。一直以来,他都暗暗疑惑,为何所谓的龙子龙孙们会沦落到哪般田地。他原以为只是自己身世不济,可是跟着谢晗学习了一段时间之后,他才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我这就起草,一会儿请将军过目。”
欧阳昱给他顺了毛,心中很得意,刚想再夸他几句,给他鼓鼓劲头,就听到外面有人在说笑。他忙喊道,“什么人,进来回话。”
他本以为是陆琅琅回来了,大概是哪个将领遇到她了,两人在说笑。可是进来的几个人中,并没有陆琅琅的身影。打前面第一个进来的,就是金甲卫的老滑头。
“你今天不是领了巡防的活吗?怎么已经交差了?”欧阳昱问他。
老滑头一肚子笑意,想憋着可是又实在憋不住,把脸扭曲成个窝瓜一般,“将军,今日城中出了件热闹,惹得无数的妇人闲汉围观,那动静闹的,把后面交班的家伙都引了过去,他们都乐意继续看热闹,便提前跟我交了班。”
“什么热闹?”欧阳昱有些好奇。
老滑头笑着回他,“就是那所谓的兴州第一美人黄茵玉。”
老滑头对这位所谓的兴州第一美人观感实在不佳,欧阳昱曾让他去查外面那些关于两人的风言风语,查到最后,居然是黄茵玉自己让人放出来的。他就觉得这个女人根本就是个不能招惹的麻烦。
“她不知道得罪了谁,车顶上被放了条死蛇,后来那死蛇掉在了她头上,把她吓得在城中扯着嗓子喊了半天。惹得那些人都去看她,一条大街堵得水泄不通,那个热闹,哈哈,庙会都赶不上。她那车夫也是个没眼见的蠢货,分不清死蛇活蛇,不敢上前。后来有个闲汉出了个馊主意,说让他们把门窗打开,把车厢内的炭盆给撤了,说车厢里冷了,那蛇觉得冷自然就睡了。结果她就真的把门窗打开,顶着条死蛇让一帮闲人瞧了个够。”老滑头想起了黄茵玉顶着一条死蛇,被淋的一头一身的脏水还努力想摆出个高高在上的抽筋脸,就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旁边几人听了都捧腹大笑。对于这个装腔作势、一肚子阴私算计的黄娘子,他们还真的都没什么好感。
欧阳昱听得有趣,“后来呢?”
老滑头想起那闲汉帮黄茵玉取蛇后,黄茵玉发现那是条死蛇时几乎发疯的样子,摇摇头,“那女人瞧着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其实也挺狠的。那闲汉取了蛇,哈哈大笑,说原来是条死蛇。她就一把把人从车上推了下去,摔了个四爪朝天。然后让车夫驱赶那些闲人,倒是伤到了不少路人。如今那些人,恐怕还堵在黄家门口说要赔偿呢。那个热闹嘿嘿”
正说着,外头又有人进来了。却是陆琅琅和燕回。
燕回被欧阳昱派去通州处给他二哥送口信,今日方赶回来,在门口处看见了陆琅琅。燕回很高兴,见陆琅琅大包小包的,很是乖觉地帮她拎东西。
陆琅琅一看这些都是熟面孔,便笑了,“我在酒楼里,买了些菜肴回来,大家一会儿可以尝一尝。”
欧阳昱瞪眼睛:敢打搅我良辰美景者死。
可众人只当作没看见,异口同声,“好啊,好啊。”
老滑头忙接过她手里的坛子,“还是小六爷好,跟着小六爷,吃香的喝辣的。让我瞧瞧,小六爷买的什么好酒。”说着,就揭开了坛子,开坛就是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面而来。但是老滑头的眼神特尖,一眼就看见着那乌黑的坛内有一圈东西微微晃动。“什么玩意儿?”
他把坛口朝着有光的地方一歪,“娘哎~”他吓得一把就把坛子摔了出去。
陆琅琅早就等着看他笑话,他手一歪的时候,她就一抹青烟一样蹿了过去,一把接住了那个坛子,在空中抡了个半圆,把那些洒出来的酒都兜了回去,一滴都没少。
老滑头目瞪口呆,“小六爷,里面里面有蛇。”
陆琅琅觉得他大惊小怪,“嗯,对啊。这是蛇泡的药酒,用来给你家将军疗伤用的。怎么了,你也怕蛇?”
众人看着老滑头那张“花容失色”的脸,不由得哈哈大笑。刚才这人还笑话黄娘子被一条死蛇给吓着了,如今自己还不是被一条死蛇吓着了。
哎,等会儿,他们怎么好像发现了什么呢?
欧阳昱冲着陆琅琅微微一笑,剑眉轻轻一挑:你干的!
陆琅琅回了他一眼:就是我干的,怎么地!
欧阳昱微微挑了一下大拇指,“干的好,辛苦了,晚上好好犒劳你。”
众人看他倆眉来眼去,可真正听到耳中的也只有这一句,不由得面面相觑。
陆琅琅听到他这句,忍不住赏了他一个笑脸,然后转身出去,回自己屋里换衣裳了。
老滑头惊魂未定,“我以后,得罪谁也不去得罪小六爷。”
欧阳昱把脸一拉,“胡说八道什么,我家小六爷多宽宏大量,岂是那么小鸡肚肠的人呢?”
娘哎,就因为黄茵玉要倒贴你,她整得黄茵玉在整个兴州人面前丢脸。这样“宽宏大量”的人,打死我都不敢得罪。
老滑头虽然没说话,但是欧阳昱也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呵呵一笑,“按照你家小六爷那性子,便是我得罪了她,她也是二话不说,提刀就砍的。她要是真想对黄茵玉做点什么,便是黄茵玉有十八个爹护着,也早就去投胎了。这样吓吓她,让她丢脸,顺带老实点,我实在觉得我家小六爷当得起赏罚有度、贤惠大度这句夸赞!”
众人齐齐一副“不想跟你说话”的表情。
欧阳昱怒道,“赶紧走,赶紧走,不喂你们这些白眼狼。”
“那不行,小六爷说让我们尝一尝的,如今只要是小六爷的话,我是半分不敢违背的。”众人不理他。
一会厨子将陆琅琅带回来的菜都热了一下,送到了后堂,众人闻着香味,便齐齐赶了过去。
燕回过去,想要扶着欧阳昱。
欧阳昱摆摆手,“伤口已经半个多月了,已经不碍事了。二哥可说了什么?”
燕回附在他耳边,低语了一会。欧阳昱点了点头,“你辛苦了,去好好歇两日再当差。”
燕回,“将军,我腿都跑细了,你一句话就把我打发了。小六爷还知道请我们吃饭呢。”
欧阳昱懒洋洋地道,“虽然你家将军如今穷得叮当响,但越是这样,你们越是得对我更加好点。这样我才会捎上你们一同去吃软饭。”
燕回,“将军,你这样,很容易夫纲不振啊。”
欧阳昱慢条斯理地答他,“没有媳妇的人,哪里来的资格跟我扯夫纲!”
一招毙命,燕回无话可说。
挑唆 — 上()
一群人狼吞虎咽;将陆琅琅从酒楼里带回的东西添得连滴汤水都没剩下;这才捧着肚子圆溜溜地滚了。
“半大小子;吃穷了老子。”欧阳昱捧着一壶茶水;望着他们扶墙而去的背影;很是发愁。
陆琅琅闻言噗嗤一声笑了;“你是老子;我又是什么?先说好,我可没有京中妇人收干儿的毛病。”
欧阳昱笑,“那是自然;要多少儿子,我俩不能自己生。”
陆琅琅啐他。
欧阳昱端着茶壶,给她沏茶;“你今天怎么想起收拾起黄家那女人来了?”
陆琅琅眉峰微挑;口气很是危险,“你有想法?”
“为了个不相干的女人;跟自己夫人有想法;你瞧我是那么糊涂的人吗?”欧阳昱一脸委屈;手里却稳稳地把茶盏送到陆琅琅面前;“夫人辛苦了;夫人慢用。”
“去你的。”陆琅琅笑骂;心里一下子舒坦了许多。她一向是霸王惯了,从来不留隔夜气。这次收拾了黄茵玉,心里却因为碍着欧阳昱;总有点说不出的小纠结。
“她是哪里惹你不高兴了;你说来与我听听,回头我收拾她爹给你出气。”欧阳昱道,“我出面去收拾一个女人未免太小家子气,但是收拾她爹,谁也不能说我什么。”
陆琅琅奇怪,“你难道不觉得我乱吃飞醋,为难黄娘子,太过小家子气吗?”
欧阳昱趁机抓着她的手,“你是什么人,你要想收拾她,她早就死过八百回了。她招惹你生气,当然是她不好。被你收拾也是罪有应得,我从来不喜欢以德报怨那种缺心眼的事。”
陆琅琅眼睛亮晶晶的,这人这立场歪得,都快变成一根藤绕在她身上了,不过,她喜欢。
“我进了一家脂粉铺子,她正巧也紧跟后脚进来,在隔壁房间说你喜欢兔儿爷什么的。所以我就把一条泡酒的毒蛇藏在了车顶上。原来只是想吓吓她,谁知到”陆琅琅自己想起来也好笑,“谁知道她头上带的那支发簪那么多枝枝叉叉的,正巧就把那条死蛇给卡在头顶上。她尖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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