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暖低声对殷婴说了几句。殷婴又开口道:
“雨若是停下,水匪恐会去而复返,与其到时各自惊慌,大家不如聚集到一起也好商议对策。”
众人闻言,皆愣了一下,不约而同想起方才毫不留情射来的箭矢,方缓了片刻的神情立刻又惊恐起来。就连殷萝也只是犹豫了片刻便在众家僮的搀扶下和其他人一起进了船上最大的一个房间。
惊慌之下,倒是没人疑惑殷婴如在耳畔的嗓音为何如此清晰。
进了房间关上房门,船虽然摇摇晃晃,但总算是把雨声和惊恐暂时关在门外。几人面面相觑,心里的恐惧让人一时之间开不了口。殷萝冷得直打颤,方要发怒,殷昕道:
“阿妹,动怒无用,现在首要的问题是怎么离开水匪的威胁逃离此地。”
听见“逃离”二字,殷萝心里更是怒气翻腾几乎压抑不住,却也知道殷昕说的在理,硬生生压抑住了怒气。
担心换干净衣物的时候水匪突然袭来措手不及,众家僮暂且拿出干巾帕把几个主人裹住。殷暖简单拧干头发,转头见阿元正拿着一块巾帕不耐烦的使劲揉搓着自己的头发,嘴里嘀嘀咕咕道:
“明明可以有最简单的方式的,偏要这样折磨人。”
而水奴站在窗边,若有所思的透过窗子看着灰蒙蒙的天色。她浑身湿透,长长的头发被雨水浸透之后显得比平日更长,拧成一股垂在身后,和湿透的衣物一起裹在身上。
殷昕头发干爽了些,拿着一块巾帕正要过去,一转头见伺候宋元衣的婢女手里已经没有了干帕子,想了想便转了方向,把手里的帕子递到宋元衣手上。
“多谢!”船外犹有水匪虎视眈眈,宋元衣实在与他客气不起来。
“水奴。”殷暖把干帕子递给她道,“在想什么?可是还在担忧水匪吗?”
水奴回头接过巾帕,下意识便想给他擦拭,殷暖让了一下,指了指她的头发,水奴愣了愣,而后轻声道谢,拉过自己一缕头发擦拭,边说道:
“五郎君也在这船上,婢子自是担忧的,虽借着这雨逃过一劫,水匪又怎会善罢甘休?只怕雨停之时,先前的情景便也会重现一遍。”
若只有她自己,慢说此时水匪还不见踪影,便是水匪欺到船上来也是无畏的。
殷暖闻言,轻叹了口气,也探头注视着窗外,“不曾想都快深秋了,竟会突然来了这么一场雨。”顿了顿,他又说道,“过不了半个时辰,这雨应该也就停了。”
水奴惊讶的看向他,“五郎君会看天气?”
殷暖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这天气实在玄乎,吾并不敢肯定。”
水奴知他性格沉稳,既然如此说便是已经肯定了的,心里一定,想了想,开口道:
“五郎君可知,这船上是否有备用小船,就是之前水匪所乘那种?”
“自然是有的。”殷暖点头,回道,“大概十艘左右。”
他顿了顿,忽然反应过来,惊讶的看着水奴道:“水奴你是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阿兄你倒是说说能怎么办?”
他们两人在窗边低声交谈,屋里其他几人却不知什么时候吵了起来,殷昕不知说了什么让殷萝边哭边怒吼起来。
她也是真的怕急了,从小到大一直被众星捧月一般伺候着,突然变成待宰的羔羊困守在这里,几乎快让她崩溃了。
只是她如此,宋元衣殷昕等人又何尝不是?虽说是聚集在这里商议对策,但是都是大家族里不曾经历一丝艰辛的娘子郎君,压抑心里的恐惧已经力竭,又哪来的心思想出什么法子?
殷昕看向宋元衣道:
“宋娘子,不知你家的船何时能追上来?”
殷萝闻言,也突然想起来,宋家也不是一般大家,宋家娘子孤身一人前去建康自然阵仗也不会小的,所以若是宋家的船追上来,说不定就不用担心那些水匪了。
“没用的。”见殷昕兄妹两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宋元衣有些绝望的摇头道,“先是被大风吹到芦苇荡,后又遭遇如此大雨,殷家的船尚且如此,我家的船怕也不知被吹到什么地方去了。”
闻言,殷昕失望的低下头,殷萝干脆再度哭起来来。
殷婴一直一言不发的坐在一边,对几人言论更是恍若未闻,情绪丝毫未受半分影响。
“阿兄。”他忽然抬起头来看向殷暖的方向。窗边,殷暖和水奴正往这边走来。
众人闻言,忽然齐刷刷的把眼光扫向殷暖的方向。
“殷暖。”殷萝不满的看着他道,“不是你们说一起来想法子的吗,怎么现在哑巴了?”
殷暖闻言也不恼,淡然说道:“今日若要有惊无险的避过劫匪,确实有一个法子的,只是各位务必配合才是。”
第六十二章 灭匪()
此言不亚于一石惊起千层浪,众人虽然都还抱有一定的怀疑,但有希望总归比此时绝望的处境好了很多。便是平日里对殷暖最是看不过眼的殷萝也目光灼灼,不耐烦对他道:
“有办法你就说,谁还会和自己的命过不去不成?”
殷昕有些怀疑的道:“殷暖,你确定可行吗?在这样四面楚歌插翅难逃的情况下?”
宋元衣也颇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毕竟她也认为现在的情形真的已经穷途末路——待雨一停下,劫匪卷土重来,断没有生路可言的。不过她之前曾听说过这位殷家五郎君聪明伶俐、颖悟绝人,此时若真能绝处逢生,想来也在情理之中。
殷暖回头看了水奴一眼,见她几不可见的对微笑着自己点点头,便也回一一笑,回头继续说道:
“仆方才已经命人冒雨下船去看过,因为这一场大雨,水位急速上升,船底已经快要脱离木头的阻碍,只需一点人力就可以继续行驶了。”
“那有如何?”殷萝问道,“就算咱们的船能走,那些水匪小船更是轻便,不还是照样追上来?”
殷暖道:“确实,小船行动轻便,而且也利于隐藏。”
接着他又好一番解释,总算让众人明白他的意思。
殷萝想了想,反驳道:“你的办法是还不错,但是有一点我不同意。”
“四阿姊有什么意见?”
殷萝道:“船上放稻草燃火我没意见,不过我听说,油能浮于水的表面,若是用油作引不是更好?”
殷暖皱眉:“四阿姊,便是一般火势水匪上得船来怕也逃脱不及。然而若用油作引,大火浮于水面,和船一起顺流而下岂不伤及无辜?”
殷家船大,船上多有帷幔木头等易燃之物,只需巧妙布置之后用一点柴薪为引,便能燃起大火,让人逃离不及。
而若是在船上四周浇上油——殷暖一开始也是如此想法,后来又想大火一经点起便是铺天盖地,船若沉水,火势依旧不灭甚至蔓延更宽,别说船上之人无处可逃,便是周遭路过船只甚至水里游鱼也被殃及,实在狠辣之极,才又换了一种方式。
“你怕什么?”殷萝讽道,“咱们不是在上游吗,难道你还担心这火会倒回来烧死你?”
“我也赞成阿妹看法。”殷昕道,“水匪的凶残你们也看见了,若真给他们留了一丝退路卷土重来,咱们一群人都讨不了好处去。”
殷暖见众人都是一副赞同的样子,想了想便也没再开口。
众人心急火燎的等了一会儿,殷萝不知第几次不耐烦的开口问殷暖道:
“可以了吗?”
殷暖依旧注视着窗外天色,闻言头也不回道:“四阿姊请耐心再等片刻。”
又过了一会儿,殷暖终于回头吩咐道:
“把所有小船全部放下。”
众人抬头见窗外雨势依旧如洪,和刚才并无不同,只是此时除了相信别无他法,便都闭口不言。
才刚放下十几艘小船,雨势果然缓了一些,风也渐渐停了。殷暖吩咐道:
“下船!切记安静行事!”
众人闻言,如奉圣令一般听命而行。殷萝殷昕虽然心有不甘,也知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在其他奴仆的搀扶冒着雨下了大船上小船。
殷暖一直留在船上安排一切,又命几个水性好的奴仆潜到船底待命,方才和等候在一旁的殷婴水奴阿元并两个奴仆上到一艘小船。
几人上了船,便看见一艘小船一直停在边上,里面的人被船篷遮挡看不清是谁。直到殷暖这边的小船开始划行,那边的船才开始行动。
逆流而上划了会儿,直到划进芦苇丛中又前行一会儿方才停下。芦苇很密很高,从大船的方向完全看不见小船踪影,而从几人方向却能看清大船动向。
殷暖低声和殷婴解释道:
“苏河行船较少,应该不会伤及无辜的。”
殷婴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的。他并不是看不清形势的人,种恶因食恶果,水匪如何结局都是因果循环。况且那时候就算他开口说什么,殷昕兄妹也是听不进去的。
一直跟在小船后面的另一艘小船也稳稳的划进芦苇荡,两船相错时,总算看清里面的情形。
和几人以为是护卫的奴仆不同,里面除了五六个家僮之外,当中还坐了一人,却是宋家娘子宋元衣——先前她担忧殷暖等人,不好先行离去,便一直在小船上等着直到他们上了另一艘小船方才跟着后面。
见几人看着自己,宋元衣回头对水奴等人笑了笑,指了指芦苇深处示意自己先走。而后小船缓缓远去,直到藏进芦苇深处再看不见。
阿元又回头看着远处大船的方向,和水奴小声嘀咕道:
“这宋家娘子还挺有意思的。”
水奴笑了笑,没回话。
大概过了一刻钟左右,锣鼓声再次响起,十几艘小船飞速行来,由远及近,最后停在殷家大船前。而后大船忽然摇晃了一下,竟然晃晃悠悠开始顺流而下。
从殷暖等人的位置可以清楚的看见那些小船飞快的接近大船,此时没有大雨所阻,几十个水匪飞檐走壁一般迅速的爬上大船。水涨船高,顺流而下的大船速度惊人。
“阿婴,就是现在。”
跟着几人的奴仆早已经把准备好的箭矢交到殷婴手上。殷婴两手抬起,离弦之箭绕着一团火光“咻”的一声远去,最后稳稳落在大船上,而后火光由点及面,蔓延开来。只听阵阵凄厉的呼叫声响起,大船已经淹没在熊熊火光之中。
大雨彻底停下,厚厚的云层渐渐散开,困扰众人多时的威胁和恐惧就这样随着那一团火光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殷婴紧抿着唇,盘腿坐在夹板上,双手合十,眼也不眨的看着大船消失的方向。
一开始,殷萝执意要让殷暖的家僮留在船上作为点火的那个人,不过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个以命换命的任务。而若是要让殷暖指明让谁去死,那还不如让他自己留下。最后在阿元拦下水奴,打算毛遂自荐之前,殷婴在殷萝等人诧异的眼光里主动揽下了这个任务。
过了好一会儿,周围渐渐有人声传来,死里逃生有惊无险的人们不约而同的聚集到殷暖的小船周围。
第六十三章 醒悟()
第六十三章 醒悟十几艘小船聚集在一起形成很壮观的一片,众人还未从水匪给的恐惧里走出来,就眼睁睁看着水匪翻腾惨叫在一片火海里渐渐远去。心里的那根神经紧绷之下;都下意识的靠近策划了这一切的殷暖。
殷暖年纪虽小,却最是淡定从容,就算是面对众人或多或少的崇拜依赖也只是淡定的垂着眼睑,打量周围情势。
“五郎君,现在该做什么?”
宋元衣的船离殷暖几人的最近,脸色有些苍白,其实她年岁和水奴差不多大,突然遭逢如此劫难,倒比另一艘船上依然浑身哆嗦的殷昕要镇定淡然许多。
而和殷昕同船的殷萝眼里却闪着些许兴奋,她心性残忍,倒不觉得方才那片红色的人间地狱有多吓人,少了水匪的威胁,去了恐慌的心思立刻又活络起来,此刻正有些意味深长的盯着殷暖,眼里晦暗不明。
调虎离山、请君入瓮,还有那预测天气变化的惊人能力,不过片刻之间,殷暖信手拈来。现在更是如领导者一般被周围的人众星捧月的围着。殷萝看着看着咬牙切齿,看来阿母之前还是太低估他了,这样的人,若不尽早除去,迟早会是心腹大患。
只听殷暖对宋元衣道:“刚下过暴雨,水流湍急,小船在芦苇丛中倒还好些,在这样的激流之中怕是不好继续行进。”
他还未说完,殷萝就道:“难不成我们一直在这里等着?”
“也不尽然。”殷暖转向宋元衣道:“既然都是同一条航道,想来宋娘子家的船应该也快要到了,到时候仆等少不得借助贵船继续前行。”
宋元衣道:“这是应该的,不必客气。”
众人把小船划出芦苇荡,果然,大约又等了半个时辰左右,前方便出现了宋家大船的踪影,大船远远行来,而后在距离小船不远处稳稳停下。船上的人蓦然看见这么多小船先是惊讶,待看见宋元衣时忽然惊呼起来,忙把众人迎到船上。
上船之后又是一通惊慌马乱,宋家的家僮自是顾着宋元衣,待知道前因后果之后更是吓的跪地请罪,宋元衣也不是那等无理取闹的,执意先安顿好殷昕殷暖等人方才进了自己屋子。
洗漱更衣热汤热饭一番压惊暖身之后,才从水匪刀下逃生的众人都不愿独自在屋子里呆着,不约而同又聚集到甲板上的亭子里。亭子四面打上纱帘,亭中有铺着厚厚坐垫的坐榻,当中的凭几上摆放着新出笼的糕点和热茶。
此时已近黄昏,方才乌云密布的天空此时只剩下一鞭残照,远山近水都染上一层温馨的金黄,几人围榻而坐,都在感叹方才那番惊心动魄的经历和此时相比,好似做梦一般。
宋元衣以茶代酒,对殷暖谢道:“本以为已经遭逢绝境,多亏五郎君大才才幸免于难,救命之恩,儿家没齿难忘!”
殷暖回道:“多亏贵船接纳才能够绝处逢生,该是仆感激才是。”
殷昕想说些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