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老头儿边喊,边一撩长袍下襟就下了台阶,几步冲到张树亭马前,又冲张树亭还有祁占奎一拱手道:
“我说东家,祁大掌柜,你们二位来,也该事先捎个信来,也好让我老鹿提前到大门外去迎接呀!”
张树亭便赶紧勒住马头,又冲此人一抱拳道:
“鹿掌柜真是见外了。”
说着,张树亭便跳下马车,就准备牵马往院里走。这时祁占奎还有小罗也都跳下了马。
胖老头儿一见,又是一把接过张树亭手里的缰绳,接着又喊在当院遛马的那个老革:
“我说老革,还不快拴上你的马,过来搭把手,咱们的东家还有大掌柜来了!”
第七十六章 心头一动()
第七十六章心头一动
说来这胖老头儿,也不是别人,正是润泉涌烧锅正定分掌柜鹿景春鹿掌柜。
就见鹿掌柜,也就五十来岁年纪,人看上去不但胖,嗓门也高;不但嗓门高,熟悉鹿掌柜的人又知道,这鹿掌柜还是精明过人且骨子里又透着直爽之人。
据说,相当年,鹿家祖上正是靠着一种直爽性格,才赢得来正定物色分掌柜的润泉涌烧锅店堂总掌柜青睐的,以至鹿家不知多少代人传下来,都在为润泉涌烧锅当着正定分的掌柜。
在润泉涌烧锅流传的版本是,正定鹿家祖上本是正定街头一个要饭花子,一年冬上,想着在正定府设立分的润泉涌烧锅店堂掌柜来正定城物色本土合适人选,结果苦苦寻找一个月,都没有寻出合适人选。
这天,润泉涌烧锅店堂总掌柜又来正定街头转悠。待走过一个街角,天凑地巧的是,总掌柜盛装银子的布袋就突然从腰间掉落了下来,又恰恰落在了正蜷缩在这个墙角背风的鹿家祖上脚上。
因为当时西北风刮得正猛,这位总掌柜也没有察觉。可却把正迷迷糊糊要睡过去的鹿家祖上砸醒了。鹿家祖上一见一个沉甸甸的小布袋砸在了自己脚上,抬头看,又见一个穿棉袍的人刚刚过去。所以,二话没说,爬起来,捡起布袋就追了上去。
当时,鹿家这位祖上显然没有想到,那布袋里装盛的会是银子。所以,当他追上去把布袋交给总掌柜,在让总掌柜看着眼前这个叫花子心中一惊的同时,也让他心中为之一动。
就见总掌柜接过小布袋,犹豫片刻,又是很快将布袋中装盛的一把碎银子,当着鹿家祖上的面倒了出来。
“常言说见一面,分一半,即然你捡拾了我的布袋,那我就将布袋里装盛的一半银子分给你!”总掌柜试探道,“快,伸手接着!”
总掌柜心中一惊,是觉得一个要饭花子捡拾了他的布袋又肯还给他,深感意外;而总掌柜心中一动还动在,就见这个要饭花子也就二十来岁年纪,五官和大脑门上又透着一种聪明,倒像是一个可塑的胚子。
一时间,总掌柜便想试探他一下,看他品行如何。所以,一边将捧着银子的手伸出,一边观察鹿家祖上的脸部表情。
果然,见总掌柜从布袋倒出一把碎银,又见总掌柜让他伸手,要分一半银子给他。鹿家祖上竟是一脸平静,接着又是连连摇手道: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东西本来就是失主的!”
说完,见总掌柜仍伸着手执意要给他,便又跳开一步道:
“我只是把失主的东西递还给了失主,哪里有见一面分一半的道理,——还望失主快快收起吧!”
总掌柜一见,又是假装吃惊道:
“怎么,你一个要饭吃的,难道还不缺银子用?”
鹿家祖上仍是一脸平静道:
“我一个要饭吃的,怎会不缺吃穿,但要饭的也有要饭的规矩在,不是我讨要来的,是万万不会据为已有的!”
鹿家祖上不说这话,总掌柜也只是心中一动,想试探一下这个要饭的,并没有下定决心真要把一个要饭花子纳入正定分掌柜的合适人选。但一听鹿家祖上这话,总掌柜眼前又是一亮,还真想看看,一个要饭吃的到底能不能成为一个掌柜的料儿。
接下来,总掌柜就煞费了一番苦心,经过对鹿家祖上反复试探,结果就发现这鹿家祖上虽说只是个要饭吃的,但品行果然好,不但品行好,悟性也高,一点就透。
半年后,总掌柜便在正定城街置下门面,又从烧锅调来烧酒,成立了润泉涌烧锅店堂之外第一家分,最后又将正定分交由了鹿家这位祖上经营。
鹿家祖上一见,当然如天上掉下金元宝一般高兴和感激不尽,再加上由总掌柜亲自手把手教他如何做掌柜,一时间,做起事来更加尽心尽力任劳任怨。润泉涌烧锅正定分也是越做越大,且分掌柜也由鹿家人一代代传了下来。也正因为是一代代传下来的,这鹿家与张家自是成了世交。
这时,鹿掌柜一见东家还有店堂总掌柜不期而至,自是感到意外和兴奋。他不由大声喊老革过来牵马,他在大声喊老革的同时,也自是惊动了正在屋里休息的众伙计。
众伙计一听东家还有店堂总掌柜来了,不由纷纷跑出来看,也有哪会行事的,便直接迎上来接了鹿掌柜还祁占奎和小罗手中的缰绳,牵了牲口便往西侧的牲口棚走。
鹿掌柜见张树亭他们的牲口被伙计牵走了,又不由停住脚,看一院的伙计,看罢,又抬手一指隔壁道:
“我说东家,这院里乱哄哄的也没法说话。隔壁就是我家,不如我们去我家说话吧!”
张树亭本想就留在后院,也好与分的伙计们认识认识。但听鹿掌柜这样说,又担心初来乍到,怕拂了他的心意,便不由拿眼去看祁占奎,想征求祁占奎的意见。谁知祁占奎又根本不看他,便只好点头。
待来到隔壁鹿掌柜家一看,又见鹿掌柜家是一排溜五间青砖瓦房。再看鹿掌柜,一进院门又是喊:
“我说老婆子,快收拾灶房,弄几个下酒菜出来,东家和祁大掌柜来了!”
“我说七丫头,”喊罢,就听鹿掌柜又喊,“——七丫头呢,快到张老三家他抓条狗杀了,把肉直接炖好送来!”
张树亭听了,又不由急忙阻拦道:
“鹿掌柜,千万别这样麻烦,简单弄口吃得就行!”
鹿掌柜一听,又是哈哈一笑道:
“我说东家,你要是这样说话,可是太拿我老鹿当外人了,你想想,你们大老远的第一次来,如果我老鹿招待不好你们,传出去那可是要被人耻笑的!”
也就在这时,随着鹿掌柜的说话声就见从瓦房里先后走出一老一少两个女人。两个女人出来,见了张树亭他们,都一脸笑笑地屈着身子行见面礼。
张树亭祁占奎小罗也赶紧抱拳行礼,但张树亭在抱拳行礼的同时,也无意中瞟了一眼这两个女人。
那个年岁大些的,不用说,自是鹿掌柜所喊的老婆子,而那个年轻少女,当然又是鹿掌柜所喊七丫头了。
但张树亭看一眼鹿掌柜的老婆子,当然还没什么,可待他看过这七丫头,却不知为何,心头竟是一动。
第七十七章 连连摇头()
第七十七章连连摇头
张树亭心中一动,又不是因为别的,又是因为站在掌柜老婆子身后的这七丫头,却是格外抢了张树亭的眼。
就见这丫头不但模样长得俊,眉清目秀面似桃花,也是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再加上着一身葱绿色嫩白细绸衣服,远远望去,更如出水芙蓉一般。
不但如出水芙蓉,尤其那双秀眼,一笑,又几乎眯到一处,但又没有完全眯到一处,又仿佛把一切都看到了眼里。所以,与其说来是七丫头俊秀的一张脸让张树亭心中一动,倒不如说是七丫头那一笑,一下子把张树亭给迷住了。
不但这七丫头把张树亭给迷住了,就连祁占奎和小罗见了,眼前也是为之一亮。一时间,三人都不由下意识地望定七丫头,同时愣怔在了那里。
“我说东家、祁大掌柜——请!”可也就在三人愣神间,就听鹿掌柜先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接着又是冲张树亭朗声说道。
“——请!”愣怔间,张树亭也很快回过神来道。
这时候,鹿掌柜的老婆子扭身去了东间灶房,燃火炒菜去了,而七丫头呢,也一扭身,笑笑地从他们身边走过,按鹿掌柜的吩咐,出门去了那张老三家,买狗肉去了。
待进了屋,张树亭又是发现,从外面看,鹿掌柜家的五间大瓦房很是气派,但进到屋里,又发现屋里摆设又是极其普通,虽普通而干净。
张树亭心里不禁又是莫名地一动。这一动,又是因为尽管这是他第一次来正定,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鹿掌柜,可他不仅从小就听说过当年店堂总掌柜挑选鹿家祖上当正定分掌柜的故事,也早听说过,从鹿家那位祖上开始,经营他家烧锅分这许多代,无论家口多少,也无论家里有几口人在分做活,鹿家都一直坚持拿烧锅分掌柜一份工钱,从不多拿一分一毫。
这一见,张树亭就不由更加信服了那些传说。
说话间,就见鹿掌柜已引领着几人,进了东屋里间,接着又是脱鞋盘腿坐到了里间的炕桌旁。这时又见张树亭坐了上首,祁占奎和鹿掌柜一左一右坐了,而伙计小罗,则拿了一条板凳,打横坐到了屋地上。
喝茶寒暄间,鹿掌柜的老婆子也手脚麻利地炒好了几个下酒菜。待酒菜摆上,又是小罗负责斟酒,在鹿掌柜的劝说下,大家开喝起来。
酒当然又不会是别家烧锅的酒,是鹿掌柜特意珍藏多年的润泉涌烧锅送来的好酒,又是专门接待贵客所用。
“——来,我说这头一碗,我自是先敬东家了!”说着,就见鹿掌柜也同时双手擎起了斟得满满的一酒碗酒,冲张树亭举了举,接着便是一饮而尽。
张树亭一见鹿掌柜干了,也是年轻气盛,也是初次见面,不想拂了鹿掌柜的这份热情,也是擎起酒碗一饮而尽。
谁想,第一碗喝罢,张树亭刚刚放下酒碗,就见鹿掌柜又是让小罗给彼此将酒斟满,然后又冲张树亭接着道:
“我说东家,按我们当地风俗,贵人到来,可是要先敬够三碗,再闲下说话的。”
就见鹿掌柜说着,又是再次举起酒碗一饮而尽,接着又是第三碗。
张树亭骨子里本也是豪爽之人,见鹿掌柜三碗酒喝下,也是二话没说,一口气将三碗酒喝下肚中,又是同鹿掌柜一样,碗碗见底。
待三碗酒喝下,张树亭就感到肚里已有一团火球在滚,五脏六腑也热热的有种很舒泰的感觉。不但肚里有火球和很舒服的感觉,头也感到仿佛一下子大了不少。
而最关键的又不是这些,最关键的还是他的眼前老是毫无来由地有刚刚见到过的七丫头那笑笑的模样在晃,想赶都赶不走。这让他在心里又不由苦笑一声,知道刚才的酒可能是喝猛了。
而这时再看鹿掌柜,敬罢张树亭三碗酒,又是接着敬祁占奎,同样也是三碗。但接连六碗酒下肚,鹿掌柜虽已喝得满面煞白虚汗如注,但话说起来却又是声音洪亮,不打半句磕巴。
所以,也不等张树亭和祁占奎问起,便一抹嘴唇,将这些年正定分的经营情况一五一十说了一遍。不但说了好,也实事求是地说了不好。
不但说了不好,还因为后院西侧的仓房年久失修,要准备拆了重新翻盖的事,以及要花多少块大洋,也一五一十叙说了一遍。
张树亭与祁占奎听罢,又是连连点头,纷纷表示赞许和。
待鹿掌柜说毕,紧接着又是劝酒。正劝间,派七丫头要的狗肉也到了。待一大盆热腾腾狗肉端上炕桌,每人手中一根狗腿啃下,在鹿掌柜的劝说中,张树亭和祁占奎又是每人两碗酒喝下。
要说这酒碗,虽然比海碗要小着许多,但每个碗口又都是足有马蹄大小。你想想,酒虽是鹿掌柜藏下多年的润泉涌烧锅上的好酒,但五六碗酒下肚,也让张树亭真有了种头重脚轻的醉感。一时间,张树亭便想结束这顿酒,早早去歇下。
可也正在他思量间,就听鹿掌柜见劝酒不下,便轻轻放下酒碗,冲张树亭又一拱手,朗声问道:
“我说东家,有句话,不知我老鹿当问不当问?”
“鹿掌柜,有话你直管问,”张树亭一听,便又急忙点头道。
鹿掌柜便又一抱拳,冲张树亭道:“我说东家与祁大掌柜此次一同来正定,莫非有什么大事要做?”
说完又道: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我说又该让我老鹿做些什么?”
见鹿掌柜此时才问起他们此行的目的,张树亭又突然觉得这个鹿掌柜果真精明过人老于世故,又不由强压住心头醉意,将此行目的,他准备去邯郸看望老知事王琴掌,祁占奎准备去武定、济南一带开设分的事,一五一十向鹿掌柜学说了一遍。
不过,张树亭不说还好,这一说,就见鹿掌柜却是连连摇头。鹿掌柜摇头,又不是对张树亭准备去邯郸看望老知事王琴堂摇头,而是对祁占奎此时要开分的想法连连摇头。
第七十八章 嚓一声抽出刀来()
第七十八章嚓一声抽出刀来
说来这鹿掌柜摇头也不为别事。要知道,这时正值民国六年前后,大总统袁世凯正一心要做皇上,以至引得各路英雄不满纷纷站出,准备用武力讨伐他。于是,刚刚稳定没两年的时局,一时又是大乱。
不但时局大乱,再加上这些年各地灾荒不断,以至各地匪患尤如遇雨疯长的野草一般,无比猖獗起来。
就在几天前,鹿掌柜还听从顺德送酒回来的伙计讲,有几个南方人打扮的客商,就被杀死在从顺德来正定方向的途中。尸首扔在路边无人认领,而杀人匪人又早跑得无影无踪。
“我说祁大堂柜,你也知道我老鹿是爽快人,有话不愿藏在心里,有句话说出,你可千万不要怪罪!”就见鹿掌柜摇罢头,又不由冲祁占奎一抱拳道。
祁占奎本也与张树亭一样,不但年轻和此时多喝了两碗酒,骨子里也有一股豪爽之气,见鹿掌柜如此说,便不由爽快地一挥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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