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初她看到那些梦境的时候,还不顾礼仪不顾形象地抱着宁泽大哭了一场呢。
努力调节气氛,“没关系,我吃亏一点,把肩膀借给你用,你可以放声哭出来。我保证不告诉别人,就是阿姚,我也不和她说。”
感觉到环着她的那双手臂力气变大了些,头顶上传来低低的笑声,有些沉,有些闷。听出里面带着一点鼻音,她不说话了,窝在他怀里,由着他抱着自己。
想到他前世经历的那些,厉厉回来八次也不曾改变一点半点,真真儿觉得心疼。
想到厉厉,她心里又发疼发闷了。
直到听到宁姚在外面唤他们的声音,他们才如触电一般分开。惠袅袅忙垂着头收拾药箱,将带血的棋子都擦去一边,不让人看到她发红的眼。快速收拾妥当后,便坐到了宁泽的对面,撑着腮捏着一枚棋子把玩,好似不知要在哪里落子似的。
宁泽快速地抬起头,用未受伤的手抹了一把脸。垂着眸子平复心情,将被包扎的手藏入袖中,在宁姚踏入屋门的时候,才睁开一双如被水洗过一般的桃花眼看了过去,面上带着浅浅淡淡的笑意,乍看之下,与往日无异。
宁姚是哭着跑进来的,无心去注意屋里还未来得及抹去的细节。
跑到罗汉椅边坐下,端起茶盏就咕咕地灌了下去,宁泽和惠袅袅都来不及提醒她那是惠袅袅喝过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和笑意,没有要去挑破的意思。
宁姚尚不曾察觉,将茶盏往托盘里一放,又哭了起来。
不过,这次她还有话要说,所以只是抽泣,一抽一嗒地道:“我与灵瑶夫人一样的名字,为什么他就是不喜欢我?我都那么用心地照顾他了,为什么总是热脸贴冷屁股?”
惠袅袅一脸懵地看向宁泽,却见宁泽面上也是惊疑的。
宁姚似未察觉,拢起宁泽的袖子便问道:“哥哥,你是怎么把惠袅袅给捂热的?”
惠袅袅睁大了眼睛,视线在两兄妹间转了一转后忙垂下头,这样的话实在让她太难为情说得好似宁泽一直都在用热脸贴她的冷屁股似的。等等宁姚怎么总是说这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让人哭笑不得
宁泽也觉得尴尬。
轻咳了一声,“莫要胡说!我与袅袅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
宁姚撅着嘴,“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哪样?先前惠袅袅不是还要和你退婚吗?现在你们却是如胶似漆的,不好,我也要一个和我如胶似漆的人!”
她吸了吸鼻子,“可他心里只有灵瑶夫人他说,就算我和她的名字一样,他也不会喜欢我还叫我自重”
惠袅袅心里咯噔了一下,面上讪笑,“我娘姓傅,你姓宁,不一样的。”
宁姚懵了一下,而后道:“灵瑶夫人叫阿瑶,我也叫阿姚。一样的!”
“胡闹!”宁泽喝止道,“你说的‘他’,是沈大人?”
宁姚被宁泽的语气给吓了一跳。缓了一下,才点点头。
宁泽将衣袖从她的手里抽出来,神色冷了几分,“当真是太胡闹!”
“为什么?”宁姚不解,“几个月前,你不还问我觉得他怎么样吗?”
宁泽一噎,“那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
几个月前,他没有厉厉的记忆,不知道沈笑对傅灵瑶的感情深到了何种地步。而如今,他有了厉厉的记忆,自是知道了许多的事情。再者,沈笑如今已经起了要为傅灵瑶得仇的心,自是不会再让人住进他心里的。
若换成是他,他亦不会把惠袅袅之外的人捧到心尖尖上。
惠袅袅心情复杂。她一直以为自己哥哥和宁姚之间有些什么,现在看来,原来是自己想多了。可傅然那时而古怪的神色,分明还是有些什么的这
至于沈笑,她更是不知该如何说了。
前世的沈笑现在正是闭门谢客气息将断的时候,今生,他亦是卧“病”在床,却只是出手前的蛰伏。
感情的事情最难控制,她与宁泽之间是两情相悦之下再推开阻碍的水到渠成。若不是两情相悦,即便勉强到一起,那也不过是催生怨偶,一如前世的楚安安与宁泽。
宁姚无法理解她哥哥的转变,“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嚎啕声将屋顶震得一晃一晃的。惠袅袅瞬间觉得脑袋发胀。
宁泽抚额,而后对宁姚说了几句什么,宁姚才止了哭。惠袅袅耳边嗡嗡的,全然没有听到他们说了什么,直到哭声止住后,还觉得脑中空白。缓缓回过神来,脑中有一个念头:若是打仗的时候,让宁姚去哭上几嗓子,敌军当不攻自破吧。
她看着两兄妹的唇来来回回地动了几次,而后宁姚便哭着跑了出去。揉了揉发胀的头,问宁泽是怎么说服宁姚的。
宁泽无奈地摇头,“该说的,我都说了。可有些事情,还得自己品味。她这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倒与你有几分像。”
手肘撑在桌案上,惠袅袅歪着头看向他,嗤笑起来,“要我说,当是与你有些像才是。当初说退婚之后,你亦不曾放弃,要不然”
“要不然如何?”宁泽也将双臂撑在桌案上,将脸靠了过来,“袅袅。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惠袅袅点头,自是知道他所说的不一样是什么意思,“可你那个时候,并不知道不一样。我也不知道”
“都是那个傻子做的好事。自以为聪明。”他们都被厉厉瞒得好苦呢。
惠袅袅笑得伏在了桌上,眼角透出两点晶莹来。
厉厉说宁泽是大笨蛋,宁泽说厉厉是傻子,倒像是一对欢喜冤家!
屋外的树,被雪压断了枝条,簌嗤嗤地往下掉,屋门口的雪,被屋里的暖意熏染,缓缓化成了水。
即将立春,第四场雪终是化开了。
*
初五这天,傅然来接她了。
宁姚不在府里,不用想,必又是撞南墙去了。
宁泽将惠袅袅送至府外。人前两人不好腻歪,相顾无言,笑意盈盈。
傅然的目光往宁王府里看了几遍,便催着惠袅袅上马车了。
惠袅袅应了一声,最后看了宁泽一眼,心道:再来的时候,便是四十三天后了,到那时
俏脸一红,快速钻进了马车。
又悄悄从窗帘那里掀开一点点角看向外面,看到宁王府的门匾上,那个狷逸的“宁”字,觉得自己约莫已经把心放入了这个皿中了。
第一百零七章()
傅然是骑马来的;这会儿却坐进了马车,惠袅袅想想他是有话要问自己的。可随着马车动了好一会;他都滑要开口的意思,惠袅袅看着都替他急。
微一思量,还是先开口问了起来;“哥哥可是有话要和我说?”
傅然还没说话,耳朵先红了起来。而后是脖子根。
他掀开窗帘看向窗外,定了好一会神;才道:“这个那个你她”
傅然连说了几次都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把惠袅袅急得直挠车厢壁。
终是听不下去了;打断他,“你是想问阿姚?”
被说破的傅然俊脸瞬间变红;转过头去看窗外抿着唇不说话了。
惠袅袅见他这样;索性也不说了。倒是回想她在宁王府的这些日子,宁姚在做些什么。
除了刚去那两天和昨天见过她之外;便没有再见过她。倒是听宁泽说起过,她总是往外跑,不在府中。也是昨天他们才知道,她出去是撞南墙了。
想到她昨天说的那些话
心中叹息一声,拨了窗帘看向窗外。
京城里各街道的雪已经被清开了。屋檐上的积雪也在一点一点地化开。隐隐可见春的气息,隔着院墙都可以听到宅子里养的看家狗子们开始叫唤起来;此起彼伏的;连带着还未化开的雪都变得躁动了起来。
久未等到惠袅袅后面的话;傅然终是绷不住了;回过头来,见自己妹妹压根就没有要开口的意思,顿时心情比那些狗子们的叫声还要暴躁,“袅袅,你怎么不说了?”
惠袅袅淡淡地转头看他一眼,好笑地道:“哥哥要我说什么?都不知道你想知道什么,让我从何说起?”
到底还是冰雪初融的时候,一股股风从窗口吹进来,带着冰雪的寒意,让人心里的暴躁慢慢平复下来。
惠袅袅屈着肘搭在窗上,侧脸贴在肘上。才刚离开宁王府,又想回去了。也不知,宁泽手上的伤,还要多久才能好。她不在的时候,他想到厉厉留给他的那些记忆,会不会再发生那样失控的事情。到底是能将人的心肝脾肺肾都伤得不见好地儿的记忆
她倒希望,厉厉是将那些记忆都留给她
曾和宁泽提了一嘴这样的话,被他把话给封了回去,并勒令她不能再有这样的想法。她挠他瞪他,最后倚在他怀里咯咯地笑。他亦暂且忘了那些记忆带给他的痛楚。
思及这些,瓷白色的皮肤上淡出了点点红色。
傅然终是咬了咬牙,叫了惠袅袅一声,“安逸郡主今日可在王府?”
惠袅袅收回神窃笑了一下,抬眼看他,“哥哥问阿姚做什么?”
傅然别过脸去,一脸的不自在,“只是问问。”
惠袅袅拉长了音调地“哦”了一声,打趣道:“我也不知道。”
浓眉微蹙,“你当真不知?”
担心玩过火了,惠袅袅正了正神色,“在王府里没见着她,不过昨日见她心情不太好,今日大抵又出去了。心里有事,总归是要解决了才好的。”
眼睛一转,她又道:“哥哥最近可曾在外面遇到她?”
不过是随口一问,便见傅然变了脸色,“这个蠢女人!”叫停了马车,闪身便跳了出去,上马,动作利落流畅,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袅袅,你先回府,我有些事情要处理,晚些时候再回去。”声音越来越远,却是连一句话说完的时间都不愿意等了。
惠袅袅摸着面颊悄悄笑了。哥哥果然是知道宁姚会去哪里的。
许是这几天与宁泽待的时间有些长,自己都染上了他那般捉弄人的性子。寻思着一会儿回去便给宁泽写信,把这件事情与他说上一说。宁姚在沈笑那里迟早要碰得头破血流,倒是不知她这个糙汉子哥哥有没有机会把人给挖过来。
越想,越觉得自己也像一只狐狸了。
*
回到大将军府才发现,傅恒和傅严岳正着着一身官服,一脸严肃地打算出门。
一众人在府门口相遇。
父子俩打量了惠袅袅一圈,见她白里透红,气色比在大将军府的时候还要好上几分,便知在宁王府的这几天过得很是惬意。
没有与她说什么,只是微微点头,便各自策马疾驰离开。
与此同时,宁王府宁泽也已经换上了亲王服,往皇宫行去。
惠袅袅快步走府中,先去了柳氏院中。
见柳氏正仔细地对下人交待着什么,一向温柔的眉眼上带着一丝忧色。
“舅母,舅舅与外祖父那么急着去皇宫是为了什么?”
柳氏太过认真,突然听到惠袅袅的声音,惊了一下,而后回过神来,打量了她一下,才道:“连着四场大雪,一些地方成了灾,冻死饿死了人。当地官员为免影响京城显贵们欢过年节,压下灾情不报,亦不曾放粮救灾。还封锁了上京报信的道路。咱们这次回京,让将士们分批归家休整些时日,一些士兵的家乡正在灾区,费尽辛苦才以军中秘信的方式将消息送出来,粗算之后,罹此大雪的,有数处之多”
惠袅袅细细听着,心却沉了下去。
昨日还与宁泽提及这事,今日便得到这样的消息
想到原定不是今日回大将军府,宁泽却突然对她说哥哥来接她回府,想必他也已经得到了消息,却没有要告诉她的意思,这场雪灾必是极为严重的。
为什么宁泽先前会不知道?
回到自己院中,静静地坐在窗边,看着从檐上一点一点滴落的雪水。它清亮透彻,看起来纯洁无害,顽皮起来杀伤力却不会小。
芸姑和春兰看她闷声坐在窗边发呆的模样,心中担心,几次三番想要和她说话都没有得到回应,便留心看着她。
待到傍晚时分,看到院门口出现的绛紫色身影,春兰眼睛一亮,朝惠袅袅道:“小姐!王爷来了!”
看到惠袅袅终于有了反应看向院门口,春兰和芸姑都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宁泽的脚步只在院门处顿了一顿,便快步走了过来,绛紫色的王爷朝服将他的面容衬得越发温润。他淡淡地笑着,眉目间尽是柔和之色,似能将外间的风雪就此隔绝一般。腰间绶带上挂着一个荷包,歪歪扭扭的绣纹让人看不出那到底是画还是字。
这里不是他一手掌控的宁王府,不能太过随意。便没有进屋,只是站在窗前看着面前的人。两人之间,隔了雪水滴落形成的一道无形水幕。
两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朝屋檐上扫了一下,而后,宁泽又往前走了一步,站在了檐下,水幕便去了他身后。
两人隔窗而望,却又离得极近。
芸姑和春兰见状,悄悄地各自回屋,把这里的空间留给两人。
惠袅袅也扬起了淡淡的笑意。不过,心中也大致猜到了他为何而来,“需要带兵了?”
宁泽点头,见她准备摘下玉佩,抬手制止,“我与太子同行,并不需要这个。”他早就备有一个假的虎符,前世便是用那个骗过了楚元勋,这一次,他依旧没打算用真虎符。
他靠近惠袅袅耳边低声道:“我是请旨前去的,为护太子安全。傅家将军一个与武王同行,一个与端王同行。原本端王无意前往,但十皇子突然出来说要去,这才让端王改了主意。”总不能让旁人以为他连一个十岁小孩都不如。
惠袅袅微微偏头,看到宁泽正冲她狡猾地眨了眨眼,便知这个在宫宴上一心吃的十皇子会说要去的话,与他脱不了干系。
微一思量,便明白了前世这个时候,必然是楚元勋谋害两位兄长的时间。
“隐报灾情的事情,会不会也是他们授意的?”
宁泽点头,“那些人大多是惠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