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过来,托起他的头,提醒他小口小口地抿。
裴迪文醉成那样,还固执地将舒畅嵌在怀中,一声声地喊着裴太太,让舒畅忍俊不禁。
舒畅担心他晚上还要喝茶,没有熄灯。灯光轻柔,照着他俊逸清雅的面容。这么近,呼吸交缠,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着,蓦地,流下了眼泪。
一晃,一周过去了,舒畅的冻伤彻底痊愈。裴迪文没有提回滨江的事,舒畅也没提。她现在很爱在花园里散步。裴乐乐告诉她,山腰间有几家餐厅外面,有供游人看山景的望远镜,一不留神,她就会落入镜头中。”这么一张陌生的异性面孔,媒体人会像饿狼嗅到了肉香,你做好准备了吗?”
舒畅莞尔,悠哉地踱来踱去。她发现在后花园有个花圃,里面种植着各式玫瑰。有一块土新翻着,泥土味很浓。
“这是裴宅的习俗,生了女儿,娶了媳妇,每年她们生日时,都会在这里栽上一株玫瑰。”裴迪文从屋里出来,含笑将手搭在她腰间。”这块地属于你,你喜欢什么玫瑰?”
舒畅想了想:“可以种月季吗?月季也属于玫瑰花科,生命力很强,墙角,路边,河岸,扔哪都能生长。太阳越强,越是娇艳。风雨过后,一波谢了,一波又开。”
话音未落,风中传来“咔嚓”一声,像是相机按快门的声音。裴迪文皱着眉看过去,树丛间枝叶摇晃,依稀有人影闪过。
“别紧张,大概是我的同行。”舒畅朝他嫣然一笑。
他凝视着她,突地张开双臂。舒畅犹豫了下,笑着投入他的怀抱。”你是嫌画面太单调?”
裴迪文回以深情一笑。两人手牵手地向另一侧走去,那儿可以远眺大海。”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儿海的味道不太浓。”舒畅说。
“应该是被城市融化了。喜欢港城吗?”裴迪文眯起眼,不愿让她听到他声音中的紧绷。
可惜,山上风太大,海浪声太响,舒畅没有听见。
夜里,舒畅睡得很沉,但脑子却又特别清醒。她像是一直在走,四周都是雾,看不清是哪里。突然,晨晨出现了。是生病前的晨晨,高大壮实,笑起来没心没肺的样。舒畅哭着问,晨晨,你怎么在这里?晨晨递给她一块糖,我怕唱唱迷路,要等唱唱。舒畅笑了,晨晨长大了,可以保护唱唱了。晨晨皱皱眉头,但是我不能呆太久,我还要去别的地方。他左右张望,手指着远方,笑得很大声。是她从未见过的笑容,像初春的第一缕轻风,微微的,暖暖的,慢慢渗入肌肤,直达心底。舒畅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原来是裴迪文。晨晨还记得他?舒畅笑着转过身,晨晨不知怎么消失了。舒畅急得哭喊,晨晨,晨晨
“舒畅,舒畅”
身子被猛烈地晃动,舒畅睁开眼,面前是裴迪文放大的面容。”做了什么开心的梦,让你笑到哭?”
舒畅眨了眨眼,把泪意眨去。好一会,她才从梦中的情境走了出来。晨晨,你怕唱唱迷路,一直不敢离去。现在有了迪文,你可以放心离开唱唱了,是不是?她在心中轻轻地问。
“舒畅?”裴迪文见舒畅一直不说话,担心起来。
舒畅坐起,依进裴迪文的怀中:“迪文,还记得我去报社面试的那一天吗?”
裴迪文替她披上外衣,抱紧她。”清晰如昨。”
“当你说聘用我时,我想这个男人大概疯了。”
“确实是疯了。”
舒畅沉默了一会,继续说道:“我也疯了,居然真的答应下来。开始工作后,我发现让一个工科生写新闻报道太难了。”
“但是你坚持下来了。”想起往事,裴迪文嘴角都是温柔的笑意。
“我催眠自己,只要挺过这几年,以后再也没有什么事能难倒我。”
裴迪文倏地屏住呼吸,急促地扳过她的身子,托起她的下巴,深深看入她的眼底。”你现在仍然这样认为?”
舒畅重重点头。
为什么要胆怯?为什么要却步?为什么要犹豫?为什么要逃避?世界那么大,擦肩而过那么多人,你只与一人相遇并深爱,这种概率如此神奇。
豪门长媳也是人,第一次出去应酬,会不自然,次数多了,习惯就成自然。
侍候两位婆婆总不会比高考难吧!至于小姑,已是她的朋友。
花心的公公是婆婆们要应付的事,迪文那么优秀,爱屋及乌,要求苛刻的裴天磊自然会喜欢上她的。
欣儿,可怜的欣儿,她答应宁致要好好相待,做到了吗?那个不难,她还想和迪文有个孩子,男孩女孩都很好。
香港四季温和,没有冬天,挺好,再也不会冻伤。
至于她与迪文的婚姻会走多久,那不重要,只要现在能在一起,就是幸福的。
她攒足了力气,把双手塞进他的掌心:“我一直都在纠结着你的身份,你是我的主编,你是恒宇的总裁,你是豪门贵公子,我害怕,我恐慌,我甚至还自卑。我忽视了,那些只不过是一件件华丽的外衣,脱去外衣,你仅仅是一个叫做裴迪文的普通男子。这样的男子,我有信心让他幸福,让他快乐,也自信我值得他的爱。”
“是否,你已经做好与我共享富贵、共担风雨的准备?”裴迪文抑住心内的狂喜,问道。
“嗯!你可以当我是堤坝,是大树,是高山,因为我是你太太。”舒畅笑了。
从踏上私人飞机的那一刻起,她知道裴迪文强硬地将她拉进了裴家神秘而又奢华的大门,她慢慢地走,细心地看。渐渐地,她释然了,想通了。裴迪文想要的只不过是她的爱,是她在给自己压力。
一切如此简单。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还好,我还没有太老。”裴迪文捧起她的手,一根根地吻着,以无尽的柔情。他从不怀疑她对他的爱,但是作为裴迪文的太太,只有爱还不够,还要勇敢,还要坚韧,还要放弃很多很多的自我。此刻,他心中只有感谢,感谢上天让他和她相遇,丰富了他孤单的人生。
她笑,清眸如水,俏丽灿然。
两人在黑夜里,相依相偎着。天亮了,太阳从海面跃出,晨光一点点渗进室内。
“喜欢港城吗?”裴迪文拥着她走到山边,再次问。
滨江只是裴迪文征途中一个小小的驿站,他停留那么久,只为等待她。港城,才是他真正的驻地。这座城,无论是明珠还是粗瓷,她都将与他在这里比肩偕立,不离不弃。他在哪,哪里就是她的家。世界上,有的爱情如草原上清澈的风,有的如小镇石阶上淡淡的阳光,有如雨过天晴后天边华丽的彩虹,有如潺潺向前的溪流。她不去比较,像哪种都没关系,只要是他就好。
这是港城又一个崭新的早晨,维多利亚港的上空,天是碧蓝的,海是碧蓝的,城市是明媚的。
舒畅侧目看向裴迪文:“是的,很喜欢!”
全文完结
2014年5月11日
第57章 玫瑰之痕(1)()
第一章简约主义
这很是哭笑不得!
迟灵瞳无言仰望天空,盼着阳光再强烈点,把她蒸成一缕轻烟算了,省得面对这令人崩溃的场面。
二十四岁,若时空逆转,搁在民国,娃都能上街打酱油了。此刻,她却站在五月明晃晃的阳光下,被婚姻登记处的两位工作人员咄咄催问,是选择跟妈还是跟爸?她很想威猛地吼一声:当初他们结婚时没邀请我,凭啥离婚时一通电话我就得扔下一切忍着晕眩忍着呕吐忍着鼻酸忍着泪水飞车赶来参加?
昨天刚上班,她坐在公交车上,脑子里翻腾着欧陆庄园的设计方案,谭珍的电话来了,让她请三天假,家里出了点事。她整个人像被电了下,青台到滨江一千多公里路,不是很重要的节假日,谭珍和迟铭之不轻易让她回家。
果然,不是件小事。一个月前,有个挺着大肚子的年轻女子找到谭珍,说:”我怀了你老公的孩子,六个月,龙凤胎。”谭珍在宁城大学教经济学,迟铭之在滨江大学教英语,两人都带着研究生,算是高知两个。当天下午谭珍便回了滨江,没要严刑拷问,迟铭之就全部交待了。事情的经过很没故事性,女子叫甘露,西安人,刚参加工作,在滨江大学的后勤处做会计。迟铭之看着她,总想起独自在外的迟灵瞳,遇事就照顾下她。照顾着,照顾着,某天鬼迷心窍,不小心犯了个男人常犯的错误。事后,甘露也没缠着他,甚至还与他刻意疏远。不久,迟铭之听说她身体不好请假回老家看病去了,心中还偷偷窃喜,只当那是一场花非花、雾非雾的梦景,谁知竟然出了这样的人命事故。要不是谭珍拽着,迟铭之就撞墙自尽了。一世的清风明月,最后随了俗流,怎一个恨字了得。无关爱与不爱,迟铭之都必须为他的梦景买单。
甘露只是一五年制大专毕业生,在这件事上,她后来者居上,完胜拥有博士学位的谭珍。离婚迫在眉睫,房子、车和存款都没纠结,唯有迟灵瞳的归属问题,两人觉得应该尊重她的选择。所以说,太过民主,也没那么好,迟灵瞳如是认为。
其实,这样的纠纷婚姻处可以理直气壮地让当事人去法院调解,可是,其中一位工作人员是迟铭之的学生,看着迟铭之那张俨如寒霜打过的面容,她开不了这个口。记得读书时,常看到迟铭之和妻子谭珍推着婴儿车在黄昏的林荫道上散步,迟铭之儒雅,谭珍知性温婉,小瞳瞳可爱得不行,见谁都笑。那情景,多少年一直印在脑海里。同学们说这是幸福的旗帜,我们跟着旗帜走,绝不会错。
今天,这面旗帜倒了,学生心里很不好受。
最不好受的人是迟铭之,他绝望崩溃的样子,似乎被全世界抛弃了。”瞳瞳,你是爸爸一手带大的,你说过等爸爸老了,你会帮爸爸擦口水的。”他觉得自己像是暴风雨中海面上飘着的一块浮木,如果不拽着灵瞳,他就会被冲下深渊。”你五岁时,妈妈出国读博。我给你做饭,接送你上学,和你一块识字、做游戏。夜里,你睡在我的臂弯中,奶声奶气地给我唱儿歌、讲故事,替我捏额头、掖被角,好乖好乖。爸爸真的不能没有你”
没错,迟铭之是慈父,谭珍是严母,但好汉不提当年勇,活在当下,必须正视现实。迟灵瞳同情地替父亲理理衣衫,他狼狈憔悴得像老了十岁。
自始至终平静得如一面湖似的谭珍突然开了口,她看向迟铭之,眼中掠过一丝隐忍的痛楚:“铭之,如果连瞳瞳也跟你,我还有什么?”
刷地,两行泪从迟铭之眼中冲了下来,嘴唇哆嗦个不停。是的,五十岁的女人离了婚,还有什么呢?
谭珍继续说道:“结婚这些年来,我们从没争过吵过。我的脾气并不好,事业心又强,是你一直在包容我让着我。最后了,再让我一次,好吗?”
迟铭之放声痛哭。谭珍默默低下眼帘,心里像在下着一场雪。
学生与同事面面相觑,这婚还要离么,她们询问地看向迟灵瞳。
迟灵瞳朝外睇了一眼,甘露也来了,站在一棵树下,双手托着肚子,悠然望着远方,神情很是安然。
迟灵瞳深呼吸,右手紧握着左手。据说人在无助时,为了给自己安全和力量,就会下意识地这样做。”我听孔雀说今年是双春年,适宜婚嫁。我决定了,趁着这好年景,把自己也给嫁了。在被我老公收纳之前,我先在妈妈那儿暂存几个月。”这样的答复很和平,应该两方都能接受。
迟铭之的悲声戛然而止,和谭珍惊诧的表情同步:“你有男朋友了?”
迟灵瞳信心十足:“现在还没有,不过,他应该在来的路上。”
“婚姻不是儿戏,瞳瞳,你可要慎重。”迟铭之说完,羞愧地低下头,他实在不是个好榜样。”对不起,谭珍。”这句话他已说了千遍,仍觉得苍白无力。
谭珍回以一叹。
迟铭之净身出户,放弃一切财产,放弃迟灵瞳,放弃从前的点点滴滴。以后,他会儿女绕膝,但是,有些快乐没了就不可复制。
甘露诚挚地向谭珍道谢,谢谢她成全了自己对迟铭之的仰慕,谢谢她给了腹中一对儿女生存的机会。她是做错了事,但是她懂得感恩,懂得取舍,将伤害降到了最低,她珍惜爱情。
谭珍淡淡一笑,娴雅地越过她。
“真讨厌爱情。”迟灵瞳和谭珍打车先走,迟灵瞳看着后视镜里的迟铭之,佝着腰,耷拉着头,哪里还有滨大里风度翩翩的迟教授半丝影子。
“爱情没有错。”谭珍一直绷着的身子软了,她不得不紧倚着灵瞳才不让自己倒下。”是我和你爸爸之间出了问题,如果我当初不坚持去宁大,也许”
女人是善变的生物,可一旦进入安稳状态,则会变懒,懒得再去千姿百态。男人是最懒的生物,可当感情越来越稳定,则会变得勤快起来,想要给生活添点精彩。她懂了,却晚了!
迟灵瞳心疼地抚摸着谭珍的手背,掌下一片冰凉。她知道妈妈内心不像看上去这么冷静、理智,这次从宁城回滨江办理离婚手续,谭珍没有踏进家门一次,一直住在酒店,可想而知,她有多么的心碎。那个家,大到购房,小到窗台上的一盆植物,都是她亲力亲为。
“我常想,可能同行不适合做夫妻,太知己知彼,像透明人。”谭珍总结经验教训,“瞳瞳,你以后找朋友也尽量避开同行。”
迟灵瞳不然,钱钟书与杨绛,也是同行,幸福相伴到老。一切因果是因人而宜的。她只有一点不甘,这么优秀的妈妈输得太容易。
谭珍摸摸迟灵瞳的头,她没有告诉女儿,她之所以没有为难迟铭之和甘露,是因为她太了解迟铭之,他真不是个坏人,以后的日子,他会活在沉重的罪恶感中,愧疚和自责会把他折磨死。他的幸福已到尽头,所以他哭得那么伤心,而她只能尽量不去恨他,却做不到同情。
傍晚的阳光懒懒散散,穿过车窗照着迟灵瞳的脸,粉粉嫩嫩如婴儿,谭珍心中发疼:“不管我和你爸爸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