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往北收服了部分原来是西突厥的势力,而且与高句丽颇有往来,有与大隋分庭抗礼之势。为了分化突厥的势力,裴矩苦思冥想之下,向杨广献策,打算在宗室之中选一个女子嫁给始毕可汗的弟弟叱吉设,并封其为南面可汗。
这样的把戏,他们从前对西突厥玩过,如今故技重施,以我对始毕可汗的了解,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他们选中的宗室女,是观王杨雄的侄孙女杨世安。我疑心他们是搞错了,杨世安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他们怎么能把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送入虎口?
负责将杨世安送到突厥去的人是我的一位目前任刑部侍郎的堂兄李琛,他先将杨世安送到了雁门郡的治所,也就是目前裴矩办公的地方。
我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惊动一个人,果不其然,有一天晚上我和子闵相对而坐,正在下棋,杜杀毫无预兆地出现了。
子闵见杜杀出现十分惊讶,杜杀却看都不看她,只冷冷地朝我道:“兄长,她不能嫁给突厥人。”
子闵接话道:“这件事,大哥正在想办法。”
杜杀冷冷瞥了子闵一眼,没有理她。很奇怪的一点是,杜杀此前对子闵没有这么大的敌意,这次她一来就仿佛和子闵有天大的仇一样。
我落下一子,道:“你放心,突厥还是要去,不过我已有计策,她会平安从突厥人那里回来的。”
杜杀走近了,又冷冷道:“请兄长费心。”见我点了点头,她转身欲走,却被自己的裙摆拌了一下,猛地朝子闵那边倒去。子闵起身相扶,匆忙之间却碰翻了棋盘,棋子撒了一地。
子闵扶定了杜杀轻声道:“姑娘当心。”
杜杀拂了拂袖推开了子闵,道:“多谢。”说完纵身一跃,从窗口离开了。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杜杀离开的身影,又低头看着落了一地的棋子,子闵已经躬身在收拾了。
我心里非常明白杜杀是故意要打乱这局棋,心中有些不安,对子闵道:“不必收拾了,你先回房睡吧。”
子闵摇头笑道:“我还不困。”她又指了指杜杀离开的窗口,“和亲一事为何会与杜杀姑娘有关呢?”
我也蹲下身和她一起捡散落的棋子,一边说道:“杨世安其实……是杨素的小女儿,当年杨素预感自己权势震主,身后恐有变数,便将小女儿托与观王,杜杀随她前来,亦是受人之托。”
子闵道:“原来如此?”接着又低头收拾,隔了没一会儿,突然失声笑了出来。
我一愣,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子闵抬头见我看着她,指着棋盘道:“我本以为杜杀姑娘性子极冷,想不到其实有趣,难怪张先生风趣之人,会如此看重她。”
她原来早就知道杜杀是故意的了。
我摇头笑道:“杜杀妹妹从前不会如此,跟着张文苏,倒学坏了。”
收拾了半天,才终于把所有的棋子都找到,子闵起身道:“夜已深沉,大哥早些歇息。”
我点了点头,想了想道:“你会写字吗?”
子闵一愣,反问道:“写字?”
我道:“临摹他人的字,会吗?”
子闵摇头道:“未曾试过。”
我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失望,摆手道:“如此便算了。”说完便要回房。
子闵道:“大哥,虽然未曾试过,如今试试也无妨。”
我对此不太抱希望,这种事情需要天赋,但她的兴致似乎很高。刚刚被杜杀那么一闹,我不忍再扫她的兴,点了点头道:“好。”
第145章 将计就计(二)()
就在厅中的书案上,我铺纸研墨,子闵则在一旁认真地看我给她的一封信。
她看过一遍,开始念道:“阿则,见字如面……”
我不太想听,打断道:“子闵,你可能写?”
她不回答我的话,等了很久,她才缓缓道:“大哥,这封信是何人所写?”
我道:“杨广。”
子闵一愣,随即道:“乍看之下,竟像是平常人家丈夫写给妻子的家书。大哥是如何得来的?”
我笑了笑道:“你可见过丁程?他随侍杨广,趁机偷来的。”
子闵也笑道:“大哥想写什么?”
我道:“裴矩向杨广建议封叱吉设为可汗,你觉得叱吉设会接受吗?”
子闵摇头道:“未为可知。”
我来回踱着步,一边道:“叱吉设与始毕可汗本不相睦,当年李靖为始毕可汗座上宾,他曾趁始毕可汗不在时对李靖的夫人无礼,我想他未必不会接受。”
子闵道:“他若接受,便正中裴内史下怀。”
我点了点头道:“叱吉设实力不可小觑,若他趁势向始毕发难,二者相持,北境无忧矣。”
子闵眼睛一亮,笑道:“若事先知会始毕可汗呢?”
我指了指她压着的纸,道:“正是此意。”
子闵道:“那这封信,是该写给叱吉设了。”
她仔细地研究着杨广的字,终于落了笔,才写了不到一行,便将笔搁下不写了。
我等了很久,她反复折腾了半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走到我身旁碰了碰我道:“大哥,你看一看。”
我从梦中猛地醒转,才发现自己竟然倚在榻上睡着了。我清醒了好一会儿,接过她写好的字和原先的那封信对比了一下,字迹果然很像。
不过还是略有不同,我指着笔锋道:“你终究是女子,写不出此等凌厉之势。”
子闵略微怔了一下,有些懒散地笑了笑道:“这个我倒没有注意。大哥稍待,我重新写过。”
杨世安来到在雁门郡待了几日就要去突厥那里,我身为传诏的谒者,陪着刑部侍郎李琛送亲,子闵和唐临化妆成我的两个侍从也陪同前往。
李琛让人带话说大隋皇帝陛下要见叱吉设,我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始毕可汗一定要被这番动作气死。
始毕可汗见到我们的时候显然是有备而来,他扫扫视了一圈大隋派来的使者,认出了我,根本不理会李琛,径自走到我面前冷笑了一声道:“李建成,北疆草原一别,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
他接着叽哩哇啦对身后的人说了几句话,子闵附在我耳边低声道:“大哥,他要调弓箭手。”
我一愣,直视着始毕可汗,笑道:“一别数年,可汗别来无恙。”
始毕可汗轻蔑地瞥了我一眼,不再理会我,转而对李琛道:“你要见叱吉设?改日再来吧,他今天身体不适,不宜见客。”
李琛看了我一眼,挥了挥手示意我们退下,又拱手对始毕可汗道:“如此,下官告辞。”
这次接洽本来是为试探始毕的口风,如今看来,他对此事果然非常不爽。
裴矩以为他的第一个目的已经达到了,其实早在几天前,他已经秘密派人去找过叱吉设,除了杨世安还没有送给他,一应的诏书玺授他都已经收下,答应做南面可汗与始毕分庭抗礼。
子闵在回到住处后跑到我的房间问道:“过几日与叱吉设约在马邑的集市中相会,大哥去吗?”
我摇摇头道:“自然不去。”
子闵的那封信,唐临在出入突厥的时候被人搜去交给了始毕可汗,叱吉设几乎是在同时就已经被软禁起来,他根本不可能和裴矩私下往来。杨广赐给叱吉设的所有东西,也被送到了始毕可汗处,据唐临带回的消息,始毕可汗的宠臣史蜀胡悉早已带人在马邑附近埋伏了起来,只等裴矩派人去。
裴矩还假惺惺地与史蜀胡悉做起买卖,想引诱他在马邑将他杀掉,以为除掉这个西域胡人,突厥就会对大隋唯命是从了。
我喝了一口茶,又和子闵下起了棋,第二日就因为吃坏了东西发起烧来根本起不了床。负责此事的李琛毕竟是我的堂兄,看到我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替我向裴矩说明了情况,我因此根本没去马邑。
过了几日,消息传来,叱吉设不敢接受杨广的诏命,推辞了与杨世安的联姻,史蜀胡悉被杀,始毕可汗大怒,给杨广写了一封言辞激烈的信,发誓再也不臣服于大隋。
裴矩这次弄巧成拙,杨广大为恼怒,不但把裴矩骂了一顿,我们也跟着遭了殃,我被降职为河东郡一个小小的司户书佐,还没上任就被扣了三个月的俸禄。
我躺在雁门郡的治所,每天都倚在榻上和子闵下下棋,偶尔喝喝茶,杨世安被送回去后,杜杀又来找我了。
子闵见她进来,将刚拿出的一颗棋子放回盒内,起身笑道:“杜杀姑娘有事找大哥?”
杜杀冷漠地点了点头。
子闵朝我看了一下,转身出了房。
我看着子闵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对杜杀道:“怎么还没回京城?”
杜杀冷冷地瞟了一眼棋盘,也不回答我的话,只道:“谢过兄长。”说着转身欲走。
我道:“杜杀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杜杀冷冷道:“我担心兄长乐不思蜀,忘了故人。”
我听了这话心中猛地一痛,还没有咽下去的半口茶卡在喉间,猛烈地咳嗽起来。
杜杀身体动了动,又站在原地看着我。
我咳嗽了好一阵才勉强平静下来,低声对杜杀道:“大哥怎么会忘?”
说完了这句话,我突然觉得好累,有人希望我放下,有人又怕我忘了。我则只愿意相信若修还活着,可是我身边跟着的子闵,的确是在时时提醒我,故人已经不在了。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究竟要按照谁的期望活着。
其实这个问题从我一来到这里就开始存在,只不过现在经历的事情多了,才让我有点无措。
子闵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她走进门来放下茶盘,看了看我和杜杀道:“大哥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们明日便动身往河东。杜杀姑娘,不如同行?”
第146章 降者不杀(一)()
杜杀似乎是考虑了一下,摇了摇头,不说一声便离开了。
我去河东郡做司户书佐,老爹似乎有点不放心,给我写了一封信,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一定要注意安全。
他的嘱咐不是没有道理的,我才到达河东,就有传言在洛阳南边有一个叫毋端儿的人集结了近十万人,以龙门为据点起义了,老爹奉命镇压这次叛乱,他给杨广上了一道奏章,恳请将我调到河东军中历练,杨广想了想,答应了他的请求。
上阵父子兵,我第一次做了老爹的下属。
行军打仗本来是十分危险的事,子闵偏偏还是要跟着我。
随军出发的前一日,她替我收拾行装,一定要跟着我去,这也是我很久以后又一次觉得女人实在是不可理喻,我劝她留下来,可她就是不听,之前不管我怎么对她,希望她做或者不做什么事,她都十分配合我,可这一次她就是不肯依。
我在房中走来走去,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子闵一边收拾一边不时回头看着我坐立不安的样子,一本正经地重复道:“大哥曾与我约法三章,答应我三件事,大丈夫一诺千金,大哥却与我一般见识,这像什么样子?”
她地这句话已经反复说了好几遍,语气也从最开始的平缓和气变成现在的教训口吻。
我哭笑不得,她一个比我小十岁的丫头,居然教训起我来了?可我仔细想了想,又找不到话来反驳她。
一声轻笑从门口传来,我走到门口一看,唐临正立在门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我冷冷瞧了他一眼,憋着气问道:“有什么事?”
他拱手道:“一切已经打点妥当。”
我点了点头,他现在做我的小跟班习惯了,在军中也非得跟在我身边。
我又看了看屋中的子闵,她之前根本没意识到唐临就在门外,听见他的说话声,低下头脸红了半边。
我摆了摆手把唐临赶走了,又准备劝她不要和我一起去,她却抢先说道:“大哥,唐临方才已经告诉大哥,一切打点妥当,大哥还有什么不放心呢?”
我一愣,唐临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们俩原来早就串通好。我看着子闵,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退回一旁的榻上坐了下来。
子闵见我神色变得抑郁,停下手中正忙着的活,想了想走过来道:“大哥,你若果真不愿我去,那我不去便是。”
我抬头看她时,她却慌忙把头扭了过去。我还是看见她哭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默然了很久,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替我收拾好了东西,似乎松了一口气,转身朝我笑道:“大哥,明日还要早起,你早些歇息。”
我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但什么也没说。
子闵离开了很久我还是没有办法睡着,她刚才为什么竟然会哭了?
我起身踱步到院中,初夏的风微凉,我乘着微茫的凉意,走到了子闵的房门前,原本亮着的烛光突然灭了,窗棂倒映着斑驳的夜色,显得无比落寞。
第二日早晨,唐临比我起得还早,等在我房间门口,见我出来,走上前道:“公子。”
我冷冷瞥了他一眼,佯怒道:“你胆子不小。”
唐临却并不慌,只解释道:“公子,非是唐临胆大,只是丁老板临行前相托,唐临不敢不答应。”
我正在整理衣领,听了这话手微微滞了一下,转头一看,子闵从房中出来,看了看唐临,走到我面前替我理了理衣衫,轻声道:“阵前吉凶难料,大哥自己保重。”
唐临见到子闵一身女装,又听她说了这番话,不禁看向我。
子闵的手停在我的腰间,我低下头,看到她轻轻抚了抚腰带上的一瓣梅花,细如游丝地叹了一声,指尖顿了一下,缓缓地放了下去。
我的视线跃过她,看向初升的日光,不知为什么,心念一动,退后半步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笑道:“子闵,你如此装束,大哥如何带你去?”
她猛地抬头看着我,眼中一闪,却十分矜持地反问道:“大哥,当真么?”
我笑道:“大哥言而有信,绝不失信于你。”
我们等在门外,唐临一脸不解地看着我,我却只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