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着想要岔开话题,便问道:“这么晚了来找大哥,有事?”
三娘道:“嗯,就是子闵的事。”
我闭上眼睛摇头道:“三娘,大哥如今就很好。”
三娘却推了推我道:“大哥或许可以试着接纳她。”
我看着三娘一脸幸福的样子,在心里原谅了她的无礼,若修尸骨未寒,她却来劝我移情他人?大概幸福的人总希望别人也幸福,所以很多时候就会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以为这样便是对别人好了。
可我的心里只有若修,又怎么会容得下另一个人?我失神地笑了笑,若修的身影又出现在我面前。
三娘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站在我身侧,我缓缓道:“我与她有约在先,只做朋友,别无其他。”
三娘幽幽道:“大哥方才说,女孩子的心思还是女孩子懂些?我看子闵对大哥的心思,并非只把大哥视作朋友,大哥可知道?”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郑继伯之所以向老爹提出这桩婚事,十有八九还是子闵的意思。
我点了点头,笑道:“三娘,一切随缘吧。正如你与柴兄,兜兜转转,如今还是修成正果,至于大哥,你就不必多费心了。”
三娘本来还想说什么,但见了我渐渐消沉下去的心情,再也开不了口。
她和柴绍的婚期,来的人很多,有一大半我倒并不认得。交谈之中才知道,原来柴绍结交的天下英豪实在是多得数不过来,算上他和三娘在突厥时的各种遭遇,柴绍府中都差点没有地方落脚。
如此盛会,我本来以为自己一个不喝酒的人,肯定不会受欢迎,没想到情况却并非如此,仿佛大家都知道我不喝酒一样,没有一个人劝我喝。
三娘也出嫁了,我虽然为三娘高兴,但心情却并不怎么好,总觉得唐国公府里少了什么。
子闵来找我,说我的两个弟弟又在后院打斗起来,旁人根本不敢劝。不用说,我就知道是李世民和李元吉,唐国公府接二连三地出事,他们已经消停了好一阵,可能其实并没有消停,只是三娘在的时候,不让人把这些告诉我罢了。
我随子闵来到后院,他们果然正你来我往地比划,李世民持剑在手,李元吉手中则是一杆长枪,二人似乎正斗到兴头上,一时没有分出胜负。
旁人见我和子闵来了,纷纷让开,李玄霸走到我跟前道:“大哥,世民无礼,欺负幼弟。”
我知道李玄霸一向不喜欢这个比他大不了一岁的哥哥,只笑了笑,李智云却不知什么时候也绕到我身前,看了李玄霸一眼摆手笑道:“元吉虽小,二哥也未必就胜得了他。”
李玄霸和李智云站在一处,我又想到了若修,他们俩身体不好,若修对他们格外留心,常常为他们看诊,若修遇害,他们和我一样伤心,李玄霸甚至还病了好久,直到现在身体也还没完全复原。
我出了一会儿神,身后有人道:“大公子不出面阻止吗?”
回头看时,是万夫人。
我笑了笑道:“小孩子胡闹,由他们去吧,玩累了也就消停了。”
子闵在一旁笑道:“大哥以为谁会胜呢?”
我其实一点也不在乎谁赢,反正都差不多,但子闵的话让我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场中情势,李世民的剑收发有度,一招一式都有章法,反观李元吉,他虽然也举着长枪左突右击,但他年少,枪又太长,根本不是他能驾驭得了的。
我笑道:“元吉不行。”
子闵道:“世民与你比呢?”
我一惊,她的话触动了我已经很久没放在心上的事,我与李世民比起来,谁更胜一筹呢?
至少目前看来,肯定是我,毕竟比他年长十岁,可他渐渐长大了,日后又会如何?
子闵见我不答,笑道:“大哥又呆了。”
我赶紧回过神,再看时李元吉的枪已经被李世民打落在地,李元吉自己则倒在地上捂着右手“嗷嗷”地叫。
第136章 十年之约(一)()
唐国公府的琐事无外乎这些,我从来不放在心上,子闵却觉得有趣的很,她在邙山和子异老人住在一起,平时难得有外人到访,如今在唐国公府抬头不见低头见都是人,我以为她会不适应,结果我错了。我发现她不管是在哪种情况下,都能够恰到好处地融入其中,还能够自得其乐。
存墨堂是子闵的禁地,我虽然从来没有说过,她却很清楚我不喜欢她到存墨堂去。
初秋天气,存墨堂已经很久没有人打扫过了,以前若修每天都要来整理,后来是三娘,可三娘出嫁了,存墨堂变成了杂货铺,我从前还教训过李智云,说他把书房搞得乱七八糟也不收拾,现在轮到自己,才发现其实我和他没什么分别。
我看着存墨堂的书案上到处乱放的书,突然觉得很对不起若修,如果她在天有灵,偶尔来看看我,看到存墨堂如此不堪的景象,会不会生我的气?
我几乎是立刻就开始动手收拾起来。
时值初秋,天气很好,我将书案上的书一卷卷清理好往书架上放,发现方便拿书的地方都已经被放满了,转过一个书架,走到里面,一下就瞟见了几卷书,是《孙武子十三篇》,我环顾存墨堂,突然记起了一桩陈年往事。
我才发现张文苏已经很久不到唐国公府了。自从他把杜杀勾引走了之后,就整天在茶楼醉生梦死,连琴也很少抚了。
我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到茶楼,接着整理书籍,抬头看见子闵,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已经走了进来。
我皱了皱眉头道:“子闵,你先出去。”
子闵站在门口不走,笑道:“需要帮忙吗?”
我摇摇头,“不必。”我很少对她这么严肃。
子闵轻轻地“唉”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张文苏来得很快,我还来不及将所有的书都搬回书架,他就已经出现在了存墨堂门口。
他神采奕奕,手中一支玉箫转来转去,见我还在忙活,朗声道:“公子,文苏来了。”说着走了进来,将我刚才写给他的信展开,铺在才收拾出来的书案上。
我停下手中的活,整了整衣衫,朝张文苏施了一礼,道:“不知张先生可还记得曾在存墨堂与建成的谈话?”
张文苏拱手笑道:“公子还能记得,文苏自然不会忘。”
我正色道:“十年前,我曾与张先生相约,天下若乱,建成愿请张先生相谋。如今十载已过,先生的心胸是否与当年一样?”
张文苏哈哈笑道:“文苏却担心公子不复当年之志了。”
我也笑道:“时也势也,大丈夫当因时而动,张先生以为呢?”
其实张文苏说得没错,我自从娶了若修之后,的确没有什么图谋天下的野心,可现在一切已经不一样了。
我另娶他人,目的是为老爹在洛阳城东构筑一道屏障,既然已经拿余生来做赌注,我当然不希望输,输了自己无所谓,连累子闵就太对不起子异老人了。
张文苏一脸兴奋地道:“既然如此,文苏自然相随,不过青釭阁中,并非人人都如文苏所想。”
我道:“我知道。曹老板和丁老板,他们二人一向不问天下事,荀一和唐临,可以信任,冯立和徐师谟远在涿郡,暂时不做考虑。”
张文苏道:“公子忘了一个人。”
我想了想,问道:“谁?”
张文苏疑惑地看着我道:“随侍皇上身边的丁程。”
我摆了摆手道:“他也暂时不做考虑。我请张先生来,想问先生,我该怎么做?”
张文苏戏谑地一笑,道:“那就要看令尊的意思了。”
我道:“此话怎讲?”
张文苏道:“若公子方才所言是令尊授意,那就依令尊之言,若是公子自己……”他摇了摇头,“想必不是公子自己地意思。”
我苦笑一声,道:“张先生如何知道?”
张文苏指了指门外道:“若是公子自己的意思,这位子闵姑娘虽然出身荥阳郑氏,只怕也入不了公子的眼。”
我苦笑着点了点头,又摇头道:“非是子闵入不了我的眼,是我高攀不上。”
张文苏道:“既非公子本心,定是令尊的意思了。”
我笑了笑道:“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先生。张先生,建成该做什么?”
张文苏想都没想便道:“公子想一想,杨玄感和杨暕有所图谋之时,都有何打算?”
我脑子一震,又想到了若修,他们都用若修来威胁我,让我交出突厥王族的族徽……等等。
我恍然道:“是突厥?”
张文苏捋着胡子道:“不错,正是突厥。令尊如今兼知关右诸军事,又广交天下英豪,皇上已经对令尊起疑,令尊今在弘化不得施展,公子在外,正好为令尊筹谋。而且突厥之事,正好与青釭阁有渊源,公子可善加利用。”
我道:“第一步,便是找到青釭阁的宝藏了?”
张文苏道:“是。”
想要找到青釭阁的宝藏,是绕不过曹苻的,如今还要加上丁渔儿,这两个人高深莫测,而且态度不明,我根本不知道概真怎么开口。
张文苏见我抽搐不定,笑道:“公子担心曹老板?文苏在来此之前,已经同曹苻说过了,他早知此事。”
我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道:“张先生请先回去,明日我便去醉鸿渐找先生。”
张文苏点头道:“明日公子若来得早,说不定还可以听到茶楼的琴声呢。”他说着起身告辞,出去的时候我发现他走路都比平时认真了不少。
等我把存墨堂收拾好,已经到了掌灯时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出了存墨堂。
卧房里子闵并没有睡,她斜倚在一张软榻上翻书,我进去的时候她的侍女惜墨正给她递去一杯茶。
惜墨对我的敌意还是丝毫未减,只淡淡地屈膝施了个礼,便出去了。
子闵见我到了,放下书,从榻上起身走到我面前道:“大哥怎么过来了?”
我道:“子闵,有件事,我要与你商量。”
子闵见我说的庄重,点头道:“大哥,请讲。”
第137章 十年之约(二)()
我道:“我记得你曾说过,‘天命有常,唯有德者居之’,我想……”
子闵还没等我把话说完就打断道:“大哥想做那个有德者?”
我悻悻地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异想天开了?”
子闵的眼睛里不知为什么闪动着奇异的光芒,她悠悠地轻笑道:“师父说,大哥不是常人,受命于天,理当做那有德之人。”
我一愣,想起智越禅师曾对我说过,子异老人为我推算过命格,只是当时我的满腹心思都在若修身上,一心盼着她能活过来,根本就不想听于我而言不着边际的话。
如今听到子闵这样说,我突然多了几分野心,想了想道:“我最近可能要出一趟远门。”
子闵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道:“大哥,我和你一起去。”
我又想了想,道:“好。”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答应她。
第二日醉鸿渐茶楼里果然响起了久违的琴声,子闵听了片刻就拍手笑道:“如此雅韵,此间抚琴的必定是位高人了!”
我带她上了二楼琴室见了张文苏,等他一曲抚罢,子闵拱手道:“先生此曲,缠绵低徊,可是思念远人?”
张文苏不羁的脸上居然微微泛红,搪塞道:“随意抚弄之作,叫公子见笑了。”
我只觉得哪里不对,张文苏的表情变化明显告诉我子闵说得半点都不差,可是杜杀就在三楼茶室中,张文苏思念的远人又是谁呢?
我打量了他片刻,也不再追究了,人人都有难言之隐,可能洒脱如张文苏,亦不能免俗吧。
张文苏起身走到一旁的几案前转动其上的茶杯,琴案向后移开,便露出了一截楼梯。
醉鸿渐重建后,这是我第一次想到要再下去看看,目的当然是为了找到青釭阁中藏着的突厥王族族徽。
子闵见了这样的设计,笑道:“但凡茶楼酒肆,必定暗藏玄机,这话看来一点也不假。”
张文苏和我对视一眼,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子闵,我则朝他点了点头。
我们三人沿着楼梯走了很久,才终于到了一块平地,子闵环顾四周,惊讶地叫道:“这里经常有人来吗?”
我和张文苏同时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子闵,我先开口道:“何出此言?”
子闵道:“有一股香味,还未散去。”
张文苏使劲嗅了嗅,摇头道:“闻不出来,闵公子的……”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道剑影突然朝子闵刺来。
我来不及反应就将她护在身后,解下软剑在手,向后划开了数尺,张文苏也闪到一旁。
我仔细看了看,来人从头到脚都是黑色,脸上也蒙着一层黑巾,只露出两只眼睛,那眼睛却不看我,只盯着子闵,像是要喷出火来。
我见状喝道:“何人竟敢在青釭阁撒野!”
那人“嘿嘿”一笑,笑声无比凄厉,一字一句道:“你算什么东西?”他的声音粗砺得让人十分难受。
张文苏笑道:“阁下又算得上什么东西?”
那人转向张文苏,又恶狠狠地盯着他瞧,却不再说话。
这时我感到身后似乎有微微的风拂来,想了想却不敢转头去看。子闵却突然猛地将我一扯,道:“就是他!”
我的脸颊被从旁边擦过的剑气刺得生疼,惊魂甫定,却发现子闵被张文苏扶着,她皱着眉头,似乎很痛苦。
我低头一看,自己手中的剑不知什么时候沾上了血迹,子闵的手臂上有一道鲜红的伤口。
我怒极对前后的来人说道:“你们在此,等了多久了?”
前面的黑衣人冷笑几声道:“你管不着!”
这人的狂妄口气惹得我恨不得立刻杀了他,可转念想了想,临敌决不能乱了方寸,便只轻描淡写道:“我也不想管。不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今日你们无故来招惹我,就不要怪我对你们不客气了。”
那人粗砺的声音又响起了,“我倒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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