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道:“你问。”
她扭头往外看了看,又把头转过来看着我道:“我问你,你的……你的那位妹妹杜杀,她……她对你有意,你知道吗?”
我瞪着她,讷讷地点了点头,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伸手把她搂在怀里道:“怎么?你怀疑为夫不忠?要怪,只能怪你的夫君相貌不俗,又……”
第97章 玄霸回府(一)()
若修又拍了我一下打断道:“又如何?”
我凑近吻了一下她的脸庞,笑道:“又有娇妻幼子在侧,怎敢妄动邪念呢?你吃醋了?”
她道:“才没有呢。”说着抽身离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端来一份热气腾腾的东西,闻着就很香,她要喂给我喝。
我笑着推辞道:“你再这样,我可真要怀疑自己生活不能自理了。”
她愣了一下道:“你说什么?”
我摇了摇头道:“说你把我照顾得太好了,万一有一天你不在了该怎么办哪?”
这句话一出口,我就感觉心上被插了一刀似的难受,我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虽然是无意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十分不吉利,这种心上被插了一刀的难受竟然挥之不去。
若修却并没有太在意,只是说道:“以后你去哪儿都带着我不就好了?”
我摇头道:“安平和承平需要照顾,再说,比如这次就有危险,我怎会置你于险地呢?”
若修发觉了我的异样,停住勺子问道:“怎么了?”
我笑了笑道:“没事。尝了半天才尝出来,这里面有姜?”
她点头笑道:“嗯,你在关外待得太久,受了寒而不自知,要把寒气自你体内逼出,需要慢慢调理。”
我道:“知道了,卑人……谨遵医嘱。”
她满意地笑了。
可我心中那抹不详的预感就像是刻在了心里,根本没有办法摆脱。
过了几日张文苏告诉我若修的义父,也就是一个礼部侍郎吧,许善心状告宇文述父子的事并没有完,我这才知道若修有好几次想开口却把话咽了回去,原来是为了这个。
做臣子的分为很多种,有像老爹这样明哲保身安安分分的人,有像宇文述杨素那样一心要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还有像张衡那样只会溜须拍马的人,这几类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聪明。但光有聪明不够,聪明过头却不懂得收敛,下场就和高颎贺若弼之类的人差不多。
至于许善心,他就不太聪明,而且傻得要死,这种臣子,叫直臣,什么都敢说,不但同僚忌惮,而且一不小心还会叫皇帝难堪。我得出的结论是,他要不是天天出门都能遇到贵人,肯定是分分钟被人砍死的节奏。
他控诉宇文府将公职的士兵挪为私用这件事其实已经过去了很久,当时杨广的态度就很明确——宇文述无罪。杨广现在宠信宇文述,根本不想办他,可是许善心不依不饶,搬出《大业律》——当时最权威的法律——在朝堂上细数了宇文述的罪过,杨广都拿他没办法。
其实宇文述干的事,以前杨素也干过,身居高位偶尔有点越界无所谓,像这种不损害到杨广面子的事他都可以不计较。
宇文述倒是很大度,没有跟许善心一般见识,但是他的儿子就不同了——宇文化及对他们这些事一向不太关心,宇文士及听说又是个彬彬有礼的读书人,只有这个排行第二的宇文智及喜欢闹腾,过了那么久终于寻了个错处把许善心给弹劾了一顿,这又正好合了杨广的意,就这样,许善心就被关进了大牢。
我找丁程问了情况,他说许善心力劝杨广以仁义为先,赦免那些遭到牵扯的无辜百姓。
原来在新年伊始的时候,有人在洛阳意图造反,在端门起事,结果刚好被齐王杨暕给碰到了,他到那里去仅仅因为皇子的身份,却因为这件事立了功,杨广对他的态度好了很多。
为了让杨广高兴,杨暕将洛阳城里里外外都查了个遍,凡是言行稍微有点不对的人都要被抓起来问罪,一时之间洛阳人心惶惶。当时随驾的许善心就向杨广指出了这一点,请求杨广宽大为怀。
杨广怎么可能听?他不但鼓励杨暕继续进行清洗,还把许善心骂了一顿。
可是许善心傻,被杨广骂了也不改直臣本色。他获罪的另一个原因恐怕是引起了杨广的反感。
这件复杂的事说起来其实很简单,如果只是惹到宇文家还好,现在连皇上都讨厌他,恐怕就不好办了。
我想了想,又想到了宇文化及。
可是想到他我就想到宇文智及射我的那一箭,如果我去找他,他是会帮我还是不会呢?再怎么说宇文智及是他弟弟,亲情还是很重要的。
我在思考这件事情的时候,若修却并不知道,她一心要我静静地陪着她,一边让我给她讲在突厥的事。
我又被关在了唐国公府出不了门了。
若修整天拉着我,比当初杜杀的看管还要严,我又不想让若修担心,只好在唐国公府转圈圈。
许善心的事我们并没有担心多久,因为有一个人向杨广进言,劝杨广不要和许善心这个老顽固一般见识,杨广居然听进去了,这个人就是高士廉。
过了没几天有信自洛阳来,是李玄霸写的,说他要回来。至于原因,则是因为他的师父——彦琮禅师病逝了。
我听到彦琮病逝的消息时反应了半天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却无论如何也不是太敢相信,他在我的印象中是个年纪不大的和尚,慈眉善目,也有一副庄重的面容,这样的人竟然会如此早逝?
虽然我和彦琮已经好几年没有往来,但偶尔也会通通书信。他给我的最深的执念其实是关于若修。
好多年前自从认识了彦琮,每次去大兴善寺都要去看望他,最开始是因为好奇,他不但不因为我在观音面前许的邪愿而认为我不正派,反而觉得能够大方面对自己的内心是一种境界,他曾说过这便是虔诚。
我后来带着李玄霸去大兴善寺是为母亲祈福,那时候我还没有成家,不知道在佛前的许愿会不会灵验……而且那时候我只想再见见若修,和她成亲的想法都不敢有。
可是后来这一切都成了真的,我不知道去大兴善寺还过多少次愿,彦琮却已经住进了洛阳的上林苑。后来的偶尔拜访也没有机会再详谈。
他就这么去世了……我有一次对佛产生了隐怨,如果佛真有灵,像他这样一个得道高僧,为什么会如此短寿?
第98章 玄霸回府(二)()
彦琮绝对是个好人,佛祖不是应该保佑他长命百岁吗?
我跪在大兴善寺的正殿里,抬头看着高大的佛像,又一次对心中的信念产生了怀疑,眼角的余光却瞟向跪在我身侧的若修,她还是闭着眼睛在许愿。
做了母亲的她虽然成熟了不少,但和好多年前在十业寺的观音殿中一样,在我眼中还是那么纯洁,根本就舍不得打扰。
她在这里,在我身边,不正是因为缘吗?佛家说的“缘”,又怎么能不信呢?我收起私心杂念,也和她一样向佛祖许了愿。
李玄霸比从前长高了不少,身体似乎也好了很多,虽然若修替他看过之后还是说因为先天不足体质偏弱,但母上大人和我都知道现在和以前比起来简直要健康太多了。
母上大人的要求并不高,她只希望自己的儿孙能够平平安安长大。而我因为喜欢聪明人,所以对这个弟弟也十分偏爱。
李玄霸回来的时候并没有为彦琮带孝,只穿着一件十分合身的白色衣服,简朴得什么花纹雕饰都没有。除了素服之外,他和以前记忆中比起来安静了不少,以前虽然也不是太说话,但至少在我面前有时候会肆无忌惮本性暴露,但是现在我在他的书房里陪着他,他也一言不发,只是一字一字地抄着佛经。
这样过了好几天,他终于肯开口说话了,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师父告诉我大哥死了的时候,我很伤心,他劝我说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不必太过伤怀。现在师父死了,我却还是忍不住难过,大哥,这是不是就是佛门所说的无法看破红尘呢?”
我摸了摸他的头道:“我们都是平凡人,倘若至亲过世都不难过,岂非冷血无情之人么?佛家也有言,要悲悯众生,别说是你,就是大哥,也没有办法接受彦琮禅师的去世啊。”
李玄霸低着头又难过了半天,又道:“师父虽然收了我做弟子,却说我只算得半个佛门中人,有慧根,却少了半颗佛心。”
我问道:“那少掉的那半呢?”
他又低下了头道:“是忠孝仁义……师父还说缘劫相生,红尘中的宿命是躲不掉的。这些道理我似乎懂,又有些不明白。”
缘劫相生?!
我一听之下又是一惊,自从这次回来无意中说了不吉利的话,这样的感觉就一直躲不掉,现在又出现了……
我有点慌,但还是安慰李玄霸道:“你还小,有些道理日后自然会明白的。彦琮禅师真是为难了你。”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李玄霸回来之后没过多久就不出所料地和李智云做了好朋友,他们俩是典型的小大人,又都喜欢看书下棋,整天在一块儿争论的都是书上的内容,论见解很多时候甚至在我之上,和另外一对兄弟——李世民和李元吉形成了鲜明对比。这两个人也都人小鬼大,但是却专门喜欢斗勇斗武。
所以唐国公府赫然分为两个阵营——李世民和李元吉喜欢缠着化名薛万彻的荀一,向他请教剑术和打斗的技巧,李玄霸和李智云则成天和张文苏待在一起,抚琴弄墨。
李玄霸回来了之后,唐国公府热闹了不少。
我以为李玄霸对舞刀弄剑完全不感兴趣,没想到有一天他却向我提出要我教他剑术。
我诧异了好久才问道:“你为什么要学剑呢?有谁欺负你了?”
他一本正经地晃着脑袋道:“非也。学剑可以防身,说不定日后有用。”
我道:“你既然想学,也可以,你去问问智云他想学不想学,我一块儿教你们。”
他拍手道:“大哥,智云其实很早就想学了,本来是想请薛先生教的,可是……”
他顿了一下,犹豫着不知道说出来是否合适,我笑着接话道:“可是世民和元吉整天缠着薛先生,智云不愿意和他们厮混,对不对?”
他点头道:“嗯,大哥真是善解人意。”
我就这样被他们拉到了李智云的书房,他正坐在椅子上翘着腿捧着一卷书在看,见我被李玄霸拉进来赶紧起身道:“大哥。”
我点了点头道:“刚才的样子,也是向张先生学的?”
他嘻嘻一笑,道:“不是,只是这样坐着舒服便这样坐了,我想不通古人为什么非要折磨自己。”
我道:“此谓立身之道也。”
他跑过来拽住我的袖子道:“大哥,你又不是教书先生,为什么要咬文嚼字呢?”
我拍了拍他的脑袋,道:“没大没小。”
李玄霸插言道:“大哥,智云说……其实大哥也……也不是个一本正经的人,他说的对吗?”
我瞥了一眼李智云,他还是肆无忌惮地扯着我的袖子,我想了想,只能够认为他说的是对的,就点了点头道:“智云自己不正经,看谁都没正经样!”
李智云辩解道:“不对不对,嗯……大哥,玄霸哥哥就很正经呀!”
他说的又有道理,我竟然无从反驳。
我道:“你不是想学剑吗?张先生也会一点,你怎么不找他?”
李智云摇着脑袋道:“张先生的琴,天下无双,剑术嘛,就……就不太好了。”
李玄霸道:“大哥,我看张先生不像是认真研习过剑术。”
李智云道:“是呀是呀,嗯……他这样去教别人,岂不是要误人子弟……哦,误唐国公子弟,哈哈!”
我抽出他手中的书翻了翻,笑道:“小小年纪,怎么读起《南华经》来了?读得懂吗?”
他笑着指了指一旁的书架道:“可是这里的书都被我读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这些了。”
我听了吃惊不小,李玄霸却很平常地补充道:“智云说想去大哥的存墨堂看看,不知道可不可以?”
我从惊诧之中回过神来,笑道:“想去便去,只有一点须注意了。”
李智云道:“大哥请讲。”
我道:“书看完了要放回原处,可不许像你这里一样扔得到处都是。”
李玄霸笑了笑道:“大哥这样讲,恐怕并没有用,我也说过好多次,他还是这样。”
李智云笑道:“你跟大哥可太不相同啦!”
第99章 江都宫监(一)()
我笑道:“玄霸也是兄长,你怎么……”
李玄霸打断道:“大哥,智云心性散淡,随他去,佛都说只渡有缘人,你强求他不来的。”
李智云听李玄霸这样说,就更加无法无天了,闹腾了好一会儿,才说要和我下棋,终于安静下来。
除了这两位,家里还有安平和承平,他们都还不会走路,我经常去逗弄他们,其实也有趣得很。
直到杨广派人到唐国公府传诏,说我在家里休养了小半年,多重的伤也该养好了,让我去大兴宫面君,安排之后的差事。
我捧着诏书只觉得脑袋疼,在家里一群小孩子等我熏陶下,我根本就没有做官的心思,可是我的脑袋也只有一个,也不可能去违抗杨广的命令。
距离我上次从大兴宫走出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我老是只记得大兴宫的秋天,因为宫里虽然一派庄重,比起外面来却还是萧索很多。
我才进宫门就看到两个人朝宫门外走,想避都避不开——一个是宇文智及,另外一个满面春风的我却不认识。
宇文智及见了我冷冷地瞥了我一眼,却不拿正眼看我,朝我拱了拱手道:“恭喜恭喜。”说着放下了手又道,“李建成,你的命可真大!”
他阴阳怪气的说话声显然引起了他身边那个人的注意,因为他上下看了我好一阵。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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