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了点头道:“我问你,你为何会身披甲胄,入于行伍?”
丘英起道:“大丈夫当建功立业。”
我笑道:“你年纪轻轻,就此死在这里,如何建功,又如何立业?”
他被我一说,低头想了片刻,又抬头道:“便是身死,也绝不……”
我笑着指了指李艺道:“你以为你的主公便是好人?你如此忠勇,该做将军,现在却连百夫长都不是,天理何在?”
丘英起道:“等我杀敌立功,自然会有封赏。”
我道:“杀敌立功?我来问你,你的封赏是何人所赐?”
丘英起朝李艺拱手道:“自然是主公所赐。”
我笑道:“你的主公忠于唐廷,才会有如是封赏,如今你却拿着大唐的俸禄,意图刺杀大唐的储君,这难道便是你的一片忠心?”
丘英起被我说得哑口无言,沉思了片刻,却又道:“你如何证明……”
我道:“我又何必证明?难道你以为镇守河北的另外两位将军是瞎子么?”
丘英起至此方信了一半,抬头看了李艺一眼,却又犹疑不决。
我冷笑道:“你拿着这个,替我去做一件事。”
丘英起接过我手中的东西问道:“这个不是襄国郡驻军的腰牌吗?”
我道:“正是,我想请你帮我带着李靖和徐世勣两位将军,接管涿郡各县城,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到?”
丘英起转念便想将腰牌递还给我,我冷冷一笑,将他手中的长剑一挑,足尖点了点便跃到李艺面前,不待李艺有更多的反应,便将那柄长剑插入了李艺的前胸。
丘英起站在地上看着这一切,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我落在马上轻轻一点,翻身拔出剑来,自李艺前胸喷出的血四溅,围着的士兵纷纷朝后退了几步,那个来报信吓软倒在地上的却没有避开,李艺的血溅了他一脸,他见状用手擦了擦,一看之下,竟又吓得晕了过去。
丁渔儿摇了摇头,将李艺的尸体推落马下,回望冷眼旁观的曹符,笑道:“兵符在此,众军士听令而行吧!”说着扬手一掷,一枚虎符朝我飞来。
我接在手中,对丘英起道:“不知丘将军现在可否听命于我了?”
丘英起见李艺已死,涿郡县城也已被他人攻占,看着我手中的虎符,单膝跪倒在地,朗声道:“末将听令!”
我来此的目的不但是要杀李艺,更重要的是分李艺的心,现下目的皆已达到,我便不再迟疑。
丁渔儿飘飘然落在我身边笑道:“从前你做阁主的时候,可从没见你耍过这么大的威风,看着还行!真应该让……”她说着却顿了一下,似乎迟疑了片刻,没有再说下去。
我明知她想说什么,真应该让子闵看看才好,可子闵却不能看见。
第408章 不服者杀(一)()
转念一想,其实她若看到这一幕,未必便真的会有多么欢喜,她是一向讨厌杀戮的人,可如今想要得到这天下,却注定了要踩着无数人的尸体才能拿得到。
果然不出我所料,丘英起虽然在军中资历不高,忠勇之名却早在众将士中流传,他行事果断,先是去到李艺军中传我号令,告诉他们李艺已死,如今接管涿郡的乃是大唐太子殿下李建成。尽管军中人人各揣了心思,也有很多人怀疑我的身份,但丘英起的人品为我博得了众多支持。
而且这些在沙场上出生入死的人,其实并没有多少人是真正忠于谁的,他们本是唐军,却因李艺之故似乎与大唐有分庭抗礼之势,与他们而言,其实根本不知该如何选择。
胆大的人自然有决断,他们要么早就离开涿郡,要么便是死心塌地地跟着李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如今李艺却死了。
他们自然要找下一个主人。
丘英起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这个主人便是我。
我手持兵符登上蓟县城外的点将台,这个高处能将各个营帐尽收眼底,那些士兵肃然而立,见我到来,已经都知道自己的命运又会再次被改写。
当然,这对他们大多数人而言,并不是什么最要紧的事,他们最关心的是自己的生活,军人不过是他们的一种职业,倘若他们有得选,我想大多数人都不会到这里来受苦受累。
我在台上走了几圈,告诉他们两天后出兵挑衅突厥的事暂且作罢,众军士闻言,便欲高声呼喊,只是摄于我的架势,才将不必与外邦打交道的心情给压下去,我便知道李艺虽人多势众,其实这些人却并不见得有多心服。
接收涿郡之后,要调和与什钵苾和契丹人的关系,后方不稳,一时也无法做他想。
涿郡县城外,原本属于李艺的军中,正在此时,却发生了几件让人头疼的事。
涿郡外的驻军,因为是李艺从前割据冀州时的旧部,颇难管教,我便让丘英起暂时管束这些人。
而我则想找到从涿郡仓促离开的徐师谟和冯立。
曹符自然也在找他们,原本他和丁渔儿并不担心他们的安危,因为以他们之能,加上徐师谟收容的一众剑客,至少能保得他们平安,可如果他们已经安全,至少应该和青釭阁的人取得联系,报个平安才是,可如今却半点消息也没有。
又是一年初春,自从李世民在长安发动宫变之后,我几乎忘记了年岁,根本不记得现在究竟是何年何月,只知道我今年已经三十六岁了。
涿郡的大雪依旧纷纷扬扬下个不停,子闵虽眼睛看不见,可烹出的茶却依然如旧,曹符品了一口,道了声“好”,却望着帘外的大雪摇了摇头。
丁渔儿坐在他身侧,曹符不必多说,丁渔儿便已明了他的心事,宽慰道:“你放心,徐师谟老成,冯立又多机变,他们二人互有短长,正好相补,便是遇到危险,也定能化险为夷,何况如今没有了李艺的步步逼迫,定然无恙,你放心便是。”
曹符点头道:“话虽如此,可他们能去哪里?”
子闵在一旁不言,我亦无法插言,心知李艺之所以剿灭醉鸿渐,大半也是因我之故,想到此处,我心念一转,只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丁渔儿和曹符见我脸色阴晴不定,疑惑地看了看我,还是丁渔儿先开口问道:“殿下想到了什么?”
我道:“我一直在想,醉鸿渐茶楼虽然生意兴隆,可一向低调,若无人指点,李艺不可能知道我与醉鸿渐茶楼的关联,若有人指点,那指点他的人又是谁?”
曹符闻言道:“殿下的意思,是说……”
我道:“倘若果真如此,我杀李艺便有些轻率了。”
丁渔儿笑道:“那个糟老头么?杀了也没什么,在这河北,即便有人兴风作浪,想必对你也构成不了太大的威胁。”
子闵却开口道:“难道徐、冯两位先生便是因此而隐匿不出?”
我点点头,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难道说李艺虽然死了,可还是有人如丁渔儿所言,妄图兴风作浪?
到了晚上,雪已经住了,我将白裘披在子闵肩上,牵着她的手在雪中漫步,地上一片银白,将黑夜映照得如白昼一般,我们并不出去,却只在行馆的各个院中慢慢地逛着。
我一边走一边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空,轻声道:“子闵,我总觉得自从我们入了涿郡,这里太过平静。”
子闵笑道:“渔儿姐姐日间不是说过,便是有人兴风作浪,以大哥如今的实力,、也算不得什么。”
我闻言轻轻一笑,丁渔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倘若有人联合什钵苾来侵扰,我此前又没有按照李艺此前与契丹的约定,不会有任何援助,倘若是这种情况,我手中便有十万大军,尚有三万在原郡驻守,另外两万涿郡的守军是李艺的亲兵,我现在还无法信任他们,手中可调动的,不过区区五万人,而什钵苾……想到此人,年纪虽轻,野心却不小,虽然他自己手中的突厥士兵不多,不过那是咄苾知道的情况,咄苾不知道的呢?
子闵见我不言,笑道:“大哥又在想什么?”
我道:“在想长安,父皇现下如何了?他定然知道了河北之变,不知他日后会如何看待我。”
子闵道:“三娘不是已经回去了吗?”
我“嗯”了一声,老爹知道三娘与我的关系一向很好,三娘若在老爹面前说什么话,定然是向着我的,不知道老爹看到我们如今兄弟三人各守一方,将李唐江山弄得分崩离析,心中又是如何伤痛。
这些话我自然不能对子闵说,她若知道了这些,必定会自责。可我入河北,杀李艺,夺军权,虽说是为了践行对子闵的承诺,可如今目的达到了之后,我自己却也受用无比。
高高在上号令万人的滋味,其实我也享受得很。
我一边想,一边与子闵慢悠悠地走着,虽然彼此都没有说话,但感觉却很好。
便在此时,突然有一个人闯了进来,伴随着一阵踏雪之声,那人上气不接下气地报告道:“太子殿下,城外……城外的驻军……”
第409章 不服者杀(二)()
我闻言一惊,却不是对这个消息感到意外,其实城外军心不稳,我早就已经知道了,我有些不高兴的是这个消息破坏了雪夜如此良辰美景的氛围。
来人是丘英起帐下的人,我大约识得。
见他慌慌张张,我先笑了笑,才问道:“如此慌张,成何体统?城外驻军怎么了?”
那人听我还有工夫不紧不慢地训斥他,也愣了一愣才继续道:“哗变了!丘将军带去的两千人与他们发生了冲突,似乎还有突厥人!”
我一听果真有突厥人来,才将方才玩笑的心收了大半,扶着子闵便往里走,一边回头道:“去驿馆外替我备一匹马,稍等片刻,我便来!”
那士兵闻言答应了一声去了。
子闵轻轻推开我扶她的手,有些担忧地道:“大哥才刚说恐怕会有人兴风作浪,这便来了,我自己可以回房,大哥赶紧去料理军中的事,李艺的旧部有两万余人,大哥须得当心才是。”
我却没有被她推开,仍扶着她一边走一边道:“子闵,你放心,我本是故意让他们驻扎城外,就是要看他们要做什么。此前李艺被杀,他们表现得太平静,本就不对,如今恐怕是受人挑拨,我已经提醒过丘英起了。”
子闵道:“虽然如此,大哥还是早点去看看比较好。”
我却仍是不肯走,只道:“无妨,李靖在北面早已有了防备,便是突厥人都杀过来,他们料不到我们早有准备,也必定会措手不及。”
扶子闵回房坐下,我道:“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
子闵见我一点也不慌张,知道我其实已经有了主意,便放松了许多,笑道:“什么事?”
我道:“倘若这戏人最后仍是不服,我该怎么办?”
子闵闻言蹙眉,反问道:“大哥打算怎么办?”
我道:“不知道,因此才来问你。”
子闵撇了撇嘴道:“大哥,从前师父曾说过,他最不愿涉世,便是不愿陷于此类困境。”
我“哦”了一声道:“是么?”
子闵笑道:“自然,可还有一句话师父也曾说过的,成大事者,何须顾及小节?大哥若想要威慑三军,便须杀伐决断才行,你杀李艺之时,可没有如此迟疑过。”
我道:“我实在讨厌他,反复小人,死不足惜。”
子闵悠悠一叹,没有再说话,可她方才的那番话便已经足够了。
我走到中院,却没有出行馆,只来回走了几步,丘英起派来报信的士兵又闯了进来道:“殿下,您什么时候才去呀?乱军闹得不可开交,可等不及了!”
他说得越急,我脚步越慢,突然一道响箭破空之声朝院中飞来,我心念一动之下,见那支箭似乎是从天上栽下来,直没入雪中,那报信的士兵见了,猛地醒悟道:“太子殿下,这……这里也有埋伏?!”
我点点头,笑着对他道:“门外那匹马你自己骑吧,到了城外军中,告诉丘英起,若军中哗变之乱已平,将作乱的人都给我留着,等我处置!快去!”
那士兵闻言,点了点头,却指着方才响箭落下的方向道:“那这里……”
我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那士兵才出门,还没走远,我便见到数十支着火的箭朝行馆中射来,回身去找子闵,却见丁渔儿已经拉着子闵从房中出来了。
见了我,丁渔儿指着几处已经着火的地方道:“果然不出殿下所料!”
我凑近子闵安慰道:“放心。”
子闵点了点头,便跟着丁渔儿出了院门。
一群黑衣人翻墙而过,来到院中,我却突然想起多年前同样是一个雪夜,在母上大人和若修的坟前,也曾有过类似的一幕。只是此时我已经成竹在胸,不慌不忙地笑道:“你们今日也该穿白衣来才对呀!”
曹符不知何时来到我身后,指着那些人道:“太子殿下,这些人和我们在神策军中碰到的并不是一路。”
我不知道曹符是怎么看出来的,反正我看不出来,从前我以为他们就是李世民或者长孙无忌派来的,现在听了曹符一番话,看来我竟然猜错了。
曹符见他们出手,二话不说欺近他们身前,不过转眼间的工夫,便将一小半人手中的兵刃夺了过来,一把仍在了地上。
我讶然地看着那些人,又看了看曹符,不禁哑然失笑,对曹符道:“你是怎么猜到的?”
曹符道:“他们的身形步法,与此前洛阳的那群人比起来,实在差劲得多。”
我笑着啦朗声道:“既然你们前来送死,那我便不客气了!”说着解下腰间软剑,足尖一旋,身子离空而去,平平地将手中剑递到他们面前。
果然便如曹符所言,失了兵刃,他们竟连如何抵挡都似乎不知道,见我逼近,一个劲朝后退,只是他们朝后退的速度有些慢,不出半刻,这群人便倒在了雪地中,颈间溅出的鲜血将白茫茫的雪地都染红了一大片。
我最初是因为丁渔儿和曹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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