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杨暕竟有武力,见我找他麻烦,一个转身竟将我踢倒在地。
他凑近了我,捡起一把断剑看了看,拎在手里悬在我脑袋上方,冷笑道:“如何?本王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对付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说着直冲我的面门刺来。
宇文智及却在身后冷冷道:“杨暕,我要亲自杀了他。”
说着来到杨暕身边,拿剑指着我,打算将杨暕推开。
杨暕见了宇文智及的架势,笑道:“哼,若非是我,你能抓到他吗?”
宇文智及手中的剑不住地晃动,我酝酿了一下,反手撑地,身子直直地便要起来,另一只手顺势将杨暕朝后推去,宇文智及的剑嵌入胸口,他的身子却往后猛地一晃。
原来是杨暕差点摔倒在地,本能地抓住了宇文智及的衣襟。
我趁机站起身来,向后滑了几步转到杨暕身后,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将他拦在身前,沉声道:“别动!”手中的青釭阁令已经抵在了他的腰间。
宇文智及见状哈哈笑道:“你最好杀了他,免得脏了我的手!”
我看着宇文智及的剑锋,手指一动,杨暕“啊”地叫出声来,却说不出一句话,我手中的青釭阁令伸出的剑刃已经将他的身体刺穿了。
宇文智及见状哈哈大笑,我也冷笑一声,收起青釭阁令,杨暕的身子猛地抖了一下,我将他朝着宇文智及轻轻推了一把,自己却因为胸口烦闷吐了一口血,朝后退到了子闵身边。
宇文智及根本来不及后退,手中的剑已经刺进了杨暕的心脏。
杨暕呆呆地看着滴落在地的一滴滴血,哀声道:“你……你们……”说着用手扶住了宇文智及手中的剑。
不知何时萧皇后又出现在殿门口,正好看着这一幕。
第223章 一了前仇(四)()
其实或许她从头到尾都看着,根本一步也没有离开过。
殿门口低低的啜泣声终于引起了宇文智及的注意,他扭头看去,不自觉地放开了手。
萧皇后眼中的泪不住地往下掉,却冷冷地笑着道:“宇文大丞相……请您……”她或许本想矜持,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杨暕的身子猛地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心口仍插着宇文智及此前手中的剑。
宇文智及也回头看着萧皇后,一时之间竟有些慌乱,似乎有一丝惧意。
其实我知道,即便我不杀杨暕,他随后也会下手,只是没有想到正好被萧皇后撞见。
丁程突地转到宇文智及身边,手中剑搭在他的脖子上对又围拢的黑衣剑客道:“退下!”
宇文智及冷笑道:“你敢杀我吗?”
丁程道:“你不妨试试。”
萧皇后上前一步,眼中所见杨暕的尸身,竟不敢朝前走,只道:“后宫女眷性命,皆在将军一念之间,请将军三思。”
她的意思,是让丁程以宇文智及的性命换后宫众人的平安。
丁程点了点头道:“皇后娘娘,丁程明白。”
萧皇后走到杨暕身前,俯身扶起杨暕,将他抱在怀中,看到杨暕身上插着的剑,眼中闪过一丝凌厉,却悲哀地笑了笑,眼角滑下泪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命人装殓杨暕的尸身,丁程看着地上,突然道:“皇后娘娘,等此间事了,微臣亲自安葬齐王殿下,请皇后娘娘放心。”
正要上前的两名宫人看着萧皇后,萧皇后朝她们点了点头,便退了出去。
我知道,即便现在不杀宇文智及,他日后空恐怕也难免将死在萧皇后的算计之中。
宇文智及见萧皇后走远了,才道:“你究竟要干什么?”
丁程道:“宇文丞相想南面称王时日已久,只要活着,指日可待。不过若我手中的剑不小心取了丞相性命,丞相处心积虑,便不值得。”
宇文智及似乎想了想,才对黑衣剑客道:“都退下。”
丁程以目示意我们赶紧离开,我和子闵相互搀扶着,一步步离开了江都行宫。
才出宫门,一阵风吹来,我不觉打了个寒战,忍不住咳嗽起来,子闵一边抚着我的背,一边替我擦拭嘴角的血迹,凄然地笑道:“大哥,此次我们算是损兵折将了。”
我回望着丁程和宇文智及的身影道:“我如此冒险,你不高兴了?”
子闵默然良久,才低声问道:“可了结了么?”
时间过得太快,一晃便已是六年,该了结了。
我亲手杀了杨暕,将这项罪名安在宇文智及的头上,日后萧皇后若果真如丁程所言兴师问罪,宇文智及难辞其咎,萧皇后会找他。
可我却仍有些不甘心,宇文智及的所作所为,足够我将他碎尸万断也不解恨。
可子闵却希望这一切已经了结。
我叹了口气,将青釭阁令还到子闵手中,微微笑道:“若没有她,便不会有今日的我,子闵,你可懂得?”
子闵点了点头,笑道:“日后我若死了,绝不许你冒这么大的险。”
我心中一惊,几乎希望她的这句话没有说出口,可说出口的话却不能再收回去,只好摸了摸她的头道:“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其实若修又何尝希望我如此冒险?她最大的奢望是乱世中我能独善其身,连她与安平承平的仇,都嘱托我不必报。
子闵一边点着头,眼神却逐渐变得迷离,我扶着她回到醉鸿渐茶楼时,她已经昏睡了过去。
茶楼不是久留之地,经此一闹,宇文智及马上便会找到这里。
我看着熟睡在榻上的子闵,小心翼翼地替她包扎伤口,她身上多处受伤,好几处都不轻。
第二日一大早,我索性买了一辆马车,将自己打扮成一个赶车的人,出了城门。
我以为在城门口会有人拦下来盘问,没想到并没有。
杨广被弑的消息很快遍传天下,我和子闵回到长安的时候,已经是大业十四年或者说老爹尊立的杨侑的义宁二年的四月了。
此时割据天下的各方势力比起杨广在世时要明目张胆了太多。
江左一带,陈国遗老复辟的计谋落了空。世人大多健忘,陈国的后主陈叔宝又离心离德,加上在此之前江左政权更迭频繁,早就没有人买陈国遗老们的账。
在江左掀起风浪的,是吴兴郡守沈法兴,以讨伐宇文化及为名,拥兵六万,成为一方势力。
而复辟了梁国的,却是萧皇后之侄,罗县县令萧铣。
除了南方的这两股势力外,河北有窦建德,河南则有王世充和李密,这两个人的鹬蚌相争为老爹在长安构建了一道屏障。
最大的威胁还是来自长安西北面,称西秦霸王的薛举。
但老爹首先要考虑的,并非是外患,而是内忧。
就我返回之后的所见所闻,军心异动以经难以避免——
杨广已经死了,老爹拥立的幼帝杨侑又是一个傀儡皇帝,天下人人皆可称帝,老爹却还无动于衷,恪守臣节在乎虚名的话,那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一直攻陷长安的人还有什么指望?
如果只是简单地做皇帝,老爹在晋阳起兵的时候就可以做,当时不称帝的理由是民心,如今也是一样。
不管他带领的数十万大军是否需要,老爹自己都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明恒言顺地承继大隋江山。
或者说,不管老爹是否需要,隋室旧臣都需要一个理由去侍奉新主,不管这理由是否自欺欺人。
至于天下人,其实根本无所谓,大部分人都是墙头草,只要老爹力量足够大,他们自然会来。
我现在越来越深地体会到这个世道的道貌岸然,其实所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之类的话,都是单纯的文人慨叹,真正看得通透的人,才慢慢地撕破了层层伪装,露出本性,揭露了世道的残忍无常。
子闵捧着一壶清茶,后院雅舍中,虽然幽静,也开始泛起阵阵暑气。
我只穿了一件薄衫,斜倚在榻上,见子闵进来,收敛了思绪,笑问道:“伤还未好,这些事,让惜墨来做便是。”
第224章 长安称帝(一)()
子闵笑道:“荀大夫仔细诊过,已无大碍了。倒是大哥你,如今世子府的事太多,你却在此偷闲,子闵怎能不亲自相陪呢?”
说着坐到我身旁替我倒了一杯茶。
我笑道:“父亲终于下定决心,韦挺也已将一应事务都安排好了,我正好落得清闲。”
子闵道:“荀大夫说你身体如今不好,不能太过操劳,这些事,能让他们去做的,自然就不来麻烦你了。”
子闵这样一说,我突然记起老爹昨日才和我约好要好好聊一聊,赶紧从榻上起身道:“子闵,我去一趟唐王府!”
子闵坐在榻上目光柔和地看着我笑道:“怎么如今反倒像个孩子了?”
说实话,自从上次和老爹之间冰释前嫌之后,我考虑的问题其实少了很多,天下大事其实都与我无关,我关心的,不过身边的几个人而已,虽然这样想未免有点自私,但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实在不是干大事的人。
李世民被罚面壁思过,我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开心。
我去唐王府的时候,许世绪并没有通传,这天不知为什么,我以为只有我很闲,却没想到老爹也并没有很忙。
许世绪直接将我带到了老爹平常练剑的地方,却并不是存墨堂。
这当然是老爹的意思。
老爹平常练剑的地方就是我从前每天早起练剑的地方,只是老爹将这方空地开辟出来,在空地的北面建了一个亭子,亭上的匾额是老爹亲笔写的四个大字——
止戈者武。
他就在空地上练剑。
因为老爹从前经常外任,我的剑术并非是老爹所教,也很少与老爹切磋,他对我十分放心,对我读书练剑的事,很少过问。
尽管如此,老爹的剑术我很早便领教过,当年七不杀山庄的五名剑客在中秋之夜要取老爹性命,虽然杜杀的母亲杜若剑下留情没有为难老爹反被老爹所伤,但若非老爹剑术了得,随杜杀前来的另外四人也绝不会罢手。
人到暮年,老爹的身形微微发胖,剑势比起青年时的张扬,多了稳重平和,剑招不快,但一招一式都十分凝练。
等他一套剑招练完,才停下来对许世绪道:“你先退下。”
我拱手道:“父亲,诸事已定,父亲可以放心。”
老爹笑道:“今日让你来,并非是为了正务。”
我愣了一下,如今与老爹的谈话无外乎如何处置大兴宫中那位陛下,以及如何稳固关中人心。
却并不是为了正务?我想不到是为了什么。
老爹见我疑惑,慢悠悠地将剑放回剑架,摸着胡子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道:“此去江都,有何收获?”
我闻言愣了片刻,仔细想想竟不知如何作答。
老爹又问道:“为父问你,杨广可是你所杀?”
我连连摇头。
老爹能有此问,说明他对世间的流言蜚语清楚得很,很多传言并非是真他了然于心。
但杨广的确是宇文化及所杀。
老爹有些狐疑地看了看我,又问道:“果真?”
我道:“的确是宇文化及所杀。”
老爹点了点头,又问道:“齐王杨暕,可是你所杀?”
我默然了片刻,点了点头。
老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缓缓道:“你可解恨?”
我仔细回忆着杀了杨暕之后的心境,竟发现除了疼痛感仍明晰之外,记得的便只剩下担心,担心子闵因我之故或许会丧命江都行宫。
至于是否解恨,却是事后想起,并不觉得,反倒有一丝怅然。
老爹见我不语,笑道:“为父当初处置世民,你可觉得痛快?”
这个我刚刚才想过的问题被老爹问了出来,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老爹笑了笑,却不再问了,只看着前方。
我道:“父亲今日为何会有此问?”
老爹道:“为父之后,便是你。江山社稷之大,须得胸怀广阔,方能放下。”
他虽然没有说清楚,我却立刻明白了,将来做了皇帝,若还如现在这样纠缠于一己小事,恐怕会将天下大事都耽误了。
老爹这是在告诫我。
“修习剑术,并非用以挑起是非,你瞧。”老爹指着那方匾额,“止戈者武,是为武德,你可明白?”
这下我实在有些糊涂了,老爹把我找来,无缘无故和我讲这么大一堆话,道理还是我都知道的,一定另有所图。
我心念一动,突然就想到了如今仍被罚在府的李世民。
想及此处,我拱手道:“父亲,建成不明白,父亲说的是世民?”
老爹没有问我不明白什么,只是一边朝前走一边对跟在身后的我道:“为父对你寄予厚望,他却不同。你们是一母所生,性情却迥异,为父偏爱你,他心中自然不服,做出什么事来,也情有可原。”
老爹是在替他向我求情。
我却并没有什么过分的想法,只道:“父亲,世民也应当知错了,他虽行事鲁莽,却颇通兵略,如今薛举欲取长安,正好让他去。”
回到世子府,我刚把这件事对陈演寿讲完,就被他劈头盖脸地说了一顿。
“世子,二公子居心不良,您怎能举荐他继续领兵?”陈演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他好不容易替我平息了此前的风波,自然不希望我这位不省心的弟弟再兴风作浪。
我却只能摊摊手摇摇头,老爹舐犊情深,李世民也是他的儿子,能怎么办?
一旁的冯立和荀一见了我这副态度也是哭笑不得。
子闵却完全能够理解我,老爹之所以不忍苛待李世民,完全是因为此前误信谗言,才导致父子相离,我差一点死在去往洛阳的路途中,直到如今落下病根,身体大不如前。
他怕李世民也因了这些事出什么意外。
李世民很快恢复了他所有的官职,其实应该更早的,因为需要他防范京兆地区的异动,他身为京兆尹责无旁贷。
大业十四年三月,杨广在江都行宫被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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