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懿王妃劝她,“一身的擦伤,摔成这样不在家里休息,跑去宫里做甚?”又温温柔柔地道,“上回去给太后请安,不是说公主近些日子在宫里调养身子,轻易不出来吗?你又何苦去找她。”
她如果拿得住赵环,也不至于把女儿养成这样的性子了,到了次日,赵环顺顺当当地进了宫。
这一段军政繁忙,又有交趾之事摆着,田太后没空理会女儿,听说是赵环要去见赵珠,倒是没有阻拦。
赵珠昨夜没听到风声,便晓得这次想来是失手了,此时见到赵环,倒是不意外,她挑了挑眉,道:“怎么了,没问到?”
赵环鼓着眼睛瞪她,“你故意的对吧?”
她小时候与赵珠一同待了大半年,自觉两人算得上是打小的交情,是以赵珠同她说的,她一点也不怀疑,全然信了。
她虽然性子直,却不是蠢,昨日碰了壁,回到家把对方说的话翻出来细细想了,这一深究就觉得有些不对。
赵珠自然而然地装傻,“什么故意的?”
“田储根本就不知道沈浒的事情,你根本就不是想着帮我,只是想利用我去对付田储!”赵环指控道。
赵珠冷哼一声,“莫名其妙!我看你没头没脑的乱找,才帮你指一条明路。田储那人嘴紧得很,你不另辟蹊径,哪里问得出来!只是不曾想你烂泥糊不上墙,人都堵到屋子里了,居然还能让他跑掉,现在还好意思来说我。”
赵环气得脸都红了,“你还哄我!田储根本就不认识沈浒!我居然听信你的谎话,真的把他堵在屋子里,若是被人瞧见,我名声还要不要!”
赵珠冷笑,“被人堵在屋子里,你就嫁给他呗,嫁给田储有什么不好的?少年得志,文才武略的。”又冲她,“你现在倒是会在我面前说名声不好了,你追着沈浒不放的时候怎么不晓得说名声不好?当初是谁哭着喊着说让我给她出主意的。我主意出了,你就来反咬一口,够能耐的啊!”
赵珠从来不觉得自己这表妹有什么本事,更不怕她,本就不过想用她来污了田储的名声,给自己出口气而已,现在事情败露了,她依然不慌不忙,反驳起来句句掐着赵环的三寸。
两人在这里对撕,护国公府内,周延之一脸凝重地把周秦拉到了书房。
“今日皇上宣我进宫,让我替他去交趾办差。”
第六十七章 沦陷()
周延之这次的差事来得突兀又莫名。除他以外,一同去交趾的,还有同是侍读的苏仲昌与张浚。
小皇帝身边只有四名侍读,这回一下子就去了三个。
对于朝中的人事任命,赵显从来是没有什么发言权的,这一次把三个侍读塞去交趾,说起来,跟他本人的关系并不是很大,完全是因为桂州战事奏报反复,导致了参知政事石颁与同签书枢密院事褚禛二人意见不合,田太后隔岸观火,坐看政事堂、枢密院两相撕扯,最终引火烧身。
石颁恼田太后优柔寡断,每到关键时刻,说的话就不作数。褚禛嫌田太后妄信石颁,不以军情为重,兵事不问枢密院,反而去听信石颁的谗言。
两边斗了个你死我活,最后发觉田太后在旁边装傻,都不乐意了,纷纷掉转枪头,合力对付起上头来。
有了石颁与褚禛助力,小皇帝这才第一次在朝堂上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存在感。
前一世,周秦并不记得曾经与交趾打过仗。这一世,桂州战事也只作为极小的事情被周延之偶然提过一次,是以周秦并不了解。
她听了周延之的话,第一反应就是去架子上翻出了地图。
私藏地图是重罪,护国公府却是得了太祖皇帝的御赐,收有精密地图若干。虽然如今大魏边境几更几变,但大体的方位还是不错的。
“靠近桂广……贴着邕州……前一段不是才打完吗,怎么又闹起来了。”周秦忧心忡忡,“这时节瘴疠重生,虫蚁遍地,哥哥又没有怎么让你去。”
周延之倒是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折老将军请了丁忧,藩人狡猾,见有机可乘便来偷袭了。”想到交趾那边的战况,他当成故事给妹妹说了,“交趾水土肥沃,他们那边稻谷一年两熟是常事,便是三熟也并不鲜见,可藩人懒惰,往往随意播种,也不打点,去年忙着打仗,更是连种子都没人撒,据说是为了抢粮才跑过来的。”
“上回听哥哥说,已经把邕州给围了?”
说起这个,周延之叹了口气。
“邕州已陷落。”
周秦惊得抬起头来。
周延之面色沉重,“陛下今日得的奏报,邕州已然沦陷,邕州知州苏令一把火烧了邕州府库粮仓,自尽殉国了。”
在所有人眼中,交趾不过是疥癣之疾,当初折其护驻守边疆之时,随便去上两千兵丁就能守住一城两三个月,直到去年,还能追着交趾吊打。
现在才过了多久,邕州被围不算,居然还失陷了!
邕州是大州,有着数以万计的大魏子民,知州苏令殉国,那些个平民的下场可想而知。
而因为邕州失陷,消息一直不通,所有邕州的军情都只能从桂州那边获取,还都是遮遮掩掩,不能确认真实性的情报,枢密院之前急得要死,几乎要把邕州知州苏令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过了。后来两天之内连着收了十几封邕州发来的奏报,这才晓得邕州往京城的官道连遭大雨,过半泥泞,奏报走了平常一倍的时间才送到京中,后来邕州被围,干脆连消息都送不出来了。
对比着邕州知州苏令与桂州知州刘彝两边的奏报,边境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开始成了朝堂上连续几天持续争吵的焦点。
苏令发往京城的密报按时间顺序排开了,依次的内容是:
第一封——交趾窥视邕州,邕州请求桂州派兵,桂州回信说州内兵力不足,无法分派。现将交趾军情报与政事堂,请政事堂酌情分派。
第二封——交趾似有异动。
第三封——明确交趾欲犯边境,邕州兵丁被桂州抽调,桂州表示兵力不足,不会将原有兵力发回,也不会派驻援兵,要求邕州自行解决。探明交趾此次犯边非同往日,请政事堂重视。
接下来是一些苏令得到的交趾排兵情报,进犯时间、布兵情报。
随着信件的时间越晚,苏令奏报中的军情也与越紧张,等到交趾大军压境围城,最后一封送出来的奏报中已经有了城在人在,城亡人亡的悲壮。
而刘彝给的奏报当中,没有一个字提及过邕州曾经向桂州发起过求援,也未说过自己曾经抽调过邕州近半兵力去桂州。桂州发来京城的第一封急报就是交趾攻打邕州城,并且围城两日。刘彝为了让这封奏报直接送到田太后的案头,不被枢密院留住,还特意发了急脚替,不仅如此,他还堂而皇之地为自己在奏报中贴金,说此次交趾大军临境毫无征兆,若不是是桂州斥候警惕,绝难发现。
现今朝堂分为两派,政事堂站刘彝,认为刘彝并无过错,与邕州相比,自然是桂州的安危更为重要。他发现战事,向京中奏报,再正常不过。至于苏令在奏报中所说,仅仅是一家之言,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他真的向桂州求救过。
枢密院则站苏令,认为刘彝贻误战机,玩忽职守,致使邕州遭围沦陷。
两方就责任问题吵过一轮,没有结果,开始争起这次战事的经略司之权来。
交趾毕竟小国,此次又重新启用了折其护,其人一到,怕是交趾大军都要被吓走一批,此时抢权等同于抢功。
双方明晰不了责任,自然也不可能分派得好功劳。堂院之争由来已久,既然吵不赢,便要求田太后断官司。谁知田太后既没有同意枢密院的人,也没有同意政事堂的人,反而指了一名太后党。
这样一来就捅了马蜂窝了,既然自己吃不到饭,索性掀了桌子。由褚禛提议,石颁复议,府院一致通过,请小皇帝指派专人前往大军麾下待命。
赵显被这一块大饼砸得都愣了,点了一圈,发现身边居然没有几个得用的人,最后只好指派周延之、苏仲昌、张浚三人。
出身将门,从未经历战事,周延之得了消息,自然是跃跃欲试,然则想到家中祖母幼妹,他又犹豫起来。
他看着周秦道:“我实是不知如何与祖母说。”
第六十八章 动身()
赵老夫人对周延之的前程是有打算的。对于这个长子留下来支应门户的嫡长孙,她从未想过让他再走前人的老路。
沙场是这么好闯的吗?越是久经沙场之人,越知晓这上头的危险。一将成名万骨枯,死多少人,才能堆出一个百户,护国公府战场搏命这么多年,几代至今尚没有一个是能安安稳稳老死在床上的。
肃王谋反之后,若是先皇能活下来,护国公府至少能保上两代人的安然。可先皇已死,小皇帝赵显性情未定,田太后摄政,老护国公父子的性命,如同水过涟漪,就这般过水无痕。
大丈夫死社稷,赵老夫人自然无话可说,可没道理只拿着周家人的性命去拼杀吧?
是以她听说了周延之要去交趾的消息,手里的茶碗顿时就重重地怼到了桌子上,怒道:“你一个小小的侍读,去那边能顶个屁用!?”
她这些年修身养性,在旁人看来,只是个有些严肃的老太太,此时这一发怒,多年的积威像火一样,烧得周延之连话都不知该如何接。
周延之是愿意去交趾的。大丈夫自当饥餐胡虏肉,渴饮匈奴血,整天窝在宫里陪赵显读些之乎者也,又有什么意思。
赵老夫人人老成精,自然看得出来孙子的心思,可在她看来这份差事连鸡肋都比不上。周延之几人并无一官半职,这样白身去桂州,就算刘彝看在小皇帝的面子上让他们参与军情,又能起得到什么作用?最多不过是能第一时间掌握到消息而已。
三个连远门都没有出过的人,连桂广长成什么样子都摸不着头脑,去了人生地不熟的蛮夷之地,别说办差,能不能撑过那无处不在的厉瘴还是两说。
赵显如今都快二十了,连这点成算都没有,哪里斗得过田太后。
只是木已成舟,现在想这个又有什么用。
赵老夫人在努力控制脾气,周秦怕她继续说下去火气更大,连忙岔开话题,对着周延之问道:“你们几时出发?”
“军情似火,枢密院让我们后天一早出发。”
时间这般紧张,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根本就来不及,赵老夫人只好带着周秦两人给周延之急急忙忙收拾行李。
要去的是桂州,这次出门与平常的出行全然不同,想来去到桂州,少不得要随大军前往邕州,若是往交趾而去,面对的就不仅仅是厉瘴与虫蚁,还有交趾的雨季。
交趾每年十月至三四月间是旱季,过了四月,便开始接连不断的下雨,又炎热又潮湿,别说异乡人,就是交趾人在这个时节也是极少外出。
周秦心思惴惴地坐在书桌前翻看着交趾的地理图志,风土人情,还特意让海棠出去搜罗了些曾经去过邕州之人的文章来,越看越是紧张。
从古至今,邕州都不是什么好去处,前朝还曾经作为罪官流放之处。只要是被派往邕州的官吏,无不想方设法往外调任。周延之一行去到交趾,少说也是五月的事情了,雨季一到,哪里还有什么时间给他们慢慢适应当地气候。
周秦急急忙忙地让人去采买治疗厉瘴、痢疾、发烧等等的药丸药材,又让人配了许多驱虫的香包。
周延之是白身,又有差事在,是不可能带太多行李的,不但如此,连下人也不能多带。周秦拿着拟的行李单子,划了又填,填了又划,足足折腾了一整个晚上。
隔天周延之看着妹妹憔悴的眼睛,心疼道:“何苦来着,让下头人收拾就是了。”
周秦叹了口气,把晚上到处抄来的资料摊到了桌上,对周延之道:“也不晓得有没有用,我翻了些邕州与交趾的地理、风土情况,哥哥好歹看一看,不要临到了手忙脚乱,其他还好,只有一桩,千万不要生病。”
周延之接了,又道:“你不要担心,我早是该支应门户的年龄了,只是祖母年事已高,你在家好好照看她,我会常往家里写书信,若是有时候忙起来,怕是顾不上,你好好劝劝她,不要让她太过伤身。”
周秦此时除了点头,还能如何。
出发前一晚,赵老夫人命人做了满满一桌菜,却是半点食欲也没有。周延之要逗祖母与妹妹开心,装作胃口极好的样子,一个人吃了好几碗饭,赵老夫人只喝了小半碗粥便放了箸,只盯着他吃。
周秦心乱如麻,别说吃饭,连水都没心思喝。
一家人气氛低沉地吃完这一顿饭,赵老夫人让孟嬷嬷取了两件东西出来给周延之,一件是护心甲,还有一件是匕首。
周延之哭笑不得,道:“祖母,我是去桂州,又不是去前阵,用不上这个东西,我安全得很!”
赵老夫人道:“这是太祖御赐的护心甲,开国之人才有一件,你们老祖宗的给了二郎,这是我爹当年得的,我如今给了你,也不求别的,只求你安安稳稳的。这是我当年陪嫁过来的护身匕首,跟了我几十年,你好好收着罢。”
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刀剑无眼,若是真遇上了战事,护心甲与匕首又有什么用。
翌日一早,两人就把周延之送出了城。
而前一天,赵环与赵珠吵完架,憋着气回了燕懿王府。
赵环一走,赵珠就在属宫练起大字来。她从小跟着先皇习字,临的太祖的开蒙贴,字体比起一般的男子还要大气。
赵珠笔走龙蛇,一连写了三大张纸,还是没有按捺住心中的愤怒,将手中的羊毫笔一摔,破口骂道:“蠢货!”
自从上次大相国寺事件之后,她身边的人已经换了一个遍,说话做事都没了以前那么容易。这一回,她找了个机会把沈浒的事情透露给赵环知晓,本来是想由赵环着手,从田储那边撕开一个口子,一是报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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