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又道:“您有没有想过,安排一名老练之将坐镇桂州,再派几名年轻的将士驻守邕州、升龙府?”
田太后往前倾了倾身子,看起来对这个说法生出了几分兴趣。
田储犹豫了一下,道:“虽然不清楚枢密院如今是怎样安排,但就我所知,交趾一战,护国公带出来了不少小将,此次各有请封,这些将士年纪不大,地位也不高,各路出身都有,虽然经验不足,可驻守邕州、升龙府已经足够了。”
“圣人垂帘这些年,在任的武将几乎全是从前的旧人,虽然稳,却也不是很妥当况且这一回又出了张谦正好有机会,不若好生重用起这一帮新人来,只要是十个里头能带出一个,便都算得上是您亲手提拔起来的,以后再行任用,总比旧人顺手。”
“比如原是侍读出身的张浚、苏仲昌,这一回都各有功勋尤其前一段才回京的何亚卿,我曾经与护国公谈论过他,都觉得这人虽然年纪不大,却甚有见识,性子也活,派他驻守升龙府,当能随机应变等过上三五年,再视情况或是调回京中,或是派驻他地,好生锻炼一番,应是能当大用。”
田储这一席话说得十分的中立,又隐隐透着一股替田太后考虑的味道。
田太后面上浮起了淡淡的笑意,道:“日前我才见了你说的那何亚卿,确实奏对得当,虽然性子不是特别沉稳,可也能看得出来是个有见识的,毕竟年纪轻,再过上一二十年,不愁不成材。”
毕竟是朝堂大事,虽然会征询田储意见,却不能同他商议,毕竟按照田储的职级,广南的人员任用,还轮不到眼下的他来插嘴。
又略说了一两句,这个话题就算告一段落了。
谈完这个,田太后开始关心起侄子来,她关切地问道:“厢军那边,你有没有把握?准备得怎样了,要不要我给你再派几个人?”
田储犹豫片刻,道:“我想把护国公府的周延之要过来。”
护国公府内,周秦侧头看了看自己右臂已经结痂的伤口,又甩了甩手,感受着阔别已久挥臂自如的感觉。
海棠笑着道:“姑娘不要太用力,过一阵子再使劲吧。”
周秦一边舒展着手臂,一边道:“可惜太阳大了,不然出去散散,也挺舒服的。”
自前几日收到了赵显驾崩、魏国公主自愿进入天庆观清修的消息,周秦反倒是松了口气。虽然这一年多以来,所有事情都与上一世区别甚大,她却依旧担心周严会有一日被迫尚了魏国公主,又帮着赵显逼宫。
现在去探究从前的真相已经不太现实,毕竟无论当前的朝堂势力、事件发展,都与前世全然不同。可只要能避过那一切,就足够了。
她心情甚好,因想到一样受了伤的顾莲菡,便向着海棠问道:“顾表姐恢复得如何了?”
周秦用交趾医者的药见了好,自然也捡了一份同样的方子去给顾莲菡,按道理说对方伤得比自己轻,如今早该痊愈了才对,可这么长时间,竟没有顾莲菡的什么消息。
第二百三十章 道谢()
海棠眼里闪过一丝不屑,面上却是不显,只将顾家的事情讲给周秦听:“顾家表姑娘前几日就好了,说是自家引狼入室,酿成大错,实在是不好意思来见。”
周秦倒是不觉得这是顾莲菡的问题。一个小小的姑娘家,又不怎么管事,自然是家里给什么人,就用什么人。指望她去辨别奸人恶人,实在是有些苛责了。
芙蓉这件事,说起来应当是陈夫人同自己各负有一定责任,陈夫人半路买丫头,居然出身都不弄清楚,就敢往家里领。而自己因为觉得顾家只是暂住,对护国公府影响不大,所以对她们一家都没有认真查验,也是活该。
自己犯的错,也只能认了。只希望之后能吃一堑,长一智。
她想了想,毕竟顾莲菡是受自己牵连才被芙蓉所伤,着实有些无辜,便对着海棠道:“早上不是才送过来几盘莺桃?你给顾表姐送一份过去,就说等我好了去探视她。”
海棠还没有做声,站在一旁的芳草见了周秦这样的反应,早忍不住变了脸,道:“姑娘,你惦记着人家,人家未必觉得你好!”
周秦不由得愣住了。
芳草又道:“姑娘在房中养病是不晓得,顾家的那小少爷跑去药方讨要圣人特意赐给您的药丸、药材,因没到手,又回去抱怨,少爷看不过眼,送了些好药过去,他们嘴上谢了,出去还要说护国公府厚此薄彼,一碗水不端平,拿着他们家来挡祸!”
“瞪我干嘛,我又没说谎!”芳草早已憋了一肚子气,见海棠眼神不善,也不像从前一样就这样住了口,反倒继续向着周秦絮叨着顾家的不仗义,“前一阵子姑娘病得那样重,虽然得了交趾的医者,到底没有确定中不中用,自然也不敢去给顾家表姑娘看病,也不晓得小的那个姓顾的打哪里听来了说咱们找来了神医,却不给顾家表姑娘看,只给您看,便在外头到处找那些纨绔子弟抱怨”
她越说越生气,“还说咱们府上给他们找书院,全是因为自知连累了他们家所以不好意思!哪有这种不要脸的!”
听到这里,周秦已经变了脸色。
护国公府看在周严的面上,对顾家一向多有照顾,如果在对方看来府中的照顾竟然是做此解释的话,实在也没有什么交好的必要了。
她不想因为芳草的一席话就判了顾家的罪,转头看了看时辰,派了个小丫头去问赵老夫人的作息,便换了身衣服去了正房。
赵老夫人刚打发完马行的人,本一脸严肃,见了周秦,顿时露出了一个笑,道:“你怎么跑过来了?路上热不热?小心湿了伤口,好不容易才结的痂。”
不过是片刻功夫的路程,哪里就有必要那么谨慎了
周秦略有些无奈,原本赵老夫人养她就养得娇贵,如今受了伤,更是当做三岁孩童一般看护了。
老小老小,赵老夫人这样的年纪,在部分事情上已经开始有几分不讲道理。她先是哄了几句,又许诺以后一定不在大热的天跑出来,这才将将把对方安抚住。
周秦踌躇了片刻,到底还是把话问了出来,“祖母,您有没有听说过外头的什么流言?”
赵老夫人有些莫名,问道:“什么流言?”
周秦把刚刚芳草说的话大致转述了一遍。
赵老夫人面色微沉,转向了一旁的珊瑚,问道:“有这事吗?”
珊瑚有些忐忑,她认了个错,道:“最近只顾着姑娘的伤势,又有许多往来应酬,竟没有太留意外头的传言。”
忙出门去找人打听。
既然已经交代下去,在赵老夫人看来,这就暂时不用管了,她叮嘱了周秦几句,让她好生歇着,这些事情自有人打理,就把孙女打发回房了。
周秦一走,赵老夫人就让人唤来了孟嬷嬷。
孟嬷嬷已经从珊瑚口中知道了这事,她皱着眉头道:“已经着人去打听了,只是那顾承信来往的都是些不成器的人,同咱们家没有什么交集,因而一直未收到风声如果此事为真,不晓得陈夫人晓不晓得。”
赵老夫人有些恼火,自顾氏没了,她对顾家其实一直都有几分心结,只是毕竟是媳妇的娘家,该做到的她自认没有半点疏忽,却不曾想这种时候,居然被在后头捅了一刀。
平日里旁人说些闲话倒是无所谓,可若是在京城传扬开来这种论调,实在是太影响护国公府的名声了。
试想一下,护国公周严的妻嫂带着儿女借住在国公府上,结果被疏忽慢待,周严的外甥不堪忍受,说了出去,这才大白于天下——这种不靠谱,却又有名有姓的流言,被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闲人们听了,哪里还了得!
赵老夫人这厢在打听顾家在外头究竟说了些什么话,另一边,田储则是把周延之叫到了承恩公府聊起了厢军整治的事情。
一同参与的还有田储的幕僚、知客已经部分已经确定要调去厢军的官吏。
一谈就谈到了大下午,大家各自散去,周延之却被田储给留了下来。
“这个你带回去给宪姑使。”
田储从一旁的小抽屉中拿出了一个小玉瓶,瓶身只有两指大小,通体翠绿,玉质十分剔透,他随手打开瓶盖,里头装着大半瓶半透明状的膏体。
“这是我从别人手里讨到的药膏,可祛除疤痕。”他将小玉瓶递给了周严,道,“你们家应当也有疮伤药,只是都是给男子用的,估计都是只治伤,不管留疤。宪姑一个女孩子,怕是爱美,见手上留了疤,要不高兴了。”
周延之在田储这里东西拿得多了,早不在意这一件两件的,他觉得两家关系早已到了不亲密无间的程度,也不去追究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来历,花费了多少工夫,自自然然地就接了过来,郑重道过谢,就把东西收入了怀中。
田储又道:“你们家是不是同何嘉府上关系不错?你认不认得他们家行三的那人?”
周延之点头道:“行三的是何亚卿。”
“上回你叔叔给我写信夸他,正巧昨日圣人问我广南的事情,我就把这何亚卿举荐了上去,如果不出意外,他可能有机会驻守升龙府。”
周延之喜道:“他若是知道,不知要多感谢你!”
田储微微一笑。
第二百三十一章 心乱()
周延之出了承恩公府,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让田储白白做了人情还没人领,便径直去了何府。
何亚卿当日醉酒说了胡话,许多天没有敢出门。好在与座的都是密友,并没有将他的醉语往外传。
而何嘉的妻子刘氏好不容易从女儿莫名早逝的打击中缓过来,就要打起精神千方百计给儿子善后。
何亚卿对周秦怀有好感,何嘉夫妇其实早就心中有数,只是见其发乎情、止乎礼,并没有什么出格的行为,还为此奋发上进,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何周两家交情深厚,周秦几乎可以说是刘氏看着长大的,无论相貌、出身都无可挑剔。虽然父母双亡,好在由嫡亲的祖母带大,教养方面找不出问题,性格更是讨喜,如果能说给儿子,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刘氏是个务实的性子,也有自知之明,她知道以何亚卿目前的景况,想要配周秦,其实是逊了不止一分。与其余京城适龄男子比较起来,儿子的长处仅在于双方知根知底,何府家风清白。如果说女儿还在的话,其实也是一项加分。只可惜
刘氏本来打算等朝中的封赏下来了,慢慢跟赵老夫人交底,也让护国公府有时间考察考察儿子。如今被何亚卿闹了这样一出,她只能在仓促间把本该逐步推进的事项给提前了。
她不好贸然开口,便借着探视周秦,去了一趟护国公府,隐晦地把提议说了。
赵老夫人没有同她继续谈论这个事,只提到周秦如今伤病初愈,宁宗大行,实乃多事之秋。
都是聪明人,这话一说,刘氏便大致晓得了护国公府暂时不打算考虑周秦的婚事。虽然不是什么好消息,可也不是什么坏消息。对于何府来说,最缺的就是时间,如果何亚卿能在年余内做出些成果,想必也能令周家刮目相看,以后真正有机会议亲的话,也多几分成算。
刘氏回府之后,把儿子一通训,让他得了差事之后好生办事,不要再口无遮拦。
何亚卿从母亲口中得知了护国公府的反应,虽然失望,也生出了斗志。他既立志从武,便乘着这个机会留在家中好生研习起了兵法,总结自己在广南战场上的得失。
此刻,正在背诵六韬的他听人来报,说护国公府的周延之来了,立刻把手上的书卷放下,刚准备让书童将桌子收一收,忽然灵机一动,命人取出了早已存起来的自家写就的书稿,选了几份特别得意的放在书桌上。
唯恐被发现自己的小心思,何亚卿又取了一份文稿,誊抄小半篇,再把笔重新浸饱了墨,才把笔搭在笔托上。又将其余稿子尽皆随意散落,退后两步看了,觉得这桌子上书籍、舆图乱堆,成稿、在稿凌乱,一看就让人觉得这是一位在认真、大量阅读并书写文章的人的桌子。
何亚卿心中满意,就坐在桌边等着。
果然周延之一进门就被这书桌吓了一跳,他打过招呼,面带疑惑地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桌子怎么像在打仗一样。”
他一眼扫过,见到桌上写到一半的稿子,便道:“是不是扰到你了?”
何亚卿连忙摇头,道:“没事!正巧有几个问题想要向你讨教讨教。”
他把刚刚精心想了半天的问题抛了出来,又道:“我想你之前在桂州乃是整理广南情报,可能会比较了解。”
周延之经过邕州那几旬征战,早非吴下阿蒙。
他本就是将门出身,对兵法熟读非常。邕州一行,又并不像何亚卿一般是跟着大将出征,所有事宜都有专人打理,而是因故被困在了城外,与田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几乎是一草一木都想着要利用起来,才堪堪撑了下来。
在这样的磨砺下,周延之对行兵的理解,自然不是何亚卿能企及的。何亚卿觉得十分棘手的问题,在他看来虽然不简单,却也不难。
周延之这厢在条分缕析地给何亚卿剖解问题该如何解决,何亚卿心中却是暗暗叫苦。
这几个问题自然不是随意拿出来凑数的,他的目的是拿出几个有难度的题目,与周延之一起讨论,讨论的过程中抛出自己的想法,让对方知道自己在兵法、战事上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理解。
简而言之,他是想好好表现表现,显示自己已经不是曾经在京城的那一名只知道呼朋唤友,骑马打球的无忧少年了。他一样有理想,有抱负,并且有才能,是可堪托付之人。
然而何亚卿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研究了这么长时间的东西在周延之看来并没有什么大的难度,而自己觉得十分出彩的想法,根本不需要讨论,周延之片刻之间已经能想到。
这便是护国公府在军事上的积淀吗?
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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