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不用去了。”刘洋诚恳地说,“达喀尔的路况比这里好还是慢些吧,你这车也受不了不是?”
“跑完这一趟,估计不能开了。但苏先生付给我的酬劳足可以买一辆新车。”穆巴拉克笑起来,“让我最高兴的不是这个。我感受到了你们血液中的狂热因子,有飞机不坐,却要来和我一起体验越野的快感,真让人兴奋。”
“卢克索有机场?”刘洋瞪大眼睛,嘴角抽搐,“这这是何等凶残的消息”
“今天没航班。”蒙信说,“我们等不及了。”
“但是就这条破路,开到明天也到不了吧?”
“你在怀疑我?”穆巴拉克看了刘洋一眼,“好吧,热身结束,下面我会拿出全部的实力!”
一声轰鸣。破轿车如怨如慕,如泣如诉,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地——蹦跳起来,连滚带爬向远方狂奔。
“你大爷”刘洋的惨叫划破寂静的长空,在荒野间回荡。
轿车狂奔五百公里,天色微暮。
一声又一声的低吼,夹杂着金属构件刺耳的摩擦,让人开始怀疑这辆破轿车能否坚持到卢克索。
“没问题。”穆巴拉克拍拍方向盘,“虽然老了点,但足够结实。”
后座上没人说话。苏朗和蒙信话都不多,爱耍贫嘴的刘洋则两眼发直,没有血色的面颊微微抽搐,整个人软得像摊泥。
由此可以看出,“普通人无法杀死选民”这句话是错的。
公路两侧是漫漫黄沙,落日的余晖从远方的沙丘上若隐若现,给沙漠镶上了一层金色的边缘。距离公路大约两公里的荒野处,趴伏着一团巨大黑影,仔细辨认,是一尊狮身人面的雕像。
谜语之神斯芬克斯是埃及的标志之一。但人们所熟知的,是雄踞胡夫金字塔旁边、后来被拿破仑一炮打掉鼻子的那座。事实上,狮身人面像在埃及还有不少,只是没有那座有名,也没有那座高大。
譬如这座,大概不到十米高。孤零零地矗立荒野,也没有什么人关注。可以想象,当年它的身边也热闹过,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喧嚣都化作沉寂,只剩下风化严重的雕像,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在沙海中守望。
突然之间,那座雕像似乎动了几下。苏朗揉了揉眼睛。一阵怪异的风穿过车窗,发出一声低沉的鸣啸。
陡然,那雕像真的动了!
第55章 Ⅱ(20)()
庞大的狮身人面像拱起脊背,发出震天怒吼,身躯一抖,泻落千年的尘埃。它双眸烁烁,盯住了在路面上飞驰的汽车。
吼!
狮身人面像一跃而起,像一只矫健的猛兽,在荒野上狂奔起来。每跃出一步,便有古拙的碎片自身上簌簌而下,几个纵跃之后,一头远古巨兽从泥胎中脱颖而出,肌肉分明的轮廓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两公里的距离,转瞬即至。
“真主啊世界末日降临了吗?”穆巴拉克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甚至忘了去开车。汽车凭着惯性在公路上蹦蹦跳跳,速度明显减缓。
“开车!”苏朗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穆巴拉克回过神来,拼命把油门跺下去。轿车仿佛一头愤怒的公牛,鼻子里面喷出火光,一头撞向茫茫夜幕。
越追越近。狮身人面像居然比汽车还要快,没用多久就追了个首尾相接。穆巴拉克拼命地踩油门,嘴里居然还没忘了絮絮叨叨。
“我说,也许我们不该跑狮身人面像是我们埃及的守护神也许它没有恶意”
“那你为什么还踩油门?”一脸苍白的刘洋问。
“我的脚不太听使唤”
“你们埃及人早就抛弃阿蒙神,改信真主了。我倒觉得,它第一个会扑上来咬死你这个叛神者。”
穆巴拉克没说话,油门踩得更狠了。
苏朗和蒙信都扭着头,盯着那只巨大的斯芬克斯。它不再是一尊泥塑木雕,而是活灵活现地站在众人面前,四只有力的爪子在地面上拍打,激起冲天的尘烟。沙漠之上,顿起一条黄色的土龙,迤逦而至。
吼!
斯芬克斯后腿一蹬,数十吨的身躯高高跃起。阴影覆盖下来,头顶上仿佛笼罩了一块巨大的阴云。
“再快点!”刘洋怒吼。
穆巴拉克奋力一脚。“哐当”一声,轿车就像一头筋疲力尽的老牛,发出痛苦的鸣叫,然后趴窝了。
车速顿降。斯芬克斯措手不及,自车顶一跃而过。有力的前腿在地面上一按,整个身子转了过来。
轿车失去控制地撞向斯芬克斯。
穆巴拉克发出一声惨叫,突然感到有人在脖领上拉了一把,整个人腾云驾雾一般飞了出去。
“轰”的一声,轿车撞上斯芬克斯的前腿,变成一堆四下飞散的金属垃圾。
刘洋扯着穆巴拉克的脖子,轻轻落在地上。他身后,是苏朗和蒙信。惨烈的车祸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三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头恐怖的巨兽。
斯芬克斯俯视着眼前的小小爬虫,微微拱起脊背,发出低沉的怒吼。
“我要是你,就安静一些。”刘洋深深吸了口气,说,“怪物,你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吗?选民——这个世界上不可战胜的力量。我会把你敲成一堆土面,搓巴搓巴填进呕!”
他不顾一切地弯下身子,呕吐起来。
斯芬克斯盯着他,双目露出疑惑的光。
“你让我感到恶心,懂吗?”刘洋直起身子,擦了擦嘴角,“这种感觉是如此强烈,无法抑制呕!”
他继续吐。
“晕车就晕车,硬撑什么?”蒙信拎着刘洋的脖子,把他拽到后面。刘洋很干脆地趴在地上,吐了个天昏地暗。
斯芬克斯一步步走过来。十米高的巨兽就像一栋楼房,给人一种无以言说的压力。足音咚咚,大地震颤。
“伟伟大的斯芬克斯哟!”穆巴拉克张开双臂,结结巴巴地说,“伟大的谜语之神!给我们猜个谜语吧!”
吼!
斯芬克斯一巴掌拍下来!
大地颤抖,黄沙肆意,仿佛当场爆开一枚炸弹。一群人顿作鸟兽散,地面上出现一个直径数米的深坑。
穆巴拉克早已吓得目瞪口呆。千钧一发之际,他被刘洋扯离了危险区域,灰头土脸地站在深坑旁边。
“我要是斯芬克斯,听到你那句话保管更生气。”刘洋喘了口气,扶住穆巴拉克,“借你肩膀用一下呕!”
穆巴拉克没有反应。他被吓呆了,不仅是因为斯芬克斯。在他的视野里,一道身影以藐视力学原理的姿态傲然一跃,纵上了近乎五米高的半空!
苏朗——
他宛若一只冲天而起的大鸟,迅猛绝伦地冲刺。剧烈的气流噼啪作响,衣袂猎猎。他的身躯微侧,右臂拉伸,从脊背到拳头,绷成一根拧到极限的绳索!
出拳!
狂暴的力量得以释放,拳风呼啸。一个小小的人类,却发出足以匹敌巨兽的力量。天地之间,仿佛打了一个炸雷。
轰!
拳头狠狠砸在斯芬克斯的胸膛上。
巨兽的胸膛爆裂开来,一时间黄沙纷飞。遮天尘烟里,苏朗的身躯一跃而下,稳稳落地。尘沙消散,斯芬克斯的胸膛出现一个直径半米的伤口,就像一个碎裂的陶俑,边缘处裂痕交织,向四面八方漫延。
斯芬克斯垂下巨大的头颅,双眸中闪烁着迷惑的光芒。它似乎明白了什么,凶光渐渐炽烈,张口发出一声恐怖的咆哮。
狂风大作!
猛烈的气流从巨兽口中喷出,吹得穆巴拉克摇摇晃晃。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一只坚实的手臂撑住他的后背,回头一瞧,是刚才还吐得昏天黑地的刘洋。
他发现,无论是苏朗还是蒙信,都笔直地站在原地,像根楔入地面的钉子。衣衫在猎猎作响,每个人脸上都平静如水。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穆巴拉克咽了口唾沫。
没人回答。人类在与巨兽对峙。斯芬克斯用厚实的前爪刨动地面,粗粝的沙土被狂风卷过,形成猛烈的沙暴。
它并没有立刻扑上来。
“似乎有一定智慧。”蒙信眯着眼睛,突然说。
“比我想象的弱。”
“一样。”
随着这句话,两个人一左一右,突然消失在穆巴拉克的视野中。下一瞬,两双手分别出现在斯芬克斯的脖颈处。
是苏朗和蒙信!
苏朗仍是直来直去,充满爆裂的攻击方式。他一拳接一拳的砸在巨兽直径数米的脖子上,犹如流星赶月,眨眼工夫,已经不知道挥出多少拳。呼啸的拳风与低沉的爆音混在一起,一声尚未扩散,一声倏忽又至。就像千百方巨石投入池塘,涟漪压着涟漪,水花冲乱水花,直到最后,把水面搅得彻地翻天。
穆巴拉克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喘气。他的眼珠向外凸出,就像一条刚刚捕捞上来的深海鱼,几乎要被这种狂乱的声波压得爆腔。然后,他听到了另外一声沉闷至极、盖压天地的巨响——
蒙信出手了。
他慢了半秒,苏朗流星落地般的乱拳已然砸出。然而,那狂乱至斯的声浪却被蒙信一击全然压过。
轰!仿佛天崩地裂!
黄沙盖住了整个天际,如暴雨般倾盆泻落。一颗巨大的头颅飞了出去,在荒野中隆隆滚动,砸出地动山摇的味道。
苏朗和蒙信翻身落下,宛如两杆标枪,立得笔直。
斯芬克斯失去了生机。虬结的肌肉、锋锐的爪子、滔天的气焰,都化作一声轻微的叹息。狂野的长风徐徐掠过,带来一抔黄沙,披上斯芬克斯的脊背。
狂暴的巨兽沉眠了。眼前只有一尊失去头颅的、亘古不动的石雕。
穆巴拉克双腿颤抖,慢慢跌坐在地上。
“这,就是选民啊。”身后,刘洋傲岸的喟叹成为这次战斗的注脚。
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天空暗了下去,沙漠的风仍旧灼热,穆巴拉克却感到浑身发冷。他僵硬地扭过头,看着脸色仍旧苍白的刘洋。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刘洋没有回答,慢慢走到斯芬克斯脚下。他伸出手,抓出一把碎石,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然后用手指挑出一抹,塞进嘴里咂摸滋味。
“很奇怪啊”他转过身,“这大约不是选民的力量。”
“这世界上有很多奇怪的东西,选民从不孤独。”苏朗耸耸肩。他也走到斯芬克斯的雕像底下,捏了一把沙土观察。
“但我们是最奇怪的。”刘洋有些骄傲地笑。
“这是神力。”蒙信突然说。
“有这种东西?”刘洋挑挑眉毛,“我以为,一切现实与非现实的力量都来源于‘真理世界’。”
“这话没错,但沟通真理世界的方式不止一种,再说”蒙信轻声说,“很多研究表明,神也是选民。”蒙信说。
“这纯属瞎说。”
“是不是瞎说我不清楚,反正在一些宗教的核心典籍里,都隐晦地提到自己的神是终极选民。比如该隐和基督。”
“终极选民?”刘洋有些不信,“体内构筑十一根超弦,吻合多元宇宙结构,进入真理之门结果只是神?”
蒙信嘴边衔着一丝微笑:“那都是脸上贴金的话。其实也从侧面证明,神还比不上终极选民。一切神灵,都是虚妄”
“那这算什么?”苏朗指了指斯芬克斯,插了一句。
“我说的虚妄,是指它们自吹自擂的实力。一会儿创世,一会儿灭世呵呵,根本没那么强。但必须承认,古埃及的神真实存在,神灵的力量不容忽视。它们沉睡了很久,现在也许复活了一部分力量,也许有人在利用什么”蒙信陷入沉思。
“那又怎么样?”刘洋冷笑一声,“就算是神真的出现在面前,我们也会把它砸个稀烂。这个世界上,唯有选民才是‘真理世界’的宠儿。”
“没错,我们需要担心的,只是选民。”蒙信回想起那个神秘的狙击手,眉头微微一皱。
“都一样。”苏朗轻轻抚着拳头,说,“选民也好,神灵也好。只要想伤害叶若彤,我统统不会放过。”
斯芬克斯雕像沉默蹲伏,一阵风吹过空荡荡的脖颈,发出呜呜的声响。
'第三章以法老之名的祭司'
赶到卢克索,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徒步奔波一百多公里,即便是选民也大感吃不消。状况最惨的是刘洋,因为他还得带着一个人——穆巴拉克。
依照刘洋的想法,最好把这个黑胖子扔在沙漠里碰运气,也许他能遇到一辆顺风车。但这个建议被蒙信无情地否决了,根据这里的荒凉程度,他有足够的理由怀疑穆巴拉克最终会被渴死。
于是,战斗中没有出力的刘洋就负责带上这个胖子,谁让他是速度型选民呢。一路上,刘洋不停地抱怨穆巴拉克的体重,诅咒他将来有一天会被活活饿死,体重只剩20公斤。
“那是不可能的。”蒙信十分鄙视刘洋的常识性错误,“人类对脂肪的利用率非常低,在饿死之前,他消耗不掉多少体重。”
“大哥,我就想想还不行吗?”刘洋提着穆巴拉克,一脸的悲愤。
此时,太阳高高悬在半空,直射整个大地。刘洋大口喘着气,抹掉额头的汗珠,打算向太阳发出咒骂。然后他就看到,一架体型庞大的飞机掠过半空,向十几公里外的地方徐徐降落。
“我就说了该坐飞机!”刘洋无语问苍天,“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凶残的事情吗?有没有?有没有?”
他目光沉痛地扫过苏朗。
“抱歉”苏朗确实有些过意不去,但他也没有办法,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他诚恳地说,“我可以帮你带他一会儿。”
“这他妈都到了啊!”刘洋真哭了。
“那不用了?”
“用!”
刘洋把穆巴拉克放在地上。黑胖子哼哼了两声,晕头晕脑地活动了一下手脚。说实话,这一路上,他吃的苦不比刘洋少。这种被人提在手上风驰电掣的滋味不是谁都能品尝的。但越是这样,他就越是不敢吭气。
“行不行?”苏朗瞅了瞅穆巴拉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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