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德蒙的血液”苏朗向门外看去。
“少了一千毫升，大概。”化学教授点点头。
“基本可以确定一个问题了。”飞行员拉姆拍拍手，说，“这里的人都是无辜的，凶手另有其人。”
“为什么？”
“我们都没有隐藏血液的条件。两千毫升，那可不少。”
“如果是喝到肚子里”
“那不可能！”化学教授坚决否定了作家的离奇想法。
那可未必。苏朗观察着每一个人。巴黎惨案，一个来自其他空间的怪物吸干了上万人的血。谁能保证这里不会藏着一个类似的东西？
“如果另有其人，他在哪儿？”夏洛特小姐提出一个令大家沉默的问题。
可以想象，一个看不见的鬼影，隐藏在这座封闭的古堡中。每当夜幕降临，就会无声无息地带走一条生命，而你无路可逃这种感觉，远比凶手就在大家当中更恐怖。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必须！”作家歇斯底里地叫起来，“维姬！维姬！”
“您有什么吩咐？”天花板上传来电子声。
“放我离开这儿！你这浑蛋！”
“您的意思是打开城堡的大门吗？”
“当然！”
“接受您的指令。”
所有人都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呆呆地看着天花板，然后听到一阵沉闷的咯咯声从门厅处传来。
“门门”作家双手颤抖。
“走！”飞行员拉姆飞快地向外跑去，其他人紧跟其后。绕过走廊，他们看到一束雪亮天光泻落在门厅浅灰色的地毯上，无数细尘在光柱中飞舞。对他们而言，这不啻上帝的救赎之光，指引着迷途的羔羊通往天国之路。
“感谢上帝！”拉姆一面在胸前画着十字架，一面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大门。其他人也一样，谁也不想在这个囚笼里多待一秒钟。谁知道下一刻，维姬会不会突然改变主意，再次把大门封闭呢？
直到双脚踏上草坪，炼金师们才终于相信，自己彻底获得了自由。他们贪婪地吸着新鲜空气，赞美上帝的仁慈。
“难以置信，简直难以置信！”作家喘着气，大笑起来，“我们都太傻了！早知道就多试几次，也许昨天就能离开。”
“没那么简单。”化学教授说，“这根本不是运气，肯定有人在捣鬼”
“你们看！那里发生了什么？”飞行员拉姆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他指着远方的公路，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苏朗并没有着急。
他就像一个观光客，在走廊中慢慢踱步。艾米丽跟在后面，她对这个神秘的东方男子越来越感兴趣。
“你不着急吗？”她问，“也许下一刻，门就会重新关闭。”
“也许。”苏朗不置可否。他想再看一看，如果真有什么人躲在城堡里装神弄鬼，这是最容易露出马脚的时刻。
苏朗的气定神闲让艾米丽放松下来。她有一种奇特的感觉，就算大门再次关闭，这个年轻人也有办法脱身。
“你在找什么？”
苏朗摇了摇头。艾米丽这才想起自己曾经答应的条件：不要多问。她噘了噘嘴，跟得更加紧了。
将近半个小时，苏朗非常迅速地把所有房间查看了一遍。没有线索。也许隐藏者非常谨慎，也许根本没有这么个人。
“我们出去。”他走向大门。
第41章 Ⅱ（6）（）
身后，艾米丽正呼哧呼哧地喘气。对于苏朗的体力，她实在太惊讶了。从高中时代起，自己就是学校的啦啦队员，长跑也是拿手好戏，曾经在纽约州校际大赛中获过奖。但跟苏朗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他甚至连汗都没出！
“真疯狂，这家伙是专业运动员吗？”
苏朗在心中对艾米丽的体能和坚持表示了赞赏。很好，至少不会拖我的后腿。他走出依旧敞开的大门，沐浴在午后灼热的阳光中。然后发现，那群炼金师们仍然留在院子里。他们就像看到了美杜莎的眼睛，一个个呆若木鸡。
发生了什么？
苏朗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日光直射在树林外的公路上，蒸腾起蒙蒙雾气。稀稀落落的人群在上面行走，显得影影绰绰。诡异的是，他们全身的关节就像锈住了，以一种极端僵硬的步伐迈进，就像一群行走在光天化日下的僵尸。
无论是谁，看到这种情景，都不禁会从心底冒出一股寒气。
六七分钟后，人流消失在公路上。但炼金师们仍旧瞪大眼睛，扒着金属栏杆向公路眺望。过了一会儿，那样的人流又来了一批。
“已经半个小时了。”飞行员转过身，对苏朗说，“前前后后，估计有三百人。”
“我就说有吸血鬼！”作家双手死死攥着栏杆，“这是什么？僵尸！一群在光天化日下出现的僵尸！”
这一次，化学教授没有反驳。
“你们有没有注意，味道淡了？”艾米丽突然说。
苏朗仔细地嗅了一下。果然，空气中的硫黄味儿已经十分稀薄，不仔细分辨，根本闻不出来。
“是不是意味着”作家咽了口唾沫，“事情已经结束了？”
“不。”苏朗摇摇头，他看着外面陆陆续续的人流，说，“我希望我这个预感是错的。但我认为，一切刚刚开始。”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头一次感到，也许被关在房子里并不是很糟糕的事。
“我们跟上去看看。”苏朗舔了舔嘴唇。
“不！”几乎所有人都脱口而出。
“随便你们。”苏朗无所谓地说。他有一种感觉，自己正在面对一场巨大的灾难。炼金术师的连环死亡，一定和这件事有关。藏在背后的人——如果真有这么个人的话——势必躲在外面掌控全局，不太可能窝在这栋房子里。
眼下这些人，应该都不是凶手。
苏朗推开金属栏杆的大门，发出喀拉拉的响声。天空中，似乎有双眼睛在冥冥中盯着自己。他仰起头，投去冷冷的一瞥。
不管你是谁
“选民”不是可以随便杀的。浑蛋！
正午的阳光几乎晒化了路面。离开树林，灼热的暑气扑面而来，艾米丽裸露在衣服外面的手臂一阵刺痛，她不由得后悔没多穿点衣服。在她前面，那个神秘的东方男子恍若未觉，偶尔抬头看天，目光和赤日瞬间交锋，也没有丝毫退缩。
“怪物吗？这人”艾米丽皱皱眉。
他们走在公路边缘，前方几十米的距离，有一小群“僵尸”慢悠悠地前行。十几个，有男有女。每个人都面无表情，神情呆滞。队伍最后面是个中等身材的年轻男人，穿着一件蓝灰色的工作服，胸前印着车轮形的标志，大概是从某个汽车修理公司跑出来的。他光着脚，一瘸一拐地踩在滚烫的公路上。
那一定很疼，艾米丽心想。但男子毫无反应，就这么一步步走下去。
苏朗和艾米丽身后，是三个炼金师。他们以飞行员拉姆为首，形成自己的小团体。尽管作家怕得要死，但他更没有胆子独自留在那座空荡荡的古堡中。只有夏洛特小姐不听劝告，独自驱车离开。
他们已经跟着这群“僵尸”走了十多分钟，什么也没有发生。那些家伙似乎就打算这么走下去，直到天长地久，对于缀行在后面的“尾巴”，完全不予理会。
苏朗停了下来，他盯着那个落在最后面的男人，心里谋划着什么。
“有发现？”飞行员拉姆赶上来。
“我们去抓一个看看。”苏朗指了指那个瘸腿的男人。
“太冒失了！”作家叫起来，“我们应该再观察一会儿。”
苏朗瞧了瞧拉姆。飞行员沉思了片刻，点点头。他的行动效率超乎苏朗的想象，几乎在点头的同时，就已经朝那个男人冲了过去。
飞行员几步蹿到了男人背后，一把勒住他的脖子。对方毫无反抗，像一个破麻袋一样被拖到了路基下。“僵尸”们自顾自朝前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众人围过去。飞行员拉姆卡住男人的脖子，强迫他仰面躺倒。男人那双无神的眼睛直视天空，就像两条平行的线，根本没有焦距。
“他在看什么？”
“不知道！所有人都是这个鬼样！”
飞行员拉姆检查了一下这个人的状态。事实证明，事先如临大敌的戒备毫无必要。男人表现得十分顺从。他就像一头温顺的毛驴，任凭别人摆弄。从那双毫无神采的眼睛就能看出，留在这里的，只剩下一具抽去灵魂的躯壳了。
心跳——正常。呼吸——正常。神经反射——无。拉姆从头到脚，仔细进行着检查。除了双脚的烫伤外，男人身上没有伤痕。而精神上的问题不是拉姆所长，虽然他曾经想过考取一个心理医生资格证来着。
最后，拉姆失望地摇摇头：“这样可得不到答案，抓一百个也没用。我们应该送他到精神病院，和主治大夫聊聊。”
“医生会忙不过来的。”
“放了他？”
“好像也没别的选择。”苏朗耸耸肩。
大家放开他。男人缓慢地爬起来，就像一只刚睡醒的乌龟。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向公路走去，就像刚刚出生的海龟永远知道大海的方向一样。男人拖着光赤的双脚走上公路，艾米丽似乎听到了高温煎烤皮肉的声音，下意识打了个冷战。
“为什么会这样？”
“不知道。也许这些人都疯了，也许癫痫病集体性发作”作家耸耸肩说，“如果一定要找点儿什么关联，我想和那味道有关——硫黄味儿。”
“我们也闻到了，为什么我们”
“这正是我要说的——听着，我认为这和味道没关系。”化学教授说，“整个纽约都飘着那味道，两天了。如果真的有害，受害者绝不会只有几百人。”
“你怎么知道是几百人？”作家大声反驳，“后面也许还有。前面已经过去了多少你知道吗？”
“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那就上前面去看看。”苏朗插嘴说。他走向道路的另一侧，路边上停着一辆蓝色别克车。车门洞开，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你要开车？”作家问。
“嗯。”苏朗把身子探进车里，发现钥匙还停留在点火器上，他发动了汽车，说，“这样可以走快一点儿。”
“这太醒目了！”
“除非你想一直跟下去也许他们会一直走到佛罗里达。”飞行员耸耸肩，他认同苏朗的想法。
再无异议。一行人上了车。这是一辆七座旅行车，装下这些人正合适。艾米丽跳上副驾驶的位置，问：“你有美国驾照？”
“让警察去操心吧。”
苏朗发动汽车，沿着公路向前开。很快，他们超越了前面的一群人。这些人只顾走路，对这辆飞驰而过的汽车视而不见。
果然，都是一个样。
公路上一辆车都没有。但苏朗的速度并不快，他需要不时绕路，躲避那些走在公路中央的人群。每次超越，苏朗都会仔细观察那些人的神情。所有人都浑浑噩噩，目光空洞，就像在进行一场集体性梦游。
苏朗怀疑，就算自己驾车从他们身上碾过去，也不会获得什么回应。
“看看吧，看看这些人”作家不停地说，“已经有多少了？至少一千多！一定是某种魔法，一定是纽约被一个邪恶的巫师控制了”
化学教授盯着外面，没有反驳的心思。
“你们为什么不相信魔法？”苏朗突然问，“炼金术既然存在，魔法为什么不行？”
“那完全不同。炼金术是一门伟大艺术，它像物理学或者数学一样，可以计算，可以称量，可以用实验复制，而魔法”化学教授摇摇头。
“你的思路太局限了。”作家说，“在外行人眼里，炼金术和魔法一样，根本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只是我们证明了它是缜密的艺术。”
“不是我们，是那些先贤。牛顿就是一名出色的炼金术师，还有很多大科学家都是。但你听说过整天研究魔法的大人物吗？一个都没有。”
“牛顿翻译过尼古拉勒梅之书。”苏朗说。
“是的。”化学教授点点头，“他非常优秀，尽管最终没有炼出魔法石。他的翻译手稿至今收藏在麻省理工学院。我看过。”
他们已经开上了韦拉扎诺海峡大桥。一天之前，这里堵着上百辆汽车，成为了一场暴乱的源头。但现在一辆都没有，除了三三两两的“僵尸”们，整座大桥空空荡荡。别克车行驶在上面，大桥仿佛放大了无数倍，每一根缆绳都格外粗大。一阵海风吹来，拉索晃动，发出嘎嘎的响声。
最恐怖的是什么？许多人有许多说法。但苏朗觉得应该有所定论了：那些失去了人流的人工建筑。
穿过大桥，前面的人群逐渐多起来。他们都沿着公路，坚定不移地朝着一个方向行走，就像一群前往耶路撒冷的朝圣者。前后算来，已经有几千人了。
“看到没有！这是你说的几百人？”作家朝化学教授冷笑。
“那又怎么样？纽约有一千八百万人，这点儿数量微不足道。”
“我真不敢相信，一个讲求逻辑的化学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硫黄味也烧坏了你的脑子吗？”
他们的对话很有代表性，两种相互抵牾的思路正在所有人脑子里盘桓：如果真是硫黄味儿造成的影响，那为什么自己没受影响？而且，人数不该如此之少。但如果不是，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其他人又去哪里了？
苏朗也在思考。这一路，他没看到一个正常人。但苏朗不相信所有人都变成了僵尸。没错，斯塔滕岛是纽约人口最少的地区，但也有四十五万——这个数量足以形成一片一望无际的“洪流”。
艾米丽伸手打开了车上的收音机。
这是一个固定的音乐频道，但里面全是杂音。艾米丽调着台，突然，一个含混不清的声音从喇叭里传出来，忽高忽低地跳动：
“沙沙表示岛上沙沙沙沙沙呼吁沙沙沙沙”
除了偶尔蹦出几个单词，其他的什么也听不清。艾米丽仍在努力，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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